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琛舔了舔干涩的唇,视线扫过远方,突然神情大变,拽着颜布布的胳膊就往院外走。
    颜布布踉踉跄跄地跟着,被封琛塞到了院外小花园的假山洞里,自己也跟着钻了进去。
    少爷
    别说话。
    封琛厉声低喝,打断了他。
    脚步声响起,至少十来个人从假山旁经过。封琛从缝隙往外看,只能看见他们腰间冰冷的枪柄。
    快找,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那盒子,保安说他家儿子刚回来,把人也要找到。
    是。
    陌生男人的话音刚落,别墅内就传来机器启动声,还有水泥砖被掀翻的重响。
    假山洞很狭窄,两人紧贴着没说话,随着一波波余震,本就裂痕遍布的假山,往下沙沙掉着沙石。
    上尉,发现了几具尸体,怎么处理?
    封琛察觉到怀里的顔布布身体突然僵硬,连忙用手按住他肩,示意他不能出声。
    陌生男人的声音响起:尸体死者为大,就地掩埋吧。
    是。
    等等!
    沉默片刻后,上尉继续道:不对,少了两个男孩。
    封琛听到这里,趁着没人注意,拉着顔布布出了假山,躲在那些歪七倒八的树干里,猫腰往前行。
    太阳快落山了,两人身形也不大,掩映在斑驳树影里,很快就离开了别墅范围。
    顔布布不断回头,封琛低声道:别看,快走,他们很快就会找过来。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粉尘和泥腥味,夕阳穿透厚重的灰土,惨淡地照着满目疮痍的大地。整个别墅区一片死寂,车道歪歪扭扭,路面有纵横的裂缝,横倒着一些树木。
    顔布布紧抓着封琛,亦步亦趋地跟着,封琛偶尔会开口提醒他注意脚下,遇上稍宽的裂缝,便将他夹在腋下拎过去。
    他们没有走别墅大门,而是翻过垮塌的铁栏,进了片树林。在里面跌跌撞撞撞地走了一段后,顺着小路下山。
    到了山脚,封琛知道这里已经安全了,便停下脚:坐下休息会儿。
    两人随便拣了块大石坐下,封琛取出瓶水,拧开瓶盖递给了颜布布。
    颜布布没有接,他肩背开始耸动,发出断续的抽泣。
    封琛便收回手,低头喝水。
    颜布布顺着石头滑下去,蜷缩成一团侧躺着,脸就贴着冰凉的地面。
    颜布布。封琛喊了他一声。
    顔布布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闭上眼,喉咙里发出呜咽,像是受伤小兽的悲鸣。
    封琛沉默地看了他片刻,突然起身往山下走。
    颜布布听到动静,终于睁开了眼,泪眼朦胧地看向封琛大步行走的背影。
    少年挺拔的背影还带着几分单薄,很快就消失在道路转弯处。
    顔布布不转眼地盯着,确定他不会再冒出来,又重新躺了下去。
    只是没过几秒,眼泪更加汹涌地从眼里流出,淌过脏兮兮的鼻梁和额角,蔓延而下。
    哭声越来越大,开始变得撕心裂肺,还夹杂着含混的妈妈。
    他就那么大张着嘴,手里抠着一小块砖石,眼泪和涎水都滴落到脸下粗糙的砖石里。
    哭一阵后,他又猛然抬起头,去瞧道路转角,再失望地倒下去。
    过了很久,哭声渐渐平息,四周也随着安静下来。
    这是种不同于往常的安静,没有虫鸣鸟叫,也没有隐约的电视和汽车鸣笛。死一般的沉寂,如同时间和空间都一起凝滞,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流动。
    顔布布坐起身,红肿着眼睛打量四周。
    太阳已经落山,最后一丝光线也快消失,远处没有一点灯火。不知道哪儿传来一声狗叫,拖着长长的音,凄厉哀怨,像是狼嚎。
    颜布布心头的悲伤已经被恐慌驱走,警惕地转头左右看。
    少爷,少爷。他沙哑着嗓子,对着大路方向喊了两声。
    没有得到回应,顔布布愣愣地坐着。
    他后悔了,后悔没有跟着少爷走。此时觉得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满满都是惊恐和绝望。
    现在他唯一能依靠的便只有少爷,而且打他记事起,就知道自己长大后会伺候少爷,会跟着他一辈子。
    妈妈已经没了,少爷如果不要他,那他该怎么办?他以后伺候谁去?
    顔布布一骨碌爬起身,飞快地往前跑。
    他满心都是惶惶,想着要追到少爷,让他带自己走,去什么地方都可以。
    只要别将他丢下就行。
    他没留神脚下,摔得扑通一声,也没有呼痛,在地上翻了个滚儿,又迅速爬起来继续跑。
    刚跑到封琛消失的转角,他就一下子顿住了脚步。
    仅存的一丝天光下,有人正坐在石块上,长腿半伸半曲,双手搁在膝头,微微阖目。
    他的侧脸陷在阴影里,似乎在思索,又似乎只是睡着了,睫毛低垂,不明显地颤动着。
    顔布布眼眶热热的,心里既有着失而复得的庆幸,还有份莫名的委屈和酸楚。
    少爷。他抬起衣袖擦了眼睛,小心翼翼地唤了声。
    封琛没有回话,但顔布布看见他转头朝向了自己。
    顔布布一步一步挪过去,在他身前蹲下,轻轻揪住了他的衣角,再慢慢攥紧。
    紧得活像生怕他突然跑掉似的。
    顔布布的眼睛在黑夜里放着光,像一只被抛弃,又终于找到主人的小狗,无比谨慎,却又难掩热烈地唤了声:少爷。
    第3章
    哭好了?封琛问。
    颜布布抽抽鼻子,沙哑着嗓子道:哭好了。
    封琛拍拍身旁的石头,示意他坐,从背包取出瓶水,拧开瓶盖递给了他。
    待他喝完水,又掏出仅有的两块军用干粮,递过去一块。
    顔布布一口咬下去,像是咬在了木头上,硬邦邦的,也没有饼干的甜香。
    他怀疑这饼干已经坏了,但瞧见封琛正在吃,便没敢吭声。
    封琛吃东西一贯优雅,哪怕一身狼藉地坐在废墟旁吃干粮,也能吃出身处高级餐厅的感觉,不紧不慢的嚼着,丝毫看不出这食物难以下咽。
    顔布布却截然相反,两手握住饼干,先是用门牙,接着换成大牙,再换成门牙,在那儿费劲的又咬又磨。
    封琛将干粮吃完,转头看向顔布布,发现他的干粮才咬了个缺,正梗着脖子往下咽。
    别翻白眼。
    嗯我不是故意的,有些难吞。
    顔布布侧过头,继续用大牙咬饼干,封琛看了他片刻,问:这干粮就那么难咬吗?
    虽然军用干粮抽干了水分,原材料又经过压缩,口感的确不怎么好,但也不至于咬不动。
    顔布布瞥了他一眼,没说自己门牙松动了两颗,只用力一口咬了下去。
    咔嚓!
    啊!顔布布张大嘴,满脸茫然地看着封琛。
    封琛陡然见他一排门牙里多出个黑洞,也不由一怔,接着就反应过来牙崩掉了一颗。
    别动,我看看。
    顔布布张着嘴,任由封琛从他嘴里将掉落的那颗门牙拿走,又皱着眉仔细看他的牙龈。天色太暗,看不太清楚,封琛摸出手电对着他嘴里照。
    顔布布吸了下鼻子,声音有些关不住风:少爷,我系不系也要吸了?
    封琛看了他一眼:没事,不会死,只是换牙。
    换牙?
    每个人都会换牙,你已经六岁,也该换牙了。
    颜布布发了会儿愣,用舌头顶那个缺口,封琛在包里取出一小罐鱼子酱,用内盖里自带的小勺舀了满满一勺。
    这鱼子酱还是刚才在家里厨房位置翻到的。他将顔布布的干粮拿走,将鱼子酱涂在上面,勺子小心地避开了被顔布布口水濡湿的那一块。
    少爷,陈副官去接你,那他人呢?顔布布问。
    封琛手下微微一顿,垂着眼眸道:飞机出事,陈副官没了。
    颜布布揉了揉眼睛,又问:那先生和太太呢?
    不知道。
    啊?颜布布愣愣地看着他。
    通讯断了,联系不上他们,所以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封琛将饼干递给他,快吃,吃完了咱们就走。
    离开时,颜布布转头望向半山腰别墅方向,封琛也没有催他,只静静地等着。
    少爷,妈妈睡在那里会冷吗?
    封琛沉默片刻后道:不会,她没在那儿了,她已经去了天上。
    顔布布重重地抽了口气,侧头将眼睛在肩上擦了擦,点着头说:嗯,妈妈去了天上,那里有很多好起的,好玩的,还有爸爸,她肯定不会冷。
    他转过头,很自然地去牵封琛左手。
    刚才逃跑时不觉得,现在封琛就不太适应这种亲昵的举动,左手下意识往后避了下,让他牵了个空。
    顔布布却继续伸手,将他衣摆牵住,仰头问:少爷,我们走吗?
    封琛垂眸瞥了眼衣摆,转开视线说:走吧。
    因为极致的安静,所有动静就很明显,除了脚步声,还有哒哒哒的闷响。那是颜布布挎着的布袋,带子太长了,便不断碰撞他膝弯。
    封琛停下脚,从他头上取走布袋,调整锁扣,将带子缩到最短。
    这是厨娘刘嫂买菜的布袋,容量很大,深蓝色的布面上,印着天天超市几个字。
    顔布布重新挎好布袋,这下长度只到他的大腿,勉强算是合适。
    哈!他看向封琛,露出了一个惊喜的表情。
    这是他今天第一次笑,在手机光线的折射下,他的脸虽然遍布污痕,眼皮也肿着,眼珠子却黑得发亮,牙齿也白得晃眼。
    最醒目的便是门牙处的那个黑洞。
    顔布布见封琛视线落在自己门牙上,又敛起笑闭上了嘴。
    半个多小时后,两人终于到了大街上。
    好几处废墟正燃着大火,将四周映照得明明灭灭,熟悉的街道已面目全非,两侧高楼大多数已经坍塌,街上滚落着大块碎石。
    不断有军用直升机从头顶轰隆隆飞过,雪亮的光束刺破夜空,远处传来尖锐的警报声,也不知道是消防车还是医疗车。
    封琛心头涌起了强烈的不真实感,有些恍惚地停下脚步。
    路上遇到的其他幸存者,脸上丝毫没有能侥幸存活的欢欣,或悲痛,或麻木。也许有人眼睁睁地看着亲人埋在瓦砾下,也许亲人失联生死不知,也许上一刻还在通电话的恋人,下一刻就没了声音。
    街面坑坑洼洼,既要防止摔跤,还要提防那些水泥板断口处的钢筋,顔布布紧抓着封琛衣角,很努力地在走。
    他知道自己不能成为拖累,必须要跟上封琛的脚步,所以哪怕绊上一跤,也会迅速爬起来,第一时间去抓封琛衣角,若无其事地继续走。
    封琛速度并不快,在察觉到顔布布又是一个踉跄后,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直接将他拎过了脚下的土包。
    谢谢。顔布布站稳后小声道谢,又去牵封琛衣角。
    封琛这次却没让他牵,反手将他的手给握住。
    掌心里小孩的手小而柔软,没有那种潮湿的黏腻感,封琛觉得还能接受。
    走了一阵,右边巷子里聚集了一群人,还有哗哗水声,封琛牵着顔布布也走了过去。
    这些人围着一口水井,井旁放着蜡烛,有人蹲在地上洗脸,有人干脆脱掉衣服,只穿着内裤,从头到脚地冲刷着身体。城市里大小管道被震断,这井水虽然有几分浑浊,但只要不直接饮用,擦洗身体还是可以的。
    封琛让颜布布站在旁边,自己去井台旁拎了个没人用的空桶,排在后面。
    还好地震没有引起海啸,不然咱们都完了。
    怎么没有海啸?云区靠海那一块都被淹了,只是咱们海云城虽然三面环海,但是市中心地势高,只要不是几百米高的浪头,就是安全的。
    那就是没有特别大的海啸嘛。
    排队打水的都是男人,封琛不到一米七的个头,在里面显得有些单薄,但他身姿挺拔,背影比其他人都显眼。
    颜布布站在一旁,他的脸虽然脏,却看得出五官很精致漂亮,一名带着女儿坐在旁的女人盯着他,终于没忍住问:小朋友,你和谁一起呀?
    颜布布转头看着她,也看见了那名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女孩。
    他不想被小女孩看见他掉了颗牙,就没有做声。
    排队打水的那人是你哥哥吗?女人又问。
    颜布布听到这话后,有点紧张地转头看了眼封琛,见他似乎没有听见,又才转回头,声音小小的说:不系。
    什么?女人没有听清。
    他是少爷。颜布布放慢了语速。
    什么?他是什么?
    颜布布没有再回答,转回身继续看着封琛的背影,嘴唇抿得紧紧的。
    他以前的确会追着封琛喊哥哥,但封琛从来不回应,还冷冷地问他:谁是你哥哥?
    哥哥笨,你就是哥哥呀。颜布布笑得眉眼弯弯。
    封琛却不会对着他笑,只会沉着脸转身离开。
    颜布布逐渐明白,封琛并不喜欢自己喊他哥哥,也不喜欢自己追在他身后跑。所以他只称呼封琛为少爷,在封琛放学回家时,也不再第一时间冲上去迎接,只躲在篱笆后面偷偷的看。
    封琛已经打好了水,提到边上招呼颜布布:颜布布,过来。
    颜布布立即小跑了上去。
    封琛从背包里取出一条毛巾,浸湿后拧干,递给颜布布:洗下脸。
    颜布布将冰凉的毛巾铺在脸上,哭得有些肿胀的眼睛很舒服。毛巾里还带着股好闻的味道,他深深吸了口气,半仰着头,就这样一动不动。
    你不会洗脸吗?封琛的声音响起。
    虽然他只是单纯的询问,但颜布布还是一个激灵,飞快回道:我会洗。
    颜布布开始搓脸,像是想证明给封琛看,他搓得格外用力,毛巾过处,鼻子嘴巴都被扯变了形。
    他觉得已经洗得差不多了,抬眼去看对面的封琛,见他不出声地瞧着自己,便要接着搓,却被封琛出声阻止:行了,别再洗了,把毛巾给我。
    封琛接过毛巾,浸在水里清洗了一遍,说:过来。
    他开始洗颜布布的脖子和耳根,低声嘱咐:不要对别人说出我们的来历和姓名,知道吗?
    顔布布看了他一眼:知道了。
    洗完脸,封琛又冷敷了颜布布红肿的眼皮,接着开始擦他头发。
    颜布布被揉得东倒西歪,瞥见旁边那些正在洗澡的人,一边稳住脚底,一边低声道:少爷,他们在洗澡。
    现在虽然才四月份,但气温却像是往年的六月,市里面就算在夜间也不冷,很多人都在这里洗了澡。
    封琛手下不停,嘴里道:小孩儿不能洗,就这样也能弄干净。
    擦完后,颜布布的头发有些湿润,那些卷儿更明显,乱七八糟的堆在头顶。
    封琛开始拍他身上的灰,一掌拍在腿上,他就是一个趔趄。
    封琛将他拉回面前,放轻力度,拍得差不多后,说:去一边等着。
    颜布布站去旁边,那女人看着他洗得白白净净的脸,给旁边人说:这小孩儿长得可真好看。
    是啊,可是没有大人跟着,大孩子带小孩子,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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