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严军师道:说到此处,昨夜有探子从庭州带回来了一幅画像,侯爷还未曾来得及过目,不如吉画师先看罢之后,咱们再行往下商议吧。
    庭州?
    晏氏商号所在的庭州
    见严军师走到书案旁,拿起了那轴画,衡玉起身接过,展开来看。
    待看清其上所画之人,她微觉困惑:这不正是晏锦吗?
    印海也走了过来,一时皱起了眉,露出后知后觉之色:原来竟是如此
    第124章 他是晏泯
    是晏锦,却也不是晏锦严军师在旁说道。
    尚不知前因后果的衡玉听得不解:不知此言何意?
    严军师讲道:起初这位晏郎君初至营洲之际,将军便命人前往庭州探查晏氏底细与近来之动向,并且特意交待,一定要将晏氏家主晏泯的画像带回
    听到此处,衡玉面色顿凝,再看向那画像时,眼神已是大变。
    所以
    说来,据此前探查可知,这位晏氏家主摆在明面上的经历倒已是颇坎坷。印海接过话道:这晏泯的父亲本是晏家长子,按说是要继承家业的,可晏泯幼时,其父母却突遭横祸而死,年仅三岁的他也在那场意外中不慎走失,之后便是一连七八年没有音讯,晏氏族人都只当这个孩子已经不在人世了
    可其十岁那年,却突然被人送回了晏家,面对这失而复得的嫡系长孙,族中上下似也未有如何看重,虽是养着但也就此丢在一边了起先那几年,也无人在意这个孩子。直到其十三岁那年,忽然便显露出了颇狠厉的手段来,只用了短短两三年的工夫便越过一众叔伯坐上了晏氏家主的位置不提,更是将晏氏商号的生意扩大了数倍不止。
    据闻此人不念亲情,性情与行事作风皆难以捉摸印海最后道:且此前对外称,面上落下了难以去除的疤痕,因此一贯以半张面具遮面示人
    要想得到此人的画像无疑尤为困难,因此至今这画像才得以被送回。
    所以,这是晏泯衡玉看着手中画像,眼底的变幻慢慢平息下来:他就是晏泯。
    晏氏家主的半张面具之后,藏着的不是疤痕,而是另一个身份。
    自五年前我与他相识起,他便是以晏锦的身份示人。此番前来营洲,我亦疑心过他的意图,自也想过他或是晏家抛出来的一枚探路棋,却唯独不曾想到过这个可能
    这一刻,衡玉心底与其说是震惊,更像是忽然坠入了一口深不见底的暗井之中。
    她第一次觉得好像从未认识过晏锦,从未真正看懂过他分毫,连带着对他的那些猜测从一开始也都错得彻底。
    她看到的晏锦是假的,她猜测中的晏锦也是假的,一层假面的背后是另一层假面。
    印海道:无怪吉画师未曾察觉,不说此人掩饰功夫了得,于纨绔这一重身份之上,根本叫人找不出破绽,纵是单论这过于出人意料的行事手段,便是无法想象的试问究竟谁能想得到,堂堂晏氏家主,竟会独身亲自前来营洲这是非之地?
    如此是否恰能证明他此番所图甚大衡玉已很快从那诸多情绪中抽身,将重点放在了正事之上。
    严军师:这营洲城中值得图谋的,不外乎只有两样东西,一是那藏宝图,二即是兵权
    而这两样东西,归根结底,关键皆在侯爷身上。衡玉道:所以,无论是下毒还是昨晚的刺杀,他皆有嫌疑与动机,亦不缺手段。
    若说裴定需借族人前来祝寿作为掩饰,将刺客夹带入城的话,那放在晏锦身上,就又简单得多了
    晏家在营洲的那些铺子,常年需要人手来往运输商货,相较裴家,更易掩人耳目。
    侯爷之安危,关乎北地安定,此前未曾公开寻医,想必侯爷亦是有顾及北地百姓之意,对吗?衡玉看向印海与严军师。
    严军师点了头。
    印海则叹息道:我虽是佛门出身,若论起待世人之悲悯之心,却难比他十之一二
    衡玉默然一瞬,才道:所以此事仍旧不宜大张旗鼓,或还需暗中寻找解决之法。
    只是时间不多了严军师神色有些凝重,已在思索可行之策。
    我对裴家及其背后庞杂的脉络关系所知不多,想不出什么好的对策与提议,怕是帮不上忙了衡玉将那画像卷起,交还给印海:晏锦那边,我可一试。
    印海听懂了她的用意。
    当下时间紧迫,分头行事对症下药,或是最省力的。
    那便有劳吉画师了。印海抬手行了一礼。
    严军师犹豫了一瞬后,则道:此人行事诡谲,吉画师虽与之有些往来交情,却仍要多加小心。
    衡玉点头:您放心,我明白。
    她揽下晏锦这个可能,自然不可能是仗着与他之间的交情。若她天真到那般地步,怕是早已活不到今日了。
    看着衡玉告辞而去的背影,严军师复杂地叹了口气。
    但眼下显然不是只顾叹气的时候
    昨夜城南那番异动,刺史府毫无反应,不知是心中有鬼,还是刻意装聋作哑严军师道:先审一审那名女使,且看看是否能得出有用的线索。
    印海点头,立即去了。
    衡玉回到院中,对迎上来的吉吉道:我要沐浴更衣。
    吉吉方才已从蒙大柱的反应里大致得知了萧牧此时情况不妙,此时心中乱杂杂的,却也不敢再多问,只赶忙应下照办。
    衡玉洗去一身血污,丢掉脏衣,简单处理了冻伤擦伤,换上了干净的衣裙。
    虽食不知味,动作匆忙了些,却仍吃完了一顿饭。
    整理罢了形容,有了力气,她披上裘衣便要出门。
    翠槐和吉吉心中不安,一左一右都跟上来。
    才喘口气,又要去哪里?守在院门外的程平没好气地问。
    去寻晏锦。衡玉脚下未停。
    那个吃喝嫖赌人傻钱多的晏家郎君?
    这才死里逃生,又要去寻狐朋狗友了?
    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程平心中骂骂咧咧,皱着眉跟上:我来赶车!
    衡玉坐进了马车里,趁此闭目养神。
    时间不等人,她需快刀斩乱麻所以她不会去考虑任何弯弯绕绕的办法,她要直接去见晏锦。
    下毒之人是不是他,需要见了才知道。
    晏锦所谋为何,也需要见了才知道。
    萧牧的性命安危如今是重中之重,其余的皆需见机行事但也总要见到了晏锦,才能知道机在何处。
    第125章 师侄忽然叛逆
    程平心情不甚好,马车也赶得略暴躁,在晏锦所在的别院前停下时,猛地一勒马,将衡玉闪回了神。
    到了!程平丢下缰绳,跳下马车。
    这车让您给赶的,若路程再远些,马车和我至少得散架一个衡玉下马车之际,不由感叹道。
    程平冷哼一声:马车颠簸些就要散架了,昨晚去送死时怎没见你犹豫一下?
    按说人已经活着回来了,他不必再担心解药之事,但昨晚之事,他越想莫名越气!
    衡玉边往别院大门处走去,边不以为意地道:这不是没死么,我这般命大,怎会轻易死掉呢。
    听着这吊儿郎当的话,程平更是气得头顶冒烟。
    吉姑娘来了!
    别院里的仆从打开大门,见得衡玉,很是热情。
    我来寻你家郎君。衡玉跨过院门,语气和往常来寻晏锦时没有半点区别。
    这倒不巧,我家郎君刚出门去仆从边将人往前厅带去,边说道。
    衡玉脚下未停:无妨,我等一等他。
    吉姑娘先坐着歇一歇,用些茶水,我去问问郎君院子里的人郎君几时能回来仆从捧来茶水点心后,笑着对衡玉说道。
    衡玉点头:有劳了。
    衡玉捧起一盏温茶,看着厅内的布置。
    这里她来过许多次了,而今却觉得处处透着陌生,正如晏锦这个名字一般。
    晏锦行事纨绔,奢靡铺张,厅内从绣着繁花锦簇的檀木屏风,再到那双用色斑斓的一人高宝瓶,处处可见他是个喜喧闹之人。
    他这张面具,当真严实而细致。
    衡玉目光慢移间,最后落在了几案后挂着的那幅画上。
    她之前倒未细看过这幅画,而今仔细瞧了瞧,才发现画中情形颇为细腻宁静。
    夏日高墙庭院内,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掩映下,两名男孩子坐在长廊内,二人一大一小,小的约七八岁,大些的则已有些初长成的小小少年模样。小少年手中捧着卷书,似在教小些的那个男孩子认字
    二人的身影很远,面容也画得很淡,仿佛于这幅庭院夏景中只是个小小陪衬。
    看着那两道小小身影,衡玉眼中闪过思索之色。
    她走神间,原本等在别院外的程平快步走了过来。
    平叔,您怎么进来了?看着仿佛一点就着的程平,翠槐说起话来也颇小心。
    衡玉闻声转头看去。
    程平无甚表情地道:大柱过来了,此时就在外面,让我将这个送来给你。
    他说话间看了眼厅内,见无外人,才将一张字条递给衡玉。
    怎还传上字条了?
    吉吉不解。
    说是那位严军师要他来寻你的。程平又补了一句。
    她前脚刚到此处,严军师怎就急着让人来给她传信?
    衡玉察觉有异,赶忙接过,展开之后,只见那字条上仅八字而已
    却已叫衡玉眼底一震,几乎立即站起了身。
    吉姑娘,我问着了那名仆从折了回来,神色有些为难地道:我家郎君他是逛花楼去了,怕是有得呆,没准儿还要在外头留宿的。
    衡玉已掩去眼中异色,闻言道:那我改日再来。
    仆从又询问道:您可有急事没有?若有急事,我去喊郎君回来就是,郎君若知您来了,定会立刻回来的。
    不必了,还是不搅他的雅兴了。衡玉往厅外走去,踏出厅门之际脚步微顿,对跟上来的仆从道:待他回来时,告诉他一声我来寻过他即可今日我有急事,就先回去了。
    急事吗?
    仆从看了眼显然是刚进来传话的程平,了然点头:是,那我送吉姑娘!
    仆从将衡玉客气地送出别院,见等在外面的黑脸少年气势不凡,像是军中之人,不由就多瞧了两眼。
    衡玉的脚步和神色都显得有些匆忙,匆匆上了马车而去。
    见马车远去,仆从才将别院的门合上,口中好奇地自语着:看样子,倒像是定北侯府里有什么急事
    马车内,衡玉将那攥皱了的字条,再开展开了来看。
    其上所写神医已至,稍安勿躁。
    神医已至!
    可怎么可能那么快?
    衡玉心中惊异,但又觉得严军师不至于将有误的消息传给她
    难道白神医真的到了?
    还是说,字条上所谓的神医,是另有其人,另寻到了可替萧牧解毒之人?
    衡玉急于印证,遂对车外道:平叔,再赶快些!
    程平:!
    赶得快了说要散架了,稍慢些又催起来了!
    驾!
    程平一挥马鞭。
    长街之上,见那似要飞起来的马车,行人纷纷躲避。
    蒙大柱骑马跟在后面,颇担心那马车轮随时有起火的可能。
    定北侯府,花厅内。
    一名身披破旧袈裟的老和尚,站在厅中打量着四下,正啧啧惊叹道:小师叔,您果然是傍上贵人了啊
    印海在旁微笑着道:师侄才是我的贵人。
    老和尚没来得及细品这话中之意,印海便问道:师侄此番为何会来北地?
    这不是主持他老人家让我下山历练修行么,偶经北地,便想着或可顺道来看看师叔。老和尚笑着道。
    印海了然点头:原来如此。
    只是想来若将顺道改为投奔,下山历练改为逐出师门,或会更贴切些吧。
    说来有些奇怪,我今日虽初至此处,却觉冥冥中似有佛祖指引老和尚看着四下的富贵之气,拿充满禅意的语气说道:倒像是与此处有些说不清的机缘
    印海赞成点头:是,我亦觉得师侄与此处颇有些机缘在。
    老和尚闻言眼睛亮起,遂问道:那不知这府上的主人,是否有布施功德之意?我愿长居府上,替贵人诵经祈福
    印海微笑。
    也就是白吃白喝的吉祥物呗?
    说得还挺矜持。
    他点头:我看可行。
    那就得劳小师叔替我美言几句了!老和尚心中安定许多,随后有些为难地摸了摸肚子:急着来看小师叔,此时腹中倒觉有些饥饿了
    白神医若肯帮这个忙,我定将营洲城中最好的厨子给您请来
    厅门处传来少女的说话声。
    老和尚闻声身形一动,回头看去。
    披着裘衣罩着兜帽的少女已走了进来,四目相对间,她面上浮现出安心的笑意:白神医,许久不见了。
    印海在此招待这位师侄,早已将无关人等屏退,厅外守着的皆是手下心腹。
    此刻听得衡玉出言证实了对方身份,印海心中亦大松了口气还真是他这便宜师侄!
    此前只凭画像与猜测,到底缺了份笃定,眼下才算真正安心下来将军有救了!
    老和尚眉头跳了跳:什么白神医黑神医女施主怕是认错人了,贫僧法号知空。
    都是自家人,我怎会认错呢。衡玉抬手摘下兜帽,露出了完整的面容,朝他笑着道:白爷爷
    听到这个称呼,老和尚盯了她片刻,忽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是晴寒家里的女娃娃,小玉儿?!
    看来白爷爷还记得我。
    原来你没死!老和尚大惊之余,有一丝庆幸。
    看来白爷爷归入佛门后,当真不问俗事了,我于五年前便平安回到家中了。衡玉笑着道:不过白爷爷尚且健在,才是值得高兴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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