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站起身,捡起放在沙发上的外套,搭在肩上,下课吧。
    ......一目十行都不够你看的,
    夏荷拉住他:还有半个小时。
    周夫唯停下,垂眸看了眼被她攥着的衣摆,又看了看她。
    似笑非笑地拖着音:别内卷啊,小夏老师。
    她说:正经上课都没超过十分钟。
    不好吗,上十分钟课,拿两个小时的工资。他没多少耐心了,衣服从她手里抽了出来。头也没回的走了。
    倒是熊漪,还非常有礼貌的和她打了声招呼:小夏老师,那我们先走了哈。
    熊漪一边走,一边和周夫唯说着什么。
    声音渐行渐远。
    夏荷叹了口气,为自己接下来的艰难生活感到痛苦。
    她安慰自己:算了,钱难赚,屎难吃。
    一方面又想起熊漪刚才的话。
    周夫唯真把人从教室窗户扔出去了?
    熊漪觉得周夫唯现在就是自己潜在的头号情敌,他反复和周夫唯确认:你当真对我的小夏老师没兴趣?
    小区外面有家罗森,周夫唯走进去,要了包烟和打火机。
    收银员是个小姐姐,这店是她家开的。平时放假了就会过来这边帮忙,见过周夫唯几次。
    他每回过来不是买水就是买烟。
    不过来的时间并不规律。
    有时候几天来一次,有时候半个月也见不着他的人。
    上次见他,好像是两周前。
    这两周里,她每天都会来便利店帮忙,就是想着能够见到他。哪怕连和他搭话的机会也没有,只要能见一面,她也满足了。
    愿望成真,她有点紧张,努力按捺住呼吸,扫码的时候又忍不住看他几眼。
    便利店的灯光普遍都很亮,白晃晃的。
    他低头看着手机,睫毛很长,在眼底绵绵铺开一层阴影。眉头微皱,神情几分不耐。
    简短的打字声响起后,他抬起头。
    对视的那一瞬间,呼吸仿佛都停止了。收银员小姐姐急忙挪开视线,匆匆报出一个金额。
    周夫唯没说话,扫码付款,拿着东西离开。
    跟在身后的熊漪正好看到收银员小姐姐那依依不舍目送他远去的眼神。
    虽然早就习惯了这种但凡周夫唯所到之处,焦点必定全部在他身上,自己则存在感为零的生活。
    但熊漪还是挺不爽的。
    论长相,他也不差吧?
    你说你这个烂到家的性格,如果没有这张脸,你还能有这么多追求者吗?
    周夫唯拆开包装盒,敲出一根烟来,叼在嘴里,也没立刻点燃。
    没办法。他拖长了语调,牙齿磨了下烟蒂,谁让我有。
    ......熊漪:喜欢你的都他妈受虐狂。
    周夫唯没说话,低着头去点烟。外面有点风,他用手挡着,橘色的火光晃了晃,触上烟尾的那一瞬间,空气中混着一股烟草燃烧的气味。
    很淡,风一吹好像就没了。
    他抬起头。
    最近这几天天气都不错,虽然气温降了好几个度。
    天空是湛蓝的,空落落,一片云也没有。
    熊漪凑过去,借他的火也点了根烟,然后随便找个地方坐下。
    他没周夫唯那么点讲究,嫌这脏嫌那脏的,宁愿站着受累也不肯坐。
    一中是市重点,升学率最高的。
    他们能进那所学校纯粹就是运气,占了点本地人的优势。
    高一军训,所有新生都得住校,宿舍也是按照班级分配好的。
    八人寝,四张床,上下铺。
    这位爷睡不惯集体宿舍,第一天屈尊降贵去宿舍走了个过场,中规中矩的给出两个字点评:挺臭。
    然后就再也没有踏足过那个地方,甚至连宿舍楼都没再靠近过。
    也是那次,班里挺多男生都看他不爽。
    觉得他装逼。
    但熊漪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深知他的为人。
    他不装,一点也不装。
    他是真牛逼,浑然天成、由内而外的牛逼。
    他家那个背景,随便单拎出来都是吓死人的牛逼。
    食堂旁边那栋修了一半的教学楼就是两个月前他爸刚捐的。
    人比人,气死人。
    熊漪抖了抖烟灰,又开始关心起周夫唯那些烂桃花的事情。
    那个赵维你真没印象了?就头发五颜六色的那个,后面职校那个,搞汽修那个。
    知道周夫唯肯定忘得一干二净了,所以他连续给出了多个关键词。
    周夫唯指间夹着烟,低头看了眼腕表时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几秒后,他才缓慢地抬起头:汽修?我那台杜卡迪的刹车螺丝好像有点松。
    你他妈想什么呢,人家都要动手揍你了,你还想着照顾他的生意?
    周夫唯夹着烟的那只手抬起来,拇指蹭了蹭额头。
    好像有点印象了。
    应该是那天来学校后门那里堵他的那几个。
    熊漪看他这个神色,问:已经找过你了?
    他点点头。
    熊漪瞬间坐直了身子:你怎么没叫我呢。说完就要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哪儿受伤了。
    周夫唯把他推开,后背刚想靠墙,扭头看了眼,又立马嫌弃地站直了。
    我还以为他们是附近三小的。
    他抽了一口烟,仰头吐出两个烟圈,然后看着那两个随着气流逐渐往上飘的烟圈不断变大,变大,最后如同一个涨破的气球,破碎开来。
    熊漪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
    三小全称临市第三人民小学,就在他们学校后面。
    熊漪乐了,这嘲讽人的本领倒是见涨。
    行了。周夫唯把还剩一点屁股的烟蒂给碾灭,随手扔进垃圾桶的灭烟盒了,路过熊漪身旁时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
    熊漪问他:不打球了?
    他头也没回,摇了摇头:困。
    这个点不算特别晚,最起码天还是亮的。
    孙淙丽因为工作的原因,连续几天不在家那都是常有的事。
    只不过因为夏荷刚搬过来,再加上这几天做饭阿姨有事请假,担心他们在家没饭吃,所以她硬挤出了一点时间。
    但是今天的时间估计实在挤不出来,所以她给夏荷打了通电话,说她已经在酒楼订好了外卖,到时候会有人送去。
    外卖到的很快,半个小时。
    夏荷上了二楼,站在周夫唯紧闭的房门前,抬起手,想敲门。
    突然想起熊漪的话。
    只是因为别人把他吵醒就扔到窗外......
    算了。
    夏荷饭量不算特别大,小的时候在家里做农活也吃不了多少,现在吃的就更少了。
    她把饭菜单独分了一小半出来,把剩下的那些封存好放进冰箱。
    想着等周夫唯到时候醒了,她再去帮他热一下。
    她还特地在桌子上留了纸条,让他醒了就来找她。
    回到房间学习了一会,暮色浮现,有点累。她放下笔,开始看着窗外景色发呆。
    以前总觉得城里哪儿都好,唯独没有乡下景色好看。
    可是现在她又觉得,有钱人住的地方,比乡下的景色要好看太多太多了。
    如果有一天能带奶奶看看山村之外的风景,那该多好。
    奶奶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刚下楼。
    虽然来临市还没多久,但夏荷每天都会给奶奶通电话。
    她老人家年纪大了,爸爸又整天不在家,夏荷担心她一个人会胡思乱想,所以就每天空出点时间来陪她说说话。
    夏荷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去拿架子上的水杯。
    吃过了,刚刚在学习。
    话音刚落,她察觉出来奶奶说话的声音不太对劲,很憔悴。
    心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来:爸又去赌了?
    奶奶沉默了很久,才重叹一口气:昨天晚上讨债的都来家里了,闹了一晚上。
    意料之中,但夏荷还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了她身上,她动不了,也喘不过气。
    从小就这样,那会家里经常来很多陌生的叔叔,奶奶每次都会把她藏进屋里。
    夏荷透过木门缝隙去看外面。
    看到她爸爸跪在地上磕头,求那些人通融通融。
    小学作文最爱用的题目就是《我的父亲》
    夏荷每次都看着那两页作文纸发呆。
    应该怎么写呢。
    我的父亲是一个嗜赌如命的赌徒,把家赌散了,老婆也赌跑了?
    安抚好奶奶的情绪,她说:我最近在做兼职,钱的事情您不用操心,您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知道吗,医生都说了,让您不要熬夜。
    奶奶一直在哭,说她造孽生了个这样的儿子。
    夏荷没说话,看了眼窗外。
    今天一点云都没有,天空干净的只剩下那轮圆月。
    电话挂断了,安静持续了很长时间,夏荷终于忍不住,所有情绪好像都被那根弦绷着。
    此时弦断,她也彻底崩溃,蹲在地上,双手抱膝,头埋在上面,哭了很长时间。
    她不知道她妈长什么样子,听说在她刚出生没几天的时候她就走了。
    村里人都说,她是跟外面的人跑的。
    但是夏荷知道,她只是忍受不了自己老公是个这样的人。
    她是被逼走的。
    夏荷不怪她。
    她哭着哭着,觉得哪儿不对劲,抬头往旁边看。
    客厅没开灯,仅有的微弱光亮全部来自于窗外那两排路灯。
    可见度不算高,只能看见一个大致轮廓来。
    夜晚温度低,周夫唯应该刚睡醒,身上随便套了件灰色卫衣,头发有点乱,额前几缕垂下来。
    指间夹着烟,橘色的火光如同黑夜中一点星子。
    两个人就这么在安静的空间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太暗了,夏荷也看不清他此刻的眼神,但看他手里那根烧了快一半的烟,估计下楼挺久了。
    甚至可能在她下楼之前就已经在这儿了,不过当时没开灯,所以她也没看到。
    估计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撞见这一幕。
    夏荷也忘了哭,眼泪凝固在脸上。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应该什么也不说。
    她觉得,自己的狼狈好像在此刻全部摊开,被人看见。
    安静持续了很久,周夫唯不动声色移开视线,叼着烟,手机放在耳边,好像压根就没有撞见谁在半夜失声痛哭。
    一边上楼一边低声去应:嗯,知道了。
    语气挺淡的。
    夏荷看着他上楼的背影,随意抹了把眼泪。
    成绩不行,演技也差到离谱,手机都拿反了。
    所以,她抿了抿唇。
    是怕她觉得难堪,所以才这样的吗?
    第十章
    夏荷从来不觉得自己可怜。
    哪怕奶奶总是喜欢抱着她,一边哭一边说:我们小荷可怜啊,从小就没有妈妈,爸爸还是个畜生。
    在她很小的时候她就明白,命运这种东西不要寄托在他人身上。
    能拯救你的,从来都只有你自己。
    所以她一直都很努力,努力学习,努力生活。
    五岁那年,她第一次看到父亲被人打,因为还不起赌债。
    那群人把他打的头破血流,他哀嚎着,求他们放过自己。
    夏荷哭着走过去,想要抱抱他,她说:吹吹就不疼了。
    可是她的爸爸看到她却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他把她抱过去:这是我女儿,我可以拿她抵债吗?
    她懵懵懂懂,什么也不知道。
    那群人骂他,真不是个东西。
    她的人生好像从一开始,就被钱给困住了。
    窗户没关紧,风从缝隙吹进来,低沉的嘶鸣声。
    夏荷一动不动的看着屋顶,夜晚好像总是能让人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情绪压抑的久了,崩溃起来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她趴在桌上,哭了很久很久。
    安静的夜晚,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便只剩下她刻意压制的抽泣。
    哭累了,她就不哭了。
    擦干眼泪,洗把脸就把这个坎跨过去,房门打开,走廊的地灯开着,灯光昏暗。
    她看到地上放了瓶牛奶。
    温的。
    特意加热过的。
    哭了一整夜的结果就是,第二天一早,夏荷肿着一双眼睛给他们上课。
    双眼皮都快肿成单眼皮了。
    熊漪小声问周夫唯:你他妈的昨天该不会动手揍她了吧?
    周夫唯此时正拿着手机看比赛,耳机缠在脖子上,只戴了一边。
    听到熊漪的话,抬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熊漪缩了缩脖子:那她眼睛怎么都哭肿了。
    周夫唯把另外一只耳机也戴上,淡声反问:你怎么知道是哭肿的?
    熊漪一愣:啊?那不然呢?
    周夫唯沉默了很久:可能是蚊子咬的。
    熊漪:......
    他不耐烦了:我是她监护人吗,什么都问我?
    熊漪不依不饶:你们这都同居了,和监护人有什么区别?
    周夫唯:......
    夏荷写完题目了,把卷子发给他们,说今天的上课内容就是这张试卷了。
    熊漪接过试卷,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夏荷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笑着问他:这位同学还有什么问题吗?
    她声音挺甜的,本身音色就属于那种甜糯糯的类型。
    熊漪此刻觉得有无数个丘比特拉着弓箭对着他的心脏射。
    我看你眼睛肿了,挺担心的。
    夏荷愣了一下,然后笑道:不用担心,蚊子咬的,我涂过药了,明天应该就能好。
    还真是蚊子咬的啊。
    熊漪一脸警惕地看着周夫唯,压低了声音问他:这蚊子该不会是你偷偷放到她房间里的吧?
    周夫唯:......
    熊漪:要不然它为什么只咬夏荷,不咬你?
    周夫唯冷冷扔出两个字:傻逼。
    吸取了昨天的教训,夏荷今天并没有给他们留很多时间来写试卷,因为对他们的基本水平已经有个大致了解了。
    这一整张试卷,属于都要讲解的部分。
    她讲课时很有耐心,哪怕仅有的两个学生,一个非常配合,但脑子确实少一根筋。
    另外一个,虽然挺安静地坐在那,但明显什么也没听。
    夏荷只能统一讲完以后,再分开给他们进行单独的一对一辅导。
    她用笔在周夫唯面前那张干净到没一点痕迹的试卷上比划了一下:我们可以在这儿画道辅助线,解题思路就出来了,再套用书上的公式。
    周夫唯侧坐着,单手撑着脸,另一只手则转着笔,并不认真。
    甚至可能压根就没听。
    夏荷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这位叛逆的大少爷是不可能配合自己的。
    停顿片刻,她突然想起昨天那瓶放在外面的牛奶。
    阿姨不在家,总不可能是别人放的。
    她低头去找铅笔准备画辅助线,挽在耳边的头发滑落下一缕,直直的落在周夫唯转笔的那那只手上。
    女孩子的发质好像都普遍偏软,像是一匹成色上等的锦缎。
    转笔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下的,夏荷找到铅笔了,直起身子的同时,非常小声的说了句谢谢。
    周夫唯没动,仍旧一副散漫坐姿。
    但喉结滑动一下。
    半晌,皱了下眉。
    这节课是在熊漪的疯狂提问,和周夫唯全程静音之中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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