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轼憋着笑,抱着宝儿在后面跟着。
    装什么无所谓?心里一定气死了吧!
    可还没走到镇外,他便抱不动宝儿了,人也累得走不动了。
    这几日,他虽然身体有所好转,可每日里还要干活,人仍是虚的。
    觉察到他没跟上来,慕长生转身回来,接过宝儿,抱在怀里。
    动作是温柔的,可脸色仍是冷的。
    这脸色,把昏昏欲睡的宝儿吓得立马清醒过来,一动不敢动,眼睛含着泪,惊恐地看着萧轼,向他求救。
    萧轼没理他的恳求,只笑了笑。
    若慕长生和宝儿处出了感情,那到时他要走,也可以放下心来。
    到了镇外,上了牛车,慕长生又将宝儿还给萧轼。
    小孩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他虽然惧怕慕长生,可又忍不住时不时地偷瞄一下这人。
    他那想亲近又惧怕的模样,看得萧轼只叹气。
    可怜的孩子!
    牛车摇摇晃晃走了不知多久,终于在太阳西沉时,赶回了桃花村。
    才进慕家院子,就见慕夫人扶着东屋门框,脸色十分阴沉难看,对着萧轼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先骂他恶毒,将生病的婆婆扔在屋里不管,又骂他拐走了慕长生去镇里吃香喝辣。
    萧轼不愿理她,也吵不过她,赶紧进了厨房做饭。
    他如今嗓子还没好,可不敢随便吵架。
    而且,就算他嗓子是好的,也不敢吵架。若是让慕夫人发现他男人的身份,就惨了。
    不过,虽然不能吵架,却有其它方法收拾这恶婆婆。
    萧轼故意将饭煮得半生不熟,菜干也炒得咸得齁死个人。
    第二十九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他什么都能吃,可慕夫人就不一定了,这人连平日里他熬得香喷喷的粥都要嫌弃,那这夹生饭就更难以下咽吧!
    不吃最好,最好饿死这恶人。
    等饭煮好,慕长生揭开锅盖,一见那饭与平时不一样,顿时剑眉一皱,看向萧轼的眼神有些不悦。
    萧轼被他看得心虚不已,连忙指着灶旁的柴。
    就见那柴是新打的,还湿乎乎的。
    慕长生叹了一口气,这样的柴,能点着就不错了,煮不熟饭也是正常。
    叹过气后,还是打了碗夹生饭,又夹了些菜干,送去了东屋。
    果然,没一会儿就传来慕夫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一会儿骂萧轼又懒又蠢,连饭都煮不好,一会儿又要萧轼再煮一锅新饭。
    然后是慕长生的声音,母亲,家里的干柴没了,只有湿柴,湿柴不好烧,煮出来的饭就是这样
    然后又是慕夫人刺耳的声音,那家里为何没有干柴?还不是那个贱人懒惰
    萧轼站在厨房门口听得心情十分舒爽,虽然他挨骂了,可生气的是慕夫人。
    骂着骂着,慕夫人又把碗给砸地上了。
    那碗片碎地的声音,听得萧轼突然有些害怕。
    慕长生待会儿不会揍他一顿吧?
    可等这人回了厨房,虽然脸色难看,但并没责怪萧轼,只默默地端起饭碗,安静地吃着。
    他这样平静,萧轼更加心虚不安了,也颇觉奇怪。
    这还是那个慕夫人才一挑拨就动手打人的慕长生吗?
    吃过晚饭后,天突然下起了雨。
    那雨越下越大,慕家院子年久失修,屋顶的瓦坏得厉害,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
    萧轼将锅碗瓢盆都拿出来摆上,接从瓦缝中漏下的雨。又将床挪到没漏雨的地方,抱着宝儿,湿湿嗒嗒地睡了一晚。
    东屋那边,比他这边好不了多少,也漏得滴滴答答的,把慕夫人气得,一会儿骂骂咧咧,一会儿又哭哭啼啼,闹了一晚上。
    转天,这雨仍没停。
    又连下了好几日后,漏雨的地方是越来越多。
    尤其是西屋,整个屋顶跟个筛子一般,屋里没一处干的地方,宝儿都淋病了。
    慕长生爬上西屋屋顶欲修补瓦片,却未曾想,竟把屋顶踩了一个大洞,他人直接从上面掉落下来。
    若不是他身手好,只怕要摔个好歹。
    望着屋顶上那个大窟窿,淋着从大窟窿里飘落下来的雨水,萧轼都要崩溃了。
    这不是帮倒忙吗?
    无法,只得和慕长生淋着雨,驾着牛车去了隔壁村的瓦窑,把卖狐狸剩的最后一点银子全花了,买了一些小青瓦。
    他们没钱请瓦匠,而村里的人,因为慕长生收回那十亩田,得罪了不少人,自然没人肯帮忙,只有村长派了家里的老二过来搭把手。
    萧轼不敢再让慕长生上屋顶了,他自己穿上蓑衣,带着斗笠,踩着梯子,一步步爬了上去。
    可那些瓦破损得实在厉害,就是他这个骨瘦如柴的体量,也是一踩就碎。
    没法子,只得捡了那些好的,再添上新买的瓦,把堂屋和东屋严严实实铺了一层。
    萧轼在屋顶上胆战心惊地铺瓦,站在梯子上递瓦的慕长生也心情复杂。
    想想以前的萧氏,再看看如今的萧氏,越想越糊涂,越看越纠结。
    以前的萧氏,他怜其弱小,可又厌其愚昧无知。
    而如今的萧氏
    慕长生实在是看不懂如今这个萧氏了。
    尤其是,一想到本该他做的事,却让个女人来做,心情就更烦闷了。
    可他实在又帮不上忙,若是他在屋顶,别说瓦,只怕是房梁都要塌了。
    唯有时刻警惕着,守着萧氏,不让他掉下来。
    而在最下面递瓦的村长家二儿子二贵则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对夫妇。
    娶个长得像男人的老婆还有这等好处?
    下能入水摸鱼,上能上房揭瓦。
    一般的女人,还真干不了这活。
    萧轼淋着毛毛细雨,在屋顶上断断续续地干了两日,终于铺好了瓦。
    按理说,以他如今的身体,又是淋雨,又是劳作,肯定是要生病的。
    还好慕长生在堂屋里弄了个火塘,拆了几件破烂不堪的家具,烧了大火,不时地叫他下来烤火,又笨手笨脚地给他熬姜茶驱寒。
    萧轼这才没甚大事,只有些头昏鼻塞。
    瓦铺好的那一晚,天跟漏了一般,下着倾盆大雨,屋顶传来轰隆隆密集的雨滴瓦片的声音,听着都可怕。
    而屋里的人,烤着火,抬头望着屋顶,一边看是否有破漏的地方,一边暗自庆幸。
    若是没修好,他们只怕要住水帘洞了。
    就连刻薄的慕夫人,这回也夸赞了萧轼一回,果然是长生的福星,长生若是淋了这雨,只怕也挨不住。
    不过,见她的长生又是跑前跑后地将萧氏的床搬到东屋,又是将他们受了潮的被子烤干,又是煮姜水,慕夫人心里又不乐意了,垮着脸,骂骂咧咧起来。
    萧轼这时头晕脑胀鼻又塞,对慕夫人的辱骂、慕长生反常的体贴都无力在意,喝过姜茶后,抱着宝儿,盖着被子,烤着火,暖烘烘地睡了一觉。
    等转天雨停了,太阳出来了,他和宝儿的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
    而慕长生,又背上弓,去山里打猎,得的钱,买了稻草,雇了人,将西屋和东西厢房屋顶重新铺了一遍。
    屋子收拾好后,便让萧轼和宝儿搬去了东厢房住。
    而他自己,则搬到正房西屋。
    让萧氏住东厢房,倒不是嫌弃她,而是因为这几日同住正房东屋时,他母亲整日辱骂萧氏,连晚上睡觉也不放过,一直骂骂咧咧个不停。
    不止是萧氏受不了,他自己也心烦不已。
    还是分开住好。
    萧轼比他更喜欢分开住。
    和慕家母子同住东屋这几日,他简直就是度日如年。
    不仅是因为刻薄讨厌的慕夫人,更因为慕长生。
    他知道慕长生不喜萧氏,自然不会与他同床。
    可就算不同床,但同住一个房间,他也紧张、害怕,就担心露馅了。
    好在,慕长生的目光从不在他身体上逗留。
    第三十章 知县大人
    不过,庆幸之余,他又疑惑起来。
    难道,萧氏除了身材高大像男人,也有喉结,也是平胸?
    否则,曾和萧氏同床共枕,生下宝儿的慕长生怎会对他不生疑?
    收拾好屋顶,慕长生又将后院整理出来,开了菜土,和萧轼一起,种上石婆婆育的菜苗。
    菜地弄好后,春耕也正式开始了。
    慕长生把曲辕犁取回来,萧轼给安装好,拉到田里,套到牛身上,试了一圈。
    带轮的曲辕犁一出场,立即遭到村民的围观和无情嘲笑,可等他们看了这犁不仅轻,掉头转弯都极容易,耕得深,还不费力后,都诧异不止。
    尤其是和村长家的直辕犁比较一番后,再没人取笑慕家了。
    带轮的曲辕犁一日翻的地比直辕犁两日还要多。而且,还轻松,只需要一人扶犁即可。
    一日下来,人不累,牛也不累。
    这下,不止是村民,就连慕长生,也再次对萧轼刮目相看起来。
    这萧氏,不仅能上房铺瓦,还能造新农具更重要的,这精气神,根本就不是以前那个萧氏!
    等田翻完,放入水,再用耖耙一遍后,那田既平整,泥又深,把村民羡慕得,纷纷来慕家借曲辕犁和耖。
    曲辕犁这般好用,村长自然将这等好事报告了里长,里长前来亲自验证过一番后,又禀告了知县大人。
    知县大人来桃花村视察新农具时,萧轼正教慕长生育秧。
    俩人挨在一起,萧轼用手比划着,用木棍在苗床上写着字,一点一点讲解着育秧的步骤。
    慕长生低着头,眼睛看着萧轼,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的手,看着他写的字。
    俩人都不会哑语,可萧轼比划的,慕长生竟都能懂。
    不仅懂,还全部都信。
    再不似先前那般敷衍了。
    慕长生的态度,萧轼十分满意,虽然如今离翻身的目标还遥远,但只要这人不和他唱对头戏,那目标总会实现的。
    在这里,日子虽然难熬,但就当体验生活了,等他回了现代,再演古装剧时,应该会演得更好。
    知县大人来了桃花村,那自然是举村哗然,连平日里不爱出门,看不起村民的慕夫人也出来凑热闹。
    田间里,慕长生刚撒完一盆种子,抬腿要上田埂时,就见哗啦啦地过来一大群人,那其中还有带刀的衙役。
    脸色顿时一变,几步上了岸,将萧轼往身后一拉,挡在他前面,冷脸对着来人。
    萧轼也是心一沉,脸色苍白地看向那群持刀的衙役,不禁胡思乱想起来。
    这是发现了他的身份,来抓他的?
    等那群人走近了,村长笑眯眯地走了出来,说道,慕长生,知县大人来看你家的曲辕犁和耖了,还不跪拜?
    可慕长生,冷着脸,一动不动。
    而萧轼,一听来是看曲辕犁的,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听到慕长生三个字,站在衙役中间,身着官服的中年男人先是一惊,随后又摸着胡子说道,无妨,既然是慕公子,无需跪拜本官。
    这话,把那些围观的村民震得目瞪口呆。
    知县大人对慕长生为何这般客气?
    想他们,刚刚在村口,那可是跪了一大片啊!
    可慕长生,一个落魄之人却得知县大人如此青眼?
    见知县眼中带笑,慕长生这才拱手对他施了个礼,草民见过大人!
    无需多礼!知县大人摸着胡子,呵呵一笑,让慕长生带他去看那曲辕犁,又让人操作了一番。
    见果然比直辕犁方便省力又高效,又哈哈大笑起来。
    问道,慕公子,只闻你打仗厉害,未曾想竟还会造农具?
    慕长生侧头看向萧轼,正要澄清非他所造,萧轼忙扯了扯他袖子,又摇了摇头。
    慕夫人也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先款款朝知县大人施了个礼,又微微一笑,回大人,犬子不才,最喜钻研,废寝忘食,这才有了这新式农具。
    萧轼冷冷地看着特意换了鲜亮衣裙,厚着脸皮睁眼说瞎话的慕夫人,心中忍不住嗤笑一声。
    见了大官,倒是举止得体了。
    哦?知县大人摸着胡子,对慕长生笑道,这等好东西,你可愿意跟本官说说,是如何想出来的?
    慕长生冷眼看了下用眼神不断催促他赶紧跟知县大人解释的母亲,对她理所当然地占了萧氏功劳之举很是烦躁。
    可萧轼毫不在意,还扯着慕长生的袖子,催促他赶紧解释。
    慕长生和他,谁造出来曲辕犁并不打紧,只要银子到位就行!
    见萧氏都不计较,慕长生只得躬身弯腰,指着那曲辕,那滚轮等部位,将为何会造新犁的原因,新犁的优势一一向知县大人道来。
    他早已听萧轼解释过了,自然说得出来。不仅说得出来,还说得极好。
    慕长生这人,不仅气势足,说起话来,也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语言简介干练,让听的人自然而然会有一种心悦诚服之感。
    知县大人一边听,一边点头,夸赞了一番后,又见慕家育秧与别家不同,自然又问了起来。
    慕长生便照着萧轼先前的话又说了一遍。
    一听稻谷产量每亩能达八百斤,县令先是一惊,随后又将信将疑。
    他治下算是鱼米之乡了,可稻谷产量最多也不过亩产380斤,若是亩产能达800斤,那朝廷何愁没粮,百姓何愁吃不饱饭?
    见知县大人一副沉思的模样,慕夫人趁机请他去慕家坐坐。
    知县大人倒没推脱,果真去了慕家。
    不仅知县大人去了,整个村子里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一脸兴奋地跟着去了慕家,也不敢进院,只站在院外,目瞪口呆议论纷纷地看知县大人如何和颜悦色与慕长生说话的。
    男人们在堂屋里说话,慕夫人推着萧轼去厨房,难得地有了好脸色,嘱咐道,快去烧水,我那里还有些好茶叶。
    萧轼此刻心急如焚,只想待在堂屋,看那曲辕犁能换多少银子。
    可他也知道,不能怠慢了知县大人,只得耐着性子生火烧水。
    第三十一章 其乐融融
    等水烧好,茶泡好,慕夫人亲自端去了堂屋,走之前,还特意嘱咐萧轼待在厨房,不要去堂屋,以免在知县大人跟前丢人现眼。
    萧轼怒火一冲,等这恶人一走,他嘴里骂人的话脱口而出,我艹
    话还没骂完,他又赶紧捂着嘴,心情激动起来。
    他终于又能说话了?
    萧轼高兴地在厨房里转着圈圈。
    还以为就算不哑,嗓子也应该坏了,可没想到,竟然完全好了。
    穿越了这么久,总算是有件好事了。
    等心情渐渐平复,一低头,就见宝儿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萧轼顿时心口一紧。
    往后,可得谨慎些,不能在慕家母子前漏了馅。
    宝儿!萧轼蹲了下来,抱着小孩,啃了他小脸一口,又美滋滋地说道,你父亲嘴那么会说,一定能将那犁卖个好价钱的,对不对?
    在宝儿面前,他倒不用遮掩,宝儿说不了话,他的秘密,泄露不出的。
    谁料他才这么想,宝儿张着嘴,扯着喉咙,突然说了个羊,过了片刻又说了个父。
    萧轼一愣,羊字他之前听宝儿说过,原以为只是无意义的话,如今听来,似乎是娘。
    宝儿这是能说话?
    不是哑巴?
    真乖!萧轼抱着宝儿,笑眯眯地又啃了一口。
    太好了,既然不是哑巴,那往后得抓紧教宝儿说话。
    等宝儿会说话了,又长得这般可爱,又会干活,慕长生应该不会再像先前那般嫌弃宝儿吧?
    那以后就算他走了,有慕长生的庇护,宝儿也不至于被慕夫人欺负太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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