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简穆就是顶着「病容」, 接待来看望自己的人, 例如张卫两位画师。
    哦, 需要说一下, 张卫两位画师的课还有大概十次,这是补端午假那段时间的,等简穆伤好了,还得继续给他们上课。
    再例如昭大娘,对于简穆一个多月未出现的原因, 昭景泽用的理由是简穆生病了。
    昭景泽没有亲自来简宅,而是让韩侍卫带着昭大娘来的,昭大娘大概是真想简穆了, 看着趴在床上的简穆一脸担忧, 竟破天荒地主动叫了简穆一声:「穆叔叔」。
    简穆惊喜, 之后又逗着昭大娘说话,待到昭大娘离开时,简穆数了数,昭大娘说了有三十多个字。简穆为纪念这一纪录, 在能起身后, 就给昭大娘画了一幅卡通画:一片花丛中坐着一个胖嘟嘟张开嘴的小女娘, 文字泡里写着:三十七个字。
    简穆毕竟年轻,五日后就能下地行走了,不过,简穆再上学时,已经是九月底。因为九月有授衣假,授衣假是从九月十一日开始,共计十五日。
    简穆虽然蹲了次大牢,但是只是说他本身做的事,其实也不算特别特殊,不过是他打的人的身份与他有差距,再有就是扯出了别的案子,大家才叨叨一番。
    中间隔了个授衣假,简穆来国子监时神色温润,态度从容,比起去蹲了一个多月的大牢,更像是度假回来,所以,除了简穆刚上学那两天还有人会注意他几分,之后大家的视线就转向了月底的考试。
    简穆在牢里和在家里也看了简怡带给他的笔记,但到底不能和正式上学相比,九月底的考试,简穆的成绩差了很多,几乎各科的排名都降了名次。除此以外,在简穆的同窗眼里,大牢的经历似乎就没在简穆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了。
    只有简怡感觉到,简穆对待课业的态度有了些微妙的变化,简怡无法形容出那种变化,但是他觉得自己哥哥对于一些科目变得重视起来,例如律学、例如农课。简穆以前学习也很努力,但是奔着成绩去的和用心研究是完全不同的状态。而且,课堂讨论时,简穆的态度也端正很多,再也没有出现别人提「蝗灾」,简穆提「美食」的情况。
    简怡对简穆的变化有些猜测,有些难过,同时又有些安心,很是纠结了一番。
    简穆再去光德坊小院时,简憬琛的入学成绩已经出炉,简憬琛不负学霸之名,直接入了太学丙级一班。简穆自己的脸皮撑得住,简穆比较担心简怡,不知道万一下次升级考试时,简憬琛要是考的比简怡好,简怡会不会暴走。
    除了多了些黄叶,光德坊小院没什么变化,但是徐常却变了很多。看着徐常蒙着阴霾的眼睛,苍白消瘦的脸颊,简穆对周枫的厌恶又加深了一层。这也是简穆最不能容忍的地方,就算周枫现在就死了,对徐常的伤害却还一直持续着。
    徐常看到简穆时,双眼瞬间蓄满泪水,膝盖一弯就给简穆行了大礼:少爷。
    简穆心下叹气,弯腰双手夹起徐常的腋下,一个用力就把他给提了起来。简穆隐约记得,受到过猥亵的孩子讨厌别人的亲近,所以简穆看徐常站好,就松开了双手。
    之前想来看看你,但那时候我得在家装装伤,就没来。后来又赶上考试,所以今天才过来看你。
    徐常猛摇头,一颗泪珠甩在了简穆的前襟上:少爷身体要紧,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少爷也不会坐牢。
    简穆盯着徐常的双眼,眼神沉静又强势:徐常,记住,这件事唯一没错的人就是你。
    我给少爷闯祸了
    简穆打断徐常的话,突然提高了声音,说!告诉我你没错,说,说我没错!
    徐常被简穆吓得一哆嗦,看着简穆,磕磕绊绊地说:我,我没错
    再说一遍!大声点!
    徐常张大嘴巴,带着哭腔大声喊道:我,我没错!
    很好。简穆舒展了眉眼,声音重新柔和下来,徐常,我坐牢是因为我打了人,我打人和你有关系,但却不是因为你,所以你完全不必自责。徐常,你不能把自己被掳走当作自己的错,你若因为这个吃不好睡不好,就是亲者痛,仇者快。
    简穆问徐常:你知道「亲者痛,仇者快」的意思吗?
    徐常点头:二少爷也和我说过一样的话。
    简穆笑笑:既然如此,你就更应该好好生活了。简穆看着徐常眼底的青黑,徐常,你有没有哪里不太好,身体上的,或者心里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会不会觉得害怕或者狂躁?反正和你之前不一样的事情,我想知道。我要听实话。
    徐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我做恶梦。
    只是做噩梦,在简穆看来还算是好的,简穆想了想,吩咐何平:你最近和徐常换一换,你来这里住一阵子,徐常跟我回简宅。
    在简宅,何平与何安住一个屋子,何安比何平警醒,晚上睡觉,徐常若惊醒,何安能看着他些。
    何平觉得自家少爷明明还是个孩子,却整日都在操心孩子的事。
    只要是简穆嘱咐过的事,何平就会忠实执行,所以,哪怕简穆之前出了事,何平依然会隔个七八日就去一趟育幼堂。
    何平是个话多的,还有些自来熟,所以他去育幼堂的次数多了,育幼堂从看门的到管事对何平就都熟悉起来,何平进出的步骤就放松很多,然后何平就赶上一场「热闹」两个八岁的孩子把刘二壮给按水盆里去了。
    原因是他们让刘二壮帮他们刷碗,刘二壮不答应,加上之前,刘二壮拒绝把何平带给他的糕点分给他们,新仇旧怨一起算,就打在了一起。
    何平没少给管事塞钱让他照顾刘二壮,被何平撞上这场景,管事十分尴尬,最后管事当着何平的面,给那两个八岁孩子一顿抽打。
    何平一点儿拦着的意思都没有,看那两个熊孩子哇哇大哭,才把刘二壮领进了屋。
    何平用刘二壮衣服干燥的地方给他擦了头脸,找出他唯一一件替换的衣服给他换上,然后把带过来的芙蓉糕递给他:你平时对我爱答不理看着挺凶的,刚刚怎么就被那两个给欺负了?
    刘二壮瘪瘪嘴,虽然还不到七岁,但知道谁对他好谁对他坏,对着坏的还能硬撑着,对着芙蓉糕,刘二壮眼圈就红了。
    这也足够让何平稀奇了,要知道,他次次来可都是热脸贴冷屁股来着,此刻十分激动:可算要哭了,来来来,赶紧哭出来。
    刘二壮小嘴儿一抿,眼泪就回去了。
    何平:何平叹口气:你还挺倔。我家少爷说了,人活着就得好好活着,得活出个人样。
    刘二壮开了金口:什么是人样?
    何平学着简穆曾经教育他的语气,教育起刘二壮:每天好好吃饭,开心就笑,不开心就哭。
    何平记得自己当时听到这句话时,一下子就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吃完了简穆端给他的肉羹。
    现在刘二壮听了这话,何平很期待他与自己有一样的反应,结果刘二壮看了何平一会儿,就低头默默吃起了芙蓉糕,眼圈的红色也彻底消退了。
    何平回去后和简穆说了此事,问简穆:少爷,您不能收养刘二壮吗?
    也多亏了简穆最近读律书读得勤,简穆此刻才能回答何平:我不是户主,育幼堂的孩子被收养后可供收养人驱使,但不得将为奴婢。
    简穆说到这里,突然看向何平,何平问:少爷?您想到什么主意了?
    不是,我是觉得你和何安最近看书有些少,你们两个把《齐律》看了吧,一天背五条,三个月也就都背下来了。
    何平以及在旁边和简怡一起旁听的何安:简怡大笑着加了一把火:三个月后,我给你们出题,合格的话,我请客,咱们去太平居吃饭,不合格的话,谁不合格谁就要请我们所有人去太平居吃饭。
    太平居京城最贵的酒楼,没有之一,性价比堪比上一世的三星米其林餐厅。
    简穆和简怡笑容都很放松,但是何平与何安都知道,两位少爷都是认真的,一脸郁闷地答应了。
    徐恒与徐常此刻也在一边旁听,正一脸稀奇地看着他们说话。由于徐常被简穆接来了简宅,散学后,何平与何安便会带着徐恒和徐常一起去接简穆简怡,然后大家一起回简宅。等到吃完饭,何平再带着徐恒回光德坊的小院。
    对于简穆而言,要说之前的事有什么好处,那就是,徐恒与徐常对他和简怡都亲近了很多。
    简穆看着两个小朋友:你们两个人的课业也不能放松,三个月后,我也给你们考次试,合格的话,到时候也带上你们。
    徐恒问简穆:少爷,我们也要出钱吗?
    简穆乐:不用。不过我说到做到,若是不合格,我肯定不带你们去。
    徐恒与徐常都保证,一定努力学习。
    就这样,简穆的生活彻底回归到原来的状态,西部边境大捷的消息也传回了京城吐蕃军彻底退出土谷浑。
    虽然这几年朝廷没少打仗,大大小小的战争总归是胜多输少,但打赢了战争仍然让百姓感到安心与喜悦,外加圣人千秋将近,京城十分热闹。
    在京城内外看到大大小小使节团的情况也越发频繁起来这里面有来庆贺圣人千秋顺便交流的、也有特意送国中学子前来大齐学习各种文化知识的。
    在国子监学习经史子集便是其中一些学子的目标,国子监里也一直有留学生,数量不多,但是简穆也看到过。
    这些外国学子想入国子监需要提交申请,之后国子监会安排考试和面试,还会考虑他们的所属国再进行圈选。
    在此之前,这些学子都随着自家使团住在四方馆,因为朝廷人员有限,朝廷每到这个时候就会征召国子监等不同学馆的学生来接待这些学子。
    简穆和简怡此时就站在国子监的布告墙前。
    哥,咱们去吗?
    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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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外来的使团成员在没有正式接到留在大齐的许可前, 一般情况下都要待在四方馆。想要外出时,则需要由大齐官吏陪行,之后这些人的行程还会被记录及上报。
    除了仆役外, 使团中还有一些人也并不是正式的使团成员,而是随行人员, 大多数都是来「公费旅游」的贵族阶级。按照礼节,大齐这边就需要为其配备身份相应的接待人员,官员不够学生来凑。
    简穆简怡礼教课已至甲等, 两个人的粟特语十分流利, 简怡甚至还掌握吐蕃语, 所以两个人顺利通过面试, 并被分配到了两个前来求学的粟特学子。
    康未与康先昂是堂兄弟,康是粟特最重要的姓氏之一,康未与康先昂的家庭在家族地位中只属于中等偏上,他们能来大齐并以国子监为目标,纯粹是因为这二人对儒家文化感兴趣, 在一众求学人之中,属于「文化背景深厚」那一类。
    粟特人是天生的生意人,喜欢斗富, 爱好歌舞。简穆简怡知道要接待的人是粟特人时, 摒弃内心的喜恶, 第一时间把京城各大乐坊和赌坊给捋了一遍。
    然而,见面时,康未与康先昂却期待又羞涩地表示,他们想去孔子庙拜一拜。
    简穆深刻反省,「标签化」要不得。
    去孔子庙祭拜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需要先和国子监里申请, 所以简穆简怡托了简在渊的面子,先领着康氏兄弟去参加了一次邱临书院的讲会。
    邱临书院位于昭国坊,与崇济寺隔了一条街,面积差不多是国子监的1/4,提到这个,不过是想说,邱临书院的院长、简在渊的老师王通大大的有钱。
    王通的曾祖父在前朝官至相位,王通的祖父却是个不学无术的,然而战乱将起时,王通的祖父就十分果断地散了「全部」家财,然后带着一家子避居山野,直到本朝建立,王通一家才又回到京城。
    王通也考了本朝的秀才科,但和简在渊一样,考完了就去游学去了,回来后就成立了邱临书院。
    邱临书院遍植松树与银杏,此时也正是邱临书院景色最美的时候。杏叶染黄,松针苍翠,书院落成不过二十年,屋舍廊檐仍保持着初建时的光华,雕刻于碑匾之上的文字却沉淀着历史的厚重,往来人声更是裹着浓浓的书卷气息。
    与读书声中都夹杂着热情与莽撞的国子监不同,邱临书院内学子是由活跃的思想与宁静的心态组成的。书院起始还收一些学识上未达标的少年人,随着王通的名气渐大,书院内学子的增多,邱临书院就只接受那些可以在经史方面与院中学子平等交流的人。
    邱临书院每月十四日会举办月会,简穆几人就是跟着简在渊来参加本月的月会的。
    在讲堂门口,侍立着两名童子,简在渊出示了一个玉牌,童子看后就从一旁的小案上拿了五个小木牌,分别递给简在渊五人。小木牌上应该是座位号,果然,之后简在渊就带着五人走到讲堂中右侧考窗的两个连案上跪坐下来。
    案上还有几张纸,简穆看了看,上面写的是《礼运》的一段话: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
    十分巧合,他们前不久才在课上讨论过此段内容,简怡对这段话描述的社会十分向往,但却不相信,认为这只是孔圣人的梦想:若孔圣人真相信有「公天下」,为何颜回说「愿得明王圣主辅相之」时,孔子会称赞他?春秋以后,可只有「家天下」。
    简穆却有前一世的经历,知道虽然还有各种不如意,「公天下」是存在的,但他一时找不到理论依据反驳简怡,最后根据简怡的思路,质疑了《孔子家语》的真实性。
    此时看到这个,简穆和简怡就问起了简在渊:五叔,您觉得「公天下」存在吗?
    简在渊没直接回答,转而问:公,何解?
    简怡说:百姓。
    简在渊听到简怡的答案,点了点头:百姓即是人,人而不仁,如礼何?礼,经国家,定社稷。所以,前朝末帝不仁,本朝便能取而代之。从这个角度来说,我相信古有大道,天下为公。
    谈论学问时的简在渊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温雅气质让简穆一时羡慕不已:五叔,还是您厉害,我说不过简怡,最后只能以《孔子家语》可能是后人杜撰来反驳他。
    简在渊看向来稳重的简穆闪烁着崇拜的小眼神儿,忍不住乐:你说的也不能算错,我的先生认为《家语》中有后人增加,但并非全部伪造。
    五叔您自己觉得呢?
    简在渊想了想,回答道:《家语》最早录于《汉书艺文志》,无论是否为圣人言,都是先辈之言。
    简在渊又给简穆简怡说了《家语》中几处王通认为可能是杜撰的部分,会讲就开始了。
    众人起立对孔子神位拜揖,之后再向王通行礼,等众人坐好后,简穆和简怡郁闷地发现,第一个项目竟然是唱诗。
    诗的内容也在桌案上,都是围绕着今日主题的诗作,是学院成员根据今日的讲会主题提前写的。学院挑了其中佳作当作唱诗的内容,简在渊的一首诗也在里面。
    简穆和简怡跟着唱了两句,被简在渊看了一眼,就闭上了嘴巴。
    康氏兄弟会说汉语,也看过几本基础儒学经书,但是绝对没到精通的程度,对诗歌内容更是有听没有懂。
    刚刚简穆简怡和简在渊讨论时,康氏兄弟有听不懂的地方,简穆简怡还能分别给他们解释,等到王通开讲,简穆简怡的知识和粟特语就不够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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