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慕言咬了咬牙,强忍住将人推开的冲动。
    心里暗道,这是很好的开始,难道不是吗?
    小寡妇好像突然转性了,开始对他产生依赖了。
    也许,这世间再也找不到,像他这样床上耐折腾,床下处处小心翼翼讨好。
    不管怎么打都打不走,怎么骂都骂不跑的贱徒了罢?
    小寡妇应该也找不到能够代替他的炉鼎了罢。
    所以对他的重生,表现出了如此反常且热烈的欢迎。
    许慕言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兆头。
    最起码,他可以利用小寡妇对他的依赖,而达成自己回家的目的。
    师尊,弟子弟子也有不对的地方。
    许慕言特别违心地道,僵硬着,把自己的头往玉离笙的肩膀上枕,牙齿咯咯打颤地道:当初在秘林中,弟子是被人偷袭了,所以所以才趴在了师兄身上。
    我之所以把弟子服脱掉,只是因为上面的护身咒可以抵御毒雾。我不想看着那些十几岁的孩子死。
    我没有和师兄拉拉扯扯是他主动扑过来抱住了我,我没来得及躲开。
    我很痛,我好饿,我想和师尊好好的,我想要师尊喜欢我。
    许慕言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颤抖,这些话是他从前说了,也没什么用的。
    即便解释过了,玉离笙依旧不相信的。
    也是他解释过之后,就被玉离笙打耳光的。
    现在他又郑重其事地解释了一次。
    如果玉离笙还是不相信,或者,他相信了,但还是不接受这种解释,那么许慕言也没什么话可说了。
    说完之后,许慕言的眼睫往下一垂,死死抿住发颤的唇瓣,已经准备好迎接小寡妇的怒气了。
    可是并没有,风平浪静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玉离笙的神情很平静,许久之后,他才低声道:为师知道了。
    就很简短的五个字,只说他知道了,就没别的表示了。
    许慕言的心有点下沉,觉得小寡妇始终是个没有心的人。
    无心亦无情,哪里懂什么是爱,根本也没有爱。
    言言,师尊以后再也不会伤害你了,再也不会了。
    玉离笙抓着许慕言的手,深情且热烈地亲吻,试图追寻那指尖的一点温度。
    然后慢慢从指尖,吻到许慕言的唇角。
    小寡妇的身体是很冰冷的,唇瓣也一如既往没什么温度。
    但却比从前温柔了百倍不止。
    许慕言那一直高悬着的心,渐渐也落了下来。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猛的把眼睛睁开,一把就将玉离笙推开了。
    玉离笙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双眸流露出了很悲切的神色来。
    就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抛弃他了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玉离笙这种眼神,许慕言就有一种,自己好像对不起他一样。
    言言,你不喜欢师尊吻你么?还是还是你觉得是为师
    最后一个字,玉离笙迟疑了很久很久,久到许慕言都觉得,再不说出来,就要一口气憋死时。
    玉离笙才低不可闻地道:脏,你觉得为师脏,是不是?
    许慕言:
    他的良心又突然活蹦乱跳起来了,脑海中又浮现出当初在水镜中看见的种种。
    那是玉离笙年少时最黑暗,最痛苦的经历。
    许慕言觉得,小寡妇现在好像街头的流浪狗,失去了往日的尖刺,变得孤独怪异,脆弱又楚楚可怜。
    是的,就是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那眼眶是红的,漆黑浓密的长睫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生得如此俊美,连哭起来都有一种极致的美感。
    许慕言抿了抿唇,原本没打算说什么,可他却亲眼看见,从小寡妇素来冰冷的眸子里,滚出了更多的眼泪来。
    簌簌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惊人的滚热。
    许慕言心想,即便没有心,可小寡妇终究还是个人。
    只要是个人,就会哭会疼会流泪。
    小寡妇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他也应该拥有正常人的生活。
    这世间就没有任何生命,是注定不该存活于世的。
    小寡妇的命,也是鲜活的。
    不脏,师尊一点都不脏,心思肮脏的人,才会看什么都脏。师尊很好,很干净,师尊不脏。
    许慕言鬼使神差地道,抬手指了指小寡妇血流不止的双腿,有些愧疚地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给师尊包扎,好不好?
    玉离笙的眼睛猛然一亮,点头道了个好字,然后就坐在了椅子上。
    眼睛一眨不眨的,直勾勾地盯着许慕言看。
    亲眼看着许慕言小心翼翼地揭开他的衣衫,然后绞了湿手巾,一点点地为他擦拭腿上的血污。
    玉离笙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人生头一回觉得,受伤了真好。
    也是人生头一回,受伤了有人心疼,有人为他包扎。
    玉离笙希望,这伤永远都不要好。
    如果一直伤下去,那么他的言言就会一直心疼他,还亲手为他包扎。
    待许慕言帮他把伤腿包扎好后,一抬头正好瞧见玉离笙在笑。
    那笑容阴恻恻的,吓人的紧,就那么一瞬间,许慕言就想到了死不瞑目,含笑九泉等等不好的词语来。
    但他也不好意思说,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正犹豫着说点什么好,就听玉离笙道:包扎好了?
    许慕言:额,嗯。
    这么快?玉离笙脸上的笑容渐失,语气沉闷地道:伤得还是太轻了,否则,你就能多包扎一会儿了。
    许慕言:
    已经伤得不轻了,正常人的腿被伤成这样,十有八九得废了。
    也就小寡妇修为高深,又皮糙肉厚的,不是一般人。
    言言
    师尊
    两个人同时开口了,又同时愣住了,片刻之后,又不约而同地道:你先说!
    说完之后,两个人又是微微一愣。
    许慕言抬头望着玉离笙,玉离笙也在望着他。
    两个人的脸上都有泪,眼眶和鼻尖都是红的,看起来滑稽又好笑。
    许慕言忍不住率先笑了出来,挺胆大包天地说:师尊,你哭得好丑啊!
    玉离笙也跟着微微一笑,笑得眼眶更红了,他说:你也是,哭得真丑啊。
    第一百一十八章 慕言左右为难
    说完之后,就好像突然打开了什么心结一样。
    许慕言长长地呼了口气,目不转睛地看着玉离笙,亲眼看着玉离笙宛如琉璃一样冰冷的眸子,越来越红。
    好像有点不受控制地往下掉眼泪,哭起来也是无声无息的。
    虽然,玉离笙经历了那些苦痛之后,性情大变,从一个天真热忱,热血正义的少年,逐渐变成了现在这样,翻脸无情,冷酷无比,麻木不仁
    可即便玉离笙性情大变,但他哭起来还是和年少时一模一样。
    连哭都是无声无息的。
    看着好生可怜,也让人好生心疼。
    就仿佛全天下都对不起他一样。
    许慕言纵然有滔天的怨恨,在此刻也突然无法发作了。
    他了解过玉离笙的恶,也明白他的痛。
    在这个世间,再没有人能比他还清楚玉离笙的过去了。
    许慕言认为,也许,他可以尝试着同玉离笙和解。
    最起码,在剩下的不足百天里,他不想再吃一点苦,受一点罪了。
    师尊
    许慕言轻唤了一声,主动抬手给玉离笙擦拭眼泪,小心翼翼地道:我回来了,不要哭了,师尊的眼睛都红了。
    玉离笙顺势歪着脖颈,用脸蹭着许慕言的手背,努力感受他指尖的温度。
    漆黑浓密的长睫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
    每一颗都好似珍珠一般,缓缓从玉离笙俊美得不太真实的面颊上滚落下来。
    一滴一滴的,就好像滴在了许慕言的心尖上。
    许慕言生前也没什么癖好,闲来无事就随便翻翻一些比较治愈的书籍。
    好比说什么,《狗子太倔了怎么办》,《猫咪喜欢挠人该不该打屁股》,还有一些《如何照顾被虐待过的小动物》。
    诸如此类的,翻看过一些。
    许慕言觉得,玉离笙有时候真的很孩子气,动不动就翻脸,阴晴不定的吓死个人。
    并且认为,安抚玉离笙应该跟安抚小动物差不多。
    于是乎,许慕言强忍着内心的恐惧,主动扑过去,两臂环住他的腰肢,将下巴抵在他的脖颈。
    许慕言温声细语地安抚道:师尊一点都不脏,只有眼睛不干净的人,才会看什么都是脏的。
    真真的吗?
    玉离笙的眼睛开始亮了起来,整个面容都瞬间清晰了,他的声线有些颤抖,也有些不敢置信。
    因为,从来都没有人说他好,从未有过。
    从小到大,身边所有人都认为他天生容貌过人,就何该被男人折辱,在人身下痛苦挣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些曾经的痛苦经历,从来都不是出至于他的本意。
    可但凡了解过他过去的人,都会面露冷意和嘲弄。,看着他的目光,都宛如看待勾栏院里,最下贱的小倌儿。
    即便嘴上不说,他们也都暗地里觊觎他的美貌。
    就好像当初,玉离笙初来昆仑,老宗主表面看起来风仙道骨,说不许他这种人入山,还说会脏了仙门圣地。
    可私底下还不是深夜潜入他的房中,从背后拥着他,扼制住他的脖颈,让他助自己修行。
    还说不嫌弃玉离笙曾被千人压,万人骑,不嫌弃他那半点朱唇万人尝,要他成为自己的炉鼎。
    这些事情,都是玉离笙午夜梦回时,永远都无法释怀的噩梦。
    曾经的许慕言也处处同别的弟子议论,将他的伤疤生生扒开,反复鞭挞。
    现如今,许慕言却又告诉他,他很好,他不脏。
    玉离笙觉得,这一切都好像是他做的一场梦。
    梦一醒,他又是孤单的一个人了。
    没有人真心待他,没有人喜欢他,所有人都觊觎着他的皮囊,想方设法要将他驯化成鼎,逼他承受世间最屈辱的苦难。
    玉离笙始终觉得,他这一身皮囊十分普通,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可就是有那么多人欺辱过他,还不肯放过他!
    言言,师尊好痛。
    玉离笙顺势趴在了许慕言的怀里,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了,言言,师尊真的好痛,真的太痛了。
    好冷,真的好冷啊,言言,太冷了,这世间真的太冷了。
    师尊好孤独,言言,你陪陪为师罢?好不好?言言?
    你不要再一声不吭地消失了,好不好?言言,不要再消失了!
    许慕言没办法承诺玉离笙这件事。
    因为他给不了玉离笙想要的。
    直到现在为止,他还是想回家。
    可看着如此卑微可怜的玉离笙,许慕言也真的说不出太重的话。
    许慕言在心里默默地道:我快要死了,彻彻底底地消失在这个修真界,可我不告诉你。
    我快死了,我偏偏不告诉你。
    我很快就要消失了,可我就是不告诉你。
    我会好好完成任务,用自己的一身血肉,为你铺一条通天大道。
    会用自己的生命,作为渡你的代价。
    我希望你日后成神了,能了断凡尘的种种,不再被执念所累,豁然开朗。
    希望你长生不老,希望你无病无痛,希望你高高在上,风光霁月,希望你一切都好。
    可你的生命里再也不会有我。
    我会永远地消失。
    言言,答应师尊好不好?再也不要一声不吭就消失了,再也不要了。
    玉离笙将人抱得很紧很紧,好像对待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一样,一刻都不肯松手。
    他怕抱得太紧,会弄疼许慕言。
    又怕抱得太松,抓不住许慕言。
    玉离笙是没有心的,他也不知道这种举动意味着什么。
    只知道许慕言可以安抚他的情绪,抚平他的伤口,缓解他的疼痛。
    除了许慕言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安抚住他了。
    玉离笙发现自己对许慕言产生了一种奇怪的依赖。
    总觉得许慕言就应该是自己的。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彻底占据许慕言了。
    恨不得吃了他的肉,吞下他的骨,喝光他的血。
    让许慕言彻彻底底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就好像自己的四肢一样。
    玉离笙永远不会无缘无故地砍断自己的四肢。
    那么,他也就永远不会随意抛弃许慕言了。
    他们两个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和我合而为一,就是山崩地裂,天塌地陷,也无人能将二人分开。
    我爱自己,就是在爱你。
    那么许慕言爱不爱他,也都无所谓了。
    毕竟,谁会不爱自己呢?
    只要许慕言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就必须得爱他!
    不爱他就会死!
    许慕言根本不知道玉离笙的想法,只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很诡异。
    就好像他小时候看鬼片,里面穿着红衣含冤而死的女鬼,突然冒出来了。
    睁着一双寒冷的,还往外冒血的眼睛,阴恻恻地盯着人看。
    小寡妇现在就是这样的。
    阴恻恻地盯着他看。
    那薄唇没合拢,露出了森白的牙齿来,整个人像是被福尔马林泡了三五年一样。
    一张美人皮贴在脸上,越笑越显得鬼气森森,越是阴恻恻的,越是美艳得不可方物。
    小寡妇生得太美了,是那种妖冶得不像个活人的美。
    他不是人,他是个雪妖。
    冰雪为灵,玉石为骨。
    可谁又能想到,这么勾魂摄魄的皮囊下面,却是一朵黑心莲。
    许慕言觉得自己的腿脚有些软,下意识睁大了泪眼,颤声问:师尊,你你会伤害我么?师尊?
    玉离笙没理他,那双通红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他不放。
    许慕言又道:师尊,不要伤害徒儿,好不好?师尊,不要再伤害徒儿了,好不好?
    玉离笙这下总算有了点反应,他点了点头,沉闷且干脆地说:好,师尊不伤害你。
    然后直接打横将许慕言抱了起来,然后放在了床上。
    玉离笙两手撑着床沿,身子往许慕言跟前逼近,一点点将人逼入床角。
    逼入方寸之间。
    看着许慕言像是受惊的小鹿,左右躲闪,可怎么都躲不开圈住他的牢笼。
    许慕言:师尊,你你说了,你不会再伤害我了,你说过的,师尊,你答应过的,答应过的事情,就不能反悔了。
    玉离笙还是没说话,静静地凝视了许慕言片刻。
    终究还是没对他做什么。
    只是抬手亲腻地揉了揉许慕言的头发,玉离笙笑了起来,温声细语地道:言言,夜深了,该睡觉了,师尊不动你,你与师尊就这样抱在一起睡觉,好不好?
    许慕言那颗高悬的心,仍旧颤颤巍巍的。
    不是特别相信小寡妇的话。
    但除了说服自己顺从之外,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了。
    两个人才抱在一起躺好,门外就很不适宜的传来了敲门声。
    许慕言的呼吸猛然一紧,霍然从床上翻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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