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玉展开来看,只见其上是一名样貌普通的男人,约莫五十岁上下的年纪。
    经常离开营洲
    阿翁出事是在八年前,那刺青图纹是唯一的线索,无论如何她都要一查。
    你仔细收好,当心行事。顾听南交待道。
    顾姐姐烧了吧,留着怕有麻烦。衡玉将画纸交还,郑重行礼道:顾姐姐数年来替此事费心了,衡玉感激不尽。
    我开着赌坊,也有些人手,举手之劳帮着留意一二而已,有甚可谢的。顾听南摇摇头,迟疑道:只是这画像就这么烧了?你可认清了吗?
    衡玉点头:认清了。
    画纸被丢入火盆中,很快被火舌吞噬。
    炭盆烧得通红,略微驱散了些室内冷意。
    严明照例每日替萧牧换了药,那肩膀处的伤口虽看似只是普通箭伤,却迟迟不愈,且伤口周围隐隐泛着异样的黑紫,有溃烂之象。
    是以,每日换药之际,更要除去伤口上的溃腐。
    纵是看了许多回,严军师仍觉不忍,想也知道有多疼,但将军从不曾皱过一下眉。
    正如将军将一切都藏在心中,从不曾对人说过半个苦字。
    接下来除了疼痛之外,将军或会变得惧冷。严明交待一旁的印海:自今日起,房内火盆不能断了。
    印海收起了平日里的漫不经心,此时点头应下,也有些忧心忡忡。
    萧牧刚穿好衣袍,蒙大柱便走了进来:将军。
    可问清他们的来意了?萧牧问。
    他之所以赶回府中,便是听闻京师又有使者前来。
    说是奉旨褒奖将军此番夺回千秋城又立大功,却是要将军派人押送璇浦入京受审,还说明日便要动身!蒙大柱道。
    押璇浦入京?印海困惑皱眉:璇浦虽是悉万丹部的首领,却非契丹皇室中人,总归也做不得什么人质,朝廷要他作何?
    一个打了败仗沦为俘虏的部落首领,于契丹而言已无丝毫用处,甚至会被视作为耻辱昨晚潜入府中的那些契丹人,究竟是救人的,还是为防璇浦说出什么军机要密而灭口的,且都还说不定。
    严军师也道:与契丹交战的是营洲卢龙军,纵然是要审问契丹军机,也该由将军来审,千里迢迢押去京师实在蹊跷。
    莫非是
    想到一种可能,严军师眼神微变。
    我有话要同严军师商议,你们去外面守着,留意四下。萧牧开口道。
    印海与蒙大柱齐声应下,退去了房外把守。
    严明也跟着退了出去。
    第029章 是他眼界局限了(给盟主渃清涵的加更)
    圣人如此着急要押璇浦入京,会不会是因为严军师声音压得极低。
    萧牧一贯表情不多的脸上此时添了冷意:是恐璇浦口不择言,会说出时家冤情,让他的仁君之名毁于一旦吗。
    这些年来,他所查到的一切,都将最终的主使者指向了最高位置的那一个人。
    即便非是那人亲自经手,却必然也得了他的默许
    只是没有明确的证据之前,他仍旧心存一丝疑虑,本以为抓到璇浦或能得到真正的完整答案,谁知璇浦也所知不多。
    可现下,这位圣人却急于要押璇浦入京
    当真不是出于心虚吗?
    璇浦固然不知真正的凶手何人,但也只需一句时敏晖是被我诬陷的,便足以掀起轩然大波。
    皇帝不会允许这种局面出现。
    所以,押送璇浦入京的结果,极有可能便是死于入京途中,带着那个秘密彻底消失。
    严军师心中也有分辨,想到那些旧事,及这些年来查到的线索指向,心中亦是沉郁发闷。
    若军师是我,会怎么做?萧牧的语气里似有一丝迷惘。
    严军师看着那肩上承担了太多的年轻人,道:将军有自己的选择,无需过问他人,只需遵从本心。而无论将军如何决定,都是对的。
    可留给我的时间怕是不多了
    这语气很平静,谈及生死也无波澜,却叫严军师心中紧揪:将军莫要这么说
    也不知派出去的人可找到白神医了守在外面的印海叹着气说道。
    恐怕蒙大柱话接到一半又咽了下去,不能说不吉利的话。
    可若当真寻到了那位神医的下落,必然会有人第一时间传信回来的。
    严明望向西滑的秋阳,眉心隆起。
    凡是习医者,多多少少都听闻过白神医的大名。
    传闻中这位白神医有起死人肉白骨之能
    但也只是传闻,连他也没有真正见过。
    可解药未找到之前,再渺茫的希望也不能放过,所以,自将军上月中毒起,便派人暗中离开营洲,去寻找这位白神医的下落。
    将军是在战场上为暗箭所伤中的毒,若不是契丹人,那又会是谁!蒙大柱想着又红了眼睛,有些恨恨地道:说不定就是朝
    大柱,慎言。严明转头打断他的话。
    蒙大柱眼眶酸涩,捏紧了拳头。
    退一万步说,即便不是朝廷的人下的毒,朝廷对将军的猜忌也是明摆着的!
    正因如此,将军才会让他们谨守秘密,不可将中毒之事传扬出去,否则定会给营洲招来祸事但凡朝廷靠谱一点,将军又何至于如此,连寻医都得掩人耳目!
    吱呀一声响,几人身后的房门被从里面打开。
    萧牧和严军师走了出来。
    萧牧吩咐道:告诉京师来的使者,昨夜契丹刺客潜入侯府,已将璇浦当场灭口于契丹战俘中寻一具相似的尸身修饰罢样貌,交给他们验看。
    是,属下这便去办。印海正色应下,转头看向严明。
    严明会意点头,二人一同离去。
    天色将暮,萧牧少见地披了件玄色披风,独自一人登上了侯府的望月阁。
    这是侯府最高的一处阁楼,站在最高层,可以俯瞰侯府的全部院落,再往远处看,可见城外高山远景。
    萧牧站在那里,望着夕阳缓缓坠入西山,天地间陷入昏暗,再被夜色一点点侵蚀笼罩。
    府内掌了灯,城中也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
    一盏灯火,便是一个家。
    在这万家灯火中,萧牧诸般心绪平复下来,负在身后攥成拳的手指缓缓松开,整个人却也变得如夜色一般沉寂。
    他陷在这无边无际的死寂中,仿佛与这世间割裂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王敬勇寻了过来:将军。
    他起初也不知将军在此,是严军师告诉他的严军师说,将军每每有心事,总会独自来此。
    见那道背影没有回头,也不曾应答,王敬勇顿了顿,自行往下说道:今日属下一直按照将军的吩咐,暗中跟着吉画师和那位晏公子,二人离开官衙不久,便去了一家名为千金顾的赌坊,在里面待了近一个时辰。
    萧牧总算有了开口的欲望:吉画师交得究竟是些什么朋友。
    且不说那人来营洲的目的,单说带着一个小姑娘去赌坊,这像话吗?
    王敬勇回忆了一下,如实道:据属下暗中观察,是吉画师带着晏公子去的赌坊。
    萧牧:
    是他眼界局限了。
    从赌坊出来之后,二人去听了戏,之后又去了城中最大的酒楼。王敬勇道:暂时没有发现异样。
    萧牧颔首:知道了,继续盯着晏锦,不要打草惊蛇。
    是。
    萧牧的视线下意识地看向府中某座院落。
    赌钱,听戏,酒楼。
    她倒是十分快活。
    想着这些,望着那座灯火通亮的院子,又思及今日她面对齐娘子之事的坚持,萧牧身上的沉寂感不觉间褪了些去。
    陪着衡玉刚回到侯府的吉吉,去了侯府的后厨房。
    当下早过了用晚食的时辰,吉吉到时,厨房内只一道人影蹲在小炉子前。
    蒙校尉?看着那道似乎有些垂头丧气的背影,吉吉开口试探问道。
    蒙大柱连忙拿袖子抹了把脸,站起身转过来,扯出个笑意,略有些局促地道:来拿吃食吗?怎不吩咐女使过来取?
    不是,我来替我家姑娘熬一盅姜汤。
    吉画师染风寒了?
    这倒没有,我家姑娘有些旧疾,受不得寒,今日回来时吹了冷风,我便想着替姑娘煮碗姜汤暖一暖身子。
    蒙大柱点点头:营洲城是这样的,入冬早且不提了,落日之后寒意尤甚,下回你们若回来得晚,定要备件更厚实的披风才行!
    说着,转身替吉吉找出了两大块老姜笑着递给她。
    吉吉接过道了谢,见他身边的小炉子上瓷罐咕嘟嘟响,便随口问道:蒙校尉在煎药?
    蒙大柱张了张嘴,连忙道:对是我自己的药!
    实则他是给将军熬的,但不能让人知道将军中毒之事。
    可他又实在不擅撒谎,尤其被吉吉这般瞧着,就紧张地红了脸。
    蒙校尉,你的脸为何这般红?吉吉十分不解。
    第030章 忌日
    我有吗?蒙大柱结结巴巴地道:可能,可能是炉火烤的!
    吉吉顺着他手指的炉子看去,又看一眼那药罐,不禁在心中嘶了一声蒙校尉这般反应,莫非是患有什么隐疾吗?
    难道这就是蒙校尉不曾婚娶的原因所在?
    蒙大柱不知为何面前的女孩子看着自己的眼神忽然有些怜悯,他有些笨拙地岔开话题问:对了你是叫吉吉对吧?
    吉吉点头,也不再提他煎药之事,道:这是姑娘给我取的名呢,好听吧?
    说着,弯身去清洗姜块。
    蒙大柱点头,咧嘴笑道:好听。
    又问她:你是自幼便在吉画师身边吗?
    倒不算是,我并非是吉家的家生子,而是自由身。吉吉洗干净了姜,拿到案板上切起来,边道:我很小的时候遇到了拐子,是姑娘救了我,又费心帮我找到了原籍所在,但我父母家人都不在了于是姑娘便将我留在了身边,从那之后,吉家就是我的家,姑娘就是我的家人了。
    蒙大柱没想到她有这般经历,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安慰。
    但女孩子也并不需要他来安慰,说着说着脸上便有了笑意:我让姑娘重新给我取名,姑娘问我喜欢什么字,我便说喜欢吉家的吉,听起来就很吉利。姑娘怕一个不够,就一下赐了我两个!
    姑娘说,希望她日后一切吉祥如意。她想着,用这么吉利的名字呆在姑娘身边,说不定也能替姑娘驱散不祥呢。
    见她笑,蒙大柱忍不住也跟着笑了。
    吉吉将姜块放入罐中加了水,蒙大柱帮她端到炉上熬煮起来。
    左右都要等着,二人便搬了小杌子,坐在炉子边闲聊起来。
    今日齐娘子之事,多亏了你。吉吉愤愤又解气地道:否则真要便宜了那张老二!
    蒙大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就是被骂了一句而已。
    吉吉也想到这一点,看着他傻里傻气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
    她笑时露出一对虎牙,蒙大柱莫名不敢直视那双眼神,视线闪躲间落在她的手上,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吉吉,实则那日在府外第二次见到你,我便在想,能不能同你
    吉吉听得笑意一凝。
    再看他表情,她放在膝上的手指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总不能是对她二见倾心吧?!
    女孩子年纪不大,却因经历丰富而懂得颇多。
    然而懂归懂,无措也是真的。
    很快,小姑娘的脸颊也被炉火烤红了。
    她手指握在一起,有些紧张地问:什么?
    能不能同你掰个手腕啊?蒙大柱看着她,鼓足勇气道:我看你力气极大,便一直想同你比比!
    吉吉:
    见她表情异样,蒙大柱忙道:可能有些冒昧了,你不想比也无妨
    谁说我不想比了?吉吉回过神来,当即就开始撸袖子:来!
    夜色中,透过窗棂可见二人在案板前掰手腕的身形。
    两刻钟后,吉吉端着姜汤回来,衡玉裹着被子接过小丫头递来的汤碗时,问道:手怎么这么红?可是烫着了?
    不是,是和蒙校尉比掰手腕。吉吉一脸神气:五局,婢子都赢了,可是叫他服气了呢!
    衡玉听得笑了一声:是,我家吉吉最厉害了。
    次日,是衡玉要随蒋媒官一同去蒙家的日子。
    二人一早便准备妥当,行经前院时,恰遇到了也要出门的萧牧。
    他今日着一身素白衣袍,外罩一件墨色披风,通身上下无半点纹饰,就连束发所用也是黑缎。
    衡玉看在眼中,只觉得虽非寻常可见的素服,却也极像是要去祭奠何人。
    再看他身侧跟着的王敬勇,一手提着酒坛,一手提着食盒
    蒋媒官今日是要去蒙家吗?萧牧问。
    正是,既是将军的吩咐,我又怎敢怠慢呢!蒋媒官笑得极殷勤。
    那便有劳了,若亲事说成,萧某必予重谢。
    蒋媒官一听笑意愈发浓盛,客套一番后,又笑着目送萧牧走远,复才对衡玉低声道:如今瞧着,倒像是真心实意要替部下促成亲事的
    衡玉赞成地点头。
    是啊,这样惜字如金的一个人,如此特意叮嘱,可见的确重视。
    这位将军大人不仅心系民生,更是一位好主帅。
    不过,今日是谁的忌日吗?
    侯府内其他人对此似乎并无准备。
    大门外,萧牧上了马,带着王敬勇一路出了城,来到了一处山脚下。
    打开食盒,萧牧蹲身下来,亲手将带来的瓜果点心摆在那座墓碑前。
    奇怪的是,其上并无碑文。
    萧牧自王敬勇手中接过酒坛,拔下酒塞,缓缓倒了半坛在墓碑前,而后冲着墓碑扬了扬酒坛,仰脸喝了一大口。
    千秋醉入口辛烈,让他微微咬了咬牙。
    又一年了。
    他像是在和墓碑的主人对话,眼神有些悠远,似透过那冰冷的墓碑看到了诸多旧时画面。
    回应他的只有山风拂动枯草的声音。
    同一刻,蒋媒官和衡玉正坐在蒙家前堂内,同一名妇人说着话。
    妇人看起来四十岁上下,一张荣长脸,抹了桂花油的发髻梳得油亮,簪一对金镶玉钗,显是特意打扮过,很是重视此番蒋媒官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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