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本来就是用来对付小喽啰的。若是对上了能说得上话的人,亦或是姜正辅,自是另有对策。
    什么对策?
    我会告诉他们,姜家公子之死,另有内情,若想知晓真正的仇人是谁,便不能动我。衡玉道:此事是姜正辅的心结所在,倘若利用得当,暂时换我一条小命放我离去,必是绰绰有余的。
    萧牧看着她:你倒是会攻心。
    衡玉:这叫对症下药。
    但还是太过铤而走险。萧牧仍有些犹豫。
    你这些年哪一步不是在铤而走险?衡玉说道:咱们如今走到这一步,身处这京师之内,本就是步步都在铤而走险,又哪里还在乎多走这一步呢?
    萧牧看着她。
    这些他当然知道。
    他以往也不是瞻前顾后之人。
    可她不是旁人。
    萧牧
    听得这声喊,萧牧微微一怔,只见她一脸正色:咱们是结盟了,对吧?
    萧牧点头:自然。
    那咱们相互之间,是平等的吧?衡玉又问。
    萧牧再次点头。
    衡玉眼中收起了往日的随意,道:既是平等,那你做得之事,我便也做得。真正难走的路还在后头呢,若连这区区小事,你都觉得我做不得,那之后咱们又要如何携手对敌?我与你结盟,绝非是想站在你身后,坐享其成的,若是如此,根本谈不上结盟二字。
    四目相对间,萧牧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狭隘之处。
    他的所谓她不是旁人,下意识地想将她护在身后,或便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狭隘。
    片刻后,他道:伸手。
    作何?衡玉有些戒备地看着他,却也还是犹犹豫豫地伸了出去。
    若敢打她手心,她可是要双倍打回来的。
    下一刻,只见他取出了两枚如铜色箭头一般之物,放到了她手中。
    这是什么?衡玉好奇地看着。
    也是苏先生所制,类似于响箭,但其声更为尖锐响亮,因小巧也更便贴身藏放。
    萧牧说着,伸出手取过一枚,教她如何用:若遇紧急情况,便往左拧动下面的凹槽,如此大的动静,一则可威慑欲图对你不利之人,让他们多有忌惮。二来,三日后我会使人守在姜家附近,他们听到此声,无论如何都会护你周全。
    衡玉听得很认真,看着他那给自己演示的修长手指,微微点头:好,我记下了。
    收好。萧牧将东西放回她手中。
    衡玉便握住那似还带些他手指温度之物。
    你既都将一切打算好了,还约我出来作何?同意之余,萧牧后知后觉地问。
    让你给我兜底啊。衡玉很诚实地道:有你帮我兜底,我才安心。
    萧牧有些想笑:那我倒还有些用处。
    用处大了。衡玉笑道:萧侯爷,说说你这两日来所见所得吧?
    二人就此话题谈了小半时辰。
    中间,是顾听南进来换了壶热茶。
    该谈的都谈完了,衡玉道:时辰差不多了,这个时候出去刚刚好,侯爷应当可以回去了。
    见她说话时似在估算着什么,萧牧眉心微跳什么叫时辰差不多了?这个时辰出去刚刚好?
    萧牧制止自己再想下去,点头后起身。
    衡玉跟着起来,送两步还是要送的。
    二人本是相对而坐,中间隔着的是一只小几,小几周围铺了张竹编席子,衡玉刚离了那张竹箦,前脚踩在了木地板上,便觉脚下一滑,身子就要往前扑去。
    萧牧反应极快,下意识地忙上前一步,挡在了她身前,双手扶住了她的肩。
    衡玉这一扑,扑得极猛,他虽纹丝未动,她却仍无可避免地撞到了他身前,一时间只觉眼冒金星,鼻子疼得要冒出眼泪来。
    路怎都走不稳?萧牧微垂眸看着她,取笑道。
    地上有水衡玉声音瓮闷不清,捂着鼻子抬起脸:我的鼻子
    萧牧见状连忙微弯身去查看,道:坏了,流鼻血了。
    疼得鼻子发麻无其它知觉的衡玉啊了一声,一手捂着,另一只手就要去找帕子,下一刻却听他笑了一声:骗你的。
    衡玉匪夷所思地抬眼看他:萧景时,你今年怕不是三岁吧?
    萧牧好整以暇地负手:我若是三岁,你便还未出生。
    衡玉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吸了吸恢复了些许知觉的鼻子,道:你这身子该不是铁做的吧,硬得跟石头似得,险些将我的鼻梁骨都要撞断了还真是尊金身菩萨不成。
    说着,眼神扫过他被自己方才撞皱的衣襟,见有一抹宝蓝从中露了出来,不禁问道:这是何物?
    萧牧顺着她的视线垂眸看向身前,随手将东西扯了出来:荷包。
    你还贴身藏着荷包衡玉稀奇地瞧着他:这么宝贝,该不会是那日进城时,哪个小娘子丢给你的吧?
    萧牧看向她:你哪只眼睛瞧见我接她们的东西了?
    他那日统共不过是接了一把山茶花而已,如今就插在他书房中,倒也还未凋谢。
    这是出门时严明塞给我的,说是春夏交替之时有蚊虫出没,带在身上可防虫。他解释一句:出门时着急,便顺手塞在衣袍里了。
    言毕,又似她不信,表清白一般递过去:你若想要,那便给你好了。
    衡玉也不客气,顺手接了过来,嘴角有一丝笑意:那我便替严军医试一试有用没用。
    那回头还要让严明多谢你替他试药之恩了?萧牧眼中也含着笑意,最后看了看她的鼻子,确定没事,才道:那我便先回去了。
    衡玉点头,将他送到门后。
    萧牧打开门,走了出去。
    郎君。一直等在外面的王敬勇如获大赦,连忙迎上前去总算能离那个古怪的女人远些了!
    景四郎君慢走。顾听南笑着福了福身。
    萧牧向她颔首,带着王敬勇出了燕春楼之际,理了理微乱的衣襟。
    王敬勇看得眼皮一阵狂跳发生了什么?!
    不可能!
    将军不过是做戏做全套,不想让暗处的人起疑而已!
    定是如此了。
    王副将强自稳定着心神。
    二楼处那扇支开的窗棂处,华灯映照下,衡玉拿握着那只荷包的手托腮,目送着那道挺拔颀长的身影上了马车。
    萧牧坐进车内,再次垂眸认真地整理了一下衣襟,嘴角微微扬起。
    三日后,衡玉持帖登门,赴了姜雪昔的生辰宴。
    姑娘和各府的小娘子们都在园子里赏花呢,吉小娘子请随婢子来。姜府的女使恭谨又和气。
    衡玉道了声有劳,便带着翠槐随那女使去了园子里。
    姜家设宴于晚间,衡玉提早一个时辰登门,已不算早,有的小姑娘甚至一大早便过来了。
    姜雪昔身为京中一等一的贵女,却甚少与人往来,此番得了请帖的姑娘们多是既惊又喜,加之多半又得了家中授意,生辰礼备得贵重,来得也一个比一个早。
    深春时节,百花斗艳,原本在花丛间说说笑笑的女孩子们,见着衡玉出现,立时便安静了下来。
    怎会是她
    她怎么也来了?
    有人小声议论着。
    于那一众或好奇或复杂的目光注视下,衡玉回以大方笑意:诸位娘子真是人比花娇,往此处一站,倒显得这满园子的花儿都黯然失色了。
    她上来就这么一句夸,且顶着一张如此容易迷惑人的脸,那些女孩子们一时怔住,有人微红了脸,有人回过神来露出笑意:吉姑娘哪里的话,分明是你一出现,才把这些花儿都比下去了
    是啊是啊,吉娘子当真不负京师第一美人的名号
    有女孩子开始围了上来。
    人与人之间的氛围有时便是如此,有些人不过是在一句话间,便能将氛围扭转。
    不远处的姜雪昔也已走了过来,眼中笑意真切:我道怎如此热闹,原是吉小娘子到了。
    姜姑娘。衡玉笑着福身。
    姜雪昔也与她福身间,视线落在了衡玉腰间玉佩旁,另外系着的那只宝蓝色荷包上,目光一时间怔住。
    第180章 小郡主拜师
    吉姐姐!
    此时,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一名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朝衡玉快步小跑了过来。
    她亲昵地抓住衡玉的衣袖:吉姐姐,你竟也来了!
    衡玉点头,笑着抬手替她扶了扶跑歪的珠花:小阿柳也来了。
    马尚书本就属姜正辅一党,马映柳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且今日来的姑娘这样多,几乎是城中叫得上来的贵女们都到了她与姜家姑娘不算十分熟识,这些姑娘们自然也是一样。
    如此看来,她此番受邀,似也没什么特殊的?
    还好吉姐姐来了,我正觉无所适从呢马映柳小声对衡玉说着,面上很是松了口气。
    映月,那是你家刚回京的二妹妹吧?一旁有小姑娘轻轻捅了捅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她怎么会认得那吉家姑娘?
    被好友这般一问,方才又屡屡因为妹妹的大胆言行而觉面上无光的马映月微微皱眉,道:二妹,过来,我有话同你讲。
    挽着衡玉的马映柳眨眨眼睛:大姐姐有什么话,只管说便是了,我听着呢。
    马映月听得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眼底皆是恨铁不成钢之色。
    听说这位马家二姑娘自幼便不在京师,是刚被接回来的吧?
    倒也难怪
    四下低声交谈声不断,视线多是聚集在了衡玉身上。
    吉姑娘,我听说你蹴鞠踢得极好上回在晓茗先生的诗会上,还赢了那些书生举人,得了头名呢!有性子活泼的小姑娘围着衡玉问。
    我也听说了!吉姑娘可真厉害,竟连那些男子都赢得过!
    衡玉笑道:同生为人,女子本就不比男子差,做学问无分男女,用心皆可有所成。
    几个女孩子只觉这说法颇新奇女子当真也能做学问吗?
    此时有人在背后轻轻扯了扯其中一名女孩子的衣袖,将人拉远了两步,悄声道:你们同她走得这般近作何,就不怕名声遭到牵累?
    她如此声名狼藉,我阿娘说,她多半是嫁不出去了
    说来你家中最近不是正替你议亲么且还是离她远些吧,免得受她连累,再影响了你的亲事。
    被身边人这样一说,那个女孩子神情犹豫了片刻后,到底还是没敢再往衡玉身边凑。
    这些话衡玉亦听在耳中,并不觉得哪里稀奇。
    且这些话也并不算难听,趋利避害,人之常情罢了。
    若人人都因为得了她一句缓和气氛的夸赞,便都对她摒弃成见,与她有说有笑,那才是真正的怪事。
    想要改变这些成见,非只言片语、一朝一夕之事。
    我本还以为京中的小娘子们个个都如吉姐姐这般呢,没想到同我们那儿也没什么两样嘛。马映柳撇了撇嘴道。
    见她口中不知在嘀咕些什么,马映月再次开口,语气重了两分:二妹,快过来,今日出门前你是如何答应我的?
    马映柳无奈看着她:我说了不给你惹麻烦嘛,我也没惹麻烦呀。
    马映月听得一噎。
    她是让她过来,不是要她回答!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怎什么都说!
    她恼得一时红了脸:那你现下是在作何?
    不正是在给她惹麻烦吗?
    我在同吉姐姐说话啊。马映柳微仰起下巴:大姐姐有所不知,我往后可是要拜吉姐姐做老师的!
    什么?马映月听得瞪大了眼睛。
    老师?有人嗤笑出声,取笑道:不知吉姑娘做老师要教授些什么,蹴鞠?喝酒?还是斗蛐蛐儿呀?
    还是给燕春楼的花娘们作画?
    该不是教人养童养夫吧?
    你们瞎说什么呢,吉姑娘的本领可多着呢。
    女孩子们声音娇软清脆,便是说些阴阳怪气的话,语调也仍旧天真烂漫。
    衡玉听着也并不觉得生气。
    直到有一道声音紧跟着嗤笑了一声,说道:那是,吉姑娘是见过大世面的,在外头那几年,必然是学了不少东西的!只是吉姑娘敢教,你们敢学么?
    衡玉眼中笑意淡了淡,扫向那说话之人:敢问令尊可是闵侍郎?
    是是又如何?被她这么盯着,那女孩子脸上有些不自在,却仍强撑了气势。
    衡玉看着她:不如何,只是回头我少不得要让人去问一问令尊是如何教女的,竟于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如此上不得台面之言。
    不远处正朝此处走来的一名小小女孩听得这般动静,拦住了要上前通传的姜家女使。
    你你说谁上不得台面!那闵家四姑娘怒极:我方才所言难道不是事实吗?满京城里谁不知你流落在外数年,名节尽毁!亏你往日里还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我如今只不过是说上一句实话,提了一嘴而已,你便要恼羞成怒了!怎么,你还想将我生吞活剥了不成?
    这话可谓十分诛心难听了,仿佛字字都在戳人痛处。
    有些女孩子已觉出了不适来。
    姜雪昔听得也皱了眉,正要开口时,只听衡玉声音平静:恼羞成怒的是你才对,你不必羞恼之下便试图混淆视听。我的经历,无甚不可提的,谁都可以说一说。甚至你若当真想知道,但凡是善意发问,我也尽可告知于你,只当作一段小事说与你听。
    你认为我名声尽毁也好,或是觉得我这段往事叫人羞于启齿、为免被牵累名声与我这等人敬而远之也罢,这些皆无可厚非。
    衡玉定定地看着那面色涨红的女孩子,道:可你不该于大庭广众之下,将她人的不幸遭遇随口拿来打趣,哗众取宠。流落在外也好,遭人拐卖也罢,所谓失了名节,本就是世人强加于女子身上的不公说法。你同生作女儿身,不以其为不公,反倒以此为笑柄来取笑讽刺一个与你素无过节之人我作为被你取笑的那个人,不说你一句上不得台面,难道还要夸你风趣幽默不成?
    你闵四气得浑身发颤,一时被激得口不择言起来:好,就算你流落在外不是你的错,可你失了名声还不以为耻,终日抛头露面不说,且还时常出入烟花之地同那些下贱的风尘妓子混迹一处,简直伤风败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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