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
    封琛明显也发现了这些果子的异常,拉着颜布布急急走向电梯。
    咔嚓。
    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响起。
    颜布布转头,正好看见一只果子掉在地上,摔成两半,一只拳头那么大的虫子从里面爬了出来。
    那虫子像是硕大的甲虫,通体漆黑,六条腿弯折着,布满细针一样的倒刺。它嘴边的触须不停颤动,两颗豌豆大的晶体状眼球一瞬不瞬地看着颜布布,口器里发出嘶嘶的响声。
    颜布布还愣着,虫子便迎面扑来,它扇动背上翅翼,展露出腹部下红黑相间的纹路,还有口器里牵着粘液的尖齿。
    在虫子接近的刹那,颜布布条件反射地举起手,就要对着它拍下,却被一股大力拉得退后了几步。
    封琛左手拉开颜布布,右手挥动匕首,一道迅捷的冷风拂过,虫子在空中被斩成两截,掉落在地。
    但那虫就算身首异处,身后端连着的肢节也在不停弹动,前端头上的眼球,依旧瞪着两人,扑扇着翅翼想再次起飞。
    砰一声闷响,空中落下个金属小箱子,将那虫头砸了个结实,墨绿色的汁液从箱下溅开。
    颜布布气喘吁吁地对封琛说:别怕,我砸死它了。
    虫头被砸了个细碎,尾端肢节却依旧蠕动着向两人爬行,封琛嫌恶地皱了皱眉,伸手抓过旁边一条金属棍,想将它拨远些。
    谁知金属棍刚刚触碰到,就被那几条肢节抱住,往里收拢,越箍越紧,肢节竟然深深嵌入棍中。
    颜布布正在震惊,就听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树上的果子如同下雨般往下掉落,坠在地上后破成两半,窸窸窣窣地爬出甲虫。
    不过短短几秒,地上就满是甲虫和碎果壳,而枝头上的果子还在继续往下落。
    颜布布被这幕惊住,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第18章
    封琛看见这一幕,果断扯着颜布布往前跑,冲进了电梯。那些虫子开始振翅,嗡嗡着像是一架架小飞机,对着两人急速飞来。
    快快,关门。颜布布惊慌大叫。
    电梯门合拢,只听到咚咚连声响,坚硬的金属门上竟被撞出了一个个小凸起。
    封琛按下了数字键5,电梯开始下行,可还不到半秒,又突然停住。
    怎么了?颜布布问。
    封琛继续按数字键5:不知道,可能卡住了。
    虫子还在疯狂地撞击电梯门,金属门扇不断发出沉闷声响,隆起一个个小包,轿厢也开始摇晃,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颜布布转头打量四周,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出去,可当他视线滑落到左边轿厢壁上时,突然顿住了。
    光滑如镜的金属壁上,清楚地照出厢内情景:从轿厢顶的那些透气孔里,探进了几条细蛇,垂坠在空中,微微昂起头,对准了两人。
    颜布布猛然转身:蛇啊
    话刚出口,一条细蛇陡然冲出,缠住他的腰,将他吊在了空中。而另一条蛇则昂起蛇首,对着他迎面袭来。
    封琛在这时挥臂划出匕首,那条袭向颜布布的细蛇顿时断成两截,几滴星星点点的黑水跟着溅落。
    蛇段掉在地上,竟然成为两段黑灰色的树藤,藤上还挂着绿色的叶片。
    少爷颜布布在空中甩着腿挣扎。
    封琛继续挥动匕首,刀锋凌厉,对着那根缠绕住颜布布的树藤刺去。那树藤倏地回缩,颜布布便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他这下被摔了个七荤八素,却顾不得身上疼痛,迅速爬起来。
    地上已经多了几根被斩断的树藤,封琛没有注意到身后也垂吊下一根,正无声无息地缠向他腰间。
    颜布布在猛然上跳,抓紧那条藤,往下坠着身体,使劲将它往下扯。树藤被扯得笔直,在半空扭动挣扎,带着他一下下撞向轿厢壁。
    咣咣几声响,颜布布被撞得脑袋发晕,却始终都不松手。
    封琛终于能腾出空,拦腰劈断了那条树藤,再接住了往下摔落的颜布布。
    地上散落着数段黑藤,像是燃烧过后的焦木,头顶被斩断枝条的树藤不敢再进攻,紧附在电梯顶上,像是伺机而动的毒蛇。
    叮咚!
    因为迟迟没有下行,电梯发出就要开门的声响。
    甲虫还在撞击电梯门,轿厢不停摇晃,封琛迅速摘下旁边挂着的灭火器,用力拔出保险销拉环,按下把手。
    电梯门缓缓打开,成群甲虫扑进来的同时,灭火泡沫喷涌而出,带着强劲的冲力,将那些甲虫喷出去数米。
    跟在我身后。
    不待头顶的树藤进攻,封琛大喝一声,提着灭火器冲了出去,颜布布也急忙跟上。
    大厅里除了电梯,就只有窗户一条路,封琛一边用灭火器喷那些甲虫,一边往窗户靠近。
    这种灭火器并非民用,冲力着实强大,将那些甲虫尽数冲到对面墙根下,涌动着累叠了半米多高,黑压压的看得人头皮发麻。
    大厅中央的大树也被不停冲刷着,树叶纷纷掉落,细小的树枝发出折断声响。那些好似冬瓜的大白果也摇摇欲坠,终于掉落了一个,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封琛心头一紧,生怕大果子里飞出大虫子,那就更难对付了。
    谁知那大白果里面并没有虫子,而是一具蜷缩的人类尸体。
    尸体还穿着衣服,干瘪得像是被吸尽了血肉,只剩下皱褶的皮肤,裹着干枯的骨。
    颜布布也看清了这幕,脸色煞白地缩在封琛背后:少,少爷,那树上长出了人。
    不是长出了人,是人被它吃掉了。
    啊?吃,吃人的树?
    灭火器底部红灯闪烁,显示里面的泡沫就要用光,电梯方向的树藤疯狂蔓延,已经伸出电梯,蛇一般往这边游来。
    封琛靠到窗边,左手按下陷在墙里的开关,自动窗缓缓开启,燥热的气温瞬间灌入。
    他侧头看了眼外面,这里是十层高度,除非他和颜布布两人长了翅膀,不然怎么也出不去这个房间。
    灭火器吐出最后一点泡沫,终于没了动静,被冲到墙根下的那些虫子,从成堆的树叶果壳中爬出来,开始振翅。
    电梯口已经被树藤完全封住,藤条已经蔓延至屋中央,正快速往窗边爬来。
    颜布布不知从哪儿捡了根铁棍,对着那爬藤挥舞,色厉内荏地大喊:你不准过来,别过来,再不停的话,我就要打你。
    封琛看了眼从大果子里掉出来的尸体,咬咬牙,取下背包丢给颜布布,再半蹲下身,命令道:背上包,再让我背你。
    颜布布从来不会违背他的命令,飞快地背好背包,再扑到他背上。
    我们要冲进电梯吗?少爷你冲,我来打。
    抓紧我,不要松手。
    颜布布依言将封琛脖子搂得紧紧的,两腿夹住他劲瘦的腰。
    封琛紧抿着唇,却没有冲向电梯,而是在甲虫起飞的同时,倏地一手撑住窗台,迅捷地翻了出去。
    窗外墙壁上横着一条碗口粗的塑料管道,封琛翻出去后便踩在水管上,在那些甲虫追出来的瞬间,伸手拉下窗户。
    军用金属窗顿时合拢得严丝密封,被甲虫撞击得响个不停。一只甲虫被拦腰截成两半,前端直直向下坠落。
    外墙很光滑,除了那条水管,没有什么可以着力的地方。封琛只能像只壁虎般紧贴在墙壁上,让身体和墙面尽量贴合,双手抠在砖块之间的缝隙里。
    颜布布悬空挂在他背后,身下便是十层高度,他往下看了眼,吓得头晕目眩,不敢再继续看。
    你千万别动,一动的话,就可能把咱们俩都带下去。封琛侧着头哑声叮嘱。
    好,好的,我,我不动。
    这面墙太过平滑,封琛开始横着移动,想绕到大楼另一侧,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攀附的管道,上到楼顶或是滑到楼下都好。
    颜布布将头搁在封琛肩膀上,连呼吸都放得很平缓,生怕身体起伏太大。
    他只懊恼自己心跳太剧烈,要是不跳就好了。
    好在砖缝挺深,封琛双手紧抠着砖缝,向着左边缓缓横移。汗水落到眼中,他却连眼都不敢眨一下,任由被蛰出来的泪水和着汗水一起,顺着脸庞淌落。
    颜布布不敢出声,怕声音打扰到了他,却在心中疯狂默念着咒语:啊呜嘣嘎阿达乌西亚,啊呜嘣嘎阿达乌西亚
    咔嚓。
    脚下的塑料管道突然发出破裂的响声。
    这声音并不大,但对封琛颜布布二人来说,却如同天际骤响的一道炸雷,震得脑中嗡嗡作响。
    两人体重加起来也有一百多斤,这管道虽然结实,却终究是塑料制品,难以承受地出现了断痕。
    如果向左继续走,恐怕管道会断裂,但右边窗户依旧被那些甲虫撞击着,也没办法回头。
    回头的下场,就和那些大果子里的尸体一样。
    封琛深深吸了口气,对着左边再次迈出一步,轻而缓地落下。
    随着重心转到前面那只脚,两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秒,两秒,管道没有发出异响。
    呼
    两人又同时呼出一口长气。
    可就在这时,没有丝毫预兆地,管道啪一声从中断裂。封琛脚下一空,带着背上的颜布布,就那么直直往下坠落。
    这瞬间,他脑子一片空茫,眼前是飞速掠过的光滑墙面,耳边是鼓噪的风声,血液奔涌得如同澎湃的潮汐。他下意识伸手去够墙壁,想抓住什么东西,却只抓住了一团空气。
    颜布布闭着眼睛,在强烈的失重感中,大喊出声:啊呜嘣嘎
    看着越来越近的地面,封琛被绝望和恐惧箍紧。在短短一秒内,他像是想起了很多,眼前快速拂过父亲和母亲的脸,又像是什么也没想,只听到颜布布在用变调的声音啊呜着。
    他全身肌肉在这刻绷紧,肾上腺素分泌达到了极致,身体内突然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轰然一声,眼前浮现出大片炫目的白光。
    封琛在这瞬间只有一个想法:
    自己已经坠地了。
    然而下一刻,他却擦着地面横掠出去,既没有感受到坠地的痛苦,也没有失去知觉。
    他似乎在接触地面之前,被什么东西给凌空接住了。
    封琛僵硬地转动眼珠,看着两旁飞速后退的残垣断壁,视线再缓缓下移,落到身前一个硕大的黑色脑袋上。
    身体上光滑的皮毛,头部长长的鬃毛,竖立的耳朵
    封琛意识到,此刻他正被某种大型兽类驮着,往前一路飞奔。也是这只猛兽,在他坠地前接住了他。
    他心底升起了一种不真实感,不清楚这究竟是真的还是虚幻,直到听到身后颜布布的惨叫:阿达乌西亚。
    封琛伸出手,轻轻落到身下猛兽的颈子上。
    他现在没法看清它,只能根据头型、皮毛和耳朵,猜测这竟然是一只黑色的狮子。
    手掌和柔滑的皮毛相触,一股熟悉的亲近感,从掌心瞬间传达到心脏。封琛心里浮起个念头:停下吧,别跑了。
    没想到这个念头刚刚出现,身下本还奔跑着的黑狮,便真的停下了脚步。
    封琛能感觉到它听见了自己心里的指令,也能感觉到它的回应。
    那是一种意识相通的感觉,没有半分抗拒,就像是他睽别已久的朋友或者亲人。
    不不不,不对,不是朋友或者亲人,它就像是本属于他身体的一部分,和他不分彼此。
    它就是他。
    第19章
    封琛想好好看看这头黑狮,不想刚跨下地,它就突然从眼前消失了。
    既没有化作一蓬黑烟,也没有伴着什么音效,就那么无声无息地凭空消失,不见了踪影。
    少爷。颜布布在他耳边小声唤,因为一直都在狂喊咒语,声音有些沙哑。
    封琛猛地回过神,问道:你看见那只大黑狮了吗?
    大黑狮?还有大黑狮在追我们?颜布布竖起头,警惕地四处张望。
    封琛顿了顿:我们刚才掉下楼的时候,你没看见有什么把我们接住,再带到这儿来了?
    接住?谁把我们接住?颜布布陡然提高了音量,不是谁来接的我们,是我们掉下楼的时候,我念了咒语,使用了魔力,然后就飞起来了,一直飞到了这儿。
    封琛愣怔了一瞬,再次追问:你真的没有看见黑狮?那我刚才骑的是什么?
    颜布布耐心解释:你什么都没有骑,是我的魔力啊,我从大师父那里学的魔法,然后带着你在地面上飞,一直飞到了这儿。
    封琛深吸了口气,面无表情道:那你再飞一段给我看看?
    啊呜
    小声点。封琛打断。
    颜布布放低了声音:啊呜嘎嘣阿达乌西亚!
    片刻后,封琛站在原地问:飞呢?怎么没有飞起来?
    颜布布沉思道:可能刚才魔力消耗太多了。
    封琛看看四周,发现黑狮带着他俩飞奔,现在已经离开工业区,到了大街上。
    他知道和颜布布也讨论不出个结果,便道:走吧,我们的身份芯片已经修改过,这下可以通过西联军的检查,现在就可以去地下城。
    他一边在心里琢磨,一边无意识往前走,直到颜布布又在耳边唤:少爷,少爷。
    封琛思路被打断,不耐烦地问:干什么?
    颜布布声音变得小心起来:没什么,我就是想问下,我能不能下地自己走?我怕你太累了。
    封琛这才发现还把颜布布背着,便将他放下了地,再取下背包自己背着。
    你刚才真的没看见
    都说了是我的魔力!
    算我没问。
    西联军地下安置点的入口在这城市的另一头,是东联军还在的时候,两军一起建造的。
    那时候两军名义上都服从合众国总执政官指令,有一群学者提出了末世说,引起了上层重视,总执政官便指定了几个大城,建造可以避难的地下安置点。
    海云城便是其中一个城市。
    现在东联军撤离了海云城,地下安置点便由西联军全盘接手。当初还在建造时,封琛并没留心过,只知道建造花费金额很大,建成规模应该不小。
    从这里步行到地下安置点要好几个小时,天气又炎热,两人不得不走一段便坐下来休息,免得中暑。
    汽灯丢在了研究所里,封琛便打着手电,颜布布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旁边,嘴里不停说着话。
    少爷,开始那些树里为什么会长虫子?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会动的树藤。
    那树还会吃人,可吓死我了。
    颜布布说着说着,便摸着自己胳膊打了个抖。
    封琛自动屏蔽掉颜布布的话,他有些神思不属,还在想黑狮的事。
    他不知道黑狮是怎么突然出现,又是怎么消失的,也不知道颜布布为什么会看不见。还有那奇妙的连接感,为什么会让他产生黑狮就是他自己的笃定感觉?
    他想起之前沙滩上那晚,阿戴被那条蛇吊在空中时说的那些话。
    你能看见它?你和我是同类,你应该还不知道吧
    同类同类的意思是他们都能看到这种形态,还是他们具备召唤这种形态的能力?
    封琛试着在脑内召唤黒狮,默念着出来吧,来吧之类的话,却毫无反应。他尝试各种方法,甚至连啊呜阿西亚都念出来了,依旧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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