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不经意扫见,司长安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没有和他打一声招呼。
    这让司明瑾有几分不悦。
    接着是莞尔。
    他这个弟弟看着柔弱,其实从小就很有主意。刚成年他就敢瞒着他偷偷跑到裴昀旁边, 再后来和虞游烛的纠葛,也半点不让他知道。
    虞游烛
    司明瑾并不算讨厌虞游烛。
    在知道他陷害司长安后,心中确实生过厌恶。然码头上看了他一眼,司明瑾觉得, 他对他又有了点喜欢。
    或许是氛围太好,那天风很大, 将他的头发衣角都吹了起来,隔着极远的距离视线懵懂的朝前扫过, 像是涉世未深的少年在寻找爱人。
    又或许是那天游烛很安静, 脑袋微微低着,耷拉着眼皮, 抿着唇也不和旁人说话,看起来晕晕乎乎的, 像一只误入陌生森林的小鹿。
    总之司明瑾觉得, 那一眼下的虞游烛, 确实是非常好看的。
    人对长得好看的东西,总是格外包容。
    包容之外,在唾手可得与居高临下的凝视中,又生出的独占欲。
    看到漂亮的鲜花想要采摘在手,看到美味的食物想要吞吃入腹。
    虞游烛是栽种于他私人花园中的鲜花,仅供一人欣赏。
    他可以不要他,也可以选择要他。
    心动是什么,司明瑾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一刻他没有看见司长安,他想要睡虞游烛。
    推开门,入目是熟悉的空间。有很多次,司明瑾都是在这里见的对方。
    青年会事先做好准备,穿着睡衣在主卧床上等他,虞游烛一向很听话。
    然而这一次,刚进入客厅,司明瑾便看到了他。
    游烛坐在沙发扶手上,双腿随意的搭在一起,身体微微向下弯。他手里还拿着一小袋零食,一边吃,一边专心致志地观察着旁边那盆装饰绿植。
    他没有洗漱,身上依然穿着那套白色礼装,头发上还喷了一层水雾般的发胶。
    客厅的灯光昏黄,像一层金色细沙,薄而浅的落上发丝、睫毛、与双唇,这使司明瑾眼前的一切都不再明晰。
    朦胧的像是大雾中的灯塔,而他是灯塔中的启明星。
    落地窗透明的玻璃倒映着客厅昏黄的灯,与灯光中的虞游烛。
    司明瑾在原地站了好一会,直到虞游烛像是才发现他般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微微扬起的白瓷般的脸颊,灯光照进了他灰色的眼睛里,像是透明的玻璃珠反射出漂亮的颜色。
    有点漫不经心。
    手指捻起一块薯片,没入红色唇中。齿间咬住,从中间生脆断开。
    唇边还沾着一点零食碎屑。
    游烛又回过了头,继续看那株绿植。
    司明瑾的目光追随着他的眼睛,呼吸不自觉变慢,走了过来。
    一旁的玻璃桌上,酒店准备的小零食已经被吃完了,塑料包装被胡乱扔进了垃圾桶。
    他坐在了游烛旁边的沙发上,问道:怎么坐在这里?
    那人头也没回,却微微弯了下眼睛。
    落地窗外的黑色夜空似在不停旋转的海底漩涡,睫毛些微向下,弧形美好的侧脸像散发着浅浅的光辉。
    因为多的,没有必要。
    游烛说:不想告诉你。
    这对司明瑾来说,是一种冒犯。
    但是此时此刻司明瑾不自觉笑了一下。
    灯光迷离而暧昧,空气好像也成了镜头下的慢动作。
    心逐渐变热,他抬起手凑近了一点,想要为游烛擦干净唇边的碎屑。
    微微颤抖了一下睫毛,青年侧过头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灰色的眼睛正对着他,却又好像没有看他。
    靠近,一点浅淡的荼蘼花香。
    在快要触碰到脸颊的前一秒。
    门铃突然被从外按响,游烛侧过头看去。
    与皮肤相隔一厘米的距离,指尖擦过发尾黑色碎发,轻柔的酥麻。
    叮咚。
    叮叮叮咚。
    锲而不舍,接连不停。
    游烛站起了声,直到那声音来回好几下,他低下头问司明瑾:我去给您开门?
    司明瑾的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若是最能了解他心思的方青在旁边,一定已经明了,他此刻的不悦。
    可惜游烛不是方青,他像是极其蠢钝而无知,看不懂旁人心中所想。
    好在,司明瑾早知他是一个这样的人。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见游烛从他身后绕过。硬质鞋底踩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行至门边,打开了门。
    些微惊讶,疑惑道:你怎么在这里?
    然后,司明瑾听到了一道极其熟悉的声音。
    我还要问你,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司长安抿着唇,眉毛生气地皱起。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游烛,见他衣物都是完好的,才松了口气。
    游烛下意识侧过了脸,想要用身体挡住身后的司明瑾。
    他没有去看司长安,牙齿咬紧了下唇,卡出一道白色的齿印。
    你遮什么!我知道谁在里面。
    司长安伸手,突兀的抓住游烛的手臂,把他向外拉。
    你跟我走。
    猝不及防被拉出门外,游烛抬起手臂挣扎。
    你放开我!你、你也是司明瑾的人吗?你到底想干什么!
    司长安。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在声音响起的瞬间,为门口的闹剧按下暂停键。
    虞游烛,过来。
    司明瑾唇边带着极浅的笑,眼中却没有什么笑意,像一只巡视领土的狮子,栖伏在他最喜欢的那棵树下,警告地低吼着入侵的外来者。
    游烛挣了挣,在一次过后,用力地扯开司长安的手,终于挣开。
    他朝司明瑾走去,低着头,走在了他的身后。
    司长安的手还停在半空,他双唇抿紧,唇缝委屈地向下拉着,眼睛因生气瞪得极大,那其间又有几分可怜。
    他看着游烛,像愤怒又受伤的狗狗。
    但是游烛没有看他。
    游烛最讨厌狗了。
    司明瑾微微抬头,像是睥睨着一个冲动而不成熟的孩子,用讨人厌的包容语气说:长安,你已经成年了,该知道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打扰。
    司长安的这个哥哥比他大太多岁,自小时便有的崇拜、慕濡他从来没有正面顶撞过他。
    却又好像那并不是不能去碰的事情。
    司长安咬牙,终于对上司明瑾的视线。
    大哥,我认为我就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
    于是那极难被察觉的得意,在脸上、眼底逐渐消失。
    成了一片冰冷的暗色。
    大哥生气了。
    很可怕。
    但是,这是早就应该想到的事情,在决定来这里后
    是呢,他早就做好了决定。
    司长安没有后退,反而是向前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最后来到司明瑾旁边,强硬地拽过游烛的手腕。
    疼你松开我!司长安你做什么!
    挣扎,却未能挣扎开,虽然比他小了六岁多,司长安力气却比游烛要大太多。
    大哥,你之前不说问过我,是不是喜欢虞游烛么?
    极低的气压暗沉沉地向地面压着,快要喘不过气般,已经可以用难看来形容。
    对,我说谎了,我喜欢他。
    司长安还是承认了。
    承认已经被吸引。
    指尖所触碰到的唇角柔软,像打上的铁青烙印,即使不断用水清洗还是无法消除,已经烙进了肉里。
    不管多不想要承认,当他决定退缩的那一刻,他便已经输给虞游烛了。
    不战而败。
    不能忍受,他会和其他人睡。
    于是最后,还是只能直视。
    我要和他结婚,和他一辈子在一起。除非你能永远将他留在身边,或者杀了我,不然,我早晚有一天还是会带走他。
    我不会再退缩了。
    认真的眼神,司长安毫不畏惧地盯着男人,即使心中无比清晰彼此力量的悬殊,也会露出稚嫩的牙齿,拼尽全力咬回去。
    不管是谁对上这样的眼神,都会在气势上有一秒的犹豫。
    司明瑾顿了顿,突然笑了一声。
    那么,裴昀呢?嘲讽与鄙夷的皮笑肉不笑,司长安,你之前还说喜欢裴昀。你所谓一辈子的真心,就是这么轻易的东西吗?
    司长安的双唇颤了颤,那只握住手腕的手像是收紧的螺丝。
    他转头,看了旁边的青年一眼。
    游烛也正看着他,因好奇答案而停止了挣扎,被他拉着凑近了他一步,灰色的眼睛没有丝毫爱意。像是他所争执的、争取的,不过是一个与他无关的陌生人。
    想他只是一个路过他生命的过客,泯然于那千千万万个路人中。
    于是司长安明白,游烛并不喜欢他。
    在他的认知里,他们是情敌,他是他讨厌的人。
    可是,即使是这样
    司长安说:我不知道。
    我已经不能理解自己对于裴昀的执着,即使是那个时候,我也未曾想过我会和他一直在一起,我只是想要他爱我。
    所以在认为裴昀永远不会爱他后,司长安放弃了。
    但是
    骤然收紧的力度,用力,那人被拉得踉跄了一步。
    靠近了他的身边。
    即使
    永远是那种讨厌的,不喜欢的眼神,永远也不能走进他的心里。
    司长安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司明瑾,像一只初磨出利齿的小狼,叼住它第一块、也是最喜欢的一块肉,一字一句道:我一定不会松开虞游烛。
    安静的房间,昏黄灯光下只剩司明瑾一人。
    突兀地拿起鞋柜旁的花瓶,狠狠砸向紧闭的门。
    「哗啦啦」的瓷器碎裂声,白色弧形碎片在地上转了一个圈,停住。
    说不清是因弟弟忤逆而愤怒,亦或者是他带走了他的人。
    还是说,仅因那人是虞游烛。
    如大坝决堤即将一发不可收拾,大口喘气赤红着眼睛。
    手机铃声便是在这个时候响的。
    属于稚童的笑声,嘈杂的喧哗中,带着些许干燥的杂音,脆生生的叫着哥哥。
    这是一个单独的铃声,仅为一人设置。
    纵使大脑已气到丧失部分思考能力,却还是极力平复着冷静,因为对面是他不可以再失去的人。
    按下接听键。
    司先生,找到您的弟弟了。
    第56章 黑月光15
    没有勇气再说第二次
    黑月光15;
    电话这端一时没有声音。
    司明瑾说不清此刻是什么心情。惊喜?恐惧?
    他的这个弟弟, 从小就很懂事听话。
    好像没有脾气,又好像全世界都值得他温柔以待。
    没有人可以讨厌一个这样的人。
    一开始司明瑾也不过是想要和他和谐相处,后来缺失的童年好像被他填补, 司明瑾真的将他当做了自己的亲人, 比父亲还要重要的亲人。
    再后来
    他为了保护他,被弄丢了。
    他必须要将他找回来。
    游烛带来的怒火被理智逐渐压下, 司明瑾深呼吸一口气,一点点冷静了下来。
    反正,他也跑不出他的手掌心。
    至于司长安
    果然, 还是太溺爱他了。
    司明瑾右手握拳,将游烛短暂放下后,把全部心神都放在了电话那边。
    司先生, 详细的资料,都发到了您的邮箱。
    在和他分开后,落水发烧,失忆, 被送往孤儿院。
    一直是个笨小孩,不太懂如何与人相处, 大概率是发烧未能及时救治引起的智力受损。十七岁时辍学离开孤儿院,独自去往外界打拼。
    司明瑾握住手机好一会没动。
    那么, 他这些年, 有被谁欺负过吗?
    手机文件中率先出现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尚且稚嫩的孩童穿着一件较大的泛白衬衣, 脸颊像女孩一般白净漂亮。
    这是他没有血缘却胜过任何人的弟弟。
    都没关系,司明瑾温柔地抚摸着屏幕, 像是想要隔着时间与空间抱一抱那个孩子。
    他在心中默默想着, 以后他有自己为他做后盾, 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他爱他,并非因为他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手指松开,向右触着,点开了下一张。
    十岁时、十一岁时他的弟弟一年年长大,面容逐渐褪去双颊的婴儿肥,一点点长开,露出他不熟悉的模样。
    十四岁时,他白净的脸上生出两粒红色小痣,正在眼睑下的位置。照片中的小少年对着镜头,露出一点浅淡的笑。
    手指突然停顿住。
    自指尖触碰过屏幕的皮肤泛起一阵酥麻,顺着一条线突兀向上蔓延。
    司长安半晌没有动,他伫立在原地,只那双眼珠轻微颤抖,慌乱地左右转着。
    用纸兜住的水不断向下浸透,在透湿过后滴落。
    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
    那孩子,现在叫什么呢?
    手机中的照片向后翻着,那速度或许很快,又或许因未知的第六感而缓慢,他感知不到了。
    十五岁、十六岁、十七岁脱离司明瑾所熟悉的一个方向,像翻页动画,每次仅那一丁一点的不同,最后长大成了另一个方向。
    停在了十年前。
    十八岁的虞游烛。
    有短暂的时刻,像是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司明瑾又重回弄丢他的那个下午,他失去了他爱的人。
    他的弟弟,还有虞游烛。
    他的弟弟虞游烛。
    手机从掌中坠落,没有力气抓住。圆钝的边角朝下,在引力的加速度下重重砸向司明瑾脚趾与肉相连最薄弱的位置。
    生硬的疼痛,像是徒手撇断骨头,指甲剜下一大块鲜血淋漓的肉。
    迅速蔓延起的淤青。
    司长安拉着游烛朝前走。
    四周很安静,只有不间断的脚步声。走廊昏黄的灯照在手织地毯上,落下两道相叠的影子。
    他走的很快,半步也没有停,连带着游烛也踉跄着必须偶尔小跑才能跟上。
    游烛喊他慢一点,但是他没有听。直到到达另一端,按亮电梯。
    透明玻璃外是城市明灭的灯火,电梯的灯坏了,还没有修,他们站在高处,四周一片黑暗。
    开始向下。
    短暂失重后抓住扶手站稳,游烛扯了扯,想把手扯出来。
    司长安!你干什么!松开我!
    司长安没有动,他也没有看游烛,只咬牙盯着屋外愈来愈亮的空气,脸不开心的皱在一起。
    他像是聋了一样,半点也听不见游烛的话。
    游烛挣扎了几下,实在挣不开,索性不理他,也生气地靠着铝合金扶手,望着司长安相反的方向。
    真是莫名其妙。
    于是狭小空间内难得有了几秒钟的安静,像是世界都只剩两个人。
    游烛不说话了,司长安反而悄悄地,一点点转过眼睛,去看旁边的人。
    四周是黑的,他们像被浸泡在海底,却又有浅浅的光笼罩在青年身上,像雾一般。
    城市的星火照亮眼睛,游烛望着玻璃窗外,漂亮的眉微微皱起,他在不开心。
    不开心被抓住,又没有办法挣开。
    司长安想,如果电梯能一直不到站就好了。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
    「叮」的一声。
    电梯还是到了尽头。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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