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齐放萧晏挑眉笑道,那你说说,今日本王择那朵盛放?
    叶照看他一眼。
    寒烟笼面,浅笑浮眉梢。
    是生气了。
    妾身不敢作殿下的主。叶照拿捏分寸,感受着侧首崔如镜瞥过的眸光,只得择中道,府中诸姐妹,自然都是好的。
    萧晏不冷不热地哼了声。
    将手上一点血迹洗净,就着她案上剩余的纱布擦了擦,抬眸见她依旧是一副贤德大度的期待模样,面色终于沉下来,连着话语都浸着恼怒,完全一副被人所拒强撑颜面的模样。
    既如此,五月五的沁园端阳宴,季孺人便不要前往了。着其他三位昭训陪本王同往便可。
    萧晏扔了纱布,起身离开。
    妾身恭送殿下。
    萧晏闻言,顿了顿,舌根抵在后槽牙,季孺人自个回翠微堂吧。无本王令,不许私入清辉台。
    第14章 、流言
    沁园在洛阳城郊以北三十里处的邙山上,原是一处皇家园林。依山傍水而建,内有天然温泉,奇花百草。
    因萧晏顽疾在身,一入秋便手脚冰冷,遍体生寒,医官嘱咐平素调养可多泡温泉药浴,有助缓解。
    萧明温便将此处重新修葺扩建,赐给萧晏,成了他的私宅。
    只是园中多处需得保养,尤其是那方温泉,分流成数个小型汤泉,配以药浴后,一旦饮水开泉,所费便如同烧银子一般。加之往来一趟亦是车架奴仆相随,处处都费银两。是故往年萧晏也不常来,只有入了深秋,才会携母同往。
    像今岁初夏日,入园开宴,当属十数年来头一回。
    且还择了端阳如此佳节,携妃妾前往,其中几重意思,不言而喻。
    只是府中上下,皆觉疑惑,如何不带叶照同去。
    她可是当日百花宴上,被即纳即幸的人,翌日更得以侍膳,且又有熨衣之功,不该如此。
    王府中,开始传出各种细碎声音。
    要她来就不是冲喜的吗,她倒好侍奉殿下隔日便见血光,实在不详。殿下如何敢将她带在身侧!
    她就是八字好些,被贤妃娘娘看中了,否则将清辉台弄成那样,殿下那般喜净爱洁早直接弃了她。
    奴婢听闻那日她在寝殿言说不愿侍奉,殿下才恼的。
    反正这回没轮去沁园,同批进来的其他主儿各有风情,上头还有清河县主,襄宁郡主这季孺人要再出头便难了!
    没几天,流言纷纷从府中的三人两语,传到府外贤妃耳中。
    确切地说,是廖掌事入宫如实回禀。
    暮春阳光艳而不烈,贤妃坐在廊下给大儿子做护膝。
    她密完最后一道针线,收了针脚,方抬头问,殿下将镯子给她了吗?
    廖掌事回:没有。但是殿下听您的话,密好金线了。
    贤妃又问,何时密的?
    出宫当日便密好了。
    贤妃笑了笑,如今季孺人住哪?
    翠微堂。
    那便由他吧,本宫也只能做他三分主。
    廖掌事躬身退去,贤妃拿了另一只护膝缝起来。已现皱纹的眼角,慢慢爬上知足又慈和的笑。
    她自己的孩子,看得到心底。
    百花宴上一番出乎寻常的举动,又是沐浴熏香,又是更衣簪冠。
    那女子少看他一眼,他都能急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还言不由衷没看上。
    大抵只有那一句孩儿只要一人是真心话。然即便是真心话也拣着人心窝子戳,真是又硬又臭的脾性。
    至于镯子意义几何,他清楚的很。
    更甚至,把人都置在翠微堂了。
    如此情境,贤妃很是放心。
    *
    已是五月初,新月勾在天际。
    夜风微醺,虫鸟呢喃。
    叶照坐在院中浸泡一罐碧粳米。
    崔如镜把粽叶洗净,晾晒在廊下,擦了手返身回来,给她倒了盏茶,低声道,秦王并不信任我们。
    崔如镜此刻言语的我们,并不单只叶照和她,乃指苍山派全部的师姐妹。
    这数日里,叶照不受待见的话四下流传,她自然听得到。而萧晏,更是接连传了朱墨、司颜前往清辉台侍奉。
    然而虽留了她二人在偏殿过夜,却皆未有实事。
    今夜,更是在亥时传了闻音前往,亦不过听了两遍箜篌曲,小半时辰的功夫便让人回去了。
    叶照也不应声,只将罐子封好,置在一旁,接了茶水轻啜了口,指指石凳示意崔如镜坐下。
    是一副主仆贴心的模样。
    不过,如此也好。崔如镜端过石桌上的红枣清洗,一下便信任,反倒是有问题了。这也正好说明,你先前之事已经过去了。
    叶照笑笑,问,打听出来了,此番同往的还有何人?
    崔如镜将红枣沥干,可是要去皮?
    叶照点了点头。
    崔如镜拿起桌上短刀,利落地削下果皮,调了个方向继续皮肉分离。
    一点笑意勾着唇畔,清河郡主,陆晚意。
    陆晚意?叶照蹙眉低语,没带襄宁郡主吗?
    其实不带霍青容,叶照是理解的。萧晏有病在身,生死难料,自然不想拖累她。
    只是不明白如何会带上陆晚意,包括先前陆晚意出现在百花宴名单中却又不曾参宴,至今让人觉得蹊跷。
    那便不得而知了。崔如镜认真削着枣皮。总之是陆晚意正好。
    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未几,崔如镜便削完了全部的红枣,抬眸冲叶照幽幽笑道。
    既如此,可要小师妹想法子随行,届时我来动手便可。叶照一颗心沉下去,果然她们的第一个任务,便是除掉安西权贵的象征。
    若是由自己动手,还能留她一命。
    此番入府,叶照已经隐隐感觉到萧晏的不同。
    除开临幸自己是为了气霍青容尚且一致,其余皆透着古怪。
    便是百花宴当日,他对自己莫名地忽冷忽热,说了不喜她,却又召了她侍奉。
    而数日前,她婉拒留在清辉台,他拂袖前的温存和转瞬变脸的不豫,这前后转变地太快了。
    如今,带司颜一行前往沁园又莫名带上一个陆晚意
    难不成是中了司颜部分惑瞳术,当日自己破的不彻底?
    对于惑瞳术,叶照亦是一知半解,左右司颜随身带着修炼,且找个时机套一套她的话,或是偷来研究一番再说。
    眼下,且顾好陆氏女。
    叶照想起四年前萧晏救护她的样子,还有凉州城外他抬手抚她额头时的温柔模样。
    总是他在意的人。
    不必,你安稳留在府中,暂隐锋芒是上策。崔如镜开始研磨果肉,捣泥成陷。
    闻闻,香不香。
    叶照凑上前去,含笑道,香。
    *
    清辉台二楼临窗口,萧晏半躺在摇椅中,手中打着折扇,看完林方白送来的画册,目光落在斜对面的翠微堂上。
    半晌合上画册搁在案头,道,让底下人把流言收一收,别传了。
    林方白拱手称是。
    退下吧。萧晏抬了抬折扇。
    人影远去,步伐消散,摇椅上的男人原本温润的眉眼一下变得阴郁起来。他重重呼出一口气,猛摇了两下扇子。
    豁然起身,将案头画册重新翻开来看。
    甚至,将前些日子的,从头至尾又看了遍。
    四月二十四,用膳,理妆,小憩,同侍婢煮茶,苏神医送药。
    四月二十五,用膳,理妆,小憩,在院中扎纸鸢,苏神医送药。
    四月二十六,用膳,理妆,小憩,在院中放纸鸢,苏神医送药。
    五月初一,用膳,理妆,侍女向司膳要了粽叶,碧梗米,红枣。
    五月初二,用膳,理妆,主仆二人浸米,洗叶,品茶,剁枣泥。
    能吃能睡,能说能消遣,当真气定神闲。
    流言也扰不到她,人从她门前过、在他屋中留宿也能无动于衷。
    不带她去沁园过端阳,她便自个包粽子?
    可真能耐。
    萧晏呼啦合上画册,一把掷回案头。
    按理,这辈子两人才认识不久,不过一夜同榻,一朝饮食。
    她对他无有情意,自是再正常不过。
    只是一想起那日,她婉拒他、不愿留在清辉台的模样,尤其是那副眼神,坚持又坚定,是当真半点不想。
    萧晏便总觉得不对味。
    一双桃花眼凝出的光,高低左右投在西首亮着烛火的庭院中。
    月色朦胧,夜风徐徐。
    沐浴熏香后的男人,披一件月白长袍,手持一把檀木折扇,在忍了十日后,终于鬼使神差踱到了翠微堂门口。
    第15章 、月夜
    庭中廊下,壁灯融融,叶照正在包粽子。
    右手当日便止了血,但到底划痕甚深,愈合还需时日。如今还缠着纱布,行动不甚利索,只捻着勺在馅中搅拌。侍女看着也不是熟手,粽子包的初具雏形,无美感可言。
    包好大半,收口处,叶照挖了一大勺枣泥嵌入,还不忘凑近闻了闻。然后满意地让侍女裹上最后一片粽叶,抽绳封口。
    萧晏站在殿门边,止了守卫通传,摇着扇子踱步上前。
    你去膳房借个四方蒸屉,剩下的我们磨成粉做些米糕。活了两世,叶照其实都不怎么会做膳食。
    幼时初入鸣乐坊,在慕小小收留她之前,她吃的都是残羹冷炙。老鸨为驯服她,有时甚至两三日都不给她吃食,她没少同猫狗抢食过。后来跟了慕小小,又入沙漠,入王府,自也无需她动手做羹汤。
    她如今还会些手艺,是上辈子有了小叶子之后,慢慢学的。却也不是很娴熟精炼。
    那会她们在安西酒泉郡的一个小镇上,租了两间屋舍。院子里有一颗枣树,伴了她们四年。
    因为自己重伤在身,又怕被人认出,遂鲜少出门。枣树结的果子便成了小叶子唯一的零嘴。后来隔壁的婆婆教她将枣子风干,可捣泥成馅,和着米粉一起蒸,便是一道简单又可口的点心。
    她便试着给女儿做过一回。
    至今,她还记得小叶子围着炉灶欢呼雀跃的样子,和灶台蒸笼里冒出的汩汩香气,是人间炊烟袅袅的模样。
    小叶子,这世上,她唯一的血亲。
    闻方外术士,能采血引魂。叶照想待诸事平息,定要寻得那术士,再见一面隔世的女儿!
    哪怕是一缕魂魄。
    前世,她就那样将她扔下了
    此刻做米糕,光磨米成粉这一项便要到三更去了。崔如镜的声音将她思绪拉回。
    叶照笑笑,撩起半截袖角,正欲握上米罐将米震成齑粉,却闻脚步声渐近。
    奴婢见过殿下。崔如镜显然也发现了,侧身给萧晏行礼。
    妾身见过殿下。叶照瞬间收掌,拢披帛姗姗迎上两步,屈膝行礼。
    萧晏没应声,越过二人,往石案上扫去。
    端阳食粽,倒是应景。萧晏回过身来,抬了抬扇子,示意起身。
    然从神色到口气无一不带着嫌弃,这包得也太丑了。
    谢殿下三字滚到唇边被咽了回去,叶照转口道,一点俗物,殿下见笑了。
    萧晏抬眸看她,因孺人品级衣着上自然素简清淡,只一身鸦青色拽地长裙,衬月白暗纹抹胸,臂间缠着一方水碧无绣披帛,在夜风中轻轻翻转。
    她甚至没有盘髻,三千青丝用一根杏色丝带松松垮垮挽在一侧,偏整个人雅致又慵懒,似一支被月华笼罩的清丽芙蕖。
    即便暗夜中,也无法掩去丝毫姝色华彩。
    眼波潋滟,雪肤粉颊,气色亦是上好。
    诚如苏合回禀,如暗子所载。
    萧晏瞥过眼,幽幽摇了两下扇子,似要把眼里涌上的不豫挥散。
    这人怎么就如此安然闲适的?
    那日他在清辉台说的话不够重吗?抑或是他这两日做的事还不算过分?
    她怎么就不急不恼的?
    便是为了给霍靖完成任务,不也得想办法随同去沁园吗?
    萧晏想起百花宴前一晚,他还思虑待来日如何同她解释,提早开宴纳人的事。辗转反侧半宿,最终确定她会闹才是对的,说明是在意他。
    所以这厢,她是压根不在意自己吗?
    也不对,她又不似自己带着前生记忆。左右于她,自个还是个不怎么熟悉的人吧。
    这样翻来不去地想,萧晏稍感慰藉。
    否则,就他剃头挑子一头热,他估计能发疯。
    殿下来此可有事吩咐?叶照看出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恼色,却也只当不知,只道,即将入夜,不宜饮茶。正好妾身留了些小天酥,殿下可要用些?
    今日已经初二,萧晏初四午后出发前往沁园。这晚或许是唯一的机会了。她必须让他同意随往,护住陆晚意,或者想法子留下陆晚意。
    端上来吧!萧晏垂了垂眼睑,勾着嘴角往里屋走去。
    你去温一温,莫让殿下用凉的。叶照支开崔如镜。
    入了屋,萧晏也没坐下,只站在厅中四下打量。
    殿下?叶照柔声道唤他。
    住得惯吗?萧晏问。
    叶照点点头。
    今日可有换药?萧晏摸了摸她手上的纱布。
    换过了。
    伤口别沾水。
    嗯。
    结痂时会有点痒,别挠。
    好。
    殿中静了一瞬。
    叶照坐在他对面,清甜嗓音破开沉寂,殿下是特地来交代妾身这些的?
    本王路过。萧晏撑着一身自以为是的傲骨,扇子摇开又合上,不日本王便要出行,王府便是你做主,一人无趣可以四下逛逛。
    顿了顿,他重新摇开扇子,拿出块令牌,清辉台也能去。
    叶照闻后头话,又看令牌,不禁诧异地望向他。
    可知何为冲喜之说?萧晏开始胡扯,便是其人不在,其之物皆可代。母妃说,你八字同本王最合。故而本王不在府中时,你便多近本王贴身处,也是好的。
    叶照眼神晃了晃,含笑颔首。
    上辈子,包括如今入府的小半月,她偶尔还在想,如何萧晏一眼择中她,头一个便召她宠幸,仅仅是因为她一副皮囊吗?
    虽自己也知是为冲喜而来,知晓他最终情归何处,但总想着前生温柔缱绻时并无旁人涉足,他对她或有几分真意。
    然这厢从他口中听到如此直白的话语,叶照需承认,心口有一瞬的窒闷。
    不过也好,清辉台中除了有他的寝殿,还有他的书房,论政房,资料库,这厢得了令牌进入,她探情报也可容易些。如此扳倒霍靖便能更快些,她离开自然也可更早一点。
    这样想来,原就瓷白的面容,妩媚笑意浮上。
    烛光下,她娉婷起身接过令牌,欠身道,多谢殿下。
    萧晏话音脱口,便意识到理由寻得荒唐,想找话弥补却见面前人不仅没有丝毫不快,还盈盈施礼谢他。
    萧晏面色发沉,欲要发作,耳际再次响起她的话。
    妾身记下了。 叶照轻声道,只是殿下既知妾身一人,孤单落寞,可否可否带妾身同往,让妾身侍奉于殿下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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