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恒不以为意:尽信书,不如无书。人类在不断地进步,知识也在不停地更新,即便我们现在上课用的教材,因为长期没更新,有些知识已经落后甚至被证明是错误的了。
    局长笑容和蔼:可现有的教材毕竟经过多年论证,即便有瑕疵,那大部分知识还是正确的呀。电视大学的内容,恐怕就没这么肯定了。
    嗐,这有什么难的?田蓝语气轻松,那就一边观察一边论证呗。首先,可以组织业内人士对相关知识进行甄别。其次,理论和实践相结合。比方说工科上面的,把东西直接造出来嘛。好用就代表它是对的,用不起来,那就说明它错了呗。
    政委哑然失笑:说的简单,做起来可难咯。哪有这么多人手?业内人士甄别知识,能达到这个水准的,都忙得分.身乏术呢。
    不是有很多右.派吗?田蓝满脸有理所当然,就让他们做这个事,如果甄别的好,即便他们之前真的犯了不少错误,那也要给他们弥补的机会。
    政委张张嘴巴,还真没办法反驳女学生的话。
    知识越多越反动的年代,被定为顽固右.派的基本上都是知识分子。
    要说专业知识,的确没谁比他们更合适。
    那你说的实践呢?局长接过话,实践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这可不是动嘴说说就行的。造机器设备仪器,需要生产线也需要很多工人呢。现在全国各地都在积极进行生产建设,哪儿有这么多闲人呢?
    田蓝露出笑容来,语气愈发轻松:怎么会没人呢?还有这么多待业青年呢,他们一边学一边做,肯定能做好。
    局长笑得十分无奈:一线工作者要有人手把手教的,不是跟着电视机依葫芦画瓢就行的,必须得有师傅带。经验丰富的老工人是各个工厂的宝贝,哪儿抽得出空来呢?
    田蓝直接嗐了一声,眉眼都笑弯了:经验丰富的老工人太多了。我们向阳公社就有很多。
    她伸手指向吴秀芳,像她父亲,8级钳工,提前退休后就到我们向阳公社做事了。
    领导们都惊讶不已,8级工是宝贝呀。8级工为什么还提前退休?是身体不好吗?那怎么还跑到公社去干活?
    为了让我弟弟顶岗。吴秀芳惊讶地发现,现在她在说出这些事居然毫无伤心愤懑的情绪,反而相当平静,这种是在工厂很常见。工厂基本不对外招聘,像我们机械厂,新职工要么是轻工业厅的子弟,要么就是从技校毕业的学生,而这些学生,几乎也都是行业内部的小孩。
    她说的这些事,局长等人虽然不直接接触,却也晓得是事实。
    工作是无权无势的工人父母唯一腐败的方式,作为财产,传给了他们的子女。
    田蓝没批判这种垄断,而是只抓重点:全国这样的工人师傅千千万万。他们正值壮年,本可以在工作岗位上起码在发光发热10年甚至20年。为了自己孩子,他们提前退休,不是国家的巨大浪费吗?如果把他们组织好了,不管怎样的科技产品,他们肯定都能做出来。到时候我们工人农民都能从繁重的劳动中解放出来,用机器生产,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四个现代化。
    她说的是如此热情洋溢,仿佛美丽的画卷已经在面前铺展开来,并且变成了现实。
    局长盯着她看了半天,突然间失笑:你倒是把所有人都安排的明明白白呀。
    田蓝一点儿都不谦虚,完全不懂做人的道理,还在大放厥词:是啊,从我看到电视课程起,我就琢磨这事儿呢。如果你们不提,我还想给国家写信提出建议呢。除了待业青年和工人师傅外,其实我还有个想法,就是大学老师。如果我们大家都跟着电视学习了,老师还要承担一项重要的责任,就是将课程内容整理出来,汇编成教材。这样大家手上拿着书学习,更加有针对性,效果也就更好了。课程还应该制成录像带,随时随地都能看。
    她果然不把自己当外人,见不得一个闲人,连教授的工作都指派上了。
    宋清远眨巴眼睛,突然间觉得不对劲:电视大学老师上课时肯定有教案啊。把他们的教案拿过来,直接编成教材,不是更方便吗?干嘛还麻烦其他老师,要是听差了,反而会捅篓子呢。
    田蓝煞有介事:我不是怕这些右.派分子不好跟外界接触嘛。与其让国家为难,不如我们在外面的人多做点,先把教材整理出来。
    宋清远虽然觉得这事儿多此一举,都让人上课了,为什么还不让人把教材送出来?
    算了,涉及到政治的事多复杂,有的时候就是脱了裤子放屁,他们不嫌烦就好。
    领导们的目光都盯着田蓝,怀疑这个姑娘知道所谓的神秘的电视大学完全子虚乌有。
    不过他们没有当场戳穿她,反而又问了另一个问题:这么先进的知识,通过电视传播,效果当然好。但同时也没有保密性,我们国家的研究成果都叫外国人知道了。他们当中有我们的敌人,我们不是因此而陷入危险了吗?
    田蓝也假装没看到他们眼中的狐疑,还是一派天真烂漫的神色:那更简单啊,军事院校是怎么管理的,上电大课程的人就怎么管理好了。这样不怕泄密,效率也高。
    嘿!她还真敢想,连这都考虑到了,果然安排的够明白。
    领导们点点头,放弃继续从她身上压榨东西,只叮嘱年轻人们:多吃点啊,好好养养神。你们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以后担子都落在你们肩膀上呢。
    众人赶紧应话,毫不犹豫将餐桌吃的连口汤都不剩。
    等吃完饭,目送领导离开,宋清远才疑惑地问:我怎么感觉事情有点复杂啊,还有这么多事。要我说,不如就像你之前讲的那样,就选拔一个留学班一样的,专门学电视大学的课程,那样管理起来也简单。
    田蓝摇头,问了他一个问题:你知道当初为什么说知识越多越反动吗?
    宋清远不假思索:那都是荒谬之词,4人帮的陈词滥调,用来糊弄老百姓的。
    现在想想真可笑啊。当初他居然真认为那是对的。多么反人类的荒谬之词。
    田蓝再度摇头,认真道:所有可以占据一席之地的言论都有它的现实情绪基础。比方说知识等同于反动这件事,它之所以会产生,是因为人民群众被剥夺了学习知识的权利。读书明理增长智慧成了少数人的特权,只能被他们掌握的知识自然就反动了。
    宋清远被绕得有点晕,还是他老婆先反应过来:所以,电视大学不该成为少数人的专享,而是全国人民都有资格当电大的学生。这样知识才能真正造福于人民,而不是沦为剥削者统治被剥削者的工具。
    田蓝露出了笑容:没错,我就是这样想的。
    所以,外挂自己选择以电视作为载体,来传播知识。
    他们作为承惠者,不该也不能违背外挂的意愿。
    赵小飞点头,大着胆子发表自己的意见:电视大学还教我们种菜养猪呢,这就是我们农民能学的东西,我们不学的话还有谁会学呢?
    胡长荣笑道:阳春白雪,下里巴人,全了。
    众人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顿时都乐不可支。
    吃过饭,大家也没洗洗早点睡,而是赶紧收拾好了去看电视。
    这里的电视机可多了,各个频道放的内容也不一样。大家都挑选自己感兴趣的课程,认认真真地开始学习。
    田蓝刚打开笔记本准备记录时,陶处长过来了,看到她手上的笔,立刻给她派活:好好记呀,回头把你的笔记整理成讲义,到时候印刷出来,就是现成的教材。
    领导派完活,欣欣然地走了,背影都显出了惬意的潇洒。
    大家伙儿目送他离开,然后视线齐刷刷地落在田蓝身上。
    啧啧,年轻人,图样图森破了吧。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就是典型。
    还给教授找活呢,自己先好好听课整理讲义吧。
    田蓝哭丧着脸,无语地看着电视机,天地良心啊,她可是一心为国为民。此情此感,苍天可鉴。
    陈立恒在边上憋笑,还很有求生欲地询问:要不我来记吧。
    田蓝直接白了他一眼,看你的《导弹进化之路》去吧,别以为你能逃过做笔记的命运。
    她一摸脸,直接投入战斗中。
    她骄傲呢,以后大家学《土壤肥料学》用的讲义,可是她的课堂笔记。
    第146章 八零知青不回城(捉虫)
    全京城的高校学生和青年职工都忙了起来。
    近万台电视机已经扩散开, 大家课都不知道上了多少堂了。
    这会儿如果再抱走电视机,捂住所有人的嘴,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不仅无法压下这件事, 反而会引起更大的波澜, 让人浮想联翩, 不知道要编排成什么样。
    与其这般, 不如化堵为疏,直接君子坦荡荡,假装真有这样一所带有保密性质的电视大学。
    教授们因为各种因素不便出来直接授课,于是以电视为媒介,将知识传递给大家。
    由于教授们年事已高,加上授课的时候并无教案,所有的东西都在脑子里。让他们全部落于纸端, 实在强人所难。
    于是, 作为他们的学生,在座的各位年轻人是不是应该有所表示?
    虽然现在已经不兴执弟子礼那一套,可师徒之间也有情义在。老师身体不便, 学生理应帮忙。
    帮忙做啥?当然是帮忙将老师上课的内容整理出来,然后辑集成教材。
    你问这有什么用?我的同学, 手上没教材,你后面想要巩固知识怎么办?难道还想天天捧着电视机, 电视机不停地给你回放课程吗?不要做梦了。
    再说了, 你们身处城市, 坐在明亮的房间里, 舒舒服服地上着课, 多么幸福。
    而在同一片蓝天下, 我们国家还有很多人, 别说电视机了,甚至连电灯都见不到。他们又要如何上电大课呢?难道就因为他们身处贫穷落后的地区,所以就要被剥夺获取先进知识的权利吗?
    那太不应该了。
    人民教育为人民。
    如果教育不能普及到普罗大众,那么这样的教育还有什么存在价值?
    作为新时代的年轻人,我们难道不应该做点事,来解决这种困境?
    当然要行动起来。
    电视现在还无法遍布960万平方公里的每一个角落,但是书本可以传入千家万户。
    如果大家能够把电大课程的讲义编辑成册,那么不仅自己受惠,还可以惠及千千万万的人。这又会是怎样一桩大功绩。
    坐在电视机前的学生们原本还懵逼,被辅导员三言两语一说,大家都忍不住热血沸腾起来。
    这个时代的年轻人从小受的是集体教育,加上过五关斩六将,千军万马挤独木桥,才考上大学,有种强烈的时代主人翁的使命感。
    当他们发现自己被赋予的重任时,众人立刻投入行动。学习这种事,当然是宜早不宜迟了。早点把教材弄出来,其他人也好早点看到。
    1977年才开始恢复高考,这意味着坐在大学里的学生有很多是下放知青。正因为如此,所以谁都没提出偏远地区需要这么高深的知识吗,他们能看懂吗?的问题。
    毕竟假如他们没能顺利考上大学,此时此刻,坐在乡下窑洞里,草房里,只能点着煤油灯看书的人就是他们自己啊。
    教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电视机发出的声音,和大家手上的钢笔在纸上划出的沙沙声。
    辅导员暗自松了口气,从接受这个任务到现在,虽然她心中满是疑虑,但她还是坚决执行上级交代给她的任务。
    况且田蓝同学说的也没错。有先进的知识不学,去学过时的东西,不是在浪费生命吗?
    保尔柯察金都说过:人最宝贵的就是生命,生命对每个人都只有一次。
    当然得好好珍惜。
    她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一转头,瞧见老教授站在旁边,才猛然回过神来:华,华教授,对不起,我马上关电视。
    年轻的辅导员得意忘形了,光顾着看电视,忘记了时间,忘了这堂是华教授的《农业机械学》。
    华教授的目光却落在电视机上。这堂课讲授的是玉米联合收割机。
    10多年前,自己还是风华正茂的中年人时,曾经牵头搞过这个项目。
    但很不幸,先是他们项目组的几位骨干被划为右.派,遭受批.斗,甚至有人做不了那种折磨与羞辱,选择了投水自杀。
    然后学校搬迁,新校址所在之处连供电都无法保证,给学生上课也够呛,更别说搞研究了。
    后来他们这些剩下的人好不容易凑在一起,勉强推进了一点进程,学校又再度搬迁。搬来搬去的过程中,资料遗失简直无法避免,他们也不幸中招。
    前两年,学校终于搬回原址了,他也想起来曾经被自己撂下的玉米收割机课题。可斗转星移,物是人非,拔剑四顾心茫然。他甚至有种不知道该从何下手的无助。
    那项目,也就一直停留在了原地。
    直到今天,他看着电视机上的收割机图纸,甚至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原来在他蹉跎的岁月里,已经有同行奋力奔跑,造出了玉米联合收割机。
    有了这个机器,能解放多少劳动力啊?
    掰玉米有多辛苦,农大的师生都知道,绝对可以让你崩溃到怀疑人生。
    华教授想的很远,大型农业机械是国家急需的宝贝。
    尤其是现在。
    百万知青大回城,农村地区还好说,因为下放的知青分散,突然间离开造成的冲击有限。
    但边疆建设兵团和各大国有农场就不一样了。可以说,知青是那里劳动力的重要组成部分。
    这么多人说走就走,农业生产工作受到的影响可想而知。就他听说的,有些好不容易开垦出来的田都荒废了。还有橡胶这些经济作物,也因为缺少人照料,而陷入困境。
    如果这个时候有机器顶上,解放了人力,那么农业生产不仅不会垮掉,很可能还会更上一层楼。
    华教授激动地看着电视机,目光近乎于贪婪。
    多好啊,原来已经有这种联合收割机了,那就赶紧投入生产吧,给各家农场供上,就不用愁秋收难题了。
    华教授忍不住询问辅导员:小鲁老师,这联合收割机你知道是哪家厂生产的吗?
    他想去亲眼参观,好歹也算是圆了他一个梦。
    他一问,教室里的学生们也跟着激动起来。尤其是那些从下放农场跑出来的同学,别七嘴八舌地问:是啊,老师,哪儿有这种收割机卖?能不能给我们农场也争取指标啊?
    现在大家都渴望4个现代化,人人都想机械化生产,而国家产能有限,想要的人只能排队。
    辅导员尴尬:我不知道,也许这是进口的。
    众人默然,然后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们实在太落后了,好东西都要靠进口。而进口又需要外汇,排起队来更艰难。
    华教授心中突然间涌出了豪情,下意识地冒了句:已经说的这么详细了,我们肯定能自己造。
    他越看思路越清晰,原先一直困扰自己的难题也迎刃而解。他相信,只要工业技术跟得上,做出一台联合收割机来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难。
    教授如此笃定,学生们沸腾起来,个个都激动得脸通红。
    他们能做出这样高级的机器吗?如果做好了,他们岂不是成了农场的福音,都不用等外汇去进口了。
    华教授原本不过一时激动,现在被大家簇拥着,他倒是颇为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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