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已经被烧得人事不省了,灼热滚烫的呼吸带着湿气喷洒在墨迟的脖颈间,急促不已,墨迟不顾肩上的伤口将人抱到了干燥的草堆上,轻轻拍着他的脸,一声声叫着云初的名字。
    身上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又像是被人丢进火炉里滚了一圈后被放进了寒潭之中,冰火两重天的感觉让云初死死地咬紧了牙关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一样低声呜咽着。
    纤长浓密的睫毛不安的颤抖,上面带着水汽。
    云初能听见有人在叫自己,那声音带着急切,忽远忽近,让他无端的觉得熟悉又难过,他想睁开眼睛看看是谁,却被梦魇深深的迷住了。
    墨迟看着他被烧得通红的脸蛋和毫无血色的唇瓣,一颗心像被放在了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冷好冷
    墨迟将身上唯一一块干净的布料撕了下来,走到洞口接了雨水打湿后轻轻地给云初擦拭身子,他们现在这副处境,什么都没有,只能寄希望于物理降温能有效果。
    云初梦里颤抖着声音小小声的叫冷,身子也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双手死死地抱着自己的身子,墨迟听着他的话,将山洞里的最后一点柴火点燃。
    小小的火堆并没有起到多少作用,墨迟抱着云初坐在了火堆旁,用自己的体温给他取暖。
    怀中像是抱了一个火炉,可是对方却一直在喊冷,墨迟感受着云初身上久久未退下去的温度,眉宇之间全是担忧和心疼。
    云初你别睡,我带你去看大夫
    耳边一直有人在对自己说话,声音低沉温柔,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虚空中,云初看着突然出现在不远处的两人,停下了脚步,脸上的神情有些恍惚。
    十五岁的俊美少年身上还没有几年后的冷漠和阴沉,一身黑色龙形暗纹长袍的他站在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面前,微微弯着腰看着对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温和得如同春日阳光般的暖意。
    他朝地上的小孩伸出了手,修长如玉的手里拿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包子。
    地上的小孩仰头呆呆地看着他,脏兮兮已经看不出长相的脸上唯有那双圆溜溜的眼睛亮得吓人,他看着面前宛如从画里走出来的少年,觉得自己可能在做梦。
    对方似是被他有几分傻气的样子逗笑了,没有嫌弃他满身的脏乱,反而亲自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然后拉过他鸡爪子样的手,将包子放进了他的手中。
    那是云初饿了整整三天以来第一次看见吃的,在此之前,他曾在野狗的口中抢过一块被酒楼厨子扔出来的骨头,可是没有成功。
    肚子已经饿到了胃和肠子都已经开始痉挛,就好像要自我消化以缓解饥饿一般。
    在看见包子的一瞬间嘴里就开始分泌液体,云初再也顾不得其他,埋头就开始狼吞虎咽,中途被噎了好几次也没减缓速度。
    站在他面前的少年看着他吞咽不急的动作,好看的眉头轻轻蹙了蹙,然后对着身后的侍卫招了招手,对方会意解下腰间的水壶恭敬地递了过来。
    云初吃完了手中的包子后抬起手使劲儿地锤着胸口,在看见面前突然多出来的水壶时,一下就怔住了。
    依旧是那只好看得让人自惭形愧的手,云初眨巴眨巴眼睛,抬起头看着对方,少年对他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声音也很温柔,他说:喝点水。
    云初也不知道怎么了,总之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出来,那一天的他哭得很狼狈。
    站在不远处的云初冷眼看着过去的一切在自己面前重现,脸上一丝情绪也无。
    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至于为什么会梦到他和墨迟的初见,他已经不想深究了,当初宛如天神一般出现在他面前的少年将他救出了地狱,后来却又亲手粉碎了他的所有希望。
    好的是他,坏的也是他,在很多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云初躺在坚硬的床铺上,想过大不了就用自己这条命偿还墨迟当初对自己的恩情,这样,就什么都结束了,但是最后这些想法又被自己打碎,他想,他终归还是舍不得。
    眼前的画面一转,云初看见了在暗卫营里浴血厮杀的自己,手中的长剑从那些人的脖子上一次又一次的无情划过,温热的鲜血浸透了他的衣衫,踩着尸体走出地牢的他宛如从地狱而来的恶鬼,一身戾气和杀意。
    寂静无声的黑夜,他的身影像鬼魅一般游走在京城的每一个角落,带着龙椅上那个男人的命令,收割了一条又一条的人命。
    他成为了墨迟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利刃,做到了曾经对少年承诺过的一切。他把一切都想得太好了,却没想到,自古帝王心难测,所以最后变体鳞伤。
    想到此,云初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插了一刀一般,而且持刀的人并没有立即把刀抽出,而是就这样,在他的伤口里来回旋转了一周,似要生生剜出他的一块血肉一般。
    云初难过又委屈,他猩红了眼眶看着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男人,张口问对方:为什么
    对方没有回答他,画面再次一转,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的寝宫里,朝服都没脱下的墨迟站在他面前,那双曾经拉他出地狱的手此刻毫不留情地掐着他的下巴逼着他抬着头,眼里是淬了冰的寒意:你的命是朕救下来的!从今以后,你只能为朕而死!
    眼前的定格,然后像海市蜃楼一般逐渐支离破碎,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四周开始弥漫起了白雾,云初在其中迷失了方向。
    恍惚间他听见有人在叫自己,一声接着一声,无比的耳熟。
    墨迟背上的人发出了轻不可闻的声音,墨迟身子顿了顿,脚上的步子更加快了。
    他不断地出声安慰着背上的云初:云初,你放心,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你一定会没事的
    脑袋像是被灌满了浆糊一般,云初轻轻一动里面就是一阵哐当哐当的声响,脸上是连绵不断的冰凉的雨丝,降低了他脸上滚烫的温度,有一点舒服。
    他睁开被烧得通红的眼睛,勉强看清了他们现在正在往山林外走。
    背着他的人依旧絮絮叨叨的和他说着话,也不管他有没有回答。
    云初听着他急促的呼吸和不稳的声音,不知道对方背着他走了多久,他动了动身子:皇上放属下下来属下自己能走
    别动,墨迟停下脚步,把着他腿的手更紧了一些,然后微微用力往上颠了颠避免他滑下去。做完这一切后墨迟喘了口气才道:你还在发着烧,我背你。
    云初的双手揽着他的脖子,鼻间是对方身上淡淡的龙涎香,他偏头看见了盖在自己身上的衣服。
    墨迟一路背着他向前走,天上的雨还没有停,两人的身上已经全都湿透了,尤其是墨迟,肩上还有着伤,这样背着一个成年男性一直走,伤口早就已经裂开了,殷红的鲜血染红了单薄的里衣,也染红了云初胸口的衣服。
    因为担心云初的感冒会加剧,墨迟一路上都没有停过,两人直到天快黑的时候才终于走出了那片山林,看着不远处雨丝中袅袅升起的炊烟,墨迟苍白的唇角缓缓勾了起来,虚弱的声音里带着欣喜:云初,我们得救了。
    在走到村口的时候,墨迟终于体力不支晕了过去,最后被务工回来的几个汉子看见了,几人手忙脚乱地将两人带回了村里,然后帮着找来了村上的赤脚大夫。
    墨迟这一昏迷,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云初身上的热度都已经退了他也还没醒过来。
    他们现在是借住在村里一户农户家,对方家里就只有夫妻两人和一个八岁的孩子,男女主人都很心善,不仅没有追问他们的来历,反而收留了他们,还给他们找来了大夫。
    云初觉得很不好意思,醒过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身上唯一一块玉佩给了两人,算作在这里的住宿费和医药费。
    夫妻两人推脱不得只能收下,却也对他们两人照顾得更加上心了。
    暴雨过后是一个难得的艳阳天,云初身体还有些无力,所以哪里也没去,就呆在了房间里。
    他和墨迟的这间房原本是那个小男孩的,只不过现在被他们两人占用了。
    小小的床上墨迟面朝床铺趴在了上面,他肩后的伤口被硬生生的撕裂了好长一道口子,被那赤脚大夫缝了好几针。
    对方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年轻的时候曾到处云游,懂得一堆药理,在看见墨迟身上的伤口时都忍不住啧啧出声,能在这种情况下背着人下山还面不改色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要是在折腾一会儿,整只手都别想要了。
    处理伤口的时候云初就在一旁,他看着老人眯着眼睛拿着女主人缝补衣服的绣花针沾了酒在煤油灯上来回烤了烤,然后毫不留情地就扎进了皮肉里。
    纵使墨迟是在昏迷中都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可想而知是有多疼。
    第二百二十三章 皇帝与暗卫(八)
    老大夫缝完伤口上好药之后将自己的瓶瓶罐罐都收进了自己背来的箱子里,这才转身看着站在他身后的云初。
    好了,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注意这段时间伤口不要碰到水,要尽量不要用到受伤的手。老人叮嘱。
    云初在一旁点了点头,对反说完话后目光落在了他被树皮遮住的脸上,一双老眼缓缓地眯了起来:小公子脸上的伤口要不要老头子帮你看看?
    云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入手一片粗糙的触感,他摇了摇头,声音里没什么情绪:谢谢老伯,不过不用了。
    老人听他这样说,也没有在说什么,背好自己的药箱后就步履稳健的离开了。
    这天晚上云初是在墨迟的床边打的地铺,对方估计是淋了雨,再加上身上的伤口,半夜的时候就发起了高烧。
    云初被床上的响动吵醒,他点亮桌上的煤油灯,原本黑暗的房间里一下就亮了起来,只不过光线还是很昏暗。
    床上的人好像在说什么,云初看见他的嘴巴一直都在动,奈何声音太小他听不清楚。
    云初凑近了耳朵,听了许久之后他才终于听明白对方再说什么。
    昏迷中的男人来来回回就一直叫着两个字,他的名字。
    云初云初
    云初端着煤油灯在床边坐了下来,偏头看着墨迟脸上紧皱的眉头,一阵失神。
    墨迟,你是在梦里梦见我了吗?一声声的叫着我的名字,梦见我做了什么?
    这一夜,云初就这样坐在墨迟的床边看着对方,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天亮的时候,他们的房门被人敲响,二狗子稚嫩欢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云哥哥,早饭已经做好啦,我娘让我来叫你吃饭。
    云初睁开了眼睛,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此刻一片清明,哪里能看见一丝刚睡醒的状态。
    云初醒来的第一时间就是看向床上的人,见对方还没有醒过来,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
    二狗子站在门外,眼前紧闭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他仰头看着面前的男子,水汪汪的眼睛弯成了两汪月牙:云哥哥,我娘让我来叫你吃饭。他说着还探身往云初身后瞧了瞧。
    云初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声音粗噶难听:知道了,告诉你娘,我马上来。
    二狗子点了点头,转身噔噔噔的就跑开了。
    云初洗了一把脸后这才往外走。
    收留他们的这家人姓刘,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小小的三间茅草屋,一间算作堂屋,平时吃饭休息用的,再就是睡觉的地方,夫妻两人一间,二狗子一间。
    云初到堂屋的时候就看见刘大姐朝他招手,小小的圆桌上已经摆上了白白的馒头和一盆的白粥,再加上一小碟自家腌制的咸菜。
    刘大哥看见他进来后招呼他赶紧坐下,刘大姐盛了一碗粥放到他面前,然后在刘大哥身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云初,墨公子醒了吗?
    云初摇了摇头,刘大姐道:我和你刘大哥商量了一下,决定今天去镇上将你给我们的玉佩当了,也好买一点东西给墨公子好好补补,实在不行我们就请个大夫来看看。
    麻烦大哥大姐了,云初放下手中的筷子冲他们轻声道谢,然后又道:请大夫就不用了,之前刘大爷也说了,他身上的伤不碍事,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他身上的那枚玉佩就只是一枚普通玉佩,当了就当了,但是云初没有忘记墨迟之前在山洞里和自己说的话,杨召那群人没有看见他们的尸体就一定不会安心,对方现在一定在到处搜寻他们,他不能随便就冒这个险。
    刘大哥刘大姐听见他这么说了,也就熄了找大夫的心思。
    吃了早饭后,夫妻两人赶着牛车慢悠悠的往镇上赶,家里就剩下了二狗子和云初两人看家,对了,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墨迟。
    墨迟是在中午的时候醒来的,他睁开眼睛,风从打开的窗户里灌了进来,房间里很安静。
    墨迟趴在床上眨了眨眼睛,原本模糊的视野逐渐变得清晰,他看清了房间里的布置。
    身后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痛,胸口也一阵憋闷。
    墨迟知道这是因为自己趴着睡造成的,他抬手撑着床沿想要起来,就在这时,竹门一下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墨迟停下动作看着来人,眼里的紧张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初手里端着粥,没想到男人已经醒了,他先是怔了怔,随即回过神来端着碗快步走了过去。
    皇上,您醒了。
    墨迟点了点头,目光紧紧盯着云初的脸,确定对方看起来不像是有哪里受伤后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他趴得太久了,一动心口处就疼,后背也是。
    云初看见他皱起了眉头,急忙上前将人扶住:大夫说了您尽量不要走动。
    墨迟笑了笑:躺久了就想起来坐一坐。他看着云初:我睡了多久了?
    云初确定他坐着表情没有一点不舒服后才将对方放开,然后道:一天一夜。
    他将两人出来后的事简单的说了说,末了抬起头看向床边一脸大病初愈样的墨迟,犹豫了一瞬,才开口朝对方轻轻说了三个字:谢谢你。
    墨迟听着他突如其来的道谢,有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随后轻轻扬起唇角笑了。男人的身上穿着刘大哥洗得泛黄的衣服,脸色苍白,浑身上下都透着几分羸弱,再配上那张俊美的脸,却多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病态美。
    云初听见他说不用谢。
    墨迟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缓缓试探着伸出了手拉住了对方。
    云初下意识地就想挣脱,却在看见他用的是右手后停住了动作。
    没被甩开,墨迟在心里松了口气,这才扬起了唇角看着云初,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里全是对方的倒影,他说:云初,看到你没事,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云初没说话,房间里只有墨迟一个人的声音。
    第二百二十四章 皇帝与暗卫(九)
    他说:看见你高烧昏迷不醒的时候我很担心,背着你出来的时候我想了很多。
    我从十二岁被傅楼推上了皇位,像一个木偶一样被他摆弄了十年,每天醒来都要担心自己能不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我过够了那样的生活,想反抗却生不出勇气,直到遇见了你。
    男人的话让云初微微瞪大了眼睛,他看着面前的人,一时间忘记了任何言语。
    墨迟看着他,笑了笑继续道:我第一次有了想要珍惜的人,但我却很害怕,因为我太了解那只老狐狸了,只要是我喜欢的东西,他都会夺走,我可以什么都给他,唯独你,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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