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只能先试着调理着至于具体的医治之法,还须找出病源所在,方可对症下药。
    衡玉听懂了,点了头,忽然问:您方才的意思是说,殿下这病源虽古怪,却并无性命之危,对吗?
    暂时是如此。
    衡玉便稍稍安心些许。
    此时,一道少年身影朝着此处走了过来。
    阿衡。
    衡玉回过神,看向来人:韶言。
    韶言向白神医施了一礼。
    白神医未再多留,下去琢磨方子去了。
    韶言便同衡玉问道:阿衡,这位白先生如何说?是否能够医得好殿下?
    殿下的病症存续已久,到眼下已有些复杂了。衡玉转身道:走吧,进去再细说。
    韶言便点头,二人一同进了内室。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儿问,还非得找了借口将白先生拉出去说。永阳长公主笑嗔了衡玉一眼,怎么,是怕白先生当面给我断了生死,我听了再受不住么?
    您怎又胡说?房内没有外人,衡玉正色直言道:白先生说了,您暂时并无性命之碍。但您的病源眼下看来很有些蹊跷,一时还说不准是以往药性相冲所致,还是其它
    永阳长公主笑意微凝,眼底浮现一丝不解:其它?
    或是有人暗中欲对您不利。
    一旁的其蓁闻言面色微变,转头看向长公主。
    韶言更是一惊:殿下
    我如今无权无势,谁会在我身上费这般心思?永阳长公主回了神,思索着笑了笑:若果真有,那倒真是一件新鲜事了有机会对我下手,却又不下死手,图得到底是什么?
    她的语气极平淡,衡玉的面色却愈发郑重:此等事自是宁可信其有,一时未下死手,可日后呢?无论如何都要查明此事,唯有如此殿下方不至于让自己的安危落入他人掌控之中。
    永阳长公主闻言看着她,含笑的眼睛里有着一丝欣慰:瞧瞧,果真是长大了。
    衡玉微叹气:殿下
    放心。永阳长公主不再逗她,保证道:我会让人留意彻查此事的,我且还想多活几年呢。
    衡玉便又道:还有先前的药方,也要找出来交由白神医过目。
    药方上若果真有什么差池,也未必就全是偶然,亦有可能是人为所致。
    总而言之,每一处都要细查。
    永阳长公主便交待下去:其蓁,你去试着找一找那些方子,或是去宫中殷医官那里问一问可有些存留。
    是。其蓁应下,立时退下去办了。
    衡玉又同永阳长公主叮嘱颇多。
    好了,既都交待下去了,咱们且等结果就是了。我都不怕,你怕得什么?永阳长公主拉着人在自己身边坐下,含笑道:今日本是你收下东宫束脩的大好日子,莫要为此等小事坏了心情。
    衡玉无奈:这怎是小事呢?
    永阳长公主眼中笑意过分平静:年少时,多少生死风浪都经历过了,这点尚不知是人为还是天意的小痛小痒又算得了什么。
    说着,目光怜爱地看向衡玉和韶言:你们两个,可想听一听我从前在战场上的经历吗?从前甚少同你们说起,是觉着你们年纪小,怕再吓着了发噩梦
    而她提起战场上的旧事,便如何也避不开那个人
    听着长公主口中的时大哥,衡玉渐有些出神,不由便想到了萧牧。
    他这些年,究竟是如何过来的呢?
    自永阳长公主处离开后,韶言同衡玉道了句恭喜,恭喜她明日便要入东宫为嘉仪郡主授课。
    而后又道:阿衡,多亏有你在。
    外人只道长公主殿下宠溺阿衡,阿衡在外行事是仗着有长公主府撑腰
    可在他看来,若无阿衡,殿下这些年来恐是难以支撑到今日。
    殿下有心病,有心结,无论是躯体还是内心深处皆是病痛相缠,而阿衡是缓解她病痛的药。
    一直以来,阿衡皆操心着与殿下有关的大大小小一切事宜
    从前他只觉钦佩,又因于内心悄然认定阿衡会永远同他和殿下在一起,是以便十分心安。
    直到此时,望着少女离开的背影,近日便总觉梦将醒的少年,恍惚间对自己长久来的想法,忽然生出了莫大怀疑。
    郎君,您怎么了?回居院的路上,小厮忍不住轻声问。
    少年声音低低,似同自语:我在想若日后没了阿衡,我究竟是否能撑得起长公主府,又是否能护得住殿下
    他以往沉浸在自己这一方小小院落中,自认寻到了内心真正的安宁,可如今忽然想来这份安宁终究是长公主府所给予的,可他是否有能力能护得长公主府安宁?
    阿衡方才说,或有人暗中欲对长公主殿下不利
    他能做些什么吗?
    甚至退一万步讲,若有朝一日果真有变故来临,他是否有能力自保?
    答案几乎是显而易见的。
    他以往,似乎当真活得太过天真了。
    又因幼时所历,尤为渴望安稳,加之有殿下的包容,以至于从来不愿去想那些不安稳的可能。
    阿衡以往常说,想让他多去见见外面的世界,是否正是窥见了他内心的逃避与自封?
    近来便一直在自省却总无答案的少年,此时驻足,视线越过彩檐飞阁,第一次试着认真地看向了高墙外的方向。
    次日早朝后,太子回了东宫,头一句话便是问宫人:吉二娘子可来为嘉仪授课了?
    回殿下,自是一早便来了的。
    太子闻言便来了兴致,含笑道:走,瞧瞧去。
    东宫里为嘉仪郡主单独设有读书习字的书堂在。
    今日天色明媚,那宽敞的书房内此时大开着窗,暖融融金灿灿的日光将书房染得愈发明亮。
    殿
    宫人正要行礼之际,却被太子抬手示意噤声。
    太子放缓脚步来到窗下,看向书房内那一站一立的二人。
    嘉仪郡主执笔,刚写完一篇大字。
    立在她身侧的衡玉微微弯身瞧了瞧,指点了几处,嘉仪郡主一副认真受教的模样。
    指点罢,那显是站了许久的少女伸了伸手臂,打着呵欠舒展了个懒腰。
    小郡主见状,便也跟着展开手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静谧中只有墨香的书房内,师生二人伸懒腰的模样透着别样的可爱。
    太子眼中现出一丝笑意。
    也写了大半时辰了,咱们歇一歇吧。
    衡玉刚发了话,嘉仪郡主便立即起身,从一旁的书案上抱了一摞书来,到衡玉跟前:老师,您说过我不必再习这些女德之流的书籍,那这些书要如何处置呢?
    郡主想如何处置?
    嘉仪郡主想了想,而后试探地问:既然无用不如烧了吧?
    她看这些东西不顺眼很久了!
    尤其是从那些少傅口中说出来的时候
    烧书啊衡玉想了想,摇头:不可取。
    嘉仪郡主眨眨眼睛:可糟粕不该烧吗?
    糟粕该烧,当烧成灰烬才好。衡玉定声道:可先人写下这些传世之作时,亦不乏诸多思量,糟粕固存,又因为有心之人所用,便渐成了加于女子之身的镣铐。但若先入为主,全然否定其存在的意义,便失了做学问的初心。态度若不能客观端正,往后便易走了歪路,丢了看待全局的眼光。
    且糟粕也非全无用处,根除糟粕的法子,往往就藏在糟粕之中。衡玉看着目露疑惑的女孩子,缓声道: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烧书简单,可真正的糟粕却是深藏人心,非是将书一烧,便可就此掩耳盗铃,万事安然。
    我只问郡主一句,是单想烧了自己怀中的这些书呢,还是想烧尽世人心中的镣铐?衡玉最后问。
    嘉仪郡主怔怔,看向自己怀里抱着的书,手指渐渐收紧。
    片刻后,小小的女孩子抬起头来,声音不高却极坚定:老师,嘉仪想选后者。
    衡玉笑问:为何?
    因为嘉仪不想掩耳盗铃,自蒙双眼。书烧便烧了,只是一时痛快,却非长久清静。
    衡玉:这长久的清静,必需长久的时间,倾注常人难以想象的心力,去走一段暂时看不到尽头的路,这条路不单坎坷,或还会有猛兽相阻,泥泞污水染身你可怕吗?
    好像是怪吓人的嘉仪郡主皱了皱鼻子,思索片刻后,却忽地绽开笑意:试试呗,反正有老师在呢,老师都不怕,那嘉仪也不怕!
    说来,老师一直在走的,好像正是这条路。
    衡玉也露出笑意,轻轻抚了抚女孩子的头:好,那就一起试试吧。
    窗外,太子将视线收回,放缓脚步折了回去。
    殿下,您不进去瞧瞧吗?内监跟着自家殿下出了书堂,好奇地问。
    这不是已经瞧过了么?太子负手,往前走去。
    内监低下头去。
    行吧,偷瞧也是瞧。
    衡玉晨早入东宫授课,午后申时离宫归家,如此很快便过去了五日。
    这一日落了场小雨,刚从宫中回来的衡玉在家门前下了马车,翠槐撑着伞,主仆二人踩着湿润的青砖,回到了居院中。
    衡玉刚回房更衣罢,顾听南便过来了。
    入得内室,顾听南轻车熟路地自袖中捏出一封书信来。
    衡玉亦是轻车熟路地接过打开来看,见得其上内容,不由微微一怔。
    信自然还是王副将奉了萧牧之命送来的。
    但信上之事,与萧牧无关,与她亦是无关。
    当晚,吉家下人冒雨外出,以衡玉的名义,送了封信到姜府上。
    自生辰宴后,心中便存下了一份希望、却又不敢让那希望滋生得过于壮大的姜雪昔,几乎是僵着手指打开了那封微潮的信。
    姜姐姐所托之事,略有眉目。如若得闲,可于明日巳时,栖霞茶楼内一见。
    许是怕信先被旁人截下,信中所指并不明确。
    但已足以让姜雪昔眼神震动。
    原本僵硬的手指轻颤之下,信纸由手中滑落。
    女使见状走了过来,刚欲上前捡起时,却见自家姑娘已然弯下了身去。
    再直起身之际,姜雪昔已然红了眼眶。
    女使察觉到异样,不安地问:姑娘,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姜雪昔摇摇头,忽然问:我可有新衣没有?
    女使一愣,反应了一下,才点头:有的,自是有的。
    姑娘虽不出门,但每季的新衣还是一直在做的。
    那随我去挑一件!姜雪昔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笑着迈开脚步。
    假条
    生理期头疼严重,吃了布洛芬也没好使,状态半死不活,请假一天,见谅
    第186章 旧人相见
    细雨延绵至次日,淅淅沥沥仍未休止。
    姜雪昔今日的发髻梳得尤为精细,其上簪一对镶南珠白玉钗,走动间流苏随微风细雨轻摇,簇新绣着莲纹的绣鞋踩在雨水中,微溅湿了天青色裙角。
    两名女使陪同在侧,一人撑伞,一人相扶,如此将跨出府门之际,恰遇早朝后归来的姜正辅在门前落轿。
    父亲。姜雪昔于一侧站定,福身行礼。
    姜正辅颇为意外地看着女儿:昔儿这是要出门去?
    他已经太久没有见到过女儿跨出这道大门了。
    是。似连眼睫都透着纤弱的女孩子微微垂眸:女儿想要出门吃茶会友。
    姜正辅回过神来,眼中多了两分欣慰:可是那位吉家二娘子?
    昨晚吉家来人给女儿送信之事,他自然不会一无所知。
    姜雪昔点头:正是。
    下了一夜的雨,今日到底是凉了些姜正辅似犹豫了一瞬,但见女儿显然认真打扮过的模样,总归是笑了笑:但既是与人约好了,自然是不宜失约的。
    姜雪昔露出一丝笑意:多谢父亲。
    你们二人照料好姑娘,当心路滑风大,勿要让姑娘着了凉。姜正辅交待了两名女使一句,便道:去吧。
    是。
    姜雪昔在两名女使的陪同下上了备好的马车。
    近来姑娘的精神倒是颇好。迎上来的老仆跟在姜正辅身侧,笑着说道。
    姜正辅点头:难得她愿意交友,出去走动
    此前郎中也说过,姑娘的病想要养好,心情也尤为紧要,心境开阔了,病自然也能好得更快郎主这下可以放心了。
    姜正辅眼中难得有了笑意:如此自是再好不过了。
    而后,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微慢下脚步,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府门外方才马车离去的方向。
    马车很快来到了与衡玉约定之处。
    听闻吉姑娘住在延康坊,离此处可是远着呢。女使边扶着姜雪昔下了马车,边道:特地将见面之处选在此地,可见吉姑娘是为姑娘的身子在着想呢,这是怕颠簸了姑娘。
    姜雪昔透过伞沿看向面前茶楼,心中泛起暖意:是,衡妹妹十分有心了。
    衡玉早已交待罢了茶楼中的伙计,待姜雪昔入得茶楼中,道出了姓氏后,便被伙计请去了二楼雅室。
    姜姐姐来了。早等在此处的衡玉见得姜雪昔,遂起身相迎。
    让衡妹妹久等了。说来,衡妹妹今日未曾前往东宫授课吗?
    嘉仪郡主年纪尚小,我这老师做得便也轻松,授课每满五日便可歇上两日。衡玉笑着抬手:姜姐姐请坐。
    姜雪昔轻轻点头,随后看向身后女使:我与衡妹妹单独说会儿话,你们且去外面守着。
    两名女使不疑有它,应下后行礼退了出去。
    衡玉便也示意翠槐跟着退去了房外。
    多谢衡妹妹替我费心打听了。姜雪昔未急着追问,而是先朝衡玉施了一礼道谢。
    衡玉轻扶住她的手臂:举手之劳,姜姐姐不必客气。
    衡妹妹,不知你所寻到之人,如今身在何处?姜雪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有那么急迫:我之后,是否能与他见上一面?
    衡玉微微笑道:不必等之后。
    说话间,她转头看向身后那扇四折大屏风。
    纵然姜雪昔来之前已经想到过今日便可相见的可能,且抱了极大希望,但此一刻,仍是一时间身形微僵,几乎是窒着呼吸看向屏风的方向。
    恋耽美

章节目录


吉时已到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肉屋只为原作者作者:非10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作者:非10并收藏吉时已到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