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之下,她只能叫人去把艾德勒焦油厂的经理请了过来,希望他能帮忙解释误会。
    那位经理在酒馆打了一晚上的扑克牌,被请过来的时候,浑身酒气,两眼布满了血丝,但还是睁着一双醉眼,认出了莉齐标致的脸蛋儿,酒劲儿顿时跑了个无影无踪。
    无他,只要是为艾德勒先生工作的人,都知道他有多么宠爱这个女儿。
    艾德勒先生的产业遍布美国,甚至蔓延到了还未开发完全的古巴。他专注于事业,一年到头只有几个星期在家,却从不会拒绝他女儿的任何要求。
    莉齐想要骑马,他就把一个烟草种植园,改造成了全州最大的马场,重金买了许多普通人一辈子也见不到的阿拉伯马,只为了莉齐有空过去骑上一会儿。
    有钱人都比较迷信,艾德勒先生也不例外,可他从不对自己的女儿迷信别人说女人不能去矿洞,会带来灾厄,他也同意,但当莉齐提出想去矿洞看一看时,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答应了,并戴上勘探帽,陪她一起四处参观,也不管传说中的灾厄是否会降临,旁人是否会对此说三道四。
    他给莉齐请的是欧洲最有名气的家庭女教师,持有专门的教师证书,指导过不少名门闺秀的礼仪。可当那位女教师想给莉齐穿上紧身胸衣还没来得及使劲儿把莉齐勒晕过去,他就冷冷地把她轰了出去。
    因此,谁都知道,他女儿的腰围足足有二十三英寸虽然穿上裙子后,看不大出来,但跟那些十几英寸的小蛮腰一比,立刻相形见绌。
    上流社会的贵妇都曾好心提醒过他,再这样下去,莉齐迟早会被他毁掉。
    她们承认,莉齐是个罕见的美人儿,可她的腰围那么粗,外祖母又是黄皮肤的中国人,再美也无济于事。她们赞同人人平等的观念,但作为坚持近亲结婚的贵族,她们实在无法违心地承认,混血是一个优点。
    她们在私底下悲伤地预言,作为混血儿,莉齐可能活不过十四岁,马上就会死于一场神秘的遗传病。
    然而讽刺的是,莉齐健健康康地活到了十六岁,面色红润,身手矫健,能像男人一样跨骑着马跳跃篱笆;反倒是作出预言的贵妇,因为家族频繁与另一个家族通婚,双方血缘已密不可分,生出来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古怪,有的甚至刚出生就夭折了。
    贵妇们只好紧急更换了预言,声称莉齐早晚会嫁不出去。
    但这个预言,在艾德勒先生成为首富那一天,也失效了。
    数不清的男青年奔向纽约第五大道向她求婚,几乎成为了一处景观。
    为了躲避汹涌的求婚者,艾德勒先生带她来新奥尔良散心,顺便参观家里的产业。
    一个经理面带惊慌地说,他觉得艾德勒先生似乎有让莉齐小姐继承产业的意思,因为他介绍工厂时过于详细,简直不像对女儿介绍工厂。
    这番话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尽管大家都觉得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还是像敬重艾德勒先生一样敬重莉齐,哪怕她早晚会嫁到别人家去。
    经理光是看剧院老板跋扈的脸色,就知道莉齐小姐在这里受了不小的委屈虽然莉齐小姐看上去并不委屈,还一个劲儿朝他使眼色,示意他不必声张,但按照规定,他必须通报给艾德勒先生。
    于是,在剧院老板愤怒、惊讶、不可置信、惶惑、后悔等一系列精彩纷呈的目光中,艾德勒先生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赶到了剧院。
    尽管艾德勒先生坚定地认为,只有高雅的绅士才配得上他的女儿,但他本人并不遵守绅士的做派,很少坐马车,出行都骑着那匹雪白的阿拉伯马。
    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那匹阿拉伯马多么珍稀和骏美,通体雪白,看不见一丝一毫的杂色,四肢修长而健壮,毛发顺滑锃亮,宛如最上乘的白缎。
    新奥尔良人不一定能认出各种各样的马车纹章,但一定能认出艾德勒先生的白马。
    剧院老板一看到那匹白马,就知道一切都完了。当然,莉齐有错在先,艾德勒先生决不会指责他什么,可他也失去了一个攀附首富的机会。
    最令他胆战心惊的是,他好像说了什么北方佬富得流油的话莉齐会跟她的爸爸告状吗?他的人生会因此而完蛋吗?
    天底下为什么会有这样古怪的事,首富的女儿到底吃了什么撑的,跑到他的剧院来放火,只为了救一个声名狼藉的马戏团小丑?
    剧院老板百思不得其解,也不想要一个解了,只想回到十分钟前,给傲慢的自己一个嘴巴子。
    半个小时后,莉齐被剧院老板恭恭敬敬地送出了剧院。这座剧院自然也被艾德勒买了下来,当作一件毫不起眼的小礼物,送给了她。
    艾德勒脱下长外套,披在她的肩上,让她侧骑在马鞍上,而他像男仆一样牵引着马,陪她在街上散步。
    其实,他完全可以把她安置在马车上,再骑马跟她聊天,但他担心马蹄扬起的尘土会呛到她,于是坚持让她坐在马背上,而他在前面牵马,也不管裤腿是否会溅上污泥。
    人们都说,艾德勒如此溺爱她,总有一天会把她毁了。可也正是因为溺爱,她才能够从容地与追求者周旋,不至于轻易坠入甜蜜的陷阱。
    莉齐觉得,要不是父亲的溺爱,她甚至不敢不穿紧身胸衣。
    她可不想为了炫耀自己的腰能围上项链,而随身携带一瓶嗅盐,更不想每天早晨都因为束腰而昏厥过去她相信,其他女孩也是这么想的,可她们没有她这样家庭氛围,敢于对负责束腰的嬷嬷说不。
    莉齐知道,只要她像其他女孩一样大哭大闹,以死相逼,她父亲肯定宁愿与上流社会绝交,也不会把她嫁给一个贵族草包。
    可是,她宁愿嫁给一个草包,也不想让艾德勒承受她嫁不出去的流言蜚语。
    唉,真烦,莉齐心想,为什么我不嫁人,别人就会觉得爸爸把我给毁了呢?
    小姑娘,这时,艾德勒笑吟吟地打破了寂静,听说你告诉别人,你的外祖母是卑贱的女工。
    莉齐歪歪头,做出无辜的模样:欧洲人对中国人一无所知,就算我告诉他们,外祖母是正经人家的姑娘,还读过大学,他们也不会相信。
    艾德勒笑笑:合理的解释,那我就假装不知道,你是想吓跑可怜的伯爵先生吧。
    噢,别管叫他伯爵,他一直强调说自己是子爵呢。
    是吗?
    是的。
    见她这样笃定,艾德勒也怀疑是自己记错了。父女俩没有过多纠结这个问题,但都一致认为那人就是子爵。
    所以,你没看上子爵先生。艾德勒说。
    谁会看上那种人呀!莉齐气鼓鼓地说,要是我嫁过去,我几乎能想象他会怎样对我一觉醒来,他就会在我的耳边念叨,噢,宝贝儿,在我们巴黎,灯笼裤已经过时了,如果我是你,我会穿那条镶蕾丝的。她故意说得口水四溅,以模仿浓重的法语腔。
    艾德勒不禁哈哈大笑:我的小姐,我其实很担忧,把你养得这么机灵活泼,对你来说,究竟是好是坏。
    莉齐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我不在外人前表现出这一面,不就完了。
    我只能说,狐狸是藏不住尾巴的。这个以后再说,我现在比较想知道,你有没有看上的贵族青年。
    莉齐顿时为难极了。
    她怕回答一个也没看上,艾德勒会洞悉她的心思,然后把那些贵族青年统统赶走。那些贵族青年虽然追她追得非常起劲,变着花样儿取悦她,却绝对不会在被她父亲赶走之后,觍着脸继续向她求婚。
    她要是不嫁给贵族青年,而是在纽约随便找了个富翁的儿子嫁了,整个艾德勒家族就彻底与上流圈子无缘了。
    最关键的是,这样还不如嫁给一位贵族呢,那些富翁又没有她爸爸有钱。
    她深知,他们需要贵族的地位,就像贵族需要他们的财富。
    在这种互相需要的情况下,双方缔结的婚姻关系会比普通婚姻更为稳固。
    而且,手上攥着金钱,她也不必像一般主妇那样,既要精明地主持大局,又要妩媚地服侍丈夫。她可以活得随心所欲,就像在父亲身边一样。
    想到这里,她下定了决心,同时脑海中闪电般划过一个人选兰斯德夏洛莱伯爵。
    那是她唯一有印象且有好感的贵族青年。
    唔德夏洛莱先生还不错,她努力自然地说,他相貌英俊,极有教养,待人彬彬有礼,是那些人里最有贵族气质的一个
    艾德勒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很好。
    怎么啦,爸爸。她心虚了。
    我终于有理由捡起枪决斗了,艾德勒故作愤怒,居然敢抢走我的小宝贝!
    莉齐松了一口气,手心已渗出冷汗,发出抱怨的撒娇声:爸爸!
    艾德勒的目光却非常严肃:别把我的话不当回事,小姐。他要是对你不好,我是真的会找他决斗。当然,我也会教你怎么用枪,以防我不能及时赶到,你可以亲自毙了他。
    莉齐最喜欢父亲的一点就是,他虽然嘴上叫她小姑娘,却不会真的把她当成弱不禁风的小姑娘。
    他什么都敢跟她说,什么都敢跟她讲,小到宴会上的趣闻,大到过去打仗的经历她第一杯白兰地,就是父亲怂恿她喝下去的。
    假如没有父亲如此特别的教养,她可能永远都不会有放火救人的勇气大概会像那位子爵一样,被枪响和鲜血吓得魂不守舍,然后逃之夭夭。
    唉,也不知道埃里克怎么样了,她想。他那样处理伤口,真的能行吗?
    他会活下去吗?
    他一定要活下去。
    眼前的一切是如此模糊,就像蒙上了一层血雾。头很晕。手脚已经不协调。但他一定要活下去。在火车发动之前,他压抑着粗重的呼吸,爬进了行李车厢。
    半小时后,火车发动。一个守卫两手插兜,哼着小曲,走了过来。
    他立刻像幽灵一样,从后面挟持住了他,喉咙里发出毒蛇般嘶嘶的声音:举起手来。
    守卫慢慢举起手。
    他不动声色,卸下了守卫枪套里的左轮,动作干净而利落,丝毫看不出肩上的伤势。
    可、可以了吗?
    不要出声,除非你活够了。他淡漠地说,给左轮上了膛,抵住守卫的后背,继续搜身。
    很快,他就在守卫上衣的夹层里搜到了行李柜的钥匙,又在裤兜里摸出了香烟和火柴。
    想要的东西都到手了。他神色森冷,毫不留情地用枪托击晕了守卫。
    打开行李箱,找到小刀和蜡烛。他坐下来,开始第二次手术,手段比之前更冷静,更残忍,小刀在烛焰上烧红后,就毫不留情地剖开了紫黑的血痂,旋转着,绞动着,剜出了深处的子弹。
    把子弹丢到一边,他咬掉私酒的瓶塞,仰头喝了一大口,才将剩下的酒液淋在了伤口上。
    有那么一瞬间,肩部传来的剧痛不亚于被短吻鳄撕咬。
    他侧过头,攥紧拳头,脖颈暴出一根粗壮的青筋,喉结重重地滑动着,浑身上下都浸满了冷汗。
    是的,很痛,非常痛。可他不在乎,他只在乎一件事她为什么要救他?
    难道她不知道拯救一条蛇的后果吗?
    假如她救的是一条狗,狗会感激她,亲近她,想尽办法叼一些猎物回报她。
    但她救的是一条蛇,一条剧毒的蛇。
    蛇只会滑进黑暗里,用掠食者的眼神紧盯着她,伺机发起进攻。
    作者有话说:
    双更!这不得夸夸!!!
    第5章 Chapter5
    ◎她早已嫁到巴黎,成为了其他人的妻子。◎
    莉齐开始与德夏洛莱伯爵约会。
    平心而论,这位伯爵先生非常适合结婚。
    他是一位真正的绅士,绝不会冒失地指出女士的种种问题,哪怕她穿着裤子和他约会,他也只会微笑着说:虽然看上去不太得体,但我赞同女士有选择自己穿着的权利。
    当然,她不会真的穿着裤子,去检验这番话的真假。
    她已经渐渐意识到,女人的一丁点儿变化,都能令男人大惊失色。
    打个比方,男人几乎天天在酒馆打架斗殴,可怜的酒馆老板过两天,就要把桌椅板凳敲打一遍,有时候甚至会为了一个剧院座位而掏枪决斗。
    她不过是因为救人心切,在剧院放了把很快就被扑灭的火,社交界就像被捅了蜂窝的蜜蜂似的,一见到她,就嗡嗡嗡个不停。
    要是她穿着裤子和德夏洛莱伯爵约会,估计会令一些体面的绅士晕倒以他们缺乏劳动的瘦弱体格,说不定真的会晕倒。
    一八九五年,二月二十七日也就是半个月后,德夏洛莱伯爵向她求婚了。
    五月一日,他们完婚了。
    这期间具体发生了什么,莉齐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婚礼很盛大,礼裙很漂亮,教堂里点了上千支蜡烛,营造出朦胧而梦幻的氛围。
    德夏洛莱伯爵现在该叫他兰斯了。兰斯脸上的微笑非常温柔,非常得体,简直像戴了副面具似的。
    她还挺怕爸爸突然掏枪,要跟兰斯决斗,还好他只是灌了兰斯几杯纯威士忌,要笑不笑地拍了拍他的胳臂。
    不过,第二天,她回家参加庆祝晚宴时,艾德勒还是掏出了一把枪放到了她的手上。
    那是一把小巧玲珑的左轮手枪,枪管短而紧凑,象牙柄,雕刻着繁复的巴洛克纹样,装饰着宝石和景泰蓝,枪管、扳机和弹匣均镀着黄金,看上去不像是杀人的火器,倒像是一件华艳豪奢的艺术品。
    艾德勒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希望我的女孩永远用不上它。
    她握住这把枪,闭起一只眼,做出瞄准的姿态:永远用不上也太惨了。我倒是很希望用一用,比方说打个鸟儿什么的。
    艾德勒笑了:这枪可打不了鸟儿,射程太短啦,最多打一打傻不愣登的鹌鹑。像黄鹂和鸣鸟,你还没靠近它们,就呼啦啦地飞走了,只能用带瞄准镜的猎枪去打。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⑴
    非常棒,等我到了巴黎,要是有谁看不惯我,嘀嘀咕咕地议论我,我就当着他们的面猎鸟。
    真是个坏姑娘。
    噢,爸爸,别以为我不知道,您非常希望我成为一个坏姑娘。
    艾德勒忽然正色说道:是的,我希望你成为一个坏姑娘,不要像你母亲那样在乎名声。
    这是母亲去世后,父亲第一次和她谈论起母亲。莉齐不由愣住,难得接不上父亲的话。
    她原本可以长命百岁的,可她一直觉得自己身上流着劣等的血液。艾德勒说,声音带了一丝罕见的颤抖,怀孕的时候,她甚至冒着一尸两命的风险,去尝试各种古怪的偏方,想让你遗传到外祖父的金发碧眼。她成功了,但只成功了一半。你的头发成功变成了高贵的金色,眼睛却仍然那么黑。她接受不了这个打击,感染了伤寒,去世了。
    莉齐说不出话来。
    她一直想知道母亲去世的真相,父亲却一直不告诉她,没想到
    我很爱她,但我不希望你变成她那样。艾德勒说道,语气恢复了平静,我知道你嫁给德夏洛莱多半是为了我,我不怪你,你是个有孝心的孩子,而且嫁给他,对你也确实有好处。我希望你嫁给他,是为了头衔,为了利益,而不是出于对自己血统的自卑。你能做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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