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寄回来了不少信和礼物,游烛拆也未拆,直接塞壁炉里烧了。
    橙黄色火苗跳跃着,将精美昂贵的礼物与厚厚叠叠诉说满心意的纸张一一吞噬干净,很快只剩沾满黑炭的脏兮兮的金属,与随着热气飞腾出烟囱的灰。
    游烛和系统解释,这样才是礼物最好的使用方式,可以给他带来片刻的温暖,沈景赐应该会很荣幸吧。
    冬天不知不觉来临了。
    实习结束后,学校的课程仍然在继续。
    按照以往惯例来说,最后的这一年,学校会派他们去往星城各处进行实战演习。一次为期三月,期间休息一个月,一共三次,难度逐次递增。
    今年,诸多学生都在猜测最后的演习是什么。
    游烛也在猜,然而在出通知的前一天,沈庐突然找上了他。
    当时游烛和洛照星刚下完课,老师突然托学生喊洛照星去一趟办公楼。两人分开没多久,游烛手里还拿着一盒刚从路边糕点店买的雪媚娘,一辆黑色的汽车突然停在了他的面前。
    车窗摇下,露出沈庐不苟言笑的脸。
    自沈游烛到了入学年纪,沈庐从未去学校看过他,也不准他对外自称是他儿子。
    当然也并未在金钱上亏待过沈游烛,小时候由管家送他去贵族学校,里面的小孩们攀比自家大人官职,有说父亲是沈将军最亲近的部下,有说叶将军最看重他爸爸。
    吹嘘完了众人看向沈游烛,沈游烛却咬紧嘴巴,什么也不敢说。
    有身高马大的小孩重重推了沈游烛一把,嘲笑他:你长得这么好看还不敢说爸爸是谁,你妈妈不会是谁的情妇吧!
    妈妈低贱,儿子也低贱!沈游烛,你也做我们的情妇吧!我们会对你好的哦!
    幼童因无知而天真,与此同时恶意也格外恶心而残忍。
    沈游烛虽然没有母亲,保姆机器人却给他讲过,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
    他要保护他的妈妈,于是他气愤地从地上爬起来,使劲地推了回去。
    于是毫不意外,那群小孩将他围起来,狠狠揍了一顿。
    衣服被水泥地板擦破了,露出受伤的手臂。洁白的小衬衣脏兮兮的,洇湿的鲜血与尘土混在一起,七岁的小孩哭得不能自已。
    那天沈庐刚好回家,看到受伤的沈游烛后,眉头立刻紧紧皱了起来。
    他说:我和她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废物。
    游烛在车边站了一会,暖融融的热气从车窗内吹向车窗外,周围星星点点的行人还拢着围巾,将手塞进口袋里。
    玻璃窗边缘蒙上了一层雾白,游烛对着吹红的手指关节哈了一口气,才慢吞吞走到另一边,坐了进去。
    车缓缓向前平稳行驶,沈庐并未和他说话,他低头翻看着光脑上的资料,像是认真处理着工作,旁边并未坐着一个他专门去往学校接来的养子。
    长久的安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直到走出校区,行驶在在无人的大道上。
    四周越来越偏僻,年久失修的油柏路边缘向下凹陷,道路两旁冬日的荒草野蛮生长,败落成一大片枯萎的黄色。
    沈庐的工作终于处理完了,他从中间的小茶几上倒下一杯茶水,吹了吹,自顾自饮用一口。
    飘飘渺渺的白烟如舞女的绸带,被暖风吹得倾斜着向上。
    最终,在他一口茶快要饮尽时,车停在了湖边布满了白色鹅卵石的浅滩。
    司机与副驾驶的保镖皆无声息的走了出去,与后面跟着车辆里的人一起站在十米开外,背对着他们围成一个半圆,黑压压一片。
    车窗外湖水被风吹着,呼啦啦的,一拍拍涌上滩边。将圆润的鹅卵石打湿,将汽车黑色的轮胎打湿。
    游烛手中的雪媚娘已经化了,软软的,黏黏的。
    他倒是没有在沈庐面前吃,他不喜欢别人看他吃东西。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感到不开心。
    只有冰冻状态下的雪媚娘才是最好吃的,食物失去了最美味的时刻,是一种罪大恶极的浪费。
    因而他皱着眉,白皙手指与透明塑料不耐烦的摩擦,发出细小的哗啦声,表情不是太开心。
    沈庐的茶终于饮尽。
    茶杯轻叩着小茶几,他唇角微微勾起,抬眸看游烛。
    要饮一杯吗?
    不要,你有什么事情直说。
    还是要吧。
    似笑非笑的表情,浅翠色碎纹茶壶被他拿起,他从小几抽出一个崭新的茶杯,倒了一杯递给游烛。
    腾起的白雾比之刚才更甚,在茶壶被拿起前,游烛听到了咕噜噜的水沸声。
    可惜游烛不是很想和沈庐演戏,主要是现在他确实不太开心,没有这份兴致,而他惯来都是一个任性的人。
    少年将肩膀靠在牦牛皮靠背上,突然懒洋洋的笑了一下。
    你不说,那我就走啦。
    走?你打算怎么回去,游吗?
    不知道唉,走回去?不如还是游吧。少年声音如天真无知的稚子,丝毫不懂他所处的困境,幼稚烂漫,异想天开。
    要不还是等哥哥来接我好啦!嗯可惜洛照星把他放在我身上的跟踪装置全都毁掉了,有些麻烦不如还是等洛照星吧。
    在他来之前我们不如猜一猜,他又放了几个?放在哪里呢?有没有监听的?
    男人布满细纹的眼角肌肉微不可查地抖了几下。
    他看起来像是一个英俊而儒雅的中年人,充满成熟男人的韵味,纵使此刻也还保持着彬彬有礼的风度,这是他从小以来的家教。
    沈庐将茶杯放了回去。
    他望着前方长条形后视镜,那里正好能看到少年垂着的眼睛,沈庐像是遇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般促笑了一声。
    真没想过,我竟然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你是怎么勾引的我两个儿子互相争斗,拈酸吃醋的。
    镜子中的少年终于舍得抬眼看过去。
    沈庐看见那双微微上翘的桃花眼向下弯了弯,原本无机质般的灰色如注入春水的藕池,于成片莹莹荷叶间绽放出片片粉白。
    像是在燥热而无聊的夏日执手折下一朵还沾着水珠的藕花,柳树荫下只有吹过荷塘的清新的风,木石板上摆放着切好的甜丝丝的无籽冰西瓜,透明玻璃杯中倒满浸泡着叮咚作响的方冰块的浅蓝色气泡水。
    他从不知,这个被他忽略着长大的养子,内里成了这副模样。
    游烛突然站了起来,侧过身与沈庐面对面。
    车后座的空间并没有很大,于是只能微微弯着身体,一条长腿曲起跪在座位间的小几上,这使得他与沈庐的距离更近了点。
    少年伸出白皙而纤细的手指,并没有使多少力气,只稍稍在沈庐肩头推了一下。
    男人的身体向后倒去,肩背撞上一旁的黑色玻璃窗。
    极轻而闷的「咚」的一声,沈庐表情丝毫未变,黑色的眼睛依然沉静而漠然,却又完完整整向上,注视着游烛。
    只有隐藏于衣摆布料间的手,紧紧握拳。
    你想知道我怎么勾引他们的吗?
    游烛唇角吟起浅浅的笑,年轻而漂亮的脸像一枝盛开在最甚时的荼靡,招摇着于风中散落花瓣,与游人彰显美丽。
    少年人爱花,打马过街,鲜衣怒马。
    当一朵花向你伸出手,当世间的花都为你盛开,这是否代表着,你仍是少年。
    永远是少年,无关年龄。
    沈庐听见了自己于不动如山下那颗不停跳动的心脏。
    眼神有一丝短暂裂开,他的食指动了动,缓缓抬起手。
    等一下,不要动哦。
    游烛突然又笑了起来,眼睛嘴唇,整张脸都笑着,像明亮阳光下的金色向日葵。
    可明明现在是冬日,天雾蒙蒙的,隔着玻璃只有呼啸的寒风。昏沉的光线照进车内,看不太清,反倒增加一层暧昧的朦胧。
    游烛的手终于端起了那杯茶,瓷杯壁缘开始烫手,少年握着那杯底稍微倾斜,滚烫茶水落在沈庐下巴,那块皮肤迅速被烫红一片,升腾起白色热气。
    不要动,动一下我就走了。
    低声轻语。
    沈庐的身体半晌没有动作,手腕仍支在座椅上,保持着那个险险抬起的姿势,表情都没有变化。
    像是一个没有痛觉的人,唯有胸腔不停剧烈波动的起伏,身体本能抵御痛苦而颤动的双颊肌肉。
    茶杯一路向下,滚烫液体流过喉咙,胸口,腹部
    衬衣升腾起白色热气,湿而烫的布料紧黏着皮肤,痛感愈发清晰。
    直至漫过肚脐,在快要到达一个危险的地步时,终于结束。
    什么嘛,都说了让你不要动了,为什么要呼吸?
    理所当然地抱怨,好似做了什么让他很不满的事情,正娇纵地发脾气。
    指尖松开,空茶杯「哐当」一声砸在了沈庐小腹,很轻的钝痛,又向下滚去。
    男人不由得放慢了呼吸,像是真做了什么惹怒他的事情一般,平缓着声音说:你可以、再试一次。
    藐视的傲慢,高人一等的鄙夷,全都成了沈庐因疼痛而稍微嘶哑的声音。
    就像被驯服的一条狗,以为不像别的狗一般傻兮兮的狂摇尾巴,就不是狗了。
    不过是一只,更蠢的狗罢了。
    游烛直起了身体,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男人。
    沈庐能看见他扬起的下巴,黑色睫毛向下,灰色眼珠只剩冰冷的漠然,如窗外料峭的寒风。
    车内的温暖不过是妄想的幻觉。
    不了。他听见少年轻笑着说。
    我对半截入土的恶心老男人,没有兴趣。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很长吧!!(激动
    第22章 假少爷22
    我们回去吧
    男人双手背在身后交握,腰腿挺得笔直,是一个标准的军姿。
    他与兄弟们一道站立,身后是无边湖水与满地的鹅卵石。浅滩边的轿车上,有他必须保护的目标。
    沈庐将军。
    男人刚成为贴身护卫没多久,因而对上司的事情了解的不多。他只知道有个少年惹怒了将军,将军将他带来无人湖边,其用意不言而喻。
    多半凶多吉少吧。
    太可惜了。
    少年上车时他曾用眼角偷瞟了一下,仅模糊看见碎发下安静垂着的眉与眼。风吹得他眼睛微微眯起,眼睑下的小痣一眼便吸引了注意力。
    真好看啊。
    他不会太用多有文采的东西来形容,那一瞬间只能想到开在办公楼外的那朵玫瑰。
    枝干纤细,轻轻一折就会断,却又毫无所觉的向人尽情展示。冬天到了,风雪来了,它不知道它应该被安置于温室,依然吐出红色的花骨朵,艰难的展开柔嫩花瓣。直至一夜过去,被冰裹住薄薄一层透明,被雪覆盖厚厚一层绒白。
    就像那朵好看却又可怜的玫瑰。
    江边刮来的风呼啸着吹过男人的头发耳朵,冰冷地顺着衣领灌进脖子。
    也就是在这时,他身后的汽车门突然被人从内里打开了。时间如此之短,可见洽谈的并不愉快。
    他的心不自觉缩紧,忍了许久才控制住回头看的冲动。
    那朵小玫瑰,还能活着吗,如果被沉入江底,鱼会忍心吃他吗?
    男人的心不自觉萦绕上一层淡淡的忧郁。
    系统:宿主先生,您是决定让沈庐先生沉江吗?系统检查过了,这个江中有食肉性很强的鱼类,可以在三小时内将沈庐分食干净。
    经过与游烛几个月的相处,系统认为它终于解构人类的思维方式了!
    游烛诧异:系统你怎么说出这种残忍的话,我在你心里难道是这么可怕的人设吗?
    系统:
    难道不是吗?
    可这明明是它根据宿主行为所建立的模型,推算出的最有可能的结果呀。
    游烛苦口婆心:系统,我们人类是很善良的生物的,得饶人处且饶人,生命很宝贵,不能随便打打杀杀。
    系统似懂非懂:好的宿主先生。
    【更何况】
    游烛唇边带着淡淡的笑。
    让他就这么随便死了,有什么意思嘛。
    沈庐,沈景赐,洛照星。
    随便少了哪一个,都会少一分乐趣。
    少年坚硬的鞋底踩过鹅卵石,圆润的小石子相互挤压撞击,发出细小的噪音。
    汽车门再次被打开,关上时发出「砰」的一声重音。
    游烛
    别过来。
    少年微微回过身,只留下半边侧脸。
    风刮起他颊边的碎发,露出他修长优美的下颌线,圆润小巧的耳朵,还有那只向下垂着的眼睛。
    你太恶心了,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会恶心到呼吸不了。
    还从未有人这样和沈庐说过话,手握大权,铁血强硬,说一不二。
    男人屏住了呼吸,心跳骤然加快,为少年所担心。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脚步声停在了车边,只剩下一个声音。
    少年向前走出包围圈,在路过黑衣护卫时,稍稍侧过身体,从期间穿越出去。
    黑色的柔软的发被江风吹起,男人终于得以看清他全部的模样。
    于短促的刹那大脑回归空白,像是那里从未供于思考储存记忆,由母亲子宫诞生时便封存于体内的细小因子剧烈爆炸增殖占据所有,如漆黑天幕烟花争相绽放,照亮虚空的一切。
    一双稍稍漠然的灰色眼睛出现于他的世界,在意识到男人呆滞住的视线后,轻微上挑。在此间世界千分之一秒的时间曾与他视线相触,由眼睛传导入视觉神经,将这千分之一秒打上永久烙印。
    几近于无的荼蘼花味被吹散于风中,像是引导游荡灵魂回归本体的缥缈香烛。
    终于,清醒过来。
    少年已经走远,大片雪白的长毛芦苇蔓延至河滩边,少年朝着芦苇间那条宽阔的石子路走去。
    突然,一辆破旧的绿色吉普从芦苇中飞驰而出。
    几乎同一瞬间,那一排黑衣护卫齐唰唰掏出手枪,黑漆漆的洞口全都对着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
    河滩边缘细小的米白色鹅卵石被带飞,吉普车险险驶入河中的前一秒,前轮紧急刹车转了个漂亮的圈,停在了少年旁边。
    短暂停顿,而后目光骤然明亮。
    洛照星!
    少年用那双漂亮的眼睛望着车内的人,亲近,信任这些感情被他放在这人身上,嫉妒到牙齿开始酸痛。
    洛照星推开了破旧吉普的车门,铆钉鞋「咔哒」一声踩住鹅卵石,他比之半年前又长高了一点,现在游烛正好到他下唇。
    飞驰的车所带来的尾风与江边寒冷的空气混在一起,洛照星松开身上的红黑条纹围巾,一圈圈环绕在游烛脖子上。
    冷吗?
    条纹围巾尚且还带着另一人的体温,温柔的覆盖住被江风吹红的皮肤上。环环绕绕的羊毛布料层层向上,将游烛小半边脸都遮住,只露出一双大而无辜的灰色眼睛。
    洛照星没忍住笑了一下。
    游烛不明白他有什么好笑的,他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洛照星握住游烛被吹红的手,放在双掌间哈了口气,又塞入深驼色大衣口袋中捂着。
    因为我答应过你,我一定会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你旁边。
    游烛望着洛照星半晌没说话,只是那双被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悄无声息的握紧了他的手指。
    沈照星!
    一直未曾出声的沈庐压低着愤怒的声音,因竭力压制,他的面容开始可怖地扭曲。
    整齐的「哗啦」声,训练有素的军人们迅速变换位置,被包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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