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柳荀心情微妙之余,又有一丝荣幸。
    分明是办喜事,却同时拥有了红白两种体验
    此等世间罕见之事,放眼古今,舍他其谁也?
    第098章 必然很疼吧
    旁人谈婚期时,多是喜庆之气,柳荀谈婚期时,在身边人眼中仿佛是在细数自己还剩下多少日子可活。
    便连印海都拍着他的肩膀,感慨道:丧事喜办见得多了,喜事丧办,且是头一遭。
    如此这般之下,比起同是筹备亲事的蒙校尉,此中对比便有些鲜明
    今日是蒙家纳征的日子,便也是俗称的下聘过大礼。
    随着蒙家人到来,城南处衡玉买给吉吉的宅院里,此时分外热闹忙碌。
    单凭翠槐和平叔二人,今日自是忙不过来的,因此衡玉早两日便同晏锦借了几个人来帮忙。
    一大早,千金顾赌坊里的掌柜顾听南,和裴无双也过来了,一是凑热闹,二来也能凑凑人数,用顾掌柜的话来说,是得壮一壮娘家人的阵势。
    除了衡玉这两位好友之外,在萧夫人的要求下,萧牧也差了人前来帮忙。
    王敬勇带着五六名下属,来的要比顾娘子还早,几乎是天刚蒙蒙亮便到了。
    恪守将军之令的王副将,身形笔直目不斜视地在厅外站了足足一个时辰余毕竟,将军只说帮忙,却并未明确告知他要如何帮,且吉画师也不曾开口明示。
    起初那五六名下属也是随他一同站着的,干看着众人忙进忙出,渐渐有看不下去的正常人,主动上前去帮了忙,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于是,渐渐就只剩下了王副将一人仍然站着。
    倔强的王副将独自站在那里,仿佛隔绝了一切热闹。
    蒙家对这桩亲事的重视体现在了方方面面,今日前来纳征者,便有族中有威望的长辈及一些同族旁亲。族中的半大孩子也跟着自家长辈来凑热闹,翠槐在院中石桌上摆了瓜果点心甜水,叫孩子们分吃。
    十来岁的孩子多是顽皮的,不知谁起了头嬉闹,拿花生干枣抛砸起来。
    站在那的里的王副将面容肃谨戒备,盯着那些乱飞的干果,大有种只要有东西接近他周身,他必挥剑砍之的架势。
    阿衡做事还真是周到啊,竟还特意请个威风凛凛的门神来镇邪从茶房里帮完忙出来的顾听南同翠槐感慨道。
    王副将听力甚敏锐,闻言微皱着眉转头去看。
    不远处廊下,一名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发髻挽得随意,通身不见什么首饰,身形极高挑纤细,白皙的面孔上有着一双上挑的凤眼。
    此时有仆从跑来与她说话,她许是忙活得有些累了,边听那仆从说话,边单手叉着腰往一侧扭了扭脖子,从头到脚都透着股随意慵懒。
    王敬勇刚要收回视线时,忽见她转过头来,那双凤眼正是朝他看来。
    四目相对,对方忽然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这是示意他过去?
    王敬勇皱了皱眉,面无表情地转回头去。
    见他动也没动,顾听南接过仆从递来的册子,大步朝他走了过来。
    这位军爷既无事,不如帮我对一对礼书可好?
    顾听南笑得一脸友好,朝他晃了晃手中册子。
    王敬勇目视前方,不为所动:另请他人。
    他谨守将军之命来帮吉画师的忙,唯有吉画师本人开口交待才算在差事之内。所谓军令,便该一丝不差地遵守。
    顾掌柜抬了抬眉,刚要点头去另请他人,只听少女的声音自厅内传来。
    辛苦王副将了
    衡玉作为主家,少不得需与蒋媒官一同坐在厅内与蒙家人说话,此时厅内正逢众人端盏吃茶,相较安静些,衡玉听着了顾听南之言,便扬声与王敬勇道了句辛苦。
    现在可以了。王副将挪步,步下了石阶。
    顾掌柜笑意复杂地跟上前。
    所谓礼书,便是聘礼财物清单,交由女方家中核对,是在章程之内。
    除却那绑着红绸的喜羊、鲤鱼等活物之外,便是一抬抬、一箱箱皆为双数的物件儿了。
    整个核对的过程,叫顾听南渐渐开眼。
    蒙家家境不差,却也非大富,纵礼节上没有任何缺失,自也拿不出足以叫她开眼的东西来
    真正让她大开眼界的,是面前之人。
    譬如,打开礼箱,清点其内之物,需要几步?
    你先得开口,让他帮忙挪开箱子。
    他挪了,便不再动了。
    你便还需开口劳烦他将箱子打开。
    他打开之后,便不再动了。
    你便还需开口让他弯腰清点。
    他清点之后,便不再动了。
    你便还需开口
    这感觉怎么说呢?
    总之,若是在她赌坊里做事的话,她一天少说能打八顿的那种。
    顾娘子王副将辛苦了,吃杯茶歇一歇。翠槐端来了两盏茶。
    王敬勇看向身旁,询问道:你喝不喝茶?
    顾听南闻言有些欣慰,看来多少还是会做人的。
    然而就是她感叹的间隙,尚未来得及点头时,只见对方已将手伸到了托盘上方,一手端起一盏,道:你既不要,我便全喝了。
    毕竟站了一上午了。
    王副将咕咚咕咚很快将两盏茶全喝光。
    口干舌燥的顾听南笑微微地问道:不知这位将军可有成家没有?
    没有。王敬勇答罢,略有些戒备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怎么,她该不会是想
    思及此,他微一皱眉,表态道:我纵未成家,无家室约束,却也绝不会沾染赌钱之恶习。顾掌柜若想要招揽赌客,那便找错人了。
    这世上陷阱颇多,他不得不小心应对。
    他建功立业之心坚定如石,谁也休想让他沾上半分污点,影响他大好前程。
    顾掌柜少见地失语片刻。
    半晌,才得以含笑道:王将军一身正气,心性如此之坚,想必日后定能成就大业
    王敬勇身形笔直,回了句:借吉言。
    顾听南颇费力地将礼单核对罢,依照规矩挑出了部分回礼,多为干果喜饼之物。
    一并作为回礼的,还有吉吉亲手绣上花样的鞋袜衣帽依照规矩,本需亲手缝制,然吉吉不擅女红,勉强绣上花样儿,已是尽力的体现。
    看着那绣技略显吃力以及绣到最后逐渐暴躁的针脚,大柱宝贝般抱在怀中,嘴巴都要咧到了耳后根去。
    送走了蒙家人之后,见流程已毕,王敬勇遂也不作耽搁地带着下属告辞了。
    当然,这告辞从某种意义上对他来讲只是表面,毕竟这桩差事完成了,便要换身不显眼的衣服,接着续上另一桩。
    忙碌了大半日,衡玉与顾听南、裴无双三人坐在暖阁里吃茶说话。
    裴无双少不得要打探些印海的近况,也不避讳顾听南也在旁听着,到底她心仪印海这件事,向来也不是个秘密。
    反而是顾听南听了,竟给她出起主意来,二人一时间谈得火热。
    这男人嘛,你不能追得太紧,否则他便要习以为常了,该晾他的时候,也要晾上一晾,这叫以退为进
    裴无双听得有些犹豫:可若我晾了他,他只觉得清静解脱呢?
    顾听南含笑认真道:若果真如此,那便证明此人对你无半分情意,这份念想还是早做了断为好。
    裴无双忍不住叹气:这念想我暂时还不想了断,还是先不试这法子了吧
    倒不是说心里没底的意思
    相反,是心里太有底了。
    听她自欺欺人的如此清醒,顾听南一时也别无他法。
    此时,一直好似在走神的衡玉忽然问道:六七年前的营洲城是何光景,无双,顾姐姐你们可还记得吗?
    六七年前?我还没来营洲呢。裴无双道。
    衡玉略略回神,了然点头。
    是,裴刺史是当年晋王之乱平定之后,才来了营洲任新刺史之职。
    衡玉思索间,顾听南已回忆着道:六七年前啊,我那时才十七八岁,正是与你们如今一样的年纪
    按理来说,十七八岁的年纪多好啊。
    但世间没有那么多按道理来
    脑海中闪过父兄被官差带走时的情形,顾听南嘴角笑意微凝,但也只是一瞬,便恢复如常。
    那时晋王初至营洲接管封地,被前舒国公打怕了的那些异族人,都不将这个十七八岁初出茅庐的少年王爷放在眼里,多番挑衅侵扰,半点不肯安分,百姓也人心惶惶,还比不得当下呢。顾听南端着茶盏,语气随意地说道。
    她的所谓还比不得当下,自然不是说萧牧治理无方,相反,如今的营洲城称得上百姓安居乐业,只是目光稍长远些的,或都能看得出这平静下暗藏的波澜。
    这波澜的源头,是那张传言中的藏宝图,是朝廷对定北侯赫赫战功与威望渐重的忌惮。
    也就是说,那时必然与异族战事频发?衡玉问:不说大的战事,至少是摩擦不断吧?
    顾听南点头:是啊,小战事不曾间断过,没个安生日子。
    衡玉不由问:那晋王都做了哪些举措来应对?
    这等事,我们这些小百姓哪里会清楚?又非晋王府上的幕僚,也从不通晓这些军事。
    明面上的呢?譬如征兵之类?衡玉打比方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现出思索之色。
    征兵这个我记得,是有的,且十分频繁呢。顾听南道:起初只是每户征一名青壮男子,待到最后,但凡是十四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几乎都要参军,真也是苦不堪言。
    偏这征兵的名目是抵御异族,巩固边防,谁也不能违抗衡玉若有所思。
    晋王真正开始举兵造反,是在四年多前。
    而造反此等大事,必不可能是某日吃完早饭闲来无事,一时兴起,想来不如造个反好了它必然是有前兆、有预谋的。
    按时间线来说,晋王起造反之心,定还要稍早一些。所以,那些逐渐严苛的征兵令,只怕从来也不是单单为了抵御异族。
    甚至真正造反的那段时间,手下征兵之事也绝不会间断,而只会更强硬。
    强压之下,身为寻常百姓纵然明面上不敢置喙,暗地里定多多少少也会有些反抗之举
    而苗娘子上一任丈夫,也就是被她克死的第五个男人,便是死在了四年前。
    那时恰就是晋王举兵谋反之际
    衡玉凝神间,裴无双百无聊赖地打起了呵欠:哪儿有你们这样的啊,姑娘家在一处不该是谈论胭脂水粉,衣裙首饰的么,怎么你们净谈些枯燥高深的军民之事啊。
    说着就来了精神:左右无事,不如咱们去逛胭脂铺子吧?我知道有一家
    今日不成,改日再去。衡玉忽然站起了身来:我还有事需回侯府一趟。
    裴无双忙道:那你记得给我多留意印海之事!
    放心放心。衡玉应下,交待了吉吉好生招待二人,便带着翠槐离去了。
    顾掌柜,不如咱俩去逛胭脂铺吧?
    且罢了,我向来不用胭脂。
    那顾掌柜喜欢什么?
    顾听南哈哈笑道:当然是赚那些赌鬼们的钱啊。
    衡玉回到定北侯府,便去外书房寻了萧牧。
    守在书房外的仆从道:侯爷不在此处。
    出府去了?衡玉问。
    侯爷应当在居院内,吉画师可需小人带路吗?仆从询问道。
    倒不是说他做事随便,主动要将外人带去侯爷的住处,只是侯爷曾特意交待过,若吉画师来寻,随时可带去见他。
    所以只能说,随便的人是侯爷自己罢了。
    衡玉本想说不必,然而想到此事细节,还是点了头:那便有劳了。
    这是她第一次踏足萧牧的居院。
    定北侯的居院,气派不必多提,又胜在处处简洁清雅,且院中单独设有演武场在,可见主人之勤勉。
    如此勤勉之人,在侯府内,多数时间也都扑在外书房中处理公务,可这般时辰却在居院中
    莫不是毒发严重吗?
    这猜测很快便得到了印证。
    虽是居院,廊下仍有表情肃然的带刀近随把守,见得衡玉这个生人前来,周身竖起无声防备。
    待仆从说明衡玉身份,那些人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方才入内通传。
    通传罢,便与衡玉道:劳吉画师稍候片刻。
    言语间,语气和缓客气了许多。
    衡玉便点头。
    这一等便是一刻钟余。
    衡玉双手抄在身前的手笼内,未觉得如何冷,或是说顾不得去想冷不冷。
    她看向那扇窗棂,脑中思绪纷杂必然很疼吧?
    此时,一道身影走了出来。
    衡玉忙看去。
    第099章 侯爷开心就好
    严军医。
    衡玉上前两步:侯爷他
    严明看着她道:将军近日有些头痛,已有缓解。
    说着,又向她走近一步,压低声音道:切要装得像一些
    衡玉微微点头。
    严明的声音高了些许:将军请吉画师进去说话。
    衡玉再点头,眉眼间已不见半分异色。
    她步上石阶,跨过门槛,走进了房中。
    此处显然也是一处书房,分内外两间,以青竹帘隔开。
    那道坠着石青色如意结的竹帘此际安静地垂着,房中并无下人侍奉,衡玉在竹帘前驻足,试探地出声:侯爷?
    进来吧。
    房内传出熟悉的声音,不轻不重,听不出异常。
    衡玉便抬手打起帘子,走了进去。
    一帘之隔,室内暖如仲春,淡香扑鼻。
    只是这香气似曾在哪里闻到过
    衡玉回忆间,目光看向坐在临窗而放的乌木罗汉榻上之人,一时有些怔住。
    他此时墨发以白玉冠半束,半披于脑后,穿一件宝蓝色云纹广袖常服,这原本极挑人的蓝,穿在他的身上,却衬得面孔白皙清冷,眉眼愈深刻,平白又添贵气。且面容虽必然也匆忙修饰过,多了份血色,但清瘦之态已难掩饰,当下乍然一看,便隐约有几分寒玉将碎之感。
    衡玉一面觉得心中不安,一面又不受控制地觉得这人的皮囊骨相委实出色,便连这少见的脆弱之色,竟也如冬日湖上冰面裂痕,亦有着别样的破碎之美。
    她也只能放纵自己胡思乱想些,方能表面不露异样之色。
    何故一直盯着本侯?对上她的视线,萧牧无甚表情地问。
    还未见过侯爷这般随意的装束,一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衡玉笑了笑,转开话题,问:听严军医说,侯爷近日头痛?
    这显是严明和萧牧对好的说辞,萧牧嗯了一声,放在榻上小几边沿的手拄起,垂眸按了按额头,道:好些了。
    恋耽美

章节目录


吉时已到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肉屋只为原作者作者:非10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作者:非10并收藏吉时已到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