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不相瞒,我此前也是这般猜测的,或是那些人本就隐瞒了病情,苗掌柜家中之人明知真相,却未告知苗掌柜,看似正常议亲,实为替人冲喜衡玉道:但从今日一些细节来看,或许没有这么简单。
    苗娘子意外地看着她。
    在吉姑娘看来,还有其它可能吗?
    动机或都是为财,但真相未必如此简单。衡玉分析道:今日那苗家老二夫妻的表现略有反常,似怕苗掌柜的母亲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按说已经撕破了脸,闹到了这般地步,唯利是图的真面目也已暴露,还有什么是尤其说不得的吗?
    苗娘子顺着女孩子的话思索着,不由点头。
    是,细想之下,二叔和婶娘那时的神态的确有些异样
    可是,除了冲喜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内情?苗娘子一时间想不透。
    我当下也只是猜测而已,或许是多疑了,但总要查个明白才好。此事到底是苗掌柜亲身所历,或许可以从旧事中想到些线索
    苗娘子点头:我明白了。
    她会先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衡玉吃了口手中捧着的温茶。
    苗娘子下意识地看向前堂方向,问道:这些猜测,他知道吗?
    衡玉摇头。
    柳主薄尚且不知。
    衡玉嘴角露出一丝笑:柳先生待苗掌柜的心意,纯粹诚挚,不为外因所动,或正因不知,方显得愈发可贵。
    闻言,苗娘子眼中因思及往事而蒙上的阴霾在慢慢散去。
    语气也更加温和了:既非他所托,吉画师又为何费心帮我探查此事?
    佳鸢娘子尚且姓齐时,苗娘子又为何会收留一个素不相识之人来铺子里做工呢?衡玉不答反问。
    苗娘子怔然一瞬后,二人相视而笑。
    我知苗掌柜并非十分在意世俗眼光之人,柳先生也不是,正如我方才所言,正因无惧世俗流言,而显得愈发可贵。但可贵之处在于真情,不在于本可以不必存在的磨难退一万步讲,纵然那些男子当真皆是不幸暴毙而亡,错也不在苗掌柜,而在世人愚昧。但若果真有内情在,尚有将真相大白的可能,那么苗掌柜也断无继续为他人的过错而忍受世俗偏见的道理。
    女孩子的声音轻却满含力量:所以,这公道,是理所应当要讨还回来的。
    这世道本就亏欠女子颇多,又怎能再让女子无条件地一味去与偏见和委屈和解呢?
    偏见与委屈尚无和解可能,至于欺骗和冤枉,就更不必谈了。
    苗娘子不觉间已红了眼圈。
    她未多言,只是站起身,朝着少女深深福身:多谢吉姑娘,此事,就烦劳吉姑娘替我费心了。
    她没有同衡玉客气。
    这个时候,与对方客气,才是不尊重对方心意的表现。
    而这声谢,并不仅是因为对方想要帮她查明真相讨还公道的善意
    二人又相谈许久。
    待自屋内出来时,只见柳荀等在后院内。
    吉画师。柳荀忙抬手施礼。
    衡玉向他含笑点头,先回了前堂。
    见萧牧仍坐在堂内喝茶,衡玉有些意外。
    我还当侯爷已经回去了。
    萧牧面色从容:方才在与柳主薄议事
    王敬勇听得眼皮直跳。
    柳主薄分明早就去后院里呆着了!
    睁眼说瞎话不合适吧!
    那侯爷可还要等柳主薄吗?衡玉指了指后院方向。
    不必了,尚有公务需回府料理。萧牧放下茶盏,起了身。
    王副将面色扭曲。
    这下想起来还有公务了?
    衡玉笑着问:那我与侯爷一同回去?
    看着自家将军点头准允的模样,王副将逐渐面色麻木。
    后院内,柳荀隐隐觉得面前的女子似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仿佛卸下了许多东西,由内到外都轻松了许多。
    是因为和吉画师方才的谈话吗?
    他颇好奇二人说了些什么,正犹豫着该不该问时,只听对方问他:你打算何时提亲啊?
    柳荀有些惊愕地张了张嘴。
    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如待令弟丧满百日之后?
    然而话刚说出来,自己就后悔了。
    他怎么又
    果然
    我说了,我没有道理要为谁守丧,这也不是赌气的话。
    好!这次柳荀的声音十分果断,笑着道:那我今日回去安排此事!
    苗娘子望着他,慢慢露出笑意,点头:好,那我等着。
    衡玉和萧牧回到侯府后,先去了萧夫人处请安。
    二人到时,萧夫人正磕着瓜子痛骂道:苗掌柜家里那个做娘的,当真枉为人母!不,是不配做人!托生在这样的魔窟里,苗掌柜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我们当娘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天下女子的颜面,也要被她给丢尽了!
    萧牧和衡玉默默对视一眼。
    消息这般灵通的么。
    二人足足听萧夫人骂了半盏茶的工夫。
    萧牧觉着,若非有衡玉在,母亲顾及形象,半盏茶必是收不住的,用词断也不会如此委婉。
    萧夫人的气消得七七八八了,再一看坐在那里的小姑娘,脸上便带了些笑:不过话说回来,柳先生真叫我刮目相看呢!当众表明心意,是条汉子,真该让府上那些一把年纪还娶不着媳妇的人好好学学
    萧牧面上无变化。
    这必不可能是在说他吧。
    萧夫人继续感叹道:这下咱们府上又要有喜事了!
    衡玉笑着点头:是,柳主薄想必待会儿就要来与伯母商议提亲之事了。
    这么快?
    萧夫人讶然之后,笑得颇开怀解气:就该如此的!我待会儿就请蒋媒官过来商议章程!
    全当提前练手了看着坐在下首的二人,萧夫人如是想着。
    自萧夫人处离开的路上,萧牧随口向衡玉问道:他们二人的亲事如此之快便提上了日程,可是有考量在?
    衡玉点头。
    苗娘子不愿等其弟丧期过,是有着斩断过往的意义在,从此不再为不值当的人而活。
    当然,这只是其一。她紧接着讲道:其二,如此举动必会再刺激到苗母
    关于真相,苗母必然是最关键的知情者之一。
    而人被激怒时,更容易找出弱点破绽。
    萧牧颔首:如此一来,苗掌柜克夫的说法也会不攻自破,昔日以此来遮盖的真相,势必会更多些可突破之处。
    衡玉点头。
    顿了片刻,忽然忍不住问:可这克夫的说法,万一,若是没破呢?
    ?萧牧看她一眼。
    片刻后,将视线收回,继续往前走着,平静道:既是你情我愿之事,到时替柳主薄多烧些纸便是了。
    衡玉:也是。
    衡玉刚回到客院中,便被扑上来的吉吉一把抱住。
    姑娘可算回来了!小丫头开心不已。
    衡玉将人扶直,捏了捏脸颊:怎瞧着瘦了?
    想姑娘想的
    衡玉取笑道:那待你成亲后,还不得瘦成一片叶子精?
    那婢子还是不嫁了吧?吉吉又认真犹豫起来。
    翠槐在旁笑着叹气摇头。
    蒙校尉也是够担惊受怕的,好不容易才捞着的一个未婚妻,成日想着要反悔跑路。
    那可不成,到时蒙家找我要人,我上哪儿再找个这么好的来赔他们衡玉说笑着进了内室。
    四下没了旁人,吉吉也不再说闹,取出两封书信递到衡玉面前:姑娘,这是京城来的信昨日刚到的。
    衡玉换上正色,在桌边坐下,将信打开来。
    第097章 他是最好的风光
    一封是永阳长公主府送来的,一看笔迹便知是出自韶言之手。
    信上说了些殿下的近况,譬如吃药还算乖觉,再譬如日日都要与其蓁嬷嬷念上她几句,道是想她了。
    衡玉看得微叹了口气。
    她也实在想殿下了。
    再往下看,便多是些关切叮嘱之言了,最后缀了一句,盼她早日回京。
    衡玉将信收起,去拆看另一封。
    此信是兄长所写,表面看似多是些家常琐事之言,其中仍是暗藏着只兄妹二人才看得懂的深意
    她上一次传信回去时,已隐晦说明了关于那刺青图纹的进展线索,以及,那份被她列出来的可疑之人名单。
    而此时这封信上,兄长千叮咛万嘱咐,不外乎是让她绝不要轻举妄动,以身犯险,他在京中会照着那份名单试着探查下去。
    换而言之,兄长已将接下来的事悉数揽下了,只要她在营洲这是非之地平安就好。
    且末尾处又再三嘱咐她,既已得此线索,便无需再于营洲久留,当务之急是尽快回京。
    此时,翠槐的声音隔着竹帘响起:姑娘,蒋媒官来了。
    蒋姑姑请进。
    衡玉并无匆忙收信的动作,直待蒋媒官进来时,她也只是将信纸折好,连同两只信封随手压在一旁。
    京中来的家书?蒋媒官随口问。
    是啊。衡玉叹口气:一个两个的,都唠唠叨叨地催我回家呢。
    蒋媒官闻言一个激灵:这可不成,你若回去了,我可怎么办!
    虽说这丫头随她同来北地,也算有公务在身,可公务这俩字对旁人固然有约束之效,对这种万恶的关系户而言,却是形同虚设啊!
    她哪怕是随口说句北地严寒、吃不惯、甚至只需一句想回家了,有永阳长公主在,谁又敢拦她?
    蒋姑姑这么不舍得我走啊。衡玉笑着眨眨眼。
    你若走了,我平日找谁说话解闷儿去?蒋媒官坐了下来。
    蒋姑姑有这张嘴在,到了哪里也不缺说话之人啊。
    那可不一样,我与外头那些人不过是逢场作戏偌大一个营洲,只咱们俩才是自己人。蒋媒官拍了拍衡玉手背,道:过罢除夕便要开春了,到时天气暖和了,想去玩什么去不得?这大好的北地风光,咱们还没好好见识见识呢。
    衡玉作势思索了片刻,点点头:也对,我还没玩够呢。
    不过
    若谈北地风光的话,最好的那处,她倒已经见识过了。
    在她看来,风光二字,未必就是山山水水,有些人的存在,如神明般庇佑一方,远胜过青山之磅礴,激流之奔腾,大漠之广阔
    萧侯便是北地最好的风光。
    嗯,无论是以上她说的那些,还是单单只凭那张脸
    衡玉在心底认认真真地评价着。
    见女孩子被稳住,蒋媒官于心底松了口气,正要隐晦探问一番温泉庄子上的进展时,忽听女使来传话,道是萧夫人有请。
    晚些再来寻你说话。蒋媒官笑着起身,随女使去了。
    见她离开,衡玉的视线落到了折起的信纸之上。
    她暂时还不能听从兄长的安排
    据平叔暗中探查可知,那些人如今仍在营洲城外一带活动,迟迟未见行动。
    是他们此次的目标本就不在营洲,还是在等待着什么时机?
    这些她不得而知,可此等最有可能接近真相的机会,她不想就此放掉、将快要捅破那张纸的手收回。
    她不会再主动犯险,但要她此时回京也绝无可能。
    她只有留在这里,才能尽可能多地得到一些新的线索。
    将一切艰险抉择埋下不提,衡玉朝吉吉问:韶言信上说的那些东西呢?让我瞧瞧。
    吉吉笑着指向屏风后。
    府里的人都瞧见了,足足两大口箱子!
    外书房内,早两日奉萧牧之命回城办事的印海正感叹道:也不知那里头究竟都是些什么,这可是第二回 从京中千里迢迢送东西来了吉画师京中这位童养婿,果真是用心至极啊。
    书案后,萧牧执笔的动作微微一顿。
    印海自顾说道:我私下倒也打听过,据说这位韶言郎君长相极为俊美,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为要命的是,针线缝制也不在话下,且还有一手好厨艺,更尤擅酿酒
    见萧牧抬眼看了过来,他愈发来劲了些:同为男子,他竟做到这般境地,岂不是叫人没有活路吗?将军您说呢?
    将军说道:十日之后,裴府设宴庆寿,你随本候一同前往。
    印海笑意僵住,正要自请滚出去时,只听自家将军正色道:有要事需你去办。
    听得此言,印海遂收起插科打诨之色,应了声是。
    待凝神想了片刻,又觉有些忐忑。
    将军,这件要事想来应无需属下出卖色相吧?
    萧牧再次抬眼看向他。
    本无此意,经你提醒,倒觉得这或是个事半功倍的好法子。
    对上那双眼睛,印海只觉眼前慢慢浮现出四个大字
    因果循环。
    蒋媒官自萧夫人居院离开后,便紧忙筹备了起来。
    前后不过两日,便带人登了包子铺的门提亲。
    消息立时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两日前包子铺外那场闹剧,也早已传开,街角巷尾除了对苗家人的议论之外,更多的目光则放在了那句愿娶苗娘子为妻的狂言之上
    是,众人只当狂言来听罢了。
    可当下,这狂言竟成真了!
    怎会有如此不要命之人!
    此人怕不是疯了吧
    据说来头不一般,是萧将军的义子!
    什么义子瞧着比萧将军还长上两岁呢!
    一时间城中议论不断。
    而柳荀本人,毫无疑问,也觉察到了身边众人的异样目光。
    这异样,分为许多种,但又颇有些九九归一的玄妙之感
    譬如,他首先感受到,侯府与军营上下,准备给他烧纸的眼神越来越多。
    其次,城中认得他的人也越来越多,凡到之处,必少不了一些类似于这莫不是个疯子吧、他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好好一个人,怎就想不开非要英年早逝的困惑与感慨。
    甚至在经过街尾处的几家寿衣铺和棺材铺时,他都觉得铺中之人在暗暗拿视线丈量他的身形若非还有一丝最基本的道德底线在,只怕那些人要直接上来将他围住抢生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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