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二字,又岂止是喝酒吃肉?既如此,我来助你参悟红尘可好?裴无双认认真真地道:印师父,缘法到了,躲不得的!为何不愿顺其自然呢?
    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脸颊,印海微吸口气,道:你说得对,当顺其自然。
    裴无双眼睛亮起:你想通了!
    可否先闭上眼睛?
    闭闭眼?
    女孩子心口扑通扑通跳着,矜持道:会,会不会太快了些?
    印海微笑:不会。
    裴无双紧紧攥着衣袖,微咬紧了下唇,眼睫颤颤地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忽听有窗棂被推开的声音
    姑娘印副将跳窗跑啦!外面的女使急忙喊道。
    裴无双忙扑到窗边。
    那背影不紧不慢地走着,头也未回地感慨道:方才我观那扇窗,只觉其上赫然写着顺其自然四个大字
    窗内传出女孩子跺着脚咬牙切齿的声音
    印!海!
    第087章 就得这么治才行
    印海使人同衡玉打了个招呼后,便不敢耽搁地逃离了此地。
    经过一座茶楼时,忽而下马,进了茶楼,径直往二楼而去。
    他在临窗处有人的一张茶桌前坐下,叫心不在焉的柳荀吓了一跳:你怎知我在此处?
    你一大清早便出府,不在此处还能在何处?印海提起茶壶替自己倒了盏茶水。
    吃惯了此处的茶水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印海哦了一声,透过支开的窗棂,含笑看向街对面的包子铺。
    铺子前,苗娘子正低头收拾笼屉,年轻伙计走过来笑着低声道:掌柜的,您看那边柳先生又坐了半日了
    苗娘子闻言下意识地看向对面茶楼。
    忽然对上她的视线,柳荀下意识地闪躲着,下一瞬又迫使自己从容地望回去,朝她微微笑着点头。
    苗娘子一愣,旋即也朝他点了点头,而后便转身往堂中走去。
    柳荀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视线受阻再看不到。
    印海靠在椅背上,吃着茶感慨道:果然,这情爱之事,还是看别人陷入来得更有意思啊。
    柳荀面上是显而易见地不自在,却也少见地没有再一味否认。
    既是已下定决心之事,便再无回避的道理。
    包子铺内,伙计还在孜孜不倦地跟在自家掌柜身后,小声说着:掌柜的,我怎觉得柳先生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胡说些什么?
    我也没说什么呢,您怎就想到了呢?看来掌柜的心里比我清楚多了伙计嘿地笑了一声,卖力地道:柳先生一表人才,又这般有学识,更难得的是平易近人,没有半分文人的傲气这样好的人,我若是个女子,我都想嫁了呢!
    行了,快干活儿去!苗娘子嗔了伙计一眼,掐断了他念咒般的絮叨,快步自往后院走去。
    打起隔开前堂与后院的竹帘时,苗娘子忍不住翘起了嘴角,脚步也莫名轻快。
    她挽起衣袖,来至井边,轻松地提了桶水,倒入木盆中,蹲下身来洗菜。
    盆中水清澈如镜,看着自己倒影在水面的笑脸,她忽然怔住。
    片刻后,她将半筐带着泥的红萝卜倒入盆中,将那张笑脸打散。
    茶楼内,柳荀两次三番往窗外看去,都未能再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现。
    是该多坐会儿印海在旁点着头道:明日你我皆需随将军去城外庄子上,料想多少是要住上七八日的。
    又道:只不过近来无战事,你这包子突然不来吃了,茶也不来喝了苗掌柜的会不会不习惯?
    纵知他在调侃自己,柳荀却也被提醒到了,轻咳一声道:我会同她说一声的
    这可不兴说啊!
    此话怎讲?
    印海微微倾身,循循善诱道:你且试想一二,如若你每日都能见到一人为你而来,风霜雨雪不曾间断,不觉间已习惯了此人日日出现,可突然有一日,此人前一日一切尚且照常,次日便突然不见了踪影,一连多日不知去向,你待作何感受?
    柳荀正色思索片刻:我定觉得他是突遭变故或急症该不会是死了?
    印海默然一瞬:无论作何猜想,总之免不得要牵肠挂肚,怅然若失。
    柳荀后知后觉听懂了他的用意,不由拿怀疑的语气道:莫非你就是这般钓着裴家姑娘的?
    印海刚喝一半的茶水险些喷出来:截然不同之事,岂可一概而论?
    柳荀深深看他一眼:那便但愿你日后不会因此怅然若失才好
    印海全然不理会,自顾问:那你是认同这法子了?
    咳,试一试也无妨。
    翌日清早,侯府大门外,车马已备妥。
    衡玉被萧夫人拉着手自府内行出,便见系着玄色披风的萧牧立在马前。
    母亲。萧牧向萧夫人行礼罢,视线落在衡玉身上,见她穿戴厚实,心中遂觉满意。
    今日风急,看天色怕是要落雨,侯爷不若也乘车吧?衡玉提议道:我坐自己的马车即可,侯爷可与夫人同乘。
    萧牧还来不及说话,萧夫人已在前头开口。
    却是嫌弃道:我才不要同这臭小子同坐
    这一路闷得慌,我且要同我家阿衡说话呢。她亲昵地挽着衡玉的手,笑着道:便将你的马车让给他来坐可好?
    衡玉自无意见,当即点头。
    母亲,儿子
    萧牧拒绝的话刚开了个头,便被萧夫人瞪了回去:人阿衡一片好心,你可莫要不识趣。
    又道:我瞧你近来似又清瘦了些,上回问严军医,还说需用心调养着,怎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知爱惜的?那马就那般好骑,非得逞强去吹那冷风不可?还是觉得自个儿生了张俊脸,就非得时刻显摆给人瞧?
    最后一句于萧牧而言堪称蛇打七寸,尤为致命,是以当即住口,听从地上了衡玉的马车。
    看着他被迫上了车的背影,衡玉不觉露出一丝笑意。
    臭小子脾气倔,就得这么治才行萧夫人拉着她上马车之际,轻声说道。
    衡玉下意识地点头:是。
    只是应罢便觉隐约有哪里不大对
    这怎有些像是她家祖母在传授嫂嫂如何拿捏兄长时的感觉?
    萧夫人已满眼笑意,嘴角险要扬到耳后根去。
    萧牧乘坐的马车驶动之际,印海忽然钻了进来。
    你作何?正襟危坐的萧牧皱眉看着日渐讨人嫌的下属。
    属下贴身照料将军。
    萧牧看了一眼被他坐着的位置,眼底多少有些嫌弃。
    吉画师这车内布置得倒果真清雅,不见熏香,唯有这黄梅香气印海说话间,轻触了触茶几上插着的一支腊梅。
    坐得笔直,双手放于双膝之上的萧牧皱眉。
    这还有话本呢,将军可要看看解闷儿?印海拿起一旁的话本。
    放下。
    不看话本啊那属下沏壶茶?吉画师这茶瞧着不错
    萧牧看着他去碰茶匙的手,定声道:将你的爪子拿开。
    在被踹下马车的边缘疯狂试探的印海还不及再有动作,只听对面坐着的人已下了最后的死亡通牒:要么什么都别碰,要么自己滚下车去。
    印海便立即将双手收回,含笑作打坐状。
    一行人马一路未停,于午时末抵达了温泉庄子。
    入了庄内,不过刚安置下来片刻,交待了仆从去备饭菜,便突然有客登门。
    衡玉和萧牧前后来到堂内,见到了来人。
    晏锦?你怎过来了?衡玉奇道。
    族中在附近也有一处庄子,近日闲来无事便来瞧瞧方才远远见有车马往此处来,瞧着便觉气势不凡,遂好奇前来询问,见了印副将,才知是萧侯亲自来此了!
    晏锦拱起握着折扇的手,笑道:实在也是巧了!
    萧牧不露声色:如此当真是巧极。
    据在下所知,此处乃营洲唯一一处温泉所在,侯爷常年征战不得闲,此番来此可是为调理静养?
    衡玉在前开口道:是为调理我身上的寒疾,因萧伯母也在,侯爷一片孝心,遂陪同而来。
    萧牧闻言微微抬眼看向少女。
    她笑盈盈地,丝毫看不出是在防备着谁。
    原来如此。晏锦酸溜溜地道:我家小十七好大的福气,这处温泉,我尚无荣幸泡上一遭呢。
    萧牧:晏郎君若有兴致,随时可以过来。
    晏锦喜道: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目光在二人之间不着痕迹地打量罢,衡玉心有思索。
    晏锦一贯也不与人客气,当晚便又过来了。
    倒也不白蹭,延续了一贯财大气粗的做派,使仆从提了好些东西过来。
    使人查看过了,多为名贵药材,说是给吉画师泡汤用晚间,印海同萧牧禀道。
    药材
    萧牧看向窗外院中一株松柏,眼前恍惚闪过两名幼童于松下追赶踢竹球的情形。
    竹球上拿彩绳绑着铜铃,高高飞起落下,带起铃音阵阵。
    将军?见萧牧迟迟未语,印海唤了一声。
    萧牧的目光依旧定在那株松柏之上,问:庭州那边,画像拿到了吗?
    已拿到了,正在赶回的路上,年前可至。
    一晃眼五六日过去,衡玉每日除却泡汤,吃药,便是吃吃喝喝,腰间一掐都圆润了一圈。
    晏锦几乎每日都会跑来蹭饭,一如既往与她说笑斗嘴。
    萧牧多是在书房中处理公务,与下属议事
    衡玉知道,必当不仅如此,她已听严军医说过了,他的伤口每日皆要清理换药,遭罪程度非常人所能承受。
    她也私下见过严明数次,谈了些不值一提的进展。
    这一日天色不大好,萧夫人窝在房中正捧着她的宝贝话本观摩。
    柳荀坐在一旁,被她夸赞了一番。
    柳先生写得愈发好了,且更多了份真挚的情感色彩,这般精进之下,不知是否有缘由在?萧夫人满面八卦地低声问:柳先生莫不是有心上人了么?
    第088章 是否有些离谱
    这话题来得突然,柳荀下意识地便绷紧了身子道:夫人就莫要打趣属下了
    见他反应,萧夫人一脸承认了吧的了然之色。
    柳荀面颊发热,不敢直视萧夫人眼睛,片刻后,倒也微一点头。
    是哪家姑娘?萧夫人眼中八卦之火越燃越旺:还是说是苗记包子铺的掌柜?
    柳荀微微一惊他究竟是何时表露出来的?就这般明显吗?
    咱们侯府里的人,眼光果然都是顶好的话说回来,进展到哪一步了?萧夫人忍不住继续探问,并循循善诱地保证道:放心,我必不会同其他人讲的
    或是近来常常一同探讨话本子情节之故,二人之间的距离无声被拉近了许多,柳荀此时便也说了句真心话:无甚进展可言,不过只是属下一厢情愿罢了
    是问过了?
    不不曾。
    那便是还未表明心意?萧夫人恨铁不成钢地道:你问都没问,说也没说,怎知就是一厢情愿?
    搁这儿自己演自己呢?
    柳荀忙解释道:属下不敢冒昧
    以诚待人,怎叫冒昧呢?
    柳荀:这真的和以诚待人有必然关连吗?
    且你也要设身处地去替苗娘子想一想萧夫人拿长辈的语气讲道:我与侯爷固然是知你为人秉性如何,可苗娘子到底不同于寻常女子,身上背负着偏见枷锁在,于感情之事上必然愈发谨慎你若不坦诚心迹以表诚意,她怕还要将你的好当作一时兴起,又怎敢敞开心扉呢?
    柳荀听得怔住。
    他倒从未想到过这一点。
    坦白心意也不等同是逼人回应,勉强于人只是好叫人家看到你的真心。
    柳荀怔然半晌,复才道:多谢夫人提点,属下明白了。
    谢就不必了,等着你的好消息。萧夫人小声道:有何进展,切要记得及时说与我听,咱们也好剖析剖析不是?
    是柳荀应下之际,一种古怪感油然而起。
    夫人为何会给他一种在追真人版话本的感觉?
    去吧,好好想想。萧夫人端起了茶盏。
    柳荀遂告退而去。
    看着年轻人离去的背影,萧夫人满眼欣慰。
    片刻后,又忍不住心生不甘。
    果然是个人都比那臭小子强百倍
    萧夫人咬牙切齿,愤愤地拿起了一旁的话本。
    柳荀离了萧夫人处,神情颇有些恍惚。
    直到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又来给母亲理账?
    将将军。柳荀忙行礼,继而又向萧牧身后之人施礼:吉画师。
    柳先生突然被迫回神,脑子还不甚冷静,此时见这二人一同出现,脑中不受控制地就蹦出诸多笔下画面,一时眼神便有些不大对劲。
    见此眼神,萧牧鬼使神差地解释道:我与吉画师只是凑巧遇到,同来向母亲请安。
    柳荀忙应道:属下明白!
    他要清醒,清醒决不可将话本与现实混为一谈!
    衡玉的视线在二人间打了个转。
    怎觉得这气氛有些莫名古怪?
    柳荀略走远了些,才敢回过头去看那双背影。
    就在三日前,他有一册刚修改过的话本丢失,他疑心是被自己不小心夹在了送给将军的那些军务账册里
    他胆战心惊,他坐立不安,只觉死期将至。
    可三天过去了,将军并无问罪发落之举,想来该是他想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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