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点灯火敞亮,是这漆黑雨夜里唯一的光明,封琛却只看到了一排水泥袋后那个小小的身影,正不断跳起来,对他挥舞着手臂。
    封琛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也抬起右臂挥了挥。
    距离越来越近,封琛知道别人看不见他骑着的黑狮,但就这样冲到他们面前,也许会引起别人怀疑。何况他能看到林少将的兀鹫,阿戴的蛇,说不准也有人能看见他的黑狮。
    想到这儿,他心念一动,黑狮果然就从身下消失,他也跟着坠入水里,划动双臂向安置点游去。
    入口处跳下几名士兵,游到封琛身旁,再托着他的双臂返回。
    暴雨如注,大门口的那排水泥袋已经被淹了一半,水平面已经高过安置点半米高,士兵们将封琛推到水泥袋外,里面的人再七手八脚将他拖了进去。
    关门!
    于上校一声令下,那两扇厚重的亚力克金属大门轰然关闭,合拢得严丝密缝,将所有的风雨都隔阻在了外面。
    哥哥。颜布布一头扑到封琛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哽咽道: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封琛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发抖,一颗心顿时又酸又软,便抬手摸了下他湿漉漉的头发,哑着嗓子道:对不起。
    颜布布猛地退后半步,伸出手在他身上打了两下,又嚎啕着:你太让我生气了,我很生气。
    对不起。
    这次我,我真的不想原谅你,不想呜呜
    对不起
    颜布布又重新扑到封琛怀里: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好的,不会再这样了,我保证。
    旁边有人忍不住问:你刚才是怎么回来的?简直就是在水上飘。
    是啊,你是不是骑了什么东西?另外的人也好奇。
    那名开始和封琛系在一条绳上的领队士兵也拍了拍他的肩:小子,有本事,我看见那条大鱼拖着你往深水去,还以为你很难回来了。
    封琛就着这话接下去:那条鱼把我拖走后,我和它在水里搏斗了一阵子,它被打服了,我就骑着它回来了。
    领队士兵:
    其他人震惊地问:大鱼?什么大鱼?
    足足有鲨鱼那么大,但不是鲨鱼,看样子倒像是一条大鲶鱼。
    封琛看向说话的人,正是那名一直挨着他,两腿拍水拍得像条鲸鱼的人,此时正眉飞色舞地对其他人比划:这么大一条鱼,先是六号车上的人正在水里游着,突然就没了,接着我们就被拖下了水。哎呀那叫一个凶险,我都以为我死定了
    颜布布侧头听着,这才知道封琛原来差点被大鱼拖走,不由抽了口冷气,伸手将他胳膊捏了两下,似乎在确定他是不是真的。
    封琛察觉到他的不安,便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没事,我好好的回来了。
    于上校在一旁沉默地听着,只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封琛,在更多的人围上去时,他一声喝令打断了那些七嘴八舌的询问。
    所有人离开门口,回蜂巢。
    士兵们立即小跑去了升降机,其他人也收住话头跟了上去。
    封琛牵着颜布布走在最后,颜布布却停住脚,对他伸出双手:抱。
    封琛依言蹲下身,将颜布布抱起了起来。
    颜布布便搂住封琛的脖子,依恋地将脸埋在他颈窝里。
    旁边有人看着他俩,突然感叹道:你知道吗?刚才是你弟弟死挡着大门不让别人关,要不是他,你就回不来了。
    封琛怔了下,目光扫过那排水泥袋,声音很轻地回了句:我知道。
    两人浑身都湿淋淋的,回到蜂巢后便先去洗了个热水澡。
    热气氤氲的隔间里,颜布布顶着满头泡沫闭着眼,嘴里哼着歌,嗓子还带着些哑。
    封琛认真搓揉着他的脑袋,又将他拉到热水下冲。
    别睁眼,别用手去搓眼睛。封琛拨开颜布布的手。
    颜布布一边啐水一边惨叫:水流进我嘴巴里了。
    你别唱歌,把嘴闭上不就行了?封琛斥道。
    待到颜布布闭上嘴,封琛又问道:刚才哭了多久?声音都变成这样了。
    好像也没哭多久,就是咕噜
    我知道了,你别说话了。
    冲完头,封琛又挤了一团沐浴露,开始给颜布布洗澡,颜布布用手指玩着泡泡,突然开口喊了声哥哥。
    嗯。封琛用帕子搓着颜布布的背,嘴里应了声。
    颜布布说:如果你今天回不来,大门要关了,我也会出去找你的。
    封琛手下一顿:你去哪儿找我?
    颜布布将那团泡泡在两手心倒来倒去:不知道去哪儿找,反正要出去。
    封琛声音严厉起来:淹不死你。
    你不也没淹死吗?还有大鱼送你回来。颜布布小声嘟囔。
    封琛将他胳膊一扯,颜布布踉跄一步后开始大叫:水冲到我眼睛了。
    封琛抬手关掉喷头,动作有些粗暴地将颜布布转了个面,让他朝向自己。
    颜布布我告诉你,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你必须要听那些军官的话,不准单独一个人找我,不准离开地下安置点。还记得上次你一个人去通道口的事吗?我不会容忍那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
    封琛的表情和语气都很严厉,带着燃烧的蓬勃怒气,颜布布没有反应过来,微微张着嘴,全身湿漉漉地站在那里,茫然地看着他。
    听清楚了吗?如果再遇到今天这种事,你要出安置点去找我,那你离我远点,我不会再让你跟着我。封琛一字一句地重申。
    颜布布这次终于明白了,他小小的胸脯开始起伏,嘴里呼呼喘着粗气,两只拳头紧攥在身侧,眼底闪过一抹受伤。
    不跟就不跟,你不想要我,我还不想要你。他突然扯着脖子大喊,声音在澡堂里回荡:不要我算了,老说不要我,我也不想要你。
    封琛听到他沙哑的声音,又是气又有些心疼:好好说话,别那么大声,我听得见。
    你说过不会再说赶走我的话了,你那次就说永远不会再赶我走,你撒谎,你撒谎,你是撒谎精,你是说话不算话的万咕噜,我现在就走。
    颜布布声音小了些,说完这通后也没有离开,只转身背朝着封琛。他梗着细小的脖子,看似倔强,但紧绷的脊背却暴露了此刻的脆弱和紧张。
    封琛看着他头顶的发旋,神情渐渐变得复杂起来。他张嘴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只拿起帕子去搓颜布布背,被他一扭身躲开。
    封琛再伸手去搓,颜布布再躲。
    还耍脾气了。封琛啧了声,左手抓住颜布布胳膊固定住,右手去搓他背。
    颜布布动作很小地扭了下,没有甩开他的手,就站着没动了。
    封琛认真搓着他的背,片刻后突然低声道:我错了,我答应过你不再说那些话,结果出尔反尔,是我的错。
    哼!颜布布冷笑,带着浓重的鼻音。
    还学会冷笑了?从哪儿学的?
    你那儿。颜布布语气硬邦邦的。
    封琛叹了口气:你别生气了,我是说话不算话的坏咕噜,是撒谎精。
    颜布布:万咕噜。
    什么?
    不是坏咕噜,是万咕噜。
    嗯,我是说话不算话的万咕噜,是撒谎精,是我的不对。
    你刚才凶我。
    封琛说:那你不也冲着我大吼大叫了?我们扯平了,好不好?
    颜布布没有做声,封琛放低了声音:我知道你今天吓到了,我不该凶你。
    颜布布没有做声,从封琛这个角度,可以看到隔间壁瓷砖上的倒影。
    上面映出的颜布布慢慢抿起了唇,脸上露出了一丝笑。
    原本封琛说这些话还有些难以启齿,但看见瓷砖上那张笑脸后,也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
    他俯下身,在颜布布耳边小声道:你别不要我好不好?如果你不要我,我会非常难过的。
    颜布布的倒影笑容更深,嘴巴都笑得合不拢,一双眼睛眯了起来。
    封琛伸手拧开喷头,让热水重新哗哗淌出,再将颜布布拉到喷头下,一边冲他身上的泡沫,一边认真解释:我刚才是一时着急说错了话,今晚那种情况,我本来是可以回来的,但是回来后却发现你去找我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只得又出去找你。如果那样的话,我们现在还能站在这儿吗?
    封琛语气柔和地和他解释,颜布布心头刚才的那点委屈,立即就被扫得一干二净。
    我知道了,我以后会听话,就在安置点等着你的,绝对不冲出去。他小声说道。
    嗯。封琛沉默几秒后,说:其实我今天也被吓到了不过还好
    颜布布将脸上的水抹掉,仰头看着封琛。
    封琛没再说什么,关掉喷头,用毛巾将颜布布全身擦干,再给他换上干净衣服,推出了隔间。
    你就在外面等我,我很快就洗完出来。
    两人如果一起洗澡,他要等颜布布出了隔间后,才会将自己身上脱光开始洗澡。
    封琛正仰头冲着水,就听站在外面的颜布布突然说:你放心,我永远不会不要你的。
    封琛怔了下,伸手抹去脸上的水,嗯了一声。
    第42章
    两人洗完澡便去吃饭,因为已经过了吃饭时间,饭堂里没有什么人,大师傅让他们进了厨房里面坐着吃,自己则坐在旁边,一边看他们吃饭一边感叹:吃吧吃吧,多吃点,这大水淹城,接下来的日子,肯定要勒紧裤腰带喽。
    晚上睡觉时,颜布布紧紧搂着封琛胳膊,不停地小声絮絮,问那条大鱼是什么样子,他是怎么能骑着回来的。
    也许是在水中呆的时间太长,也许是体力消耗太大,封琛有些提不起精神,只闭着眼睛敷衍两句。最后假装睡着了,才让颜布布闭上了嘴。
    颜布布将脸蛋在封琛肩头蹭了蹭,在他怀中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很快便鼻息均匀,沉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中,封琛又来了那片熟悉的雪原,看到了那个伫立在风雪中的大茧。
    茧身已经裂开,碎片脱落在四周,黑狮不出意外地蜷缩在茧里,紧紧抱着爪子,将庞大的身体蜷缩成一团。
    封琛按捺住心跳,小心翼翼地揭开最顶上的碎片,和黑狮半睁半阖的眼睛对上。
    不用任何交流,他也能感应到黑狮的所有状况,知道黑狮正在努力突破,在进行彻底成长的最后一步。
    也许就是今晚,也许明天,黑狮便会挣脱所有束缚,破茧而出。
    颜布布梦见自己抱了个火炉,烧得他全身都在发烫,半梦半醒地翻了个身,想离火炉远点,却扑通一声摔下了床。
    床不是太高,却也将他摔痛了,就躺着没有动,闭着眼睛抽搭了两下,喊了声哥哥。
    没有得到封琛的回应,他在地上躺了会儿后,也只得哼哼唧唧地爬起来,揉揉被摔疼的胳膊肘,坐到了床边。
    封琛的半边身体就挨着他后背,相接触的那块皮肤很热,就像他刚才梦见的火炉。
    哥哥,你怎么了?他推了推封琛,触手一片滚烫。
    封琛躺着一动不动,颜布布在黑暗中摸到他的额头,不用将自己额头贴上去,也能感觉到他在发烧。
    颜布布的瞌睡瞬间飞走,这下彻底清醒了。
    他很清楚发烧在蜂巢意味着什么,士兵们天天测量体温,有人稍微不对劲,就会关进医疗点那栋光秃秃的楼。有人过几天便能出来,但更多的人是关进去后就再也没有见过。
    颜布布去开了灯,房间内变得明亮。他看见封琛紧闭着眼躺在床上,脸颊一片潮红,嘴唇干裂得起了壳。
    你生病了吗?你在发烧。蜂巢很安静,颜布布怕声音被别人听见,凑到封琛耳边低声问。
    封琛没有任何反应,已经陷入了沉沉昏睡,颜布布又盯着他看了片刻,飞快地滑下床,去柜子里翻出了那两瓶药。
    大长条一颗,大黄一颗不,大黄两颗。
    数好药,他跑回床边,努力撑起封琛的上半身,让他半靠在床头,再端来水和药,掰开他的嘴,将药片塞了进去。
    喝点水,喝点水把药冲到肚子里。饭盒里的凉开水顺着封琛嘴角往下淌,颜布布用帕子耐心地擦干水渍,再继续喂,你要听话,把水吞下去,会带着药片一起下去的,乖啊,喝了药就不发烧了。
    封琛无意识吞咽,将药片吞了下去,颜布布这才扶他继续平躺着,自己就坐在他身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颜布布不时去摸封琛额头,只觉得他像是一块放进炉子里的炭,不但没有退烧,反而已经快燃烧起火苗来。
    吃了药都没有用,怎么办颜布布无措地喃喃,目光在屋内逡巡,落在墙角的盆子上。
    安置点实行宵禁,晚上十一点后所有人都必须回房,现在已经是半夜了,整幢蜂巢大楼都静悄悄的,只有从上而下的探照灯不停晃动,照亮那些阴暗的角落。
    当那团惨白刺眼的光束从65层移开后,其中一扇房门被拉开,一个小小的人影闪了出来。
    颜布布端着盆,急急忙忙走向水房。他准备去打一盆冷水回来,给封琛擦擦身体冰一下,没准早上士兵来查体温时,就查不出来他在发烧。
    通道的灯很暗,颜布布匆匆经过那些紧闭的房门,偶尔还能听到从屋里传出来的鼾声。
    到了水房,他拧动水龙头,突然喷出来的水柱打在盆底,那动静吓得他浑身一抖。赶紧又将龙头拧小,只让一小股水缓缓淌下来。
    端整盆水太吃力,也怕动静太大,他只端了半盆水,小心翼翼地出了水房。
    前面的是谁?停下。一束手电筒光从后面照来,伴着一道不轻不重的喝声。
    颜布布当即吓得浑身一抖,水盆都差点脱手,再僵硬地转过身体,对上了两名士兵惊讶的脸。
    你这小孩儿半夜三更的在外面干什么?你家大人呢?
    颜布布像是吓傻了般,一声不吭地盯着他们,直到士兵再次追问,才哼哼哧哧憋出句话:我,我,我好像尿床了。
    什么?
    这个理由一出口,颜布布剩下的话就通顺多了:我尿床了,想打点水回去擦擦床。
    两名士兵对视一眼,声音缓和下来:就算尿床也不能出屋子,是背着大人偷偷出来的吗?
    颜布布点了下头。
    快回去,别在外面晃悠,以前蜂巢到了夜里没人管,就经常出事打架,现在十一点以后就不准出屋门了,知道吗?
    颜布布没有做声。
    快点回屋,下不为例。
    颜布布赶紧端着半盆水往前走,回了自己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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