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时屹的手僵在半空中,眼神忽明忽暗,黑夜里,看不清是什么情绪。
    黎多阳安慰他:你再等一会儿,我抓着你送的玉观音,应该很快就能睡着了。
    没多久,外面响起咚咚隆隆的声响,是露台那群人玩够了,从楼梯跑下来回房休息。
    黎多阳仰头,看少年还支着身体不睡,眨眨眼睛:你是疼得睡不着么?
    那道身影动了动,终于躺下,片刻后突兀道:和他们玩得那么开心,还能睡不着?
    嗓音沉郁。
    黎多阳一愣,接着没多想,还很认真地回道:要是没摔到腿,这么疯一天,肯定能睡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又听到了咬牙的细微声音。
    黎多阳问:你是一个人出去玩滑板的吗?
    在此之前,他从没见裴时屹接触过滑板,先前在车上问时,对方似乎还很抵触但这个年纪,很容易有从众心理,很可能是看陈伦那群人都在玩,就忍不住去试试?
    可惜跟他一样倒霉。
    裴时屹没回他的话,几秒后冷傲反问:你们晚上都玩了些什么?
    黎多阳摸摸脑袋,回忆着露台上玩过的游戏,一个个跟他说了。
    幼稚死了。裴时屹道。
    黎多阳继续摸脑袋,很认真:没有吧,对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都刚刚好。
    裴时屹不理他了,黎多阳这么跟他一聊,神经放松下来,睡意也就跟着来了。
    眼皮耷拉一下,即将阖上时,少年微哑的嗓音在一旁响起:你觉得好玩?
    脑子里的睡虫被这么一下子驱赶没了,黎多阳撑开眼皮,扭脸看过去。
    少年随即转身,只给他一个背影。
    看着那道背影,黎多阳眨眨眼睛。
    莫名想起了上辈子的少年时期。
    大多时候,他只能透过家里的窗户看楼下孩子们你追我打的嬉戏,其实,他也不是完全不能跟人玩游戏,比较舒缓的游戏是可以进行的,只是大多数人知道他的重病后,怕中途出事担不起责任,都会尽量减少接触。
    裴时屹转身时的那个眼神,让他觉得熟悉。
    幽静的月光下,他轻手轻脚坐起来,朝少年伸出手
    裴时屹正懊恼着,胳膊倏地就被一只手抓住,眼睫被惊得一抖,登时回头厉声道:你做什
    其实也有好玩的,黎多阳神神秘秘地笑了下,我带你去看看。
    说完,也不给人拒绝的机会,打开灯就要下床穿鞋,膝盖无意擦过被子,黎多阳顿时嘶了声。
    一刹那,裴时屹面色如纸,急忙起身过去,片刻后,看上面的伤口没被蹭破,脸色恢复如常:笨死了。
    黎多阳很不赞同:伤口在这种地方,在床上剐蹭到是不能避免的。
    裴时屹黑着脸下床穿鞋,黎多阳弯腰时,对方已经蹲下去将拖鞋套到了他脚上。
    黎多阳仿佛瞬间就忘记了先前的争执:谢谢。
    裴时屹薄唇微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两个少年互相搀扶着上了露台,花草的清香气息迎面而来。
    烧烤架被收了起来,白色摇椅上放了一只巨大的棕熊玩偶,地面上残留着少年们遗落的卡牌和稀奇古怪的新型玩具。
    大少爷随意扫了扫,眼底是显而易见的嫌弃。
    路过那只毛茸茸的棕熊时,黎多阳对裴时屹介绍:这是我们玩游戏时的法官。
    裴时屹:
    黎多阳:它不能说话,但是可以防止大家作弊。
    裴时屹眉心紧蹙:怎么防止?
    班长说,如果有人作弊,这只熊晚上就会被雨淋到,这样大家就不会作弊了。
    少年一怔,随即嗤道:可笑。
    黎多阳没多说什么,沁凉的夜风中,他带裴时屹走到那架天文望远镜前,先调了调,随后眼睛凑过去看。
    裴时屹不动,垂眸望着他。
    过了会儿,望远镜下的那张唇扬了扬。
    裴时屹看得定住。
    黎多阳挪开身子,用手势让他去看。
    裴时屹对此并无兴趣,看他催促,漠然上前。
    天文望远镜下常见的镜头,并没什么稀奇的。
    风声中,耳边传来少年的低语:你不觉得里面的星云很像水母吗?
    裴时屹一怔,又看了看,这才注意到旁边那处有些模糊的星云。
    不用心的话,短时间基本注意不到。
    是有一点水母的形状。
    黎多阳炫耀似地继续说:它和水母一样漂亮,而且永远死不了。
    风变大了,许久后,裴时屹离开望远镜,回头,蓦然与那双扑簌眼睫下又黑又亮的眼睛对上。
    里面涌动满满的幸福,那一瞬间,比漫天星河还要浩瀚美丽。
    少年宽松的睡衣被风吹得来回摇摆,头发也乱糟糟的,微瘸着朝他走近了一些,用寻求认同的语气对他说:
    你看,幸好我们今天都摔了,不然就会错过天上这只水母啦!
    第26章
    翌日。
    明明已经上午九点半, 因为窗帘的阻隔,房间没什么光线,暗沉沉的。
    黎多阳睁开眼睛, 腿习惯性地动了动,随即一阵难以言说的痛感由膝盖迅速扩散开来。
    他吸了口气, 这才想起自己是个负伤人员。
    昨晚在露台看完星云没多久, 他就和裴时屹回来继续睡觉了。或许是因为意外发现的漂亮星云带来了好运,向来认床的黎多阳昨晚沾了枕头就睡,竟然都没做梦, 是彻彻底底的一觉睡到醒。
    只是看到床边时钟指向九点半时,他又觉得自己好像没醒
    怎么会起得这么晚?!
    浴室那边传来动静, 不多时, 裴时屹从里面出来,额前有些湿, 明显是洗漱过后, 还新换了一身衣服。
    看他坐在床上发呆,别过眼,去拉窗帘。
    刺眼的阳光很快侵占了整个房间。
    黎多阳还是有些不能接受自己起得这么晚,摸了摸手腕,上面光秃秃的。
    定了闹钟的手环不见了。
    别找了,在桌子上。窗边的人出声。
    黎多阳仰头看去,果真在不远处的桌上看到自己的手环, 他满脸疑惑:我怎么记得睡前戴上了
    裴时屹没接这话茬, 转身有些僵硬地去套房的会客厅了。
    离预计的起床时间过去太久,黎多阳反而不忙着下床了, 先拿出手机联系陈伦他们。
    昨晚大家约好了时间, 八点半去吃早餐, 九点再一起去花园种花这是陈琪提议的,昨晚她在园林池塘边看到工人在种虞美人,联想到最近追的偶像剧里种花的灰姑娘邂逅王子的梦幻剧情,一时冲动也要去帮忙种花,陈伦为了把她拉走,临时许诺明天再种。他本以为自己妹妹不多久就能把这事儿忘了,结果陈琪回别墅后不仅还记得这事,甚至特意找了相关负责人征求同意,吃完烧烤就定下了第二天上午的安排。
    电话接通后,黎多阳先是听到了吵吵闹闹的嘈杂声,还有几声陈琪丧到爆的嘀咕
    你们怎么了?他问。
    多阳,你起来了?是陈伦,唉,幸好你睡得死!你现在就好好在屋里休息吧!小琪昨晚都没问清楚,人家是傍晚种花,现在我们一群人站在这土边,净像群傻子
    陈伦继续说:不过来都来了,我们准备去附近钓会儿鱼,中午回来,你腿脚不方便,就别出门了。
    何子轩的声音也插了过来:可别生气啊,我们早上是敲门喊你了,但喊不醒,再说就算能种花,这事儿你也只能在旁边看着,我们商量后就没打扰你继续睡
    知道了。
    黎多阳哪会生气,临时换了房间让他们敲空门还心虚呢,听他们那边已经开始讨论钓鱼的事,没多聊就挂了电话。
    下床时,裴时屹又进来了。
    黎多阳随口问:你也刚醒?
    问完又觉得自己问了废话,如果裴时屹醒得早,就早早拉窗帘了,这么大的太阳晒屁股,他也不至于起得那么晚。
    少年嘴角微抽:嗯。
    黎多阳不准备换衣服,他带的那套换洗衣服是长袖长裤,现在手臂和腿都有了摔伤,那套衣服容易磨蹭到伤口。好在带来的睡衣是短袖短裤。
    弯腰穿袜子的时候,裴时屹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直接拿出手机接听。
    是。
    晚上回去。
    嗯。
    黎多阳从手机里听到了颜嫚的声音,手上动作不由得慢下来。
    他想起了先前的计划了。
    不过让裴时屹相信自己有预知梦的第一步没成功,男主不仅没像原书里那样病得在家待了一整个国庆假,昨天傍晚甚至还生龙活虎地一个人学滑板了
    目前时机不是很好,可又不能再拖下去了。
    黎多阳扶着墙站起来,那边裴时屹已经结束通话,看他起身,径直把墙角的轮椅推到他面前。
    黎多阳说了声谢谢,却没坐下去:我还没洗漱。
    他一边思索着等会儿怎么开口,一边扯扯微皱的睡衣,准备先去浴室洗漱。
    突然,一只胳膊伸过来。
    黎多阳微怔,视线往上。
    手确实是裴时屹的。
    裴时屹看他不动,冷峻的脸变了变,上前直接攥住他胳膊:你没睡醒吗?
    接着,黎多阳被他如此扶着去了浴室。
    水池前,黎多阳新奇地瞥他几眼。
    裴时屹脸色愈加古怪:看什么看。
    黎多阳不看了,垂眸打量起那双腿,毕竟受了伤,姿势还是有些微不自然。
    摔成那种程度,现在肯定和他一样疼。
    但刚刚走路和平时区别不大。
    比他能忍。
    洗漱完,黎多阳又被少年扶到床边的轮椅上,接着一条龙服务推到外面餐桌旁,简单吃了服务生送来的早餐。
    回卧室后,他把书包拿到怀里,心不在焉收拾里面的东西。
    裴时屹似乎没有出门的打算,在靠窗的桌上拿着毛笔写字。
    黎多阳瞥了几眼,那支毛笔是先前在庆河市送给对方的生日礼物。
    奶奶帮他挑选的。
    黎多阳问:你在写什么?
    裴时屹动作突然变得不自然,几分钟后才好好回答:练字。
    黎多阳把书包放到一旁:我能看看吗?
    随便你。
    黎多阳能感觉到他今天心情很不错,推着轮椅过去。
    裴时屹的毛笔字苍劲有力,虽然有几个字写错了被涂成一团可怕的黑圈,但总体来说,比以前好了很多。
    毕竟是男主,黎多阳莫名有种笔下鹅子长大的慈父感,哄夸小孩子般:这么短时间进步这么快,你真厉害呀。
    裴时屹:
    没一会儿,裴时屹有些受不了他在一旁盯着,将笔墨全收了起来。
    可黎多阳的注意力并不全在他的字上,裴时屹收拾桌面时,他一字不吭,直到裴时屹转过身要走,才酝酿着说:你昨晚做梦了没?
    对方一怔:你又梦到女鬼了?
    不是,他笑着摇头,忍着羞耻说,那个,我又做预知梦了。
    黎多阳忽略对方一言难尽的表情,继续说:这次梦到的是颜嫚阿姨。
    那双锋利的眸子暗了下去,直勾勾看他。
    黎多阳说:我梦到颜嫚阿姨整天不开心,还生了病,最后去了海边
    然后呢?少年的嗓音带着惯常的冷意。
    黎多阳低头扣指甲:我说了,你别打我。
    原本维持的沉静面孔声一时间不复存在,裴时屹咬牙,我什么时候打过你?
    大少爷这么一吼,黎多阳反而松了口气,不然总觉得他今天怪怪的:我就梦到她去了海边,很痛苦的样子,然后海水漫上来
    话到这个份上,听进去的自然能懂。
    黎多阳没再出声,等着大少爷发脾气。
    颜嫚和裴老爷子是裴时屹最在意的两个亲人,原书里,但凡有人拿这两个人开玩笑,那必然会收获炮灰该有的下场。
    两人现在关系好了些,他觉得裴时屹不会对自己怎么样,但被触及逆鳞,至少会发一通脾气。
    等了好一会儿,裴时屹都没出声。
    黎多阳没忍住,抬头看过去。
    四目相对。
    裴时屹站在桌旁,一只手撑着桌面,身子微微倾斜,眼睑微垂,不知这么看了他多久。
    交错的视线时冷时热,一个幽深莫测,一个不明所以,没多久,裴时屹先转开眸子。
    很意外的,黎多阳听到他哑声说:
    我知道了。
    一上午,黎多阳都稀里糊涂的,以为他是随口一说。
    完全不知道裴时屹在来这座庄园前,就已经查出颜嫚有心理疾病的事情。
    更不知道,一开始引起对方往这方面查的,就是他。
    第27章
    裴时屹是在庆河市暑假期间发现颜嫚的不对劲。
    颜嫚待人平和, 脸上总是挂着浅浅的笑,喜欢旅游,时不时和小姐妹聚会, 很少对身边人或网上吐苦水,给大多人的印象就是优雅淡然,好像从没有忧愁。
    裴时屹也从未想过她会轻生。
    在听闻母亲出事回国时, 裴时屹根本就不信颜嫚会因为粗心而导致那样一场事故, 要换成别人,他或许不会多想, 可幼时的记忆里, 颜嫚对煤气相关的安全问题是非常在意的, 甚至对此有些强迫症的程度。
    他外公留下的那座老别墅, 是颜嫚自小长大的地方, 小区因为种种原因没通天然气,颜嫚那时候看了不少煤气中毒全家出事的新闻,尤其在一位邻居因煤气出事后, 每次睡前都会在厨房检查几遍, 后来还专门在厨房装了监控器,外出或者不在家偶尔看一下才放心。
    这个习惯在嫁入裴家后延续下来, 哪怕家里时时有保姆管家,她出门后也会下意识点来监控看一眼, 裴时屹被送出国前,裴佑平拿这个在家开过颜嫚的玩笑
    因此, 裴时屹一开始就没觉得这是一场意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那段时间正好不在江雲市的裴佑平。
    可无论怎么都查不出蛛丝马迹
    后来的那一天, 黎多阳跟着父母来家里探望颜嫚。
    那是转变的开始。
    颜嫚总是见人便笑, 可除了第一次对黎多阳的客套招待, 后面的每一次,笑起来都和平时不同。
    是一种被可爱事物逗乐的本能发笑,对比之下,往日的笑倒像是皮/肉挤出来的完美弧度。
    那样的笑,裴时屹以前其实也见过,只不过时隔太久了,让他都险些忘了颜嫚曾经不是这么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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