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样高大强壮的陌生男人,心跳得飞快,耳根也泛起了红晕。
    这时,他掠了她一眼,似乎意识到她能透过黑丝缎打量他,扣着她的手腕,走进了凉亭的阴影里。
    眼前彻底陷入了黑暗。
    莉齐攥紧拳头,指甲重重地掐进掌心。她差点就把手掌掐破了,脸上却露出一对甜美迷人的酒窝:
    幽灵先生,这些天是你在帮我吗?
    那人一动不动,滚烫的手掌始终扣在她的手腕上,半晌,他才低沉而缓慢地说道:幽灵先生?
    是的,幽灵先生。你一直像幽灵一样保护我,不是吗?她一面甜甜地说,一面拼命回忆自己是否听过这个声音。
    结果是没有。尽管他语速很慢,乍一听文质彬彬,却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口音,她完全无从分析他的来历。
    你说是就是吧,德夏洛莱太太。他平静地说,说到最后两个字,语气变得有些古怪,毫无礼貌可言,充满了讽刺和轻慢。
    莉齐没注意到这一点,她正忙着揣摩他的呼吸节奏,试图分析出他在想什么他的呼吸一开始粗重而急促,犹如一匹焦躁不安的公马,现在却平缓了下来这要是能分析出他在想什么就有鬼了!
    要是眼睛上没有黑丝缎就好了,她苦恼地想,不然她一定能抓住他的马脚,然后予以精准一击。
    对了,他刚管她叫什么来着?
    莉齐眼珠一转,假惺惺地说:唔你帮了我那么多,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叫我莉齐就好,不必那么生疏。
    他没有说话。
    她又硬着头皮讲了几句俏皮话,试图勾起他的谈兴,他却始终一语不发,如同一个冷漠而不礼貌的观众,自始至终都以嘲讽的姿态观看她的独角戏,哪怕她自认为演技不错,演得无懈可击,在他毫无所动的视线下,也渐渐左支右绌起来。
    莉齐真想掏出枪,抵着他的胸口,逼他开口回应她。
    她在心里恶狠狠地咒骂他,脸上的笑靥却越发纯良无欺:好吧,就算你不想跟我说话,按照社交礼仪,也该亲亲我的手吧?
    说着,她像小鸟似的靠了过去,抬起那只被他扣住的手,露出期待的表情。
    这招总算有了点儿作用。
    他反握住她的手,垂下头,却没有直接吻上去,而是留了一纸相隔的距离,呼吸均匀地打在她的手背上。
    不像亲吻,更像是嗅闻,掠食动物用嗅闻追踪自己的猎物,她胡思乱想着。
    可即使他的呼吸十分平静,仍然是活人的呼吸,落在她的皮肤上时,滚烫而黏湿,比轻浮的接吻还要让人起栗。
    莉齐的脸颊一下子烧了起来,忍了又忍,才没有猛地把手抽走。
    她歪着脑袋,小女孩撒娇似的,把手掌翻过来,送到他的面前:掌心呢,是不是也该亲一下?
    他却毫无征兆地松开了她的手。
    莉齐很失望,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他要是对她不感兴趣,她想跟他做交易的计划就泡汤了。
    她烦闷极了,真想开门见山地说天哪,别装哑巴了,想要什么就说出来吧,只要你能找到我的父亲,你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
    然而,凡是玩过牌的人都知道,不到山穷水尽的那一刻,决不能提前亮出底牌,那样会输得倾家荡产。
    莉齐心急如焚,面上却丝毫不显。正在这时,隔壁第二支华尔兹开始了。
    她急中生智,朝他行了一个屈膝礼,仰头说道:你什么都不说,也不愿意吻我的手陪我跳支舞总行吧,她落寞地垂下头,半真半假地说,我好久都没有跳舞了,没人愿意和我跳舞,他们都不喜欢我。
    他似乎在打量她。
    尽管看不到他的眼睛,但她能感到他那冷静、沉着的目光,正像锋利的小刀一样在她的脸上缓缓移动。
    他在评判她的话语有几分真有几分假。
    几秒种后,她腰上一紧。
    他搂住了她。
    他的手指似乎很长,即使她从来没有束过腰,一只手也能覆盖住她大半腰身。
    他们沉默地跳起华尔兹来,随着舞曲倾斜、摇摆、旋回。
    他一看就很少跳舞,步伐显得莽撞而笨拙,可他的学习速度快得吓人上一秒钟,他还有些跟不上节奏,下一秒钟,他就反客为主,抢夺了舞步的主导权。
    他与她过去所有舞伴都很不相同,尽管西装革履,却毫无文雅之气,一举一动潜藏着一股强势而危险的力量。
    她一手扣着他的手,另一手攀着他的肩,感受着他的肩部肌肉随着进退时而绷紧,时而放松,心里一阵莫名的慌乱,就像是握住了一把刚开过火的枪。
    不过,即使他们如此亲密,气氛却仍然一片沉默。
    唉,怎么摊上了一个哑巴。
    她仰起头,想要观察他的表情。
    然而,仅凭黑丝缎透出的那一线微光,她根本无法看清他的神色,只能感到他那冷漠的目光还在她的脸上移动他还在评判她的真心与假意。
    好吧,哑巴先生,莉齐低下头,有些气馁地说,虽然你一句话也不愿意和我说,显得我像个小丑,但还是要感谢你,感谢你为我做的那些事。来到巴黎后,我真的孤独得要命,再加上父亲又哦,不说那些伤心事了,总而言之,谢谢你,你是个大好人。
    话音落下,她的下巴被他用大拇指和食指抬了起来。
    莉齐心中一喜,这人终于给她回应了!
    但不到两秒钟,他就松开了她的下巴:德夏洛莱太太,我不是你的伯爵先生,别对我卖弄风情。
    那你还听了那么久!莉齐差点脱口而出,幸好理智再一次勒住了冲动,她蹙起眉毛,低声说:我是真的感谢你,幽灵先生。
    是吗?
    是呀,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她正要抛出一大堆甜言蜜语,把他的疑虑全部压下去,突然,她裙子口袋一轻糟糕!她停下舞步,尴尬地咬住了下嘴唇。他拿走了她的左轮手枪。
    他却没有停下步伐,舞步仍在进攻,一只脚抵住她的脚尖,另一只脚封锁住她的退路,同时搂住她的后腰,迫使她前进一步,在她的眼前翻转了一下那把手枪,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
    感谢得上了膛。德夏洛莱太太,你的勇气令人钦佩之至,居然一点也不怕擦枪走火。
    她脸上的酒窝已经快要挂不住:啊,原来会擦枪走火吗我没用过枪,我不知道
    够了。他打断她,取出转轮里的子弹,把枪和子弹都还给了她,我可以帮你找父亲,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来了,终于来了!
    她打起精神,洗耳恭听:什么条件?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
    他顿了一下,缓缓问道:你为什么嫁给兰斯德夏洛莱?
    莉齐敏锐地嗅到了一丝暧昧的气息。
    她下意识垂下头,脑筋急速转动着,这句话听上去像吃醋的追求者说的他会不会喜欢她呢?他要是喜欢她的话,兰斯算一张不错的底牌,不能轻易打出去。
    莉齐慢吞吞地说:唔,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他。他那么英俊,又那么有教养,家世显赫
    话未说完,他突然粗暴地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推开了一些。
    莉齐踉跄着后退两步,一头雾水地望向他。
    很遗憾听见你喜欢他。他平静地说,因为我的条件是,我希望你和他离婚。
    莉齐愣住:离婚?她迅速反应过来,把狂喜的嗓音压成不可置信的调子,哦,天哪离婚!我的名声会毁掉的!而且就算我同意离婚,兰斯也不会同意的他是个老派的人,决不可能做出离婚这样的丑事
    那就是你的问题了,亲爱的德夏洛莱太太,他冷冷地说道,我只有这一个条件。
    那那我可以问问,莉齐非常庆幸眼睛上绑了黑丝缎,不然眼睛眨巴个不停,肯定会让他起疑,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和兰斯离婚吗?
    好问题。他淡淡一笑,可能因为我是个不幸的人,所以希望你们也经历不幸。
    莉齐恨不得划个十字,希望这种不幸的事情多来一点儿。
    她怕泄露出内心的狂喜,垂下头,做出挣扎的模样,仿佛兰斯和父亲是个两难的抉择般是的,绝对不能让这人知道,她其实很讨厌兰斯。
    这人看上去像个变态,专门破坏夫妻感情的那种。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觉得她和兰斯的感情值得破坏,但既然他这么认为,她就一定要给他这个错觉。
    我她掏出手绢,捂住鼻子,呜呜哭泣起来,哦,我可怜的兰斯我可怜的兰斯我们才在一起多久,就要经历这种磨难我愿意!
    空气变得非常安静。
    就在莉齐怀疑自己是不是演得太过时,他举起她的手,低下头,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手背,又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手心。
    这是一个异常轻柔的吻手礼,轻柔得几乎带上了歉意。她的心不觉停跳了一下。
    再见,莉齐小姐。他的动作如此轻柔,声音却仍然不冷不热,过段时间,我会给你带来你想要的消息。
    眼睛的黑丝缎被取下了。
    街上的光线直直地朝她射来。莉齐下意识侧过头,紧紧闭了一下眼睛,再度睁开时,那人已经不见了。
    不一会儿,远处传来嘚嘚马蹄声,他骑马离开了。
    跑得真快。
    她知道有那种喜欢挑夫妻下手的歹徒,以破坏夫妻感情为己任,只是没想到自己也能成为目标天哪,她和兰斯的感情也值得破坏!要不是怕他拒绝帮忙,她简直想哈哈大笑。
    莉齐哼着小曲儿,提着裙摆,快快乐乐地回到了正厅,正好撞见刚从外面回来的兰斯。
    兰斯见她打扮得这样美丽,一下子愣住了,半天都移不开眼。
    莉齐刚解决了心头大患,高兴至极,非常乐意给他一点儿好脸色看。
    谁能想到废物兰斯还有这种用处呢。噢,对了,她得对他好点儿,叫他爱上她不然让幽灵发现,他们只是表面夫妻,爸爸就完蛋了。
    其实,她这位丈夫除了那颗榆木脑袋、浮于表面的教养、落后于时代的观念,别的都还凑合,尤其是那一张脸,眉睫浓密,神态庄严,俊美无俦,撇去她早年仰慕的一个教士不谈,几乎是她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
    莉齐跑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仰头发出撒娇的声音:你去哪儿啦,这么晚才回来。
    兰斯怔怔地看着她,下意识想把手抽出来。
    这时,她眼睫毛重重地扑闪了一下,显出受惊和心疼的模样:哎呀,你这傻瓜,怎么没戴手套就出门了!说着,她斜着眼睛瞪了他一眼,朝他的手背呵了口甜蜜湿润的热气,快跟我上楼去,手变暖和之前,不准下楼!
    就这样,兰斯刚进门,还没来得及摘下帽子,就坠入了莉齐柔情的陷阱里。
    莉齐沾沾自喜于自己的魅力,居然如此轻易地就蛊惑了兰斯,完全没注意到有一双燃烧似的金眼睛,正在黑暗中冰冷地注视着她。
    作者有话说:
    有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谁我不说。
    这章还是随机掉落50个红包么么哒!
    第10章 Chapter10
    ◎多刺激◎
    兰斯就像掉进了一个迷幻的梦境里。
    最近,他无论去哪儿,都能收获同情的目光。
    人们同情他娶了这样一位粗俗泼辣的妻子。上等人是不可能离婚的,只有精神失常、无视家庭荣誉的人才会离婚。
    在人们眼里,他这辈子都将跟这个粗俗的女人在一起简直是出悲剧。
    兰斯也觉得是出悲剧他太不审慎了,怕莉齐被其他贵族青年抢走,就匆忙地求了婚,完全没想过这女人有可能是个两面派。
    她表面上温婉恬静,说话轻声细语,内里却藏着一只野性难驯的小猫看上去娇柔可爱,但只要摸错了地方,就会把人挠得鲜血淋漓。
    不过,即使他因为这桩婚姻,整日愁容满面,也容不得别人来指责他的妻子。
    兰斯警告地看了一眼那几位说闲话的太太,起身离开了。
    可是不跟这些人来往,他又能去哪儿呢回家?
    想到回家,他就要发抖。
    回家意味着一场梦魇,而他是这场梦魇唯一的主角。莉齐将在他的身边上演各种上等女人做不出来的丑事抽烟、喝酒、打嗝,有时候还会跨骑着马,在后花园练习跨栏,兴致来了还会叫仆人一起打扑克牌。
    扑克牌!每次想到她那职业赌徒般老练的姿态,他就头疼欲裂。夏洛莱家的妻子,居然对于赌博如此熟练,这要是传出去了,走廊上那一排肖像画都得气活过来。
    他知道其他贵太太也会打牌,可她们玩的都是高雅的桥牌,而且从不赌钱。不错,玛丽安托瓦内特王后就爱赌钱,甚至彻夜豪赌,所以她最后上了断头台。
    他不是没想过规劝莉齐,但他还没起头,莉齐就把牌扔到了他的脸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在外面打牌,凭什么你能打牌,我不能打?
    兰斯觉得,莉齐算是被凭什么你能,我不能这个句式毁了。
    凭什么他能打牌?
    还能凭什么,当然凭他是个男人。男人赌钱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家家户户都有男人赌钱,不少新贵甚至是靠赌钱发家的。塞纳河畔甚至有一个高级赌场,只给愿意豪赌的贵族、投机商和石油大亨开门,几乎每天都有人因倾家荡产而跳河,或掏枪决斗。
    他虽然很少赌博,但赞成这是男子气概的体现。一个绅士要是没赌过钱,那就不能算作完整的男人。⑴
    同理,一个女人要是牌技高超,热衷于赌钱,甚至精通市井老千的手段,那就是一桩臭不可闻的丑事兰斯每每想到她像捉耗子的猫儿一样,两眼放光地逮住仆人出千的手,并一五一十地说出对方出千的过程,就忍不住长吁短叹。
    在他看来,一个伯爵夫人这样了解出千,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仆人把钱都赢走呢。
    他娶的根本不是女人,而是个道地的流氓。
    然而,当莉齐握住他的手,并斜着眼睛,朝他的双手呵气时,他才发现,原来他从未厌恶过她。
    他只厌恶自己,不能征服这样一个女人的心。
    兰斯甚至想,只要她一直对他这样温柔,不恶声恶气同他说话,哪怕她是个女中恶棍,他也认了。
    莉齐对兰斯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她要是知道,准会给他一个大耳刮子。
    她正在苦苦琢磨,怎样才能让兰斯爱上她。
    她之前做得太绝了,全然没考虑过有一天兰斯的感情能顶上用处这谁能想到呀!她得给那些出格的行为编一个完美无瑕的理由。
    唉,要不是为了爸爸,她这辈子都不会为那些事道歉。她觉得自己完全没错。为没错的事情道歉,想想都觉得难受。等爸爸回来后,她一定要添油加醋地诉苦一番。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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