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叨扰了,且还有事须得赶回宫中呢。
    嘉仪郡主婉拒罢,朝衡玉甜甜笑道:老师,嘉仪便先回去了。
    四下倏地静住。
    衡玉福身:郡主慢走。
    众人强压着眼中翻腾,神色各异地跟着行礼:恭送郡主。
    直到嘉仪郡主带着宫娥走远了些,四下才蓦地炸开了锅。
    方才嘉仪郡主那句老师,她们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所以嘉仪郡主此行,竟是拜师来了不成?!
    姜雪昔也觉讶异,但相较于其他人,又没有那么吃惊。
    她只是笑望着衡玉,道:吉小娘子,咱们去厅中吧?
    衡玉点头,与她一同慢慢走着。
    此时正值金乌西坠,漫天绯红晚霞被春日暖风揉乱,漂浮在天际边。
    明日必是晴空万里。衡玉看着晚霞,一双眼睛被映照得格外明亮。
    是啊,明日是个好天儿。姜雪昔的声音是久病的柔弱,此时却仿佛感同身受了衡玉的愉悦之情,语气里也多了份少见的笃定:吉娘子如明珠,今遇得识珠之人,便亦是明日可期。
    衡玉闻言转头看向她,笑道:借姜姑娘吉言。
    有些话不必多言,人与人之间也不一定就要如何熟悉,只一个眼神,仿佛便自有感应。
    有些贵女刻意慢下了脚步,走在后面低声议论起来。
    怎么可能呢?那可是嘉仪郡主!
    自古以来,宫中教导皇子郡主们的老师,哪个不是进士出身的清正之流?
    总不能因为吉家出过一位太傅,便这般胡来吧
    许是小郡主年幼不懂事,自作主张胡闹呢?太子殿下未必知情
    说得也是。
    过两日且留意留意风声,她答应得这般快,说不准到时还有好戏看呢
    不过左右也是个郡主而已,到底不比皇子皇太孙,挑选老师之上兴许也就没那般重的规矩
    可嘉仪郡主怎就独独选上了吉家娘子呢?难道她不知道
    小孩子嘛,总是贪好新鲜的。
    身边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什么的都有,马映柳回过神来,忽然啊!了一声。
    作何一惊一乍的?马映月皱眉看向她。
    原来方才那是敬师茶!马映柳哭丧着一张脸道:我做不成吉姐姐的第一个学生了!
    马映月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
    旁边有女孩子却凑到了马映柳身边来:马二姑娘,那你往后岂不是能与嘉仪郡主共有同一个老师了?
    这个说法让马映月愣了愣。
    若果真如此
    对刚回京来的二妹来说,或的确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好事。
    有时便是如此,哪怕原本看似有些荒唐之事,但在极尊贵之人的衬托与推动下,名声与风气便被带出来了。
    又有女孩子问:马二姑娘,吉姑娘答应收你做学生了吗?
    自是答应了的但现下还不行呢,须得吉姐姐日后将书院办起来之后。
    书院?吉姑娘要办书院?
    当然,吉姐姐说过的,待她日后开了书院,就教些
    有人听得新奇至极,有人嗤之以鼻,也有人再看向走在前面的那道身影,渐渐收起了轻视,眼中多了份思索。
    走在最后面的闵四咬了咬牙,到底是转身跑走了。
    姜雪昔的这场春日生辰宴极热闹,席间女孩子们的说笑声,果酒蜜茶的香气,将春夜浸染得愈发朝气蓬勃而又美好安宁。
    姜雪昔静静看着,眼中笑意有几分恍惚。
    她到底体弱,一整日的忙碌之下已是疲色难掩,待席至尾声之际,便被女使扶了回去喝药,将客人们交给了几位族中的堂姐妹来招待。
    姜雪昔离去后,衡玉正琢磨着是否该回去了之时,只见一名姜家女使走到了自己身侧,福身行礼后,放低了声音道:我家姑娘特请吉娘子单独前往居院一叙。
    第182章 他是否平安?
    听得此言,衡玉心中难免有一瞬间的揣测。
    但并无犹豫。
    她今晚既来了,便是做好了一切准备的。
    衡玉随着那名女使离了席,朝姜雪昔的住处而去。
    路上,衡玉不着痕迹地留意着四周,心中未曾停下过分辨此去方向,的确是权贵府邸中女眷的住处所在。
    翠槐跟在自家姑娘身后,亦是仔细留着神,不敢有分毫松弛。
    姑娘来之前,曾是交待过她的,道是今晚身处姜府之内,一分一毫都不可大意,须得处处警醒些。
    但这一路都很平静,未曾发生任何可疑的风吹草动。
    衡玉被请进姜雪昔的居院中时,一名女使刚端着空了的药碗自内室中走出来。
    衡玉入了房中,女使入内室通传之际,只听姜雪昔微有些虚弱的声音隔着珠帘传出:请吉娘子入内说话。
    随着衡玉走进去,原本在内室中侍奉着的两名女使退了出来,守在了外面。
    这显然是要单独说话的意思了。
    吉娘子请坐。姜雪昔语气轻柔。
    待衡玉坐了下去,她便开口缓声说道:请吉娘子来此,是为两件事一是今日人多了些,一直都未能有机会与吉娘子好好地说一说话。
    她说着,面上有几分歉然:今日在园中,发生了那样不愉快的事,实是我安排欠妥,送请帖之前未有让人仔细打听各家姑娘品性作风,才叫吉娘子受委屈了。
    对上那双满含歉意的眼睛,衡玉笑了笑:姜姑娘不必在意此等小事,我又不曾吃亏,何谈什么委屈。况且姜姑娘也已替我主持公道了,不是吗?
    如此温柔的姑娘,彼时在园中却是直接开口下了逐客令。
    姜雪昔闻言看着衡玉,含笑认真道:吉娘子性情爽利豁达,真是叫人羡慕向往。
    她说着,话题一转:说来,吉娘子这般聪慧,一定觉得我此番忽然张罗这场生辰宴,多少有些反常古怪吧?
    衡玉闻言,没有否认,干脆也就将自己的好奇表露了出来:我原以为姜姑娘应是喜静的性子。
    少女大方表露出来的好奇让姜雪昔笑意更深了些:我本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喜静,毕竟也没有试着闹过一闹不是?实则办这场生辰宴,正是去岁见过吉娘子一面之后,才渐起了想法。
    衡玉颇惊讶。
    竟是因为她吗?
    见她神色,姜雪昔自怨自怜般轻叹了口气:也是,吉娘子交友广阔,日子那般充实,自是无暇将去年那一面寥寥数语放在心上的想来只我这个病弱闲人,才会那般珍视罢了。
    衡玉忍不住笑了一声。
    原来姜姑娘竟也是这般可爱鲜活的。
    不过这话她听来怎如此耳熟呢?
    倒像是白爷爷控诉她家阿翁那样
    她亦知这话中虽十之八九是玩笑之意,却也有一两分真心,久病困于高墙之内的姑娘,被困缚住的不止是身躯,乍然接触到她这般异类,或的确是印象深刻的。
    所以姜姑娘便也想试一试这热热闹闹的感觉?
    是啊。姜雪昔点头笑道:所以我才请了这么些人。
    那姜姑娘喜欢这热闹吗?衡玉笑问。
    姜雪昔想了想,却是摇头:热闹是热闹,但也的确聒噪了些
    衡玉莞尔:试过才知喜不喜欢,适合与否。
    我也是这么想的。说到此处,姜雪昔眼中难得露出一丝期待之色:这数月来,我列出了好些我想要去试的事情今日生辰宴,算是头一件。
    对上那双此时尤为纯粹的眼睛,此一刻衡玉摒弃其它,真诚地道:若有我帮得上忙的,姜姑娘只管开口。
    姜雪昔闻言笑着小声道:我可就等这句话呢。
    衡玉点头,笑着道:嗯,大致是听出来了呢。
    姜雪昔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片刻后,道:既然日后少不得要劳烦吉娘子,那我厚颜改口唤吉娘子一句衡妹妹可好?
    姜姐姐如何顺口便如何喊便是了。
    得了衡妹妹这声姐姐,便觉今日这生辰宴,办得果真值当极了。姜雪昔说着,又笑叹道:虽知衡妹妹这声姐姐必不是单给我一个人的,但也已心满意足了。
    衡玉笑了一声:姐姐虽不止一个,但姜姐姐是独一个的。
    姜雪昔便道:那你日后再遇着姓姜的娘子,可莫要轻易喊姐姐才好,且记得独留给我一人。
    衡玉应下来,二人言毕相视间,皆是笑出了声来。
    二人这厢相谈甚欢,同一刻,正于书房中处理公务的姜正辅合上一折公文,向一旁刚进来禀事的管事问道:昔儿的客人可都离府了吗?
    回郎主,走了大半了。姑娘有些疲了,便先行回了院中歇息。
    药可按时喝了?
    郎主放心,喝罢了的。管事顿了顿,道:只是有一件值得一提之事今日郎主归家前,嘉仪郡主曾来了府中。
    姜正辅眉心微动:嘉仪郡主?昔儿应当不曾送帖子去东宫才对。
    是,嘉仪郡主非是受邀而来,而是为了今日在场的吉家二姑娘。管事道:据下人言,嘉仪郡主拜了这位吉家二姑娘做老师。
    老师?姜正辅一怔之后,皱起了眉:小孩子如此胡闹,太子殿下竟也不知约束吗。
    知道近年来自家郎主与太子殿下的关系愈发僵化,尤其在定北侯之事上分歧颇大,管事的声音不自觉就更恭谨了些:许是觉得横竖只是位郡主而已,宠溺之余,于择选老师之上便也宽松随意了些。
    姜正辅面色严正:郡主如何,皇子又如何,皆是天家血脉,岂可这般没有规矩。
    郎主说得是。管事岔开了话题重心:不过话说回来,这吉家二姑娘也不知是如何哄得嘉仪郡主青眼的
    哄?
    姜正辅眼底闪过一丝思索。
    管事又道:就连姑娘也对其另眼相待,此时这吉二娘子且还在姑娘处说话呢。
    姜正辅微微眯起了眸子。
    片刻后,低声交待了管事一句。
    带着凉意的夜风透过微支开的窗棂钻了进来,随夜风一并扑向纱灯的还有一只新蛾。
    管事眼疾手快,甩起衣袖将那只碍眼的蛾子扑落。
    姜姐姐还没说第二件事。
    二人又谈笑了一阵后,衡玉提醒道。
    姜雪昔的目光便落在了她腰侧,笑意微敛了些: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正事,就是觉得衡妹妹这只荷包十分独特,想问一问是不是出自衡妹妹之手。
    衡玉眼神微闪。
    这荷包之上连个刺绣都无,似乎无甚惹眼之处吧?
    她不动声色地道:倒不是我做的,只是个寻常荷包,里头装了些驱蚊虫的药草罢了。
    纵然方才的确相谈甚欢,她亦能察觉到这位姜姐姐的真心交好之意,但她也并不认为自己的戒备是完全多余的。
    哪怕这戒心显得狭隘,但她亦要时刻保持,且不止是今日。
    这里是姜府。
    而这荷包,她是从萧牧那里得来的。
    基于立场,她少不得要多想几层。
    驱蚊虫的荷包姜雪昔一时更是怔住,有些出神地道:从前我有一位故人,每逢春夏,也会做了这样的荷包送与我,扎口处打的绳结,也与衡妹妹这只一模一样倒是极巧合。
    她起初注意到这只荷包,便是因为那根绳结。
    衡玉未曾想到会听到这样一句话。
    故人
    敢问姜姐姐的这位故人是她试探地问。
    是幼时便相识,与我一同长大的人姜雪昔的眼神渐渐有些遥远:只是许多年都未曾见到过了,甚至不知他如今是否还在人世。
    衡玉垂眸看了一眼腰间的荷包。
    这荷包是出自严军医之手
    故而我想冒昧问妹妹一句,这荷包是从何处得来的?姜雪昔说话间,神色谨慎无比,一再压低了声音,眼神里有着压制不住的希冀:实话不瞒衡妹妹,我的这位故人纵然还在世间,只怕也不宜暴露昔日身份,我定当一如既往守口如瓶,我只是想知晓他如今是否平安?
    看着那双眼睛,衡玉犹豫了一瞬后,依旧选择保持了理智。
    这荷包是从一位好友那里讨来的,至于来处,我尚不清楚。她道:若此事待姜姐姐十分重要,我回头便去问一问那位好友。
    她的考量不仅在自身,在萧牧,亦在于严军医。
    纵然她不至于去猜测姜家姑娘此举是不是别有用心的试探,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自作主张,将他人事关生死的秘密擅自说出来。
    萧牧是时家后人,严军医亦是时家旧仆,一旦事发便是死罪且听得出来,姜家姑娘很清楚这一点。
    但相同的,她也不能自作主张替严军医否定拒绝一切可能,所以她选择留有些许回寰的余地,以便可以将选择的权利移还给严军医。
    是,很重要姜雪昔点头,眼中有几分殷切:如此便劳烦衡妹妹替我打听一二了。
    衡玉点头: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尽快告知姜姐姐的。
    姜雪昔眼眶微红,露出一丝笑意:衡妹妹,当真多谢你了。
    察觉到她压制不住起伏着的情绪,衡玉心有猜测间,询问道:敢问姜姐姐要找之人,姓甚名谁?
    他姓岳,单名一个言字。姜雪昔的声音极轻,像是在小心守护一件极重要的东西:衡妹妹如此聪慧,定能猜得出这个名字是不宜传扬出去的
    是,我明白,此事只能暗中探听。衡玉认真道:姜姐姐放心,我会守好这个秘密的。
    严军医也好,姜姐姐也罢,无论是哪一方的秘密,她都会守好。
    岳言
    衡玉在心底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衡玉告辞离去后,姜雪昔来到梳妆桌前,打开了一只上着锁的妆奁。
    其内有一只狗尾草编成的手环,早已干枯。
    手环之下,压着一张新纸。
    过于纤瘦的手将那张水波纹纸取出,取过一旁的螺子黛,将第一行那生辰宴三个字轻轻划去。
    姜雪昔的手指轻轻落在了最后一行字上。
    恋耽美

章节目录


吉时已到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肉屋只为原作者作者:非10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作者:非10并收藏吉时已到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