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祁眉眼含笑,语气温柔,本来约了人在那家茶室,结果服务员告诉我今天店里不营业,说他们老板约了衡舟集团的工作人员谈事。
    你可能不知道这家店老板的发家史,他可算不得好人,我当时听见衡舟集团心里一下就想到你,借口说用厕所,果然进去就听见了你的声音。
    冯祁苦笑道:现在想来还有点后怕,还好我当时进去了,不然你
    如果换成尹家没倒台前,尹禛听见他这番话肯定深信不已,可这些年来他吃过太多亏,也上过太多当了,对于冯祁的话他还是感到疑虑。
    这一切都太巧合了。
    周沅说冯祁对我意图不轨,可那种情况下,自己喝下那样的药
    但他也没有趁人之危,而是将自己送来医院。
    尹禛有些想不明白,但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猜的,没有任何证据。
    谢谢你救我。尹禛展颜一笑。
    冯祁看着他的笑怔了怔,然后不自然地挠了挠头,全然没有一点官二代的作风,甚至像某种忠心耿耿的毛绒宠物,对着尹禛说:光是谢谢可不够,至少得之后请我吃顿饭吧?
    不论如何对方帮了自己,一顿饭而已,尹禛倒也不至于吝啬至此,他正要点头,冯祁却又道:我来付钱!
    尹禛噗嗤一笑,轻声说:既然是我请你吃饭,自然是我付。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天,冯祁很会找话题,两人之间相处愉悦,没有任何尴尬与冷场。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尹禛想要回去,可医生义正言辞说他吊瓶没打完之前不能离开。
    耽误了冯祁这么久,尹禛挺难为情,便催他回去。
    可任凭他怎么说冯祁都当没听见,又是给尹禛按铃叫护士换药,又是给他倒水削水果。
    等到一切结束可以离开时,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冯祁自然不肯让尹禛自己单独打车回家。
    两人争了好一会儿,最后尹禛还是拗不过他。
    冬夜凌晨,寒风格外刺骨,一出医院尹禛下意识打了个冷颤,然而下一秒肩膀上就落下一件温暖宽大的外套。
    冯祁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他只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将人衬的干练又有型。
    冯祁看着尹禛笑了笑,伸手快速地摸了摸尹禛的头发,他的声音像冬日的暖泉,停车场有段距离,你在这儿等我把车开过来。
    尹禛点了点头。
    他没让冯祁送自己到家门口,对于只是一个小助理却为何住在这个地方的问题他也没问,只是叮嘱尹禛赶紧进去,外面风大。
    当看见灯火通明的别墅时,尹禛心里就有些发怵,他用指纹打开门,屋子里甚至没开暖气。
    冰冷的室内,周沅正双目猩红坐在沙发上,一脸阴鸷的望着自己。
    周沅箭步上前,朝着尹禛咆哮,你去哪儿了?!手机为什么是关机?!
    他架势逼人,尹禛吓得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周沅这样的态度在尹家刚倒台的那一年居多,那时候自己也年轻,也厌恶他将自己囚在身边,也总是不服输跟他争跟他吵跟他闹。
    甚至知道周沅讨厌什么,自己就故意去触碰他的底线,那一年多尹禛吃了不少苦,也见过周沅好几次震怒。
    但经历过一次次的磨合,两人也逐渐找到了相处的平衡点。
    尹禛也逐渐看开,既然六年之后两人就会分开,在此期间周沅明确表示不会放过自己,那何不顺从他一点,这样自己的日子不会太难过,而在牢狱中的父亲也会安全些。
    这两年他跟周沅真正大吵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周沅对他也不像最初那么坏,大多数时间也挺好说话,偶尔的温情更是让尹禛有种回到年少时期的错觉。
    日子过得太过舒服的下场便是让他忘记周沅早已变了的事实。
    他不再是以前那个对自己呵护备至宠溺关心的人了,他冷戾暴躁又心狠手辣,他是周沅,也不是周沅
    我去医院了,手机不见了。尹禛紧张的解释,仰望着盛怒的周沅,像只毫无安全感的小鹌鹑。
    尹禛,你不会蠢到没明白我下午的安排是什么意思吧?你他妈看不明白我是想支开你,看不出我想让你离那个冯祁远一点吗?
    你还跟他搅在一起,还让他送你回来?你怎么不让他进来,怎么不留他在这儿过夜?你就这么犯贱是吧?
    我不是!
    下午受了委屈,尹禛心里一直很难受,刚刚是当着冯祁的面所以没表露出来,可从他进屋起见到周沅时那种情绪仿佛瞬间被放大。
    就像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但还没来得及倾诉,便先遭到了质问也冷嘲。
    尹禛朝他大吼,吼完又有些后怕,他半身体笼罩在周沅的阴影里,身体因为恐惧而发抖,眼睫都打着颤,看着周沅暴怒的脸,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去拉他的衣袖,我真去医院了,不信你看我的手,上面还有针孔
    换成头几年尹禛或许还要不服输跟他硬碰硬,但得了白血病后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精力越来越差。
    他没力气跟周沅吵架,便主动服软解释,你下午让我去见的那个客户,他他给我喝的茶里面加了东西,是冯祁送我去的医院,我在医院打了好久的吊瓶,真的,我不骗你。
    周沅听后眉头紧蹙,脸上依旧森寒,给你茶里加了什么?为什么冯祁会在?
    就是那种不好的药,那个人想、想跟我发生关系,冯祁说他约了人在那谈事,总之多亏了他,我才没事,是他送我去的医院,还一直陪着我,直到刚刚送我回来。
    尹禛认真解释着,大概是害怕周沅不相信,一直怯生生望着周沅,眼底满是可怜。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你当我是死了是吧?周沅冷嘲到,并且烦躁的甩开尹禛的手。
    他心里气尹禛的蠢,冯祁做事滴水不漏,但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尹禛被他甩开的手正是输液的那只手,本就酸软无力,这下又打在了旁边的鞋柜上。
    周沅眼里充满着怒意跟厌恶。
    尹禛有些慌,怕他又疯起来软硬并施的折磨自己。
    他又讨好似的伸出手拉住周沅的无名指跟小指,手机不知道掉哪去了,阿沅再给我买个新的。
    他这几年很少用这个称呼叫他了,少有的几次都能将周沅给安抚好,今天也不例外,周沅反客为主将他的手攥在手心,嘴上却恶声恶气道:你还挺会想。
    实际上尹禛知道他没有刚刚那么生气了,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回到房间洗澡时周沅却突然进来,那饿狼似的眼神让尹禛呼吸一窒,冲干净身上的泡沫,一秒也不敢多呆,逃一般披上浴袍就往外走。
    周沅不急不缓摆着猎人般的姿态。
    尹禛躺在床上,周沅关了灯便掐着他的脖颈亲他,那宛如烧火棍般的物什正嚣张抬头。
    尹禛感受到了,便推搡他,不要,我今晚不想
    可周沅就像铁墙般纹丝不动,并冷声道:可是我想。
    室内漆黑一片,他看不清周沅的脸,只听见他幽幽道:以前也不是没用过药,你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有多迷人。
    下午的场景以及曾经的阴影吓的尹禛奋力推他。
    兔子急了会咬人,惊恐之下尹禛还真就挣脱了周沅的钳制。
    他往后缩着,光洁的后背贴在冰凉的墙面上,颤声道:不、我不想、我不要!!
    啪嗒
    周沅将屋子里的灯打开,坐在床边眼神冷漠,不愿意?他嗤笑道:不愿意就算了,反正有的是人愿意。
    第45章 冷嘲热讽
    再度冷战是意料之中的事。
    这几天家里就像是笼罩在乌云之中,两人在家几乎没什么交流,但其实说到底是周沅在单方面跟尹禛生气。
    在公司时周沅也没给他好脸色,但顶多也就是当着一众人等对他冷嘲热讽,更严重一点也不过是将尹禛交上去的资料砸在地上,说叫他滚出去重新做。
    至于其他的
    第一天晚上周沅见尹禛磨磨蹭蹭洗完澡,穿着睡衣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周沅想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便坐在床上捧着iPad,看也不看他一眼。
    这样僵持了大概十来分钟,尹禛轻咳一声,然后掀开被子爬上床。
    周沅冷冷瞪了他一眼,仿佛在用眼神叫他滚。
    尹禛看着他,小声道:我在这儿睡习惯了,回隔壁房间不习惯,明天还要早起。
    周沅面色依旧冷峻,只是抓着被子的手松了些力度,尹禛心道有戏,故意垂下眼眸,低眉顺眼道:天气太冷了,一个人睡容易感冒。
    丝质睡袍的领口有点大,露出了他白皙的脖颈跟锁骨。
    他最近真的瘦了非常多,胸膛的骨头都清晰可见,白天穿着衣服还看不太出,可脱下外套,便会发现他真的瘦了不止一两圈。
    尹禛从前就在冬季容易生病,一病一拖便是大半个月,周沅那时候一到冬天就更加仔细,大概是多年的习惯养成,周沅在这上面总是容易心软。
    他松开压住被子的手,冷冷别过脸继续看邮件,而尹禛则是像只偷腥得逞的猫崽,乖巧缩进被子里。
    周沅故意没去看他,起初是想等尹禛主动说点什么,结果等了几分钟后对方一点反应也没有。
    周沅斜眼一瞧,尹禛闭着眼睛已经睡着了,睡颜乖巧长睫卷翘,五官精致好看,就是脸色有些苍白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周沅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伸出手掐了掐尹禛的脸颊。
    从前脸上还有一点点婴儿肥,现在是一点都没了,周沅皱起眉头,最近已经很注意饮食跟营养了,怎么气色还这么差?
    睡梦之中被打扰,尹禛皱起眉头嘤咛两声,唔嗯
    周沅收回手,将平板放在一旁,然后关了灯躺下,尹禛寻着热源靠过来,周沅将他搂着,在黑暗中眉头紧锁,真的瘦太多了。
    晚上相拥而眠,但第二天又继续冷战。
    尹禛起晚了,早餐是周沅做的,突然惊醒看见时间后慌慌张张换好衣服下楼,只见周沅刚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眼神看也没看尹禛一眼。
    早起胃口很差,眼瞧着时间又来不及了,尹禛洗漱完毕便打算出门。
    周沅却有些火了,朝着他吼,过来吃饭。
    尹禛没胃口,又见他盛怒至此,只怕等会儿去公司迟到了周沅指不定要怎么发脾气。
    他一边拉羽绒服的拉链,一边说:我不吃了。
    周沅火气蹭的一下燃起,恶声恶气道:你不照镜子吗?瞧瞧你现在瘦成什么样子了?有多难看自己不知道?
    尹禛从小就长得好看,在长相上受过多少夸奖他自己都记不得了,这便导致了他从小也注重外表。
    周沅这么说让尹禛的自尊心被狠狠一扎,手下意识摸了摸脸,一副错愕的神情。
    过来把早饭吃了!周沅不耐烦到。
    除了胃口不好,现在心情也不好了,尹禛不愿过去,我不吃。
    周沅只当他是嫌弃自己,冷笑一声后,口无遮拦道:是吗?不想吃我做的,是想吃冯祁做的吗?
    尹禛懵了,周沅这是失心疯了吗?大早上好端端的提冯祁做什么?
    尹禛没有回答,只是弯腰穿好鞋子便出门了。
    这种情况下两人没什么好说的,周沅脾气就是这样,自己认定的东西,旁人怎么解释也无用,继续争下去也只会吵架而已。
    因为大早上便跟周沅闹了不愉快,可想而知尹禛今天会有多难,在公司里一早上被周沅找茬找了三次,就连他去茶水间倒杯水,回来周沅都嘲意十足,尹助理,我叫你做的事情你都做好了吗?给你开工资是让你在公司里养老来的吗?
    工作上面,他是老板,尹禛是员工,他自然没法还嘴,只能乖乖道歉。
    这几天大老板就像个炸药桶般,随时随地都在爆炸,眼瞧着尹禛被骂,高皓轩跟鲁彤都有些不忍。
    鲁彤是个有能力又贤惠的女人,她比尹禛大好几岁,瞧他蔫头蔫脑的模样,母性大发从抽屉里拿出两块白巧克力还有小面包放到尹禛面前。
    老板心情不好,你就当他是大姨夫来了,早饭没吃吧?
    尹禛点点头,向她道谢,而高皓轩也从茶水间里顺了一盒牛奶过来。
    两人都比尹禛年龄大,又知道他跟周沅的真实关系,尹禛平时从不端着架子,老老实实做事,话少性子好,他们俩对尹禛的印象都挺不错。
    见他心情不好,既是同事,自然出面安慰。
    尹家倒台后,对尹禛示好的人屈指可数,尤其是平时跟自己交际并不深厚的两位助理。
    他们竟然不约而同来投食,尹禛心情缓和不少,扯出一个笑容道谢,我没事的。
    衡舟集团这么大一家公司,作为老板助理的三人自然也不可能闲到哪去,三人很快投入到工作中。
    午餐时间小音来了公司陪周沅吃饭,这几天对方每天都来,尹禛心如磐石见怪不怪了。
    周沅的午餐一直是他负责帮忙订的,尹禛有时候跟他吵架,便会报仇般故意订一些周沅不爱吃的东西。
    例如今天,早上受了气,午饭便订了重口味的川菜。
    酒店的人送完餐便走了,尹禛正在跟高皓轩还有鲁彤吃饭,盒饭是鲁彤点的,公司附近新开的一家店,说是味道很不错。
    尹禛一边吃一边听他俩说起遇见的趣事,大概是有人陪着,注意力转移了,也可能是早饭没吃,中午的时候尹禛胃口好了些。
    他刚吃了一小半,周沅办公室里的内线电话便打来了。
    竟连中午吃饭的时间也要来找茬吗?
    尹禛放下筷子去到办公室里,刚一进去便看见周沅跟小音坐在沙发上,周沅的胳膊搭在沙发后面,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就像是揽着小音一般。
    尹禛稳了稳心神,恭敬道:老板,您叫我进来是
    哐
    一盒菜直接砸在尹禛脚边,辣椒油都溅在了尹禛的裤脚上。
    是小音动手砸的,这一动作将尹禛吓了一跳,慌张向后退了两步。
    对方趾高气扬骂道:难吃死了,点的什么东西?你不知道我最讨厌吃辣了吗?
    周沅平时爱欺负自己就算了,但周沅找过的那些人里,除了前不久因为被误会教唆的刘恬甜动手给过自己一巴掌,其他人从来没找过尹禛的麻烦。
    周沅的众多情人们没人对尹禛发过这样的脾气,其中反倒有不少人因为尹禛是周沅的的助理而加以讨好。
    小音这样的倒是第一个。
    尹禛下意识看向周沅,只见他玩味十足看着自己,一脸风轻云淡,似乎在观摩一场好戏。
    小音又大声骂了几句,尹禛一句没听进,眼底一直是周沅的神情。
    好了,周沅拍了拍小音的肩膀,柔声安慰,好了,跟个助理撒什么气,不爱吃就算了,想吃什么?我陪你去。
    小音展颜一笑,跟着周沅腻歪。
    直到两人从公司离开后,尹禛才逐渐回过神。
    他是有点洁癖的,哪怕是寒冬腊月,也不怕会生病,跑去到厕所用冷水将裤脚洗了。
    看着哗啦啦的水龙头,尹禛心乱如麻,脑海里控制不住般跳出刚才的场景。
    最后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确定的念头,那就是周沅应该真的挺喜欢这个叫小音的人。
    再回到位置上,饭菜已经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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