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肚里有粮,心中不慌。毕竟大家生病了不吃药未必会完蛋,饿肚子了不吃饭那真会饿死人的。
    另一方面则是出于药材品质的考虑。
    随着大面积开荒,以及广泛挖掘中草药,现在野生的中药材已经越来越少,完全无法满足人民群众的需要,必须得依靠人工种植才能填补空缺。
    可大田种植的草药,不管你怎么精心管理,它还是会跟大棚蔬菜似的,总归缺了那个味。蔬菜倒还好,营养成分不少就行,手感差点总比没得吃强。但药材不行啊,药性不足,久经考验的经典方子开出来的药,治疗效果却不好,那就要命了。
    在田蓝穿越的第一个世界,她留在宁甘农场深入钻研中草药种植的小伙伴们就积累了不少宝贵的经验。
    比方说,在灌木较少的乔木林中以仿野生的条件种出来的中草药,药性就跟野生的差不多。
    田蓝选择柴胡作为试验品种,正是因为它是自己当年小伙伴们实验的几种中药材之一。按照宁甘农场的小伙伴们的经验,柴胡的春播效果最好。而且柴胡也是这个时代主要出口创汇的中药材之一,在日韩很有市场,目前国家中药公司也大规模收购,不用她自己去跑销路,能省不少事。
    她扛着锄头上山,趁着临时成立的药材小组的其他社员还没过来,她先刨出示范坑,好让大家依葫芦画瓢。
    秀秀她妈率领的娘子军动作也不慢,田蓝才刨出一排坑,她们就顶着初升的太阳,肩膀扛锄头上山来了。
    女社员们看田蓝刨出来的坑,全都笑开了花。
    哎哟哟,别看兰花花平常能干,什么酿酒榨糖种大棚蔬菜,甚至连怎么喂猪,她都一肚子的经。但真要动手种地,她就露怯了吧。
    瞧瞧这坑挖的,歪歪扭扭的,一点儿都不整齐。
    田蓝挨了嘲笑,脸上却还是笑眯眯的:大家看一看,我挖出来的这些坑像什么?
    众人七嘴八舌,这像啥?像天上的月牙呗,就是半月形。
    田蓝谆谆善诱:天上只有一个月亮啊,那这一排连起来像啥?
    大家满脸茫然,还是小云她妈先喊出声:鱼鳞,这一排排的,就变成鱼鳞了。
    田蓝笑着点头:没错,这个坑的名字就叫鱼鳞坑。
    女社员们满脸狐疑,十分怀疑她是张嘴就来。因为没打好种药材的档子,所以想办法找补呢。
    田蓝领着大家看:你们想想这个坑有什么好处?比方说天上下雨了,雨水是不是哗啦啦地往山下淌?山上根本留不住水?
    大西北气候干燥,干旱是制衡当地农业发展的拦路虎。每当种子播撒下去后,所有人都担心天公不作美,不能及时下雨。
    其实不仅仅是雨水少的问题,还有个重要原因就是留不住水。这好比一户人家过日子,本来挣钱就少,当家的人还大手大脚的,那是不是就会寅吃卯粮,还得倒挂账,当漏斗户啊?咱们有大队有集体还能先借粮吃,我们能问老天爷借雨水吗?肯定不成。那怎么办?必须得学会省着过日子呀。
    她伸手指着鱼鳞坑,这一个个坑,就好比储蓄罐。只要有雨水淌下来,流进坑里,就能储存一段时间,也就方便长在坑里的中药材喝饱水了。同样的,咱们给药材用了肥料,要是没这坑挡着,到时候水一冲,肥料是不是随着水也冲跑了,药材根本吸收不到?这鱼鳞坑的用处,就是保水保肥。有了它,药材才能长得好。
    这招原先是用来在黄土高原上种树,防止水土流失用的。
    后来田蓝的小伙伴们种药材时,发现这招也很好用,尤其是种柴胡,一般的种植方法可以提前4天出苗,出苗率、成苗率以及产量都高,而且长出来的柴胡品质也高。
    众人恍然大悟,秀秀她妈都感慨:兰花花,你好好考啊,你一定得考出去,上大学吃国家粮。你这样的人才,留在咱赵家沟太委屈了。
    田蓝看着对方满脸认真的模样,蓦地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多好的乡亲啊,对人掏心掏肺地好,希望对方能过好日子的好。
    她咧开嘴巴笑:我一定会好好考的,等我毕业了,我还回咱赵家沟,跟大家一块儿搞建设。
    众人哈哈笑,倒不把她后面的话当真。
    考上了就是大学生,就是国家干部了,就能留在城里过好日子了。回农村干啥呀?这么多年还没待够吗?真是嫌吃的苦不够多。
    女社员们都经验丰富,田蓝起了个头,大家就有样学样,很快便干得有模有样。
    田蓝来回走了一圈,确定大家的操作都正确后,只叮嘱了两句:对,保持住这个状态。坑的直径半米,坑和坑之间的水平间距以及上下间距都保持一米。不用太密,太密了效果反而不好。
    她没继续挖坑,而是带着大家开始播种:这种鱼鳞坑,直接撒播就行。等种下去之后,咱们只管坑里。坑外面的东西咱不动,让它们保持原汁原味,这样尽可能维持住野生的环境,能让柴胡的品质更好。
    她怕自己事情多,后面会忘了,又特地叮嘱的一句:等以后柴胡结了种子,不用管它们,让它们自然脱落,这样能够扩大野生柴胡的生长面积,到时候产量和品质都能得到进一步提高。
    因为大西北春天来的晚,晚上气温还感人。所以播撒完柴胡之后,田蓝又带领大家给柴胡覆盖地膜,这样可以保水保温,促进种子萌发。
    结果也邪门了,他们忙了一个白天,好不容易种完了一面山坡,都没来得及喘口气,天上居然下雨了。
    大家伙儿集体懵圈,哎呦,今年的春雨来的可真早,太稀奇了。
    田蓝都感慨:早知道这样,咱们等下了春雨再盖地膜呀。
    女社员们都笑死了,合该她们没偷懒的命。
    得,好好下一场吧,下得透透的。等明天再开坑就轻省多了,连水都不用浇,就能直接撒种子。
    大家赶紧下山,生怕身上湿透了。
    现在天还冷呢,人人身上都穿着棉袄。而家家户户都不宽裕,即便像秀秀妈这样大队干部的家属,也就只有一件棉袄能出门。要是淋透了,晚上又烤不干,明天可没衣服穿了。
    田蓝也急着跑回知青点,赶紧烧火做饭。
    玉米面是早上就开始醒的,这会儿发好了,刚好可以摊饼。玉米饼摊好了松软香甜,吃在胃里特别舒服。
    田蓝又炒了个韭菜霉豆渣,虽然油水少,近乎于干煎的霉豆渣,但炒好了之后还是香喷喷的,正好可以补充蛋白质和维生素。
    她把菜端上桌,再看窗外,天已经黑黢黢的,外面却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陈立恒还没回来。
    这家伙,该不是下雨了走不了,被迫留在公社了吧?
    唉,连个电话机都没有,想问一声也不行。
    此时此刻,陈立恒的确人在公社,不过他不是因为没伞。就算没伞,斗笠和蓑衣都是乡下人家家户户都有的装备。
    他留下来是因为他见识到了另一个世界。
    今天吃过早饭,陈立恒就上公社的农机维修站,拿着图纸给吴师傅看,想让他帮忙找找哪里能买这些零部件。
    吴师傅也搞不清楚,因为别看他跟王会计都端公家饭碗,他家可没电视机。
    他琢磨了半天,感觉应该有,最好去电视机厂问问,他们肯定有门路。
    陈立恒有些无奈:你知道电视机厂在哪儿吗?
    吴师傅还是茫然:不清楚。
    他甚至不敢肯定省城到底有没有电视机厂。他活了半辈子,也就是当上劳模,绑着大红花去京中接受表彰时,才头回瞧见电视机。
    哎呀呀,他当时可吓得不轻,甚至怀疑那小匣子里头装着小人,专门演戏给他们看。
    后来负责接他的同志,让他们想成缩小版的电影,他才勉强理解电视机是咋回事。
    可他对电视的了解也就仅限于此了,更多的,恕他爱莫能助。
    陈立恒只好放弃:叔,你还是好好装拖拉机吧。等咱们卖出拖拉机了,我去黑市上问问。
    计划经济时代,所有的紧俏物资都能在黑市上搞到。想当年,他也算社会秩序维护者之一。没想到现在,他居然主动□□市的主意了。可见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陈立恒难掩失落,转身出了维修站的门。
    在大门口,他差点迎头撞上唐老师,吓得他赶紧跟人道歉,就积极表态:我跟兰花花都在学习,昨晚我们熬到三更半夜才睡觉。
    唐老师却摆摆手,示意他:你刚才那个图纸给我看一下。
    他不是来抓陈立恒搞学习的,他才懒得管这些事呢。
    学不学,是学生自己的事。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搞不清楚自己未来在哪里。旁人能操啥闲心?
    他跑到农机维修站来,纯粹是出于好奇。好奇在这春风吹拂的日子里,这古老的仿佛时间不会流动的公社到底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居然开始有农机维修站了,也不看看整个公社到底有几台农机能维修。
    他承认自己带着隐晦的看热闹的心态,结果人一过来,就叫大会堂里热火朝天的场景给震撼住了。
    叮叮咚咚声不断,所有人都忙个不停。有人来回传递工具,有人埋头敲敲打打,还有人跟在师傅后面问东问西。
    大家都全神贯注做自己的事,甚至没有意识到客人的拜访。
    他看呆了,他已经很久没看过这种场面了,这热火朝天的生产场景。
    对,农业生产同样很震撼。尤其是农忙时节,万镰开割,刷刷刷的,极富有劳动节奏的美。
    可他的专业他的兴趣注定了,他对工业生产场景更加感兴趣。
    他没想到,在他近乎于枯萎的人生走向末期的时候,他居然能够在破旧的公社简陋的车间里,看到他暌违已久的生产画面。
    唐老师看醉了,久久舍不得离开。后来陈立恒过来找人问事时,他也没挪动脚步,就顺带着听了一耳朵电视机的事。
    陈立恒不打算瞒着人,听他说想看图纸,就直接将图纸递了过去,主动解释:我们想搞个电视大学,让更多的人可以学到知识技术。但我们找不到门路弄电视机,就打算自己做一个。
    陈立恒本着有枣没枣打三杆的原则,又随口问,唐老师,你知道哪里能买到这些零件吗?
    唐老师没回答他的问题,只认真看他画的图纸。
    电视机的电路显示图其实挺复杂的,因为要标注出所有电线的走向和零件所在的位置。
    这一张图,用今天早上田蓝看到时地话来说,就是比迷宫还复杂。
    唐老师眼睛上下左右扫了一遍,手指着一处道:这边画错了吧?线的位置不对。
    陈立恒大吃一惊:您知道电视机的电路图?
    这里他的确画错了,估计是昨晚太困了,手滑了。
    唐老师不以为意:那有什么好稀奇的?电视机的原理就那样,掌握了原理,再多动手练练,就能装起来了。
    陈立恒心念微动,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唐老师,你应该已经自己装好电视机了吧?
    没想到唐老师居然没否认,直接点点头:是有一台小电视,我花了三个月装起来的。
    陈立恒当场就蒙圈了,他就是随便炸一炸,居然炸出了一条大鱼。
    他当机立断:唐老师,能带我去看看你的电视吗?
    如果是以前在劳改农场时,如果换成其他人提要求,唐老师未必会搭理对方,甚至会直接推诿,说电视机已经不在了之类的。
    但看着陈立恒,他却点点头:行啊,也没啥好看的,就能收到一个中央台。
    唐老师自制的电视机果然够小,只有9寸,简直可以说是迷你电视机了。
    不过他就一个人看,从来也没想过要跟其他人分享,那么9寸对他来说也够大了。
    他这台电视机的外壳是用木头做的,打磨的很光滑,看上去很清爽。电源开关用的磷铜片和有机玻璃,瞧着像模像样。开关旋钮更绝,拿牙膏盖替代的,拧上去不怕打滑,十分好用。
    唐老师开了电视机,画面立刻跳出了个外国人。他笑道:这是外国电视剧,叫《大西洋底来的人》。
    陈立恒对电视剧的内容不感兴趣。虽然因为经历时代的局限性,他也没怎么看过电视剧,但他并不觉得这比电影好看到哪儿去,最多就是更方便,在自己家就能看。
    他更感兴趣的是电视机呀。
    小小的电视机,画面清晰,声音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实在太美妙了。
    他双眼放光地看着唐老师:你是怎么做到的?
    唐老师也按耐不住得意,滔滔不绝地和他分享:当然是一点点做出来的。
    以前政治风气紧张,他做好了电视机也不敢跟别人分享。生怕一不小心又被扣上一顶特务的帽子,电视机会变成他里通国外的罪证。所以,他只能偷偷摸摸一个人看。
    好在大家知道他身份特殊,也不敢多和他交往,担心沾上了说不清。所以到今天为止,陈立恒反而是第2个瞧见这台电视机的人。其他人即便晚上经过他的宿舍,听到电视机的声音,也以为他是在听广播。
    唐老师关了电视,直接将电视机拆开,一点点地指给陈立恒看:你看看,那会儿半导体还不发达,一般的电视机用的都是电子管。我这个已经是半导体和电子管的混合电路。
    陈立恒点头肯定:你这个高级。
    他眼睛盯着显视显像管后的行输出和高压整流二极管,目光又落在后右侧的电源整流滤波元件上。这一个个小小的零部件,就像大型机器上的螺丝,支撑着整台电视机运转。
    他指着变压器支架和线圈问:这个要从哪儿买?
    唐老师解释:都是在旧货商店买的漆包线和绝缘材料,我做了个绕线机,用它做出来的。这个真的得自己琢磨,像行输出晶体管,价格非常贵,外面还根本买不到。我在一本苏联无线电旧杂志里发现了一个线路图,他们的电视机的高频部分采用晶体管,而行和场输出部分则采用电子管。就给了我很大的启发,电子管的行输出管6P13P很好买,而且也很便宜。
    陈立恒越听越佩服,竖起大拇指夸奖:唐老师你可真不简单。
    他这话讲真情实感。
    说实在的,军工大学的学员们做出电视机不稀奇,因为他们随手可得各种仪器和材料以及实验工具。
    只要他们富有专研精神,动手能力再强点。做个电视机不算难事。
    但唐老师不一样啊,他身处贫瘠的乡村,而且处于被监视的状态,根本没什么趁手工具可用,甚至连零部件都只能去旧货商店淘,还无法跟别人商量解决难题,却凭借一己之力,在这孤独的乡间做出了电视机。
    唐老师露出了得意的笑,甚至显出了与年龄不相符的一点天真的炫耀:这台电视机只花了我60块哦,我用了有4年了,还是很好用。
    他的意思是自己占了大便宜。因为现在摆在商店里卖的电视机,起码得200多块。
    陈立恒在心中笑,如果田蓝在这儿的话,肯定要和唐老师讨论劳动力成本问题。
    花三个月时间做出来的电视机,你付出的时间和精力难道不该算成钱吗?
    不过对唐老师来说,那三个月的时间如果不做电视机,估计也没什么其他事好做吧。
    陈立恒笑道:那你可真是占了大便宜,省了好多钱。你要是多做几台,那你可发财了。
    唐老师可不敢说什么发财的话题。作为一个饱经沧桑的倒霉蛋,他早就是惊弓之鸟,半点儿都不敢逾矩。
    当初之所以做这台电视机,还是因为他太孤独了。他不敢和人多交流,他又希望能够看到人。电视机就成了他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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