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信任未知的丈夫。
    穆冰莹一夜无眠,晨光微熹时,把箱子塞了回去,出门奔向农场。
    农场里的人大多失眠少觉,穆冰莹到的时候,已经有人起床干活,隔着老远发现她想找的人,快步走过去,郝老师,沈先生。
    冰莹,天还没亮,你怎么就来上工了?两位头发都已经花白,打招呼的是年级偏大的沈聪,已经年过六十,看到经常照顾他们的穆冰莹,一向垂着头不苟言笑的他,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是不是有什么事?郝从云将扫帚放到墙边,穆冰莹平时都是和其他人一起上工,一般早来,说明她家里头天晚上蒸了白馒头菜饺子,所以这个时候手里会拿着饭盒,但今天她两手空空,神色匆匆,一看就不正常。
    穆冰莹见此处没有其他人,沈聪先生之前又是大学教授,文学界泰斗,便直接道:先生,你们觉得这天还能亮吗?要多久才能亮?
    两人均是一怔,也瞬间明白此天亮非彼天亮。
    看着两位先生眼神慢慢沉下去,穆冰莹心里跟着慢慢失望,双肩下沉站在原地。
    虽然现在比起以前已经好了很多,有些动静让人感觉大地正在复苏,但是关于文学依然没有好转,高考与大学更是遥遥无期,没有任何恢复开课的苗头。
    冰莹,会亮的。郝从云安慰道:至于什么时候会亮,我们和你一样着急,但你不能这样干等下去。
    穆冰莹相亲就是在农场办公室相的,他们都知道,尤其是他,最了解穆冰莹心里的不甘,知道她一直在等真正的高考,想上真正的大学。
    沈聪叹气:你像花朵一样鲜活的年纪,不能就这样消耗在无尽的等待中,只要你不放弃,文化积攒越久越有底蕴,等到那天到来,厚积薄发,结果一定会如你所愿。
    穆冰莹转头望着东边的天,太阳照常升起,金光弥漫天际,她却感觉心上压着一层浓重地乌云。
    前两天我接到一个学生电话,他十几岁就去当兵,驻守边疆多年,最近才回来,我跟他通信中提过你,说你对我们颇为照顾,正好他最近在找对象,你要是有意愿,我就让他过来,你们互相看一看?
    沈聪先生在说什么,穆冰莹当下已经没有心情听,神思又回到了飞鸟集灰烬落在她身上的那一天。
    但对方话里的大概意思过了耳朵,知道要给她相亲,出于礼貌笑了笑,转身提着灌了铅般的双脚,离开农场。
    顾长逸在拿到父母送过来的钱票后,多待了一天医院,感觉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后,不顾医生阻拦要出院。
    医生威胁他要打电话通知他爸,他就让医生去了,然后趁着医生打电话的空隙,拎起包出院。
    外伤并不是太严重,主要是在救灾行动中过度疲劳,又没好好吃饭,才会弄成这样,换做平时,最多待三天他就出院了。
    这次除了外伤,还有心理上需要时间接受。
    接受完之后,他就再也忍不了,必须得赶快去乡下找媳妇,赶快把媳妇娶回来。
    顾长逸一大早先回了趟大院,进门看到他爸的车停在院子里,走过去对司机小陈说:钥匙给我,我爸说今天要我开他的车去看营区。
    小陈不疑有他,把钥匙递过去。
    昨天军区刚开完会,听说司令的大儿子全票通过成为了主力团团长,他打心眼里佩服这位战斗英雄。
    顾长逸往屋里看了一眼,知道这个时间他爸肯定在吃早饭,没有打算进去,要是让他爸知道了,是绝对不会允许他公车私用的。
    他现在只想尽快见到媳妇。
    他媳妇家在珠市下面的湖溪公社,虽然有公车可以到公社,但到了公社,还要走上一大段路,他现在属于人生地不熟,谁都不认识,怕到了那边没人愿意载他过去。
    更何况,他媳妇这时候还在乡下吃苦受罪,吃不好穿不好,他得去趟市中心供销社去买东西,还得再去趟侨汇商店,去买罐装牛奶粉给媳妇补身体。
    顾长逸打开车门上车,将车子开出军区大院。
    至于不经上级同意就公车私用,将会受到处罚,这点他很清楚。
    但他爸现在并不是他的上级,他的军籍还在北疆那边的军区,没有调过来,所以只能算偷开了他爸的车,处罚属于家庭内部矛盾。
    他爸要是打他,他跑就是了。
    又不是没长脚。
    第6章
    顾长逸将车子停在市供销总社,这里货物齐全。
    门口排了很多人,都是在等供销社开门,第一时间买到最新鲜的点心烧腊和紧俏的布料。
    顾长逸顺着人群挤进了供销社,扑鼻而来松软的鸡蛋糕味道,让他格外怀念。
    他去世之前满大街商店琳琅满目,洋气的东西层出不穷,想买什么都能买到,全都不要票。
    但是东西质量却不如这时候好,尤其是猪肉和猪油没这个时候香。
    顾长逸先走到布匹二门市,因为穿着一身军装,得到营业员的正眼,主动询问他要买什么。
    顾长逸指着最左边的布匹,麻烦把那几个颜色拿下来给我看看。
    营业员回头抱了一卷卷布匹到柜台上,这是新到的的确良,一块二一米,这颜色艳丽,适合姑娘穿,也适合大小伙子穿,价格贵,但是不要布票,你要买多少?
    顾长逸认真挑选,其实他媳妇皮肤白,穿什么颜色都合适。
    但是他媳妇眼光比较挑,特别不喜欢跟人穿同样颜色,他以前回来买东西很随便,专门拣最红的最花的买,后来发现他买的媳妇从来没穿过,这才发现她的习惯。
    所以他现在知道了,就得好好选,毕竟现在买布还需要布票,布票尤其珍贵,不能白白浪费。
    嘿,大兄弟,这不都是红色么?你怎么挑的这么认真?站在旁边陪媳妇来买布的小伙子,看顾长逸在那几卷同一个颜色的布里挑选半天了,没忍住问出声。
    不一样。顾长逸以前也觉得一样,看不出什么区别,后来在媳妇的锻炼下,才能分清红跟红的不同,他指着挑好的颜色道:帮我拿五尺水粉格子,五尺米黄纯色,再拿五尺你右手边的淡紫色碎花布,十尺黑布,十尺白布,十尺衬布。
    这一连串布说出来,着实让旁边的小伙子惊了惊,他看了看旁边眼睛都瞪直了的结婚对象,咳了咳,大兄弟这布票得攒好几年吧。
    顾长逸笑了笑,是,给我媳妇买的。
    你媳妇真有福气。小伙子假装看不懂对象的眼神暗示,干笑两声,迅速换了个柜台。
    你是我见过对媳妇最大气的男人了,这些布起码能做三四身衣裳,眼光还特别好,等你媳妇打开看到这色儿,一准高兴得不行。
    营业员难得遇到一个这么疼媳妇的男人,包装得格外仔细,给,你收好,货离柜台,概不退换。
    谢谢。
    顾长逸拿着布,走到食品区域,买了两袋二十斤装的富春白面粉,村里都还在吃大锅饭,每年分不到几斤白面。
    他媳妇家里人不少,就算做了白面馒头,白面面条,饺子包子,也吃不到几口。
    白面大米都养肉,他得赶紧给媳妇身体养胖点,再提前到医院找医生治病。
    天气炎热,到村里要一百多里路,顾长逸没有买猪肉和熟食,怕路上捂坏了,决定等到了公社供销社再买。
    反正手里有肉票,不怕买不到肉。
    村里现在养鸡养鸭都规定好数额,每家鸡鸭鹅总数量不能超过总人头数,一般都会选择买母鸡,因为母鸡能下蛋,最多只会养一两只公鸡,留着中秋过年吃。
    他媳妇很喜欢吃豉油鸡,四杯鸡,顾长逸买了两只三黄鸡,看到有乌鸡,立马把三只全要了,乌鸡炖汤最补气血,对他媳妇身体好。
    顾长逸没拎篮子和编织筐,手里东西拿不下,于是在全场目光聚焦下,来回两趟把东西送到车后备箱,而后又在全场惊讶的目光下,走到副食品区。
    称了两斤鸡蛋糕,往嘴里塞了一个,边嚼边买了媳妇喜欢吃的黑芝麻鸡蛋卷,葱油饼干,苹果香蕉各称了一网兜。
    这次去准备直接提亲,还得去看老师,他买了两瓶茅台酒,又买了两桶实惠的散白酒,买了两包桃酥,两包袋装奶粉,称了一斤水果糖,一斤奶糖
    在供销社花的钱,都是他自己攒下的钱,父母给的还没有动过,那是大头,准备等媳妇过来后,一起去买家里要用的大件,自行车收音机电视机缝纫机那些。
    顾长逸开车去了侨汇商店,买了他媳妇最爱的板装巧克力和巧克力味奶糖,买了两罐进口牛奶粉,又买了一罐巧克力粉。
    他媳妇光喝纯牛奶喝不下去,搭配点巧克力粉,就能喝到饱为止。
    想到这,顾长逸发现自己忘了买红白砂糖了,尤其是白糖,媳妇每次喝牛奶,都要兑点白糖才行。
    侨汇商店也有白糖卖,但他没有买,侨汇券难得,媳妇的进口牛奶粉不能断,所以他又开车回供销社买了白糖。
    不知道第几次出了供销社,顾长逸把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刚露出满意的笑容,突然嘴角又僵住了。
    顾长逸这才想起来,他媳妇现在根本就不认识他。
    他第一次相亲就拎着这么多东西上门,媳妇除了觉得他不怀好意,就是觉得他要么是哪里有问题,哪可能像他想象中的高兴。
    顾长逸靠在车上,眉头紧皱。
    他想,幸好刚才没买猪肉。
    这鸡饿几天,应该也死不了。
    又熬了一晚上,穆冰莹知道自己没时间再等下去了。
    二十岁以前,天天待在家里要父母养,就算别人嘲讽她嫁不出去,对于她父母来说,也是不痛不痒,进不到心里去。
    过了二十岁,她再维持原样不嫁人,相亲不成功,父母着急了,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对父母来说,就成了戳心的话。
    就算父母可以做到表面不在意外人眼光,不在意那些难听的话,内部矛盾却避免不了。
    嫂子的想法没有任何错,壮壮越来越大了,不可能再和爸爸妈妈住一个房间。
    再说哥嫂还准备接着生。
    住的地方,养孩子的费用,给孩子攒钱娶媳妇,当妈的自然是要眼光放长远打算着。
    她这个病弱时不时要上医院的小姑子,再懂事也是在分家里的羹。
    穆冰莹不可能让自己成为父母和嫂子的导火索,天天吵架,鸡犬不宁,最后闹分家。
    父母疼她,同样疼大哥一家,她不能让父母觉得难做。
    何况年纪越大,那些人说话就越难听,她也不能让父母因为自己,天天被人戳脊梁骨。
    但放弃一直以来坚持的思想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穆冰莹还没有彻底调整好心态,就出了一件让她不得不同意,去让嫂子安排相亲的事。
    第7章
    李红姝那边出了新的事情。
    准确来说,是李红姝妈整出来的事情。
    她赶在村支部出结果之前,提前了李红姝的结婚日期,就在事发的三天后,也就是明天为正日子。
    别人嫁女儿都是扯身新布做新衣裳,亲戚朋友吃顿饭,跟接亲的人走着去新家就行了。
    胡艳秋却是带人拎着喜糖篮子绕着村子撒了好几圈,家家户户都分到了好几次糖。
    她还特地借用了穆冰莹家门口前面的老槐树,把装了喜糖的篮子系到了树上,让村里没吃到,不够吃的人直接去那里拿。
    除了分喜糖,胡艳秋大摆十桌宴席,宴席也是摆在穆冰莹家前面那块最大的空地上,树上栓满了红绸子,行事张扬。
    虽然作风张扬了些,但现在不允许搞拉人上台那一套了,村支部出来说了几次,都被胡艳秋拿糖堵回去。
    村里去年光景是好,然而除了逢年过节,依然不能敞开肚皮吃东西,这次胡艳秋自己掏钱让村里人吃个好,村支书也没法反对到底。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何况吃的拿的还是沾着喜气的东西,前两天李红姝在田埂上落水的事,突然就没人提了。
    穆冰莹父亲的生产队长不但起不了正面作用,反而被架了起来。
    队长也是干部,不能跟普通社员计较。
    这个社员,还是穆德厚最不想有任何瓜葛,连句话都不想说的人。
    所以胡艳秋成功达到目的。
    董桂红气得在家骂了一早上。
    她这么做就是想趁着明天正日子,让村里人把莹莹和李红姝放在一起讨论,讨论李红姝都这样了还能风风光光嫁出去,讨论莹莹就算长得比她闺女好,从小学习成绩比她闺女好,什么都能胜她闺女一头,也全都没有用,最重要的人生大事上莹莹被她家李红姝压得抬不起头,输得彻底!
    她就是故意弄得这么张扬,就是要故意做村里头一份,就算以后莹莹找个四级工人,也不可能再比李红姝更风光了,听听外面这自行车的声音,那是常文栋给的聘礼,专门给李红姝买的,在这绕了一上午了,经过咱家门口就摇铃,那母女俩是齐心来对付莹莹,对付咱家哪!莹莹做错什么了?这就是在膈应我,告诉全村人,我董桂红到头来还是输给了她胡艳秋!
    全家人脸色难看坐在堂屋里,胡艳秋能想出这一招的确让人意想不到,光明正大膈应你,你还不能发火反击,不能说难听话,不能做出反击,否则就是小气,天大的矛盾也不能破坏人家大喜。
    一向话少的穆江波突然站了起来,我去把外面的桌子给掀了。
    回来!穆德厚沉着脸,早上支书和村长刚来劝过的话,你当耳旁风了?咱家要是动了手,没人会向着咱。
    管他向着不向着,我又不指着他们吃饭。穆江波抄起旁边的扁担,爸,反正你过了今年就不当生产队长了 ,满打满算就还剩下半年,不用再顾虑这一官半职。
    你胡说什么!穆德厚怒斥,你以为我在乎生产队长?我不当也会是咱姓穆的人当,不会缺咱家粮食吃,你现在出去掀了桌子,就是掀了全村人的饭碗,多的是人跳出来骂你,你能赔得起那么多人的饭?
    董桂红立马道:我赔!你去掀了!
    穆江波听了提着扁担大步往外走,后面还跟个拿着小木剑的壮壮。
    都回来,你做这些根本没有用。王雨娟跑上前关上大门,拦住气势冲冲的爷俩,现在全村人都等着吃饭,你砸赶不上人家摆的,除了浪费力气得罪人,把莹莹推到风口浪尖上,被人说的更难听,起不到半点作用。
    穆江波因为那句会把莹莹推到风口浪尖上,停住脚步,转头看向倚在耳房门口的小妹。
    收到全家人的视线,穆冰莹紧皱的眉头微微松了松。
    她是第一次体会到李红姝妈的厉害。
    先是舍得花大钱堵住全村人的口,平息舆论。
    接下来就算李红姝仍然保不住工作,就算落水的事传出去,但这场婚礼是近十年前前后后村完全没有的风光,话题重点早就已经偏到出格的婚礼上。
    不会再有多少人在意李红姝婚前干了什么,李红姝婚后也不会再面临抬不起头来的困境。
    这是硬生生把死局盘活了。
    不但成功膈应到她们全家人,还把她们全家人束缚在门内受刺激,眼睁睁看着她嚣张得意,别无他法。
    那你说怎么办?董桂红知道儿媳妇心思活,她现在除了把外面的桌子掀了,真想不到别的招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莹莹在明天之前找个对象回来。王雨娟将丈夫孩子推回去,关上大门插上门栓,妈,我这是说的实心话,咱现在觉得难受,害怕明天莹莹被人议论,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莹莹没有个能拿得出手的对象,要是有,哪里还怕别人说,胡艳秋就是算准了这点,算准了莹莹不可能找到比常文栋条件还要好的人,才敢这么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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