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不知道,曾经对她极为慈爱的父亲早就已经不在了,他只会在恼羞成怒之后,甩她一巴掌并骂道:混账东西!
    思绪回拢,望舒看着他手中这块蓝田玉,不由直皱眉头,这可不就是戚容音的吗?她正在气头上,便夺过玉坠,愤怒的扔到池塘中,砸碎一朵荷花,溅起七分水浪。
    晏希白有些不可置信,复问道:这,这是望舒妹妹的玉坠吗?
    望舒站起身来与他对峙,掐着腰气势汹汹的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好像平生都未曾见过如此蛮不讲理之人,非要与他理论道:若是他人之物,你又怎可随意丢弃?
    望舒自知理亏,却依旧咄咄逼人的问道:你可是在戚府之中捡到的?
    他点了点头,望舒继续说:那你姓戚还是我姓戚呀,我想怎么丢就怎么丢,干你何事?
    他有些哑口无言,刚想搬出孔圣人那套言论说服她,望舒就捂住耳朵,背过身去,说什么也不听。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又差遣奴仆下池塘捞玉。
    望舒看着他们折腾了许久,有些于心不忍,又有些后悔,她拉着晏希白的衣袖,劝道:别找了,这一扔肯定碎了呀,里面还全是泥巴。我,我有很多银子,我再让人打造一个一模一样的行不行?
    晏希白问:你方才为何要扔了那玉坠?
    望舒低下头,扣着手指,底气不足地回答道:我不开心,想丢便丢了,又不是很金贵,那种玉我房里多的是。
    这时,戚容音慌慌张张跑过来,问:阿姊,你可有在这附近看到一块玉坠,那是阿耶送我的,刚不知为何找不到了。
    望舒内心不愉,无语道:戚容音,我刚刚才跟你吵了一架,你是听不到别人说话,还是看不懂他人眼色。我都说了我很讨厌你,就不能离我远一点吗?
    她一时间手足无措,楚楚可怜的站在那里。见旁边还站着太子殿下,又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
    晏希白从腰间鱼袋中拿出一块玉坠,递给她,道:本宫方才一直在这,未曾见过,但与三娘子有些眼缘,凑巧我身上还有一块刚收藏的玉坠,便送给你吧。
    戚容音有些不可思议,连忙行礼谢恩,随后便离开了,谢过殿下,我再去其他地方找找。
    望舒耸了耸肩,有些不解地问道:殿下方才为何要替我撒谎?
    因为想让你开心一点呀。
    他垂下眼眸,凑到望舒耳边念叨道:以后不要再这样了。虽然父皇也常常偏心五弟,我伤心过、郁闷过。但最后思来想去,才后知后觉,对别人的期待少些,失望也自然少些。
    望舒那一刻,仿佛心脏都已经停止了跳动。他猜到了一切,他也说得很对,但望舒依然嘴硬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时小太监拧干了衣服上的水渍,带着一身湿气,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欣喜道:殿下,殿下我找到啦,还好这玉镶了金没有砸碎。
    晏希白浅笑着说:有劳了,洗干净后送给戚家三娘子,就说刚才在水池边找到的。
    说罢他又从鱼袋中掏出了些赏钱,交给了小太监。
    望舒嗤笑道:这好像是我害得你少了块美玉,又散了些钱财。还平白无故在这陪我浪费了大好时日,我也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你且等着,我去给你取样好东西来。
    说罢她一路畅快地蹦蹦跳跳想要离开,晏希白却跟了上来,望舒转身背着手,笑意盈盈地说:这女子闺房你也要跟着进来啊,我可是有未婚夫婿的人,你也不怕惹人闲话。
    他愣愣的定住了,歪着头扬起一抹微笑,道:好吧,本宫等你。
    望舒在房间内翻箱倒柜,找了有一段时日,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送金银珠宝又觉得太过俗气,送些墨香书画他肯定也不缺。她瘫倒在床榻上,一时有点难以抉择。
    唉,有了!
    她冲到镜台前,拿起了一只小金龟。
    后又匆匆忙忙跑到晏希白跟前,递给他,说:虽然它看着有些丑,但这是纯金的,我还专门去寺里开过光,能够驱凶镇宅,便送你啦。你若是不喜欢,便拿去当了换些钱财,又或者放在屋里当个没用的吉祥物。
    他接过金龟,神色复杂。
    *
    马车一路入了宫门,随后停靠,望舒在晏希白的搀扶下落了地。两人提着一盏宫灯,慢悠悠走回厢房。
    夜半三更,月影婆娑。晏希白又为她披了件外衣,两人沉默无言,一步一步踩着影子往禁庭深处去。
    望舒轻声道:殿下,这番话我只说一次。我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也做不了众人期望的贤妻良母,甚至在某些方面性格还存在缺陷。你若是不喜欢我,之前的那番话便不作数了。日后戚家人,无论为官、为将,都会尽心辅佐太子。
    他急急牵上望舒的手,我说过,我喜欢望舒。
    嗯,我知道了。
    望舒在东宫待了些时日,没有任何人过来问召、责罚,这件事便悄无声息的结束了。
    晏妙年如愿以偿与殷漓解除了婚约,殷漓呢,这次不仅丢尽颜面,往日里塑造了一副温润如玉的形象,如今也早早崩塌。
    至于苏玉如,或许又回到烟花柳巷之地,艰难存活于世,或许对殷漓还存在些许念想,再次投入他的狼窝。
    但这一切都与望舒无关了。
    晏妙年再也不用读书、习礼,早早便请示太后,回到了自己府上。那自然也就不再需要望舒这个伴读了。
    她刚刚踏进戚府大门,便被父亲传去问话,他此时眉间蕴含着怒意。
    向望舒吼道:跪下!
    望舒心有不满,嘟嘟囔囔地说:跪就跪,凶什么凶,又不是没少跪过。
    我看你还有不少怨言,竟然还不知错?
    望舒懒洋洋地问:何错之有?
    父亲气得翻了个白眼,履直胡须,长篇大论地说道:我让你进宫陪公主伴读,可你这又做了多少荒唐事?
    先不说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带着公主去那些勾栏瓦肆之地,后又出手砸伤燕国公的嫡子,险些断送了我们两家这些年的情谊,简直成何体统!
    这几日你便禁足在房中,哪也不许去。你如今名声坏成这般,京中还有哪个郎君敢娶你?待到他日你大父与楚将军凯旋,便尽早成婚。这门亲事便这么定了,你也甭想着退了婚约。
    望舒不满道:凭什么呀,大理寺不曾找过我,吏部也不认为我有罪,就连圣人都未曾问责,你凭什么罚我。
    他狠狠甩下一个茶杯:你还好意思提圣人,要不是你姓戚,要不是你大父在边塞立了功,你以为你能这般全身而退吗?
    望舒低下头,道:是,我是沾了戚家的光,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当时
    她喘了口气,无奈地说:当时那殷二郎在杀人!我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把人掐死,却躲在一旁不救吗?我这叫什么,我这叫见义勇为,我何错之有?
    她干脆一下子将这些年的苦水诉完,你不想让我姓戚,不想让我辱了你的门楣,当初就别娶我娘啊,当初就别生我啊?
    你知道阿娘性格高傲,为什么还要私藏外室,为什么还要迎她入门?你明明不喜欢我,还要假惺惺说为了我好,却一次次把心偏向戚容音。
    你说我不该喜好奢华,买些无用的金银珠宝,处处跟人攀比。
    行,我不用戚家的钱,我外祖见不得我素着,派人从千里之外送来黄金万两,你又看不上商贾之人,嫌他们俗气,坏了你的一身清风明月。行,我找人做点生意,不稀罕你戚家这口饭,你又说我不该抛头露面,让戚家受尽流言蜚语。
    那你到底要我如何?
    第12章 活菩萨
    戚良瑾有些怒不可遏,站起身直直向望舒走来,气急败坏地指责道:自小我便教导你,克勤于邦,克俭于家,你却只知华服珠宝、鲜衣美食,更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将来出嫁,如何勤俭持家?士农工商商为末,你不学诗书,反而去钻营谋利、投机取巧,可不是辱我门楣?
    好你个不孝女,仗着家中长辈宠爱恣意妄为,近年来愈发目无尊长,今日更是对我大呼小叫。你娘亲去了道观,这些年疏于教导,竟养出如今这副脾性,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说罢他拿起一旁的戒鞭,想要对望舒大打出手。
    门外的戚容音看见后冲了进来,连忙将手中茶壶放下,挡到望舒面前,哀求道:父亲莫要动怒,阿姊也是为了救人才不得已砸伤殷二郎,如今大家都相安无事,那便是极好的了。父亲若是执意要上戒鞭,容音愿替阿姊受罚。
    望舒将她推开,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微笑,仰头看着父亲说: 你还有什么资格提我母亲,你凭什么打我?
    戚容音轻轻拍抚她的肩膀,握住她的手,好生劝道:阿耶正在气头上,阿姊这又是何苦呢,你便少说几句吧。
    望舒垂眸,刚想开口却止住了,压低怒气温声说道:与你无关,离我远些。
    戚良瑾大手一挥:容音,你让开些,我今日便要打死这个不孝女。说罢正欲提起戒鞭往她身上狠狠砸去。
    容音却紧紧搂住望舒,哭着说:阿耶不要,你这一顿鞭子下去,若是伤了皮囊,阿姊日后岂不是要受夫家笑话?
    若是伤了筋骨,又得休息上十天半个月,届时大父归来,他素来最疼阿姊了,我们该交代啊?
    他急急收住了鞭子,怒喝一声转过身来不欲再看见望舒,背着手想要等待怒气平息。
    望舒也倔着脾气不肯服输,最后两相无奈下,望舒率先提出:阿耶若是不想见着我,我这几日便去终南山寻我母亲。
    他叹了口气,顺着台阶道:罢了,随你,且去道观住上一段时日,好生修养身心,将来莫要再做这种糊涂事!
    望舒双腿跪的有些发酸,颤巍巍站了起来,戚容音连忙上来搀扶住她,望舒连忙挣脱,不自在的唤道:素娥,过来扶着我。
    随后两人一路回了闺房。
    *
    望舒心中郁郁不乐,闷着气一头戗倒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抱着被褥呜咽,颇为恼怒。待她想通后,忽地又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开始收拾东西。
    素娥苦恼的问:娘子,我们这会儿真的要去终南山吗?
    望舒摇了摇头,终南山山深路远,道观中又极为清闲,我最是过不得那些清苦日子。不过是寻个由头,好离开戚府罢了,日后也不用再见到那对外室母女,自讨苦闷。
    随后她开始设想道:我先前不是在醴泉坊买了座宅子吗,今晚便搬去那儿,每天睡到太阳爬上山头,还不用去晨昏定省,又无人看管,可不自在逍遥。
    那里毗邻西市,万国商人云集,有貌美的胡姬当垆卖酒,还能欣赏异域歌舞。更有玲珑满目的奇珍异宝,要是觉得无趣还能去找柔嘉公主玩玩,离她公主府也近。
    素娥有些战战兢兢地说:这不太好吧,要是被郎君发现
    望舒丝毫不在意地说:发现就发现呗,御史中丞日理万机,又极好面子,难道还能亲自上门将我赶回来不成?
    说罢望舒大手一挥,吩咐道:那几个箱子都给我搬上。我买的这些个宝贝花了不少钱,可不能留在这间死气沉沉的宅子里吃土。
    望舒又把自己那些珍贵家当细数了一遍,她撑着脑袋冥思苦想,最后下定决心吩咐道:唉,素娥,临走前你把这套琉璃盏给府上那个小菩萨送去。
    素娥有些难以置信,复问道: 是容音娘子吗?
    望舒点了点头,瘪嘴说道:是啊,不然府上哪还能找出第二个活菩萨?
    素娥似乎有些欣喜,这还是您头一回主动提起容音娘子呢。
    望舒听着这话有些别扭,总感觉哪里怪怪的,抱着双臂抖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可不要想太多,我只是觉得她今日帮了我,不想欠她这个人情罢了。
    素娥问道:既然娘子心存感激,何不登门致谢,琉璃盏虽然金贵,却未及情谊厚重。
    望舒摇了摇头:她是帮了我,可这并不代表我喜欢她。我可不要去找那个小倒霉蛋,每次碰上她准没好事,还是小命要紧,我那么多银子没花完,死后平白落入他人手里,岂不可惜?
    *
    望舒带着一车衣物饰品浩浩荡荡出了戚府。江凉空跟了上来,问道:娘子可是要去终南山,奴可以为您驱车。
    他这会儿站直了身,比望舒高出不少。她此时心情颇好,摆了摆手示意他低下头来,轻声道:小奴隶,带我去醴泉坊。
    他低下身子,应道:是。
    随后走到马车前蹲下,好像等待着望舒踏着他的背上马。
    望舒内心嗤笑,上辈子他也是用这些手段讨好自己。
    素娥见她不动,方拿着马凳上前,让开。
    江凉空以为又做错了什么,惹得望舒不快,有些神情低迷。
    她上了马车,一路上颇为无趣,便隔着马车与江凉空聊起了天。唉,江凉空。当初买下你可花了我足足两个月的例银,你日后可不能学那中山狼反咬一口,得知恩图报。
    他应承道:是,娘子大恩奴没齿难忘,将来定当结草衔环报答娘子。
    望舒在内心狠狠扎了一下一个叫江凉空的小草人,那你可真会报恩,上辈子明明说喜欢望舒,结果借她势力一飞冲天之后,敲锣打鼓前往戚家求娶她的庶妹戚容音,还对自己倒打一耙,险些破坏了她与太子的联盟。
    她继续念叨:幼时便常常与你说,要勤加习武读书,不要老跟别人抢那些粗活干。以后等你父亲翻案了,说不定就能平步青云,位及人臣。
    是,娘子,奴这些年来未曾有一刻落下习武读书。
    望舒又狠狠扎了一下小草人,所以你习得诸多武艺,就统统用来对付我了。
    你还得学些左右逢源的手段,这世上多是名利场,人心叵测,稍有不慎就惹恼了贵人,一番栽赃陷害就如同你父亲一般,含冤入狱。这些日子你便跟着云梦替我经营几间酒楼,若是让我诚心如意,便替你脱了奴籍,再找人举荐你到大理寺,至于能不能出人头地就靠你自己了。
    江凉空愣了愣,随后欣喜道:多谢娘子。
    素娥有些惊奇地说:娘子你看,好多番邦人,那李家的小郎君又带着他的昆仑奴四处显摆。
    望舒探出窗看了一眼,瞧他那稀罕劲儿,阿耶看了估计都得骂一句俗气。
    素娥劝道:娘子慎言,莫要拿郎君开玩笑。
    望舒有些恼道:得了吧,他能知道才有鬼,
    一路到了她的府邸别院,侍女云梦听到消息后,匆匆跑过来迎接。娘子,您这躺儿来得急,很多东西都未曾布置好,您看着还缺了什么,再吩咐下人出去购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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