气得田蓝掉头就走。
    陈立恒在后面追着,苦笑道:何必呢?到时候你先进去,我肯定有办法混进来的。
    我就不要。田蓝犯拧,惯的他们啊,什么破习惯。手里有点小权力就刁难人。天底下就他们一家招待所吗?
    陈立恒只好点头:行吧,我们再找一家就是了。
    然而1980年并非遍地旅馆,起码就这条街,只有纺织厂招待所一家。
    天黑了,外面冷,大西北没啥夜生活。两人走过一条街,最后才找到一家能呆人的地方。
    挺便宜的,一块钱一晚,是码头候船室。没错,这里有睡觉的地方,一人一张木踏板,躺上去,翻个身就会直接滚到地上。
    候船室里有出租的被褥,租金也是一块钱。
    田蓝看那被褥不知道多久没换过了,实在没勇气沾一身跳蚤,干脆摇头:我不要了。
    她出门穿的是大袄子,直接和衣而卧就好。
    陈立恒脱下了自己的袄子,铺在木板上,招呼她:早点睡吧。
    田蓝不乐意:你怎么办?天这么冷。
    没事,我看有火炉,我去跟管理员说说。
    他给人塞了一纸包糖,终于换来了两个煤球,可算将煤炉又重新点燃了。炉子上接了水壶,待到火苗舔上炉底,躺在木板上的田蓝都感受到了暖气扑面而来。
    外面的管理员过来绕了一圈,又拎了只煤炉进来。这下子,田蓝都怀疑自己躺在火炕上了。
    她叮嘱陈立恒:你把你的木板挪过来。
    两个人并排躺着,好歹还能合着盖大衣服。
    陈立恒伸手搂着她,轻轻地拍她肩膀:好了,别难受了。你忘了吗?陈赓大将当年多风云的人物,在上海滩横着走。结果解放后他跑去上海玩,不照样被贼摸走了手表?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这种事情防不胜防。
    田蓝郁闷得够呛: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着的道。
    她到现在甚至都没找到嫌疑人。
    陈立恒笑着宽慰她:这也没办法的事,术业有专攻,有人就靠这个吃饭。
    他又开始叹气,现在社会治安不行了,城里本来就一堆人找不到工作,现在又有这么多知青回城急着找工作。大家没事做,就容易出乱子。
    田蓝稍稍减轻了点郁闷,又跟他分析:所以国家肯定会加大基建投入,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容纳这么多劳动力,也能快速发展。
    陈立恒点头:回去我得琢磨水泥厂的事了。最好咱们上大学之前,能把水泥厂给搞出来。这样大家盖房子修路也不至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田蓝还在琢磨:我想啊,厂房得扩大。起码得把整个县的高粱壳子和玉米芯还有庄稼秸秆都利用上,不能浪费掉。
    陈立恒笑了:那养100头猪就太少了,起码得建个大养猪场,养上1000头猪。
    夜色渐深,候船室里人越来越多,大家的呼噜声此起彼伏,还有人说梦话放臭屁。
    摸着良心说,这环境比起15块钱一晚的高级房间,实在没办法拿出来见人。
    不过田蓝和陈立恒都是经历过战争年代的人。进城的时候,大马路他们都睡过,也就不在意这些了。
    两人絮叨了几句,困意袭来,抱在一起睡着了。
    第2天早上起来时,他俩居然没觉得有任何不舒服,反而睡得挺好。
    侯船室外面有人卖早饭,有豆浆,有包子,还有现烤的酥的掉渣的饼。价格倒不贵,闻着就特别香。可惜除了豆浆之外,脖子和酥饼都要票。
    陈立恒跟人商量:我没票,但我有糖,我能用糖换你的饼吃吗?
    卖早点的人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还是候船室的管理员过来说项:你就卖点嘛,你买糖不照样要票?
    卖早饭的人这才同意,一包糖换两个包子,两个酥饼,再加两碗豆浆,得给一块钱。
    田蓝痛快地掏了腰包,端着碗就进去吃东西。
    她咬了一口包子,点头肯定:这买卖咱做的不亏,全是肉。
    好大的包子,刚烤好的包子一口下去,油汤直流,里面的羊肉馅货真价实,香的要命。包子足有陈立恒的拳头大,又这么扎实,一个下肚,田蓝都觉得八分饱了。
    要不是酥饼太香,她觉得自己把豆浆喝完就差不多了。
    陈立恒也一边吃酥饼一边点头:手艺的确不赖。
    这酥饼咸中带香,上面还撒了芝麻,一口下去,得用手接着酥皮,不然就浪费了。
    两人吃过早饭,也没找到能洗脸刷牙的地方,就只好接了水漱漱口,草草拿毛巾擦了把脸,赶紧坐车往吴秀芳家去。
    柴油机厂的家属区很好找,下了公交车,他们只问了一回路,就顺利找到了吴秀芳家。
    他俩动身早,到的时候,吴家人还没去上班呢。
    一个20来岁的女人手扶着肚子,对着吴秀芳阴阳怪气:大姐,不是我们要赶人,实在是你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这么耽误下去。女人的好日子就这么几年,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吴秀芳绷着脸,试图假装听不见。
    田蓝和陈立恒敲门的时候,他猛然站起身,过来开门。
    田蓝瞧见她红了的眼眶,不由微怔: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屋子里传出不依不饶的声音:我们家给你介绍的对象有什么不好的?人一家都是罐头厂的干部。你嫁过去,先干临时工,过几个月就能转正。这种好对象你还看不上,大姐,不是我说你啊,你也要脚踏实地认清楚自己的情况。
    吴秀芳忍无可忍,直接摔了手上的筷子,恶狠狠地瞪着他弟媳妇:条件这么好,你怎么不让你妹妹嫁呀?肥水不流外人田!
    她弟媳妇讪笑:我都嫁到老吴家了,我当然是老吴家的人。肥水没流进万人的田呀!
    你放屁!吴秀芳恨不得撕了她,那到底是个什么货色,你我心里都有数!他上个老婆是怎么没的?被他打的跳河自杀。我挖了你家祖坟还是绝了你家的后啊?你要这么害我!
    弟媳妇讪笑:大姐,你别这样说呀。两口子哪有不拌嘴的呢?他上个老婆就是脾气坏,吵几句就要跳河。本来就是想威胁人,结果脚滑摔下去了而已。人家在干部家里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干嘛要想不开闹自杀?
    吴秀芳面无表情:条件这么好,我命贱我配不上,你还是找你娘家妹妹吧。正好带着你们家飞黄腾达。
    弟媳妇急了,伸手推丈夫:唉,你是死人吗?还是嘴哑巴了?我可都是为了你们老吴家好,搞得我倒像是坏人了。大姐嫁的好,享福的是她,又不是我。
    弟弟皱着眉,也加入了说项的队伍:是啊,大姐,我和小梅都是为你操的心。你也一把年纪了,连个工作都没有,你以后怎么办啊?找个条件好的男人赶紧嫁了吧,不然后面没着没落的,要叫外人说我们家没良心,不管你的死活。
    你是管我死吧!吴秀芳冷笑,不会说话就闭嘴,别显得你又毒又蠢!
    好了!一直闷头吃早饭的吴家老头终于拉下脸,客人还在呢,你们还要不要脸?
    他儿媳妇哼哼唧唧:里子都没了,要什么面子呀?都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婆婆催了一句:小梅,时候不早了,上班要迟到了,你们赶紧走吧。
    小两口阴沉着脸,骂骂咧咧地走了。
    小小的屋子可算恢复了安静。
    吴秀芳伸手抹眼泪,恶狠狠的冲爹妈发脾气:这就是你们的宝贝,你们摸着良心说,他当我是人了吗?居然给我介绍着对象,生怕我活着碍他们的眼吗?
    吴母愁眉苦脸:那你怎么办?你也年纪不小了,连个工作都没有,以后靠什么吃饭?
    我为什么没工作,你心里没数吗?
    吴母也要哭了:我们能怎么办?当初进门就说好的,我的工作给她接班,不然人家都不愿意嫁到咱们老吴家。
    吴秀芳哭了起来:对对对,儿子是人,儿媳妇也是人,就女儿不是人,不用管,死在外面最干净!我真是疯了,我居然把自己当个人,我还眼巴巴地跑回来,碍你们的眼。我就应该在农村一根绳子吊死,直接投河淹死!
    好了!她父亲又震怒,我们还没死呢,在我们面前说什么死?
    现在是你们逼我死!
    田蓝和陈立恒杵在旁边,被迫目睹了吴家的家庭矛盾。他俩对看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无奈。
    吴秀芳在信里说自己活不下去了,不是危言耸听。这个家的确没给她留下位置。她早就成了被放弃的人。
    吴父皱着眉毛,索性扭过头,不再你会哭泣的女儿,只问田蓝和陈立恒:你们是秀芳的朋友吧?辛苦你们还过来看她。
    田蓝赶紧回答:应该的,我们在一起出生入死这么多年,能够活到现在都是命大。跟我们一批下放的知青,有好几个都死在乡下,下葬的时候,家里人都没能敢过来。
    吴家父母脸上显出了狼狈,吴母更是低下了头,不敢看田蓝。
    吴父的心理素质要强些,只一声接着一声叹气:没办法呀,我们得响应中央的号召,下放是国家政策。总归要有人去的。
    吴秀芳冷笑:所以就该我身无分文地被赶出家门,没有口粮也没有工作。好事都让人占绝了,末了还想把我再卖个好价钱。当我是傻子吗?我难道不知道你们的好儿媳家的大哥,都已经在罐头厂当了好几年的临时工,到现在还没转正吗?真有意思,自己家的人舍不得卖,把主意打到大姑姐头上。我可真有个好弟弟呀,卖了亲姐姐讨好岳家。人家是一个女婿半个儿,他是把全家都丢出去贴补乐家,果然是好女婿!
    吴父的脸色不好看:行了,你不想嫁就不嫁,别一天到晚阴阳怪气的。我们供你吃供你喝,倒成了我们欠你的了!
    吴秀芳鼻孔里出气:有没有欠?你们心里有数!
    她扭头看田蓝,话里有话,你们来晚了,他已经没工作了,在柴油机厂也说不上话。没能耐给你们弄拖拉机。也就是在我面前摆摆封建大家长的做派,当着他儿子儿媳妇的面,屁都不敢放一个,恨不得把人供起来呢!也不知道谁是老子谁是儿?
    你放屁!吴父气得不轻,你瞎讲什么?
    吴秀芳不甘示弱:我瞎讲了吗?有本事你弄辆拖拉机来呀。你还当你是8级钳工,手下一堆徒弟求着的时候呢。你算老几呀?人走茶凉,你连辆拖拉机都搞不到,你有脸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不晓得自己有多窝囊吗?
    吴父都要气炸了,伸出的手指头也在颤抖:滚!你能耐,有种你不要吃吴家的口粮!
    吴秀芳嗤之以鼻:你除了会这个还能干什么?有本事你冲你儿子儿媳妇吼啊?你也就只会窝里横,出去连个屁都不敢放!弄不到拖拉机你就承认吧,你在柴油机厂连屁都不算!
    田蓝汗颜,为了给他们弄拖拉机。吴秀芳这是连激将法都用上了,而且完全撕破脸皮,直接跟她爹妈硬杠。
    不知道吴父到底有没有听出其中的奥秘。他脸色铁青地一拍桌子,直接站起身:不就是那样拖拉机嘛,还被你说成金子了。
    有种你弄一辆啊,就会说漂亮话!
    吴父直接抬脚走人:弄一辆就弄一辆,又不是什么宝贝。
    吴母怕丈夫会闹出事来,赶紧追着他出去:你可别闹了,你不在厂里上班呢,咱儿子还要工作呢。
    两个老的走了,屋里彻底恢复了安静,因为吴秀芳始终默默垂泪,一句话都没说。
    田蓝拿了手绢给她擦脸,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好了没事了,你也别太难过。
    吴秀芳两条胳膊一张,猛地抱住了田蓝,呜呜哭泣:为什么让我们回来呀?就应该让我们一辈子都留在农村,扎根农村。
    如果国家政策不调整,让他们一直留在农村,她也就认了。
    可是国家政策变了呀,人家都能回城,凭什么她不能?不回来,她觉得自己吃亏了。回来了,她也要面临诸多煎熬。比在乡下还痛苦的煎熬。
    田蓝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好劝了句:要不你也参加高考吧,我从来不赞同女人通过嫁人来二次投胎的话。我认为所有人第二次投胎的机会都只有学习这一条路。与其指望通过嫁人来得到工作,获得国家干部的身份,那不如直接自己考。名正言顺,以后谁都不能觉得是你占了他们的便宜。
    吴秀芳苦笑: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是高考哪有这么简单。我又不是你们,我连高中都没上,我当年学的那点东西现在都忘光了。
    田蓝帮她出主意:忘光了就从头开始学。你要是在城里待的痛,就回知青点复习去。我们现在也有活,正愁没人干呢。你可以一边干活挣工分养活自己,一边复习追逐未来。
    吴秀芳苦笑,心不在焉的:再说吧。
    她害怕去了乡下就再也回不来了。谁知道后面政策会怎么变呢?
    田蓝皱眉毛:再说说到什么时候,要怎么说?你要为自己考虑呀,不想变成傀儡,不想被人当成商品卖,你起码得自力更生。只要你一天端他们的饭碗,你就一天挺不直腰杆,天天受人气。
    吴秀芳不服气:我现在也做事,我糊火柴盒呢,没闲着。
    田蓝打击她:那你能够通过这活养活自己吗?不能的话,你就在家里抬不起头。
    吴秀芳气结。
    她的确养不活自己,她现在一个月拿到手才10块钱出头,她想出去找个房子自己住都没钱。
    田蓝趁机劝她:你就别拖着了,拖到后面越来越绝望,周围人再不停地叨叨。说不定你也会被他们洗脑,真认为那男的是个不错的亲事。
    吴秀芳下意识地反驳:怎么可能?
    田蓝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陈立恒倒关心了一句:你爸打算怎么给我们弄拖拉机呀?如果要送礼的话,我们这有糖有酒,不能让你爸破费。
    吴秀芳嗤笑:你管他呢,他要吹牛,就让他吹去好了。他还以为自己是整个车间的大师傅呢,人家都追在他后面讨好他。做梦吧,人走茶凉,他也该早点梦醒了!
    田蓝和陈立恒都有些失望。本来他们还以为吴父有绝招呢,搞了半天还是那一套。
    吴秀芳安慰他们:你们也别急,既然来了省城就多住两天吧,回头我们多问问人,说不定就有办法弄到拖拉机。
    两人苦笑,他们能不急吗?
    在城里多呆一天,就多花一天的钱。因为本身就提防着小偷,所以他们原本就没带多少钱进城。哪里经花?
    就在两人都头大如斗跟着吴秀芳在柴油机厂上上下下地跑时,第二天下午,吴父突然间放了颗大炸.弹。
    拖拉机呀,已经好了,你们开走就行。
    第125章 八零知青不回城
    田蓝和陈立恒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下春耕在即, 拖拉机是绝对的紧俏货。吴秀芳带着他们东奔西跑,一直找门路,都没半点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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