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说的是戏文?虞机身侧小厮推开梨园大门,引着两人共同进去。
    远处一片隐隐丝竹咿呀声中,巫棠听到虞机的声音恍惚隐在其中,今日的戏文是《霸王别姬》,而非表妹所言讲仙人的《八仙传》。
    巫棠有些没听明白,他不懂戏,自然也听不懂虞机所言之事,只隐隐觉得他说的话很不对劲。
    他一把拉住走在他身前的虞机,虞机停下脚步,转身。
    身后门口还在看着他们的人群顿时有些喧闹,只因巫棠身为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当着人群的面和男子拉拉扯扯着实不妥。
    即便那男子是他表哥,众人皆知已然订婚不久便要成亲的一对,也是有伤风化。
    巫棠拉虞机的力道有些大,带着自己耳上的血玉耳坠晃了晃。
    许是日头晒人,巫棠觉得自己身后洇出了层薄汗:现在不是听戏的时候,你有没有想出这幻
    幻境二字巫棠被无形中规则之力阻挡说不出口,只好换了个说法,你是否遇到我的同门?可有发现什么出去的破绽?
    虞机闻言笑意收敛,眉心微微蹙了蹙:我未听懂表妹之意。
    别叫我表妹!巫棠本就烦躁,听「表妹」这词听得脑海更加烦乱。
    虞机眸色晦暗盯了他片刻,未说什么,只命人关上身后梨园的大门,隔绝了门口看热闹人群的视线,挥退了周围小厮,唇角懒洋洋挑起:小棠生气了?不喜欢我称你表妹,那我该如何称呼?
    巫棠看着虞机的神色不似作假,急出了冷汗,难不成只有他一个人意识到这是个幻境,而虞机已经深陷其中?
    亦或者这只是个针对他一人的幻境,而面前这跟虞机生的一模一样的人也是幻境的一部分?
    巫棠无意识在身后扣着袖口上的绣纹,还在思索着自己的处境,便听到虞机的声音再次传来,莫非小棠想要我称你表弟不成?
    巫棠顿时瞪大了眼睛抬起头,分不出虞机到底是在跟他开玩笑还是什么意思。
    但不可否认他全副心神都被虞机调动,揣摩他每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好了,我们进去。虞机收了笑意,转回身自顾自走了。
    这梨园很大,巫棠提着裙摆不自在跟在虞机后面,边想着虞机刚才的态度,丝竹声越来越近。
    巫棠抬起头,面前是一个二层的朱檐戏台楼,台上是一位水袖飘摇的戏装女子,头上满是宝石璎珞颇为漂亮。
    巫棠虽然在看戏台上的情景,却依然陷在自己的思绪中,他琢磨着刚才虞机的态度实在不像是清醒的模样,反而像是陷于幻境给他的身份。
    除非虞机是在拿他逗乐,否则不应该一直叫他表妹吊他胃口惹他恼火。
    而且生死攸关之事,虞机应该也不至于会拿他逗乐这么恶劣。
    至于面前这人到底是幻境所衍生,还是真的虞机,巫棠暂且也拿不定主意。
    但无论他是否是真的虞机,都与他从幻境中逃出去有莫大的关系,定然是幻境中的关键人物。
    台上戏子咿咿呀呀,巫棠在台下找了个位置坐下,准备再试探虞机一下,他瞟了一眼虞机腰侧的剑:表哥那把剑我好似从未见过,正巧我也想请铁匠打条鞭子,表哥可否拿剑让我瞧一瞧?
    若虞机是幻境中的人物,按照他方才见得美妇人表现来看。若是他说出什么不符合身份的话,对方也不会有任何反应,反而会顺着他的话往下走。
    若是虞机并未彻底沉沦于幻境,还记他的得鞭子,大抵会听懂他的暗示。
    巫棠这句话出去,就紧盯着虞机的反应,却只见他在巫棠身旁坐下,把佩剑解下放到巫棠手里:正巧我也觉得可惜,这剑本该该打成条鞭子才对。
    那剑很沉,触手冰凉。
    巫棠匆匆瞟了一眼剑,确实是和鞭子一模一样的材质,上面所刻的符文页别无二致,剑上还有隐隐的威压灵力,是绝不属于这幻境中的产物,即便是模仿也很难模仿出这般天阶法宝。
    巫棠稍稍放下了心,但虞机话说的模棱两可,大抵能确认面前这人确实是他认识的虞机,但到底是否被幻境控制他还需再试探一次。
    他咬了咬牙一狠心,下意识垂下眸子不想看虞机,后背绷的紧却有些弯,声音发着微不可闻的颤:那你可还记得我是男子?
    巫棠本还以为「男子」这词又会如上次在美妇人面前那般被规则限制说不出来,却没想到此次却说得十分顺畅,半点没有规则之力的阻拦。
    我自是记得。虞机轻轻笑了声,声线清越,语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味道,似乎是嘲讽,但让人难以分明这嘲讽是否带着恶意。
    巫棠猛地松了口气。
    果然虞机还是记得他,想起虞机方才一直任由他紧张也不解释又来了气。
    但转念又一想,既然虞机还记得他,那他这副样子也都被他尽收眼底,顿时糟心不已。
    巫棠有心想用他惯用的耍狠伎俩威胁虞机两句,让他不敢把见到他这副样子的事情给说出去。
    但想到之前几次虞机根本不在意他的威胁,他那么说也不过是再次不长记性地自取其辱。
    他有些恼羞成怒,方才那股被剥光衣服的羞耻感觉又重新漫了上来。
    但他一抬起头对上虞机幽深清凉的眸子,那股气焰便丝丝缕缕消散,化为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巫棠耳根有些红,讷讷张了张嘴,干巴巴又把脚往后缩了缩道:你知道知道就好。
    那你有没有找到从这里逃出去的关键?巫棠急于扯开话题,不能把幻境和阵眼的事说的太明显,只能用模棱两可的词来代替,不过巫棠并不担心虞机听不懂。
    逃出去?虞机眸子划过一道光,晦涩难明,小棠想逃去哪?
    巫棠拧起了眉:别装了,正事要紧。
    他说完这句话,便看到对面的虞机也同样拧起了眉:表妹可是久病未愈,今日连番几次说起了胡话?
    巫棠僵持盯着虞机的眸子过了半刻,终于承认他好似真的猜错了,面前虞机似乎确实是知道他是男人没错,但也似乎真的陷入了幻境。
    巫棠顿时有些茫然,就连虞机那么高的修为都能沦陷在这幻境里,他一个人还要带着虞机一起,能有几分胜算?
    巫棠本来还没怎么把这幻境放在眼中,毕竟连他这般的金丹期修为都能保持自身的意识。
    但现在看来这幻境是根本没把他放在眼中,而是把全部能量都放在了虞机身上,在秘境里待得时间越长便纠葛越深,越难从中挣脱出来。
    等到虞机也彻底和秘境化为一体时也就是被幻境绞杀的那一刻。而他这被虞机带着一起进入秘境的附加物,想必绞杀时连个动静都不会发出。
    巫棠思及此,抿了抿唇,有些疲累靠在椅背上。
    但好在他向来不是任由人家欺负的性子,这秘境越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就偏要做出些动静给它致命一击。
    巫棠睁着眸子佯装安静听戏的样子,他现在能做的就是一边尽量让虞机清醒过来,另一方面找出这幻境的破绽。
    思及此,巫棠突然想到虞机刚才说过知道他是男子的身份。
    既然虞机不记得现实中的事,那么他所说的男子身份定然就是幻境中所虚构出来的记忆。
    而以巫棠对虞机粗浅的印象来看,虞机定然神识即为强大,就凭他之前把自己放在在刺骨严寒的冰洞修炼就能看出来他绝非能够轻易动摇之人,这样一个人能如此轻易就沦陷在幻境中,必然是被这幻境刺中了他心底的欲望。
    而他只要把这欲望来源打碎,虞机自然就能轻松从幻境中清醒出来。
    第17章 来自师弟的昏迷
    巫棠还在思索该怎么办的时候,便听到台上幕后的丝竹声渐歇,台前那戏装女子也唱罢完毕,袅袅婷婷退了下去。
    偌大的戏楼只剩下巫棠和虞机两人,他想起来的路上婢女告诉他,他和虞机是指腹为婚的表兄妹,青梅竹马长大不久感情甚笃,不久便要成亲。
    巫棠想起他被迫扮作女子的模样就一阵气闷,要说青梅竹马也确实是如此,但青梅和竹马的身份却掉了个个。
    这幻境不把他放在眼里也就罢了,还非要给他安排一个女子的身份,好在虞机不记得之前的事,巫棠在他面前倒没之前那么不自在,但一时间也不晓得该作何反应。
    但好在因为幻境的限制,无论巫棠说什么做什么,虞机也不会怀疑他的身份。
    巫棠见虞机眸子狭长微咪一副悠闲听戏的模样,趁机把他的疑问问出口:你是如何得知我是男子的?
    虞机执起一杯酒,眸中似笑非笑,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巫棠有些愣,这方法在美妇人和婢女那无往不利,本以为在虞机这也能套出他想要的消息,却没想到虞机意志力并非幻境中人可比拟,可这样一个人,又如何会被幻境中之物所吸引?
    巫棠一时间也不知是该庆幸或是遗憾。
    一般来说,修仙之人岁月漫长,能勾起修仙人心境变化的大多是积久成伤的执念,诸如仇恨、遗憾、欲望、求而不得,虞机这人心思深沉,巫棠跟他相处时间不长。
    但也大致知晓他是茶壶煮饺子的性子,无论内里多么沸反盈天,面上都不会显露半分。
    但好在他现在还跟虞机有个表兄妹的身份,还是关系亲密的青梅竹马,怎么也能慢慢从他那套出些内情。
    自然是你告诉我的。正此时,巫棠本以为虞机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他的声音。
    巫棠手上动作一僵,他说的?
    虞机的眸中带着探究,巫棠知道面前这人和幻境中其他人不同,不是他随口说什么都不会怀疑的人,顿时敛了敛心神,随口自然解释一句道:我只不过是试探你是否还记得约定,千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虞机眸中似有暗流涌动,巫棠也不知道他信了没有。但好在虞机并未再他其他的事,只是转回头等着心一场戏开眼。
    而且除了他是男子这件事,其他的跟他和虞机有关的事,他在来的路上已经从婢女那知道的七七八八,在虞机面前也不会出什么太大的纰漏。
    表哥找我来可还有其他的事?巫棠听不惯戏,腔调婉转咿咿呀呀并不难听,只是他听不明白词句的意思,强打起精神没过片刻便昏昏欲睡。只不过虞机却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他也不好直接说要走。
    突然巫棠听着台上戏子唱的一句颇为耳熟,修士的记性大多不错,他稍一回忆就听出那是虞机曾经在小舟上唱过的一句。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愁舞婆娑。
    巫棠听不懂,但突然被勾起好奇心,莫非这句唱词跟虞机的执念有关?
    巫棠本还想再听一段,却听到虞机的声音响起:也好,今日是上元节,再过两日是老侯爷寿宴,你我要同去拜贺,不如现在就跟我回侯府住上两日。
    说完虞机便直接吩咐人备马备轿起身去侯府。
    好在巫棠已经把这句词和唱这句词的戏子记住,出了门他往回头看了一眼记住梨园的牌匾,等过后再来找也不迟。
    巫棠依然坐着他来时的轿子,他问过婢女,知晓虞机是侯府的嫡孙,侯府子嗣单薄,嫡传的男丁只剩下虞机一人。
    巫棠的娘曾经也是侯府的表小姐,家境显赫父母曾于老侯爷有恩,但父母早逝,便被老侯爷借来住在侯府中。
    他娘看中当时进京考武状元的他爹,但老侯爷只喜好文人身上的斯文元气,加上他爹当时身上并无功名,因此不准许他娘和他爹成亲。
    他娘骨子里刚硬,老侯爷也同样执拗,和侯府决裂场面闹得极为惨烈,只身一人嫁给了他爹,惹了老侯爷记恨。
    不久他爹中了武状元,但因为老侯爷在朝中打压的缘故,本该官路坦途的他被发配到海域之地抗击海贼,他爹一腔忠勇,不久便因为抗击海贼而身受重伤。
    巫棠他娘寻遍了周围郎中,但都因医术不高所以病情没有丝毫进展。
    他娘一咬牙,带着他爹又千里迢迢搬回了京城。
    他娘本想用身上积蓄寻京城的名医救他爹,但京城的名医都因为老侯爷的吩咐不肯看诊,病情在路上颠簸加上一拖再拖,没到京城两日便逝去。
    他娘整日以泪洗面,心中埋下了恨意,恰巧此时她又有了身孕。
    为了谋个生计,她只能找上她的侯府嫡长子也就是虞机的爹,跪在地上用腹中的孩子求他给他留条活路。
    虞机的娘曾和她是闺中密友,不忍见她这副模样便劝说虞机爹把她留下,还主动提出要指腹为婚。
    正巧此时他爹为抗击海贼病逝之事传进了皇帝耳中,给巫棠娘封了诰命,巫棠还未出世身上便也有了爵位。
    因此即便指腹为婚的事后来被老侯爷知悉,也并未太过阻挠,只是执拗从不许他娘踏入侯府大门。
    只不过虽然说是指腹为婚,但这件事侯府中人只有虞机他爹娘和老侯爷知晓,其他人都只拿巫棠当常来侯府走动的表小姐。
    巫棠分析了片刻捋清楚其间的关系,也大抵知晓他娘为何非要他扮作女人的模样,还要他去接近虞机,大抵就是为了报复侯府中人,给他爹报仇。
    巫棠跟着虞机挑了些贺礼,重新上了轿子往侯府赶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轿子渐渐慢了下来,巫棠知道大概是到了府门口,此时却突然听到轿外一阵骚动,似乎是有什么人撞在轿子前,咚得一声有些沉闷。
    什么人?怎么敢胡乱冲撞郡主的轿子?是巫棠婢女的声音,威严含着怒气。
    巫棠本来已经昏昏欲睡,此时也清醒了过来,便又听到轿外一道女子的声音,听起来大概三十多岁左右的年纪:是小妇人眼拙,小姐千万莫生气,我们这就走。
    我们?另一人是谁?
    随后又是婢女的声音,她看着正用袖子擦拭方才磕在轿子上血迹的妇人,以及头破血流昏迷倒在地上的年轻人,叹了口气制止:罢了,不用擦了,你们赶紧走,一直待在侯府门前可讨不到好处。
    婢女这话是好意,她在远处就看到这对母子停在侯府门口许久,被门口的小厮叱骂也不肯走。
    直到被小厮用廷杖打了几棍,那少年一直护着娘落了一身的伤,跌跌撞撞就撞上了他们的轿子,彻底昏了过去。
    侯府小厮俱是凶恶之徒,惯会捧高踩低且下手极狠。
    巫棠零星听到了几句,也不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好醒了被勾起了好奇心,便用手稍稍撩开轿帘瞟了一眼。
    之间那妇人正护在一个头破血流倒在地上的少年身前,两人身上衣着俱破破烂烂的但洗的十分干净,那妇人虽然穿着布衣荆钗,也能那张脸却生的极为漂亮。
    而倒在地上昏迷的少年半张脸被头发和血污凝成一块的东西挡住,巫棠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大致也能看出来大致轮廓清俊,鼻背挺直。
    此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虞机因为要回府让下人们给巫棠收拾出房间,所以骑着马先行离去。
    巫棠本想赶紧去侯府免得让人等着他,便打算让婢女给他们些钱看病就走,遂放下了帘子。
    给他们些银子。
    话刚说出口一半,巫棠却突然觉得倒在地上那少年的脸有些眼熟。
    他连忙又撩开帘子,此时天色更加昏暗,巫棠眯着眼看不甚清,却越发觉得眼熟。
    他没等婢女搀扶,便直接撩起裙摆从轿门跳了下来,眸子紧紧盯着少年的脸。
    直到他走到那少年身前蹲下,才终于确定了,面前这一身是伤口鼻淌血的少年,是他的师弟没错。
    第18章 来自师弟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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