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周身萦绕着一圈微微泛起金色光芒的结界。
    半片雪花都落不至许慕言身上,半点寒气都无法侵袭许慕言的身体。
    言言,从今往后,你就是昆仑山的主人,师尊的道侣了,你只管高坐玄门上,衣不沾霜雪。
    有那么一瞬间,许慕言认为自己在玉离笙的眼中,好像就是无价之宝,准确来说,应该是失而复得的宝贝。
    师尊的眼中,心里,满满当当装得全是他。
    现在,应该是玉离笙最爱他的时候了吧。
    只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不知道玉离笙对他的爱,又能维持多久。
    一路御剑飞行,虽然也用不着许慕言出力,但他还是觉得很累很累。
    不到半日的时间,许慕言就有点撑不住了。
    觉得喉咙好痒。
    他之前受过太多伤,吐过太多次血,瞬间就明白了喉咙痒意味着什么。
    这具身体实在太病弱了,说是病入膏肓也不为过。
    明明年纪不大,可已经行将就木,宛如风中残烛一般,苟延残喘了。
    玉离笙似乎也察觉出了许慕言的身体不适。
    并不那么着急赶路。
    每行一段路,便会在当地寻间客栈,稍微休整,有时会留下过夜。
    玉离笙随身带着大夫开的药,才将许慕言安顿好之后,就马不停蹄借用了客栈的后厨。
    为许慕言亲自煎药。
    他实在信不过别人,总觉得这世间除了许慕言之外,所有人都会害他。
    遂连煎药的事情,也从不肯假手他人。
    待煎好药之后,玉离笙赶紧端回房间,可才一推开房门,迎面就袭来一阵血腥气。
    再一看窗户,居然还是打开的。
    许慕言歪倒在床边,面色惨白,脸上干干净净,不见任何血色。
    见玉离笙回来了,还悄悄把染血的手帕收回袖间,不让他看见。
    甚至还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冲着玉离笙微微一笑。
    玉离笙什么都知道了,他知道他的言言,一定在他去煎药时,偷偷吐血了。
    又害怕会被他发现,赶紧把血迹清理干净。甚至还打开窗户通气。为的就是不让玉离笙发现端倪。
    玉离笙的喉咙艰涩,但还是顺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走至床边,低声道:言言,药煎好了,等冷一冷再喝。
    将药碗放至床边的矮桌上,他又起身去关窗户,言言,屋里是有些闷,但窗户还是尽量开小一些,寒风刺骨,师尊怕伤着你了。
    许慕言只能乖乖点了点头,暗暗庆幸自己隐瞒住了。
    他千算万算,怎么都没算到,自己居然会借尸还魂在一个病痨鬼身上。
    还如此得不中用,好似瓷娃娃一样,吹不得风,淋不得雨,受不住霜雪。
    真正就是个娇宝宝。
    许慕言也从来没被人如此娇宠过,还觉得有些不习惯。
    等药稍微凉了几分之后,玉离笙才端起来喂他,低声道:言言,这回师尊往里面放了很多很多的糖,你尝一尝罢。
    许慕言依言喝了一口,这药果然不苦了,可奇怪的是,也并不甜,喝起来没什么味儿。
    还苦么?
    许慕言摇了摇头。
    那便好,等喝完了药,师尊给你剥个橘子吃,这时候的橘子最是甘甜爽口,你定然会喜欢的。
    许慕言还是点头,并没有太当回事儿,等喝完药之后,玉离笙果真拿橘子过来剥。
    才剥好,就迫不及待地掰开一瓣送到许慕言的嘴里。
    许慕言嚼了嚼,既没觉得甜,也没觉得酸,味同嚼蜡一般。
    他狐疑,是不是师尊故意整他的,怎么给他弄了个假橘子来。
    遂等玉离笙再喂他吃橘子时,赶紧抢先一步,将橘子塞到玉离笙的嘴里。
    玉离笙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好容易才吞下了橘子,他道:好酸,我被卖橘子的商贩骗了,怪不得你不喜欢,真是可恶!我现在便是找他算账去!
    说着,霍然站起身来。
    许慕言的心,也登时凉了半截。
    心想,不是吧,不是吧,当个哑巴已经够惨了啊,居然还要剥夺他的味觉!
    人活着不就是得吃喝玩乐开开心心的么?
    现在连味觉也消失了?
    那下一次消失的是什么?听觉,视觉?还是他的双腿?
    许慕言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因为他发现,自己现在正缓慢地开始死亡。
    等待死亡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玉奉天到底还想怎样?
    既然想让玉离笙斩断七情六欲,勘破生老病死,飞升得道。
    那么不是应该让玉离笙去体验凡人的生老病死么?
    让许慕言体验,这算什么事?
    许慕言不难想象,如果自己像个凡人一样,慢慢就病死在了玉离笙的怀里。
    玉离笙该有多么绝望。
    这世间最痛苦的事情,并不是从未得到过。
    而是明明都得到了,可最终还是一点点地失去了。
    第二百零三章 慕言进退两难骑虎难下
    蓦然,许慕言一跃而起,自背后猛地抱住了玉离笙的腰。
    他抱得很用力。
    就好像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死死抱着玉离笙。
    言言玉离笙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言言,你怎么像个孩子一样?好了,师尊不走,师尊留下来陪着言言,师尊给言言讲睡前故事,好不好?
    许慕言胡乱地点了点头,悄悄地把眼泪擦掉了。
    他不敢让玉离笙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病到连味觉都失去了。
    生怕玉离笙再度发疯。
    言言,从前是师尊苛待了你,对你不起,从今往后,师尊会把欠你的东西,一样一样,全部都补回来的。
    玉离笙抱着许慕言上榻,直接将人当孩子一样,抱在了怀里,又拉过被褥,仔细掖好,之后才温声细语地道:言言,你想听什么故事?
    许慕言也不知道,脑子里乱糟糟的,只能胡乱摇头。
    如此,玉离笙又笑道:幸好为师早有准备。
    他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几本书来,在许慕言的面前晃了晃。
    师尊出去买橘子的时候,看见旁边有个小书摊,便顺手买了几本回来。师尊也不甚喜欢看民间的话本,遂让摊主帮忙挑的。
    玉离笙解释道,买时只是粗略地瞥了几眼书皮,着急给许慕言煎药,遂还没来得及打开看看。
    只是听摊主说,这都是当下最时兴的话本,在当地卖得很好,几乎人手一本。
    玉离笙只当那摊主是为了卖书,才吹得天花乱坠。
    可拿了一本书翻开,玉离笙立马就觉得不对劲儿了。
    翻开一页后,蓦然一行大字映入眼帘《清冷仙君的农门小娇妻》。
    光一看书名,就有些上不得台面的感觉。
    玉离笙蹙起眉头,耐着性子往后又翻了一下,粗略看了几眼。
    没看见什么不堪入目的字眼。
    略呼了口气,玉离笙缓缓念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就见那白衣仙君忽然一剑挑飞了蒙面人的纱巾,哪知青丝瞬间飞扬,纱巾一落,竟然露出一张日思夜想的脸来仙君神色一凝,忍不住失声唤道,苏翠花,你还想往哪里逃
    原本许慕言心烦意乱,心思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冷不丁听见玉离笙嘴里蹦出一个苏翠花,吓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好半晌儿才反应过来,师尊在给他读话本。
    苏翠花,你让本座找得好苦!你带着本座的孩子,到底想去哪里?
    玉离笙大抵也是读不下去了,读得磕磕绊绊,断断续续的。
    一低头就看见许慕言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好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听得倒挺认真的。
    玉离笙竟一时间有些为难,心道,言言还真是雅俗共赏,高山流水听得,这农家的吹拉弹唱,也能听得。
    既然言言想听,那么他今日就豁出去了。
    清了清嗓子,玉离笙接着念道:翠花,本座是爱你的,但本座的心里,也有另外一个女子,她是本座的同门师妹,如今她伤重,需要你腹中孩子的胎衣做药引子,只要你乖乖听话,本座会娶你为妻
    玉离笙心道:这写的什么玩意儿!
    许慕言心道:哇,好古早,好狗血啊。
    你失去的不过就是一个孩子,一双腿,一副容貌,可师妹失去的却是爱情玉离笙的眉头蹙得很紧,苏翠花娇声软语地说,慢一点,别压着孩子
    言言,要不然,咱们换一本吧?这后面的不好看。
    突然,玉离笙停了下来,俊脸不由红了起来。
    霍然把书合上了。
    后面基本上就是没羞没臊的故事,没什么好看的。
    许慕言眨巴眨巴眼睛,顿时心领神会了,遂也没坚持。
    那就这本罢玉离笙又换了一本,打开一看名字,登时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起来。
    这本书的名字叫作:《蚀骨药香:我沦为仙君掌心娇宠的日日夜夜》。
    玉离笙觉得这不好,赶紧又换了一本。
    结果名字分别是:《好人一胎五娃:魔尊大人轻点宠》,以及《夜夜笙歌,我当上了师尊的娘》。
    总而言之,玉离笙不想念了,赶紧丢垃圾一样,将这些书丢到火炉子里烧。
    言言,这些都不好看,师尊给你弹琴,好不好?玉离笙又提议道。
    许慕言忍不住笑了起来,迎着火光看去,就见玉离笙的耳垂红彤彤的,好似两个小红灯笼。
    想不到师尊现如今纯情了不少,从前看有图册的话本都能面不改色,现如今不过读了几句,就立马面红耳赤的。
    许慕言按住了玉离笙的手,等人看过来之后,才摇了摇头。
    比划着手势说,自己困了,想要师尊抱着睡。
    好,师尊抱着言言睡,师尊哪里也不去,今生今世寸步不移地守在言言的身边,师尊哪里都不去了。
    翌日许慕言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有片刻,眼前是昏暗的。
    屋里的陈设好似浸泡在浓墨里一般,许慕言揉了揉眼睛,好半晌儿才缓过神来。
    他发现自己一整夜都躺在玉离笙的怀里。
    两个人举止亲密,好似缝在了一起。
    许慕言转头,见玉离笙还没醒,鸦青色的睫毛又密又长,还微微发卷。
    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
    他起了玩心,抬手捏住了玉离笙的睫毛,而后轻轻一拽。
    玉离笙的眼皮登时微微动了一下,唬得许慕言赶紧把头脸往他怀里一埋,假装自己还没醒。
    过了片刻之后,许慕言没察觉到动静,便掀开一丝眼皮偷觑,见玉离笙还在睡,心想,师尊睡得还真是死猪烂沉的,竟然这样都没醒。
    于是乎,许慕言的胆子大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起身,捋过师尊的一缕长发,给他编头发。
    可如此背对着玉离笙不甚方便,还得扭过腰身,会很累的。
    许慕言便小心翼翼地转了个身,两腿分开搭在玉离笙的腰侧,坐在他的怀里。
    如此方便多了。
    哪知玉离笙早已醒了,许慕言动他睫毛的时候,他便知道了。
    本来想装睡,看看小徒弟想对他做什么。
    谁曾想一大早的,小徒弟就在他怀里又蹭又磨的。
    虽然是无心之举,而且两个人的衣衫穿得齐齐整整的
    但玉离笙怎么说,也是个正常男人,更何况,眼下是早晨。
    别的男人在早晨会发生什么事情,玉离笙也不能幸免。
    玉离笙暗暗咬了咬牙,拳头也攥紧了,指骨都发出咯嘣咯嘣的声响。
    许慕言毫无察觉,一心一意帮玉离笙编辫子。
    为了方便编辫子,甚至还微微起身,等编到辫尾时,才落回身子。
    一不留神动静就有些大了,许慕言吓得屏息凝气,赶紧盯着玉离笙看。
    见师尊还是没醒,便又放下心来。
    说起来奇也怪哉。
    方才他坐回去的时候,好像不小心压到什么东西,还硌得慌。
    许慕言误以为自己不小心压到了折扇,遂一面紧紧盯着玉离笙的脸,一面小心翼翼地提起身子。
    伸手就去摸索折扇。
    可摸了一圈,也没摸到折扇在哪里。
    反而还因为现在的身体太病弱,双腿没什么劲儿。
    腿脚一软,又跌坐回去了。
    这次的动静忒大,许慕言吓得赶紧往玉离笙胸口一贴,为了证明自己一直在睡觉,还微微张了张嘴,发出轻微的鼾声。
    玉离笙脸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牙齿咬得咯噔作响。
    低头一看,言言正趴在他的胸膛装睡。
    睡醒一觉之后,言言脸上也有了几分血色,睡觉的样子像个孩子。
    这让玉离笙忍不住就放软了心肠,认为,许慕言方才一定不是故意的。
    不过就是同他玩闹一番罢了。
    亦或者是,二人许久没行过事,言言心里也想念得紧,可又碍于脸面,不好意思主动开口。
    遂才用这种笨拙的办法,吸引他的注意力。
    真是个傻徒弟。
    玉离笙忍不住摇了摇头,心里暗暗想着,言言现如今的身体不好,恐怕承受不住。
    可眼下心里的火气已经被勾起来了,又断然没有轻易饶过许慕言的道理。
    就如同当初在昆仑,许慕言曾经在他面前叫嚣着说:用手啊,师尊不会没试过罢?
    玉离笙一直牢牢记得许慕言说过的话。
    用手也是可以解决的。
    言言,师尊知道你在装睡。
    玉离笙一手揽住许慕言的腰肢,贴着他的耳畔,声音略显沙哑地道,傻言言,你与为师都是道侣了,有什么事情不能直言?你想要什么,只管说便是了。
    许慕言:
    该死的,原来师尊早就醒了。
    他也不打算继续装睡了。
    索性就睁开眼睛,准备起身。
    哪知身子才往后挪了挪,立马就被玉离笙一把揽在怀中。
    二人贴得很紧很紧,几乎连一丝缝隙都没有了。
    玉离笙的脸微微泛起了红潮,双眸也有些濡湿,动情地道:言言,不要走,师尊想你。
    许慕言:
    他突然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错觉。
    见玉离笙红了脸,连气息都有些紊乱了,这才堪堪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
    难道说,方才硌到他的东西,并不是折扇?
    而是
    只这么一想,许慕言的脸腾得一下就红透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暗暗想着,不会的,自己现如今都半截入土了。
    别说是跟玉离笙行事了,哪怕就是让他自己来,只怕半条小命都得丢在床上了。
    玉离笙即便再想,应该也不差这一次,一顿饱和顿顿饱,他难道还琢磨不透?
    因此,许慕言认为,玉离笙绝对不敢轻易动他。
    撑破天了,也就是抱一抱,恐怕连亲亲都不会有。
    言言,你是故意的,是也不是?你明明知道,师尊是个正常男人,却还要在早上如此那般
    玉离笙的声音有些哑,跟糖浆似的,还拉着丝,声声柔媚入骨,勾得人心神摇曳。
    巧了不是?
    许慕言也是个正常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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