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娥摇了摇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是欲语还休。两人挤眉弄眼,眼波流转,僵持不下。戚袖显然是个急性子,焦急地说:你这眼神什么意思,倒是说啊。
    望舒站起身来,一路走出去开了门。阿姊,我这脾气哪能受委屈啊。想出来住几日便出来了,没有任何理由,与旁人也无甚干系。
    她走过来抱住望舒,头笨重的抵在她肩膀上,叹气道:望舒,怎么能这么任性呢,你一个尚未出阁的女郎,也不怕被人闲话。
    望舒笑道:若是有人敢取笑望舒,阿姊一定会替我揍他的,对吧?
    她无奈地替望舒理了下鬓间碎发,感慨道:越长越漂亮了。
    望舒见她又黑了些,边境苦寒,阿姊这些年风吹日晒,辛苦了。
    她张开双臂,向望舒转了一圈,展示道:是不是也更加孔武有力啦。
    说罢她忽然抱起望舒直直抗在了肩上,不顾她的挣扎,直直走出了大门。
    望舒此刻感到天旋地转,万物颠倒,惊慌失措喊道:阿姊,这是要作甚?快将我放下来啊。
    她却说,走咯,带我的小望舒回家。
    第16章 你听我解释!
    日落于西,戚袖扛起望舒后便不顾众人目光,一路走到门外,稳稳当当将她放在了马背上,望舒牵着缰绳,坐的有些歪歪扭扭,险些要向两边倾倒。
    戚袖随后一蹬,跨步上了马,将望舒扶住,两人共乘一骑往戚府方向走去。望舒撒娇道:阿姊何必如此着急,我还未曾收拾好衣物,就随你这般光溜溜回去啦?
    她不理会望舒的挣扎,笑道:你又怎会缺了那点衣裳,想必家中还有的是,干脆便留在那里,改日再添些新衣。
    望舒坐在她的怀里,春风扑面而来,是无边的惬意。阿姊怕马跑的太快太颠簸,就一路放慢了速度,望舒问道:对了,阿姊可认识那个叫裴言昭的小哑巴神医,我那日见她与楚凌云颇为亲密,他们二人是不是
    望舒不知该如何形容他们应有的这段关系,只是延长了语气,稍微带了些意味深长的意思。
    戚袖大大咧咧的说:哦,她呀,她好像是楚凌云的救命恩人,见过几次,不熟。望舒不必担心,楚凌云在军中之时便与她一直吵吵闹闹,互相看不顺眼,阿姊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男女之情。
    望舒呵呵一笑,按照阿姊这粗大条的神经,看不出来也正常,毕竟李家小郎君明恋了她这么多年,众人皆心照不宣,独独她看不出来,还天天与人家称兄道弟。
    若是他敢负你,我便提着大刀上门揍他一顿。
    望舒无奈地叹息道:阿姊,你误会啦,我不是这个意思。无论他们二人关系如何,我都是要与楚将军退了婚约的,我不喜欢他,两人硬要凑在一起,最终也是与我阿耶阿娘一般,相看两相厌。
    戚袖道:望舒不想嫁,那敢情好啊,留在家中,我也能养你一辈子。
    阿姊那点俸禄可养不起望舒。
    她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地说:这,这以后会涨的嘛。
    *
    望舒与戚袖回到家中之后,刚下马就看见长兄在外边候着,他唤道:望舒,你可算回来了,再晚些大父可是要发脾气。行了,赶紧随我前去宴厅吃饭吧。
    望舒娇笑道:你胡说,大父可从来不舍得向我发脾气。
    宴厅之中颇为热闹,望舒一下子便看到了几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孔,男女合席,其间有族中德高望重的几位尊者,也有一些大父麾下的将领。望舒浅笑着向他们问了安,刚想找个偏僻些的角落坐下,大父便走了过来,牵起她的手,颇为欣慰地道:几年不见,望舒竟长得这般亭亭玉立,颇似你母亲。
    望舒自小便敬仰大父,前世他久战沙场,伤了身体,晚年时多病忧劳,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再见,看着他鬓白苍颜,内心难免有些唏嘘,望舒盈盈一拜,唤道:大父近来安好?
    甚好甚好,身子骨还算硬朗,还能再替大周征战几年。你先前的事大父可都听说了,我们望舒做的对,颇有你大母当年风范。是你阿耶不明事理,委屈了我家望舒,如今回来了便好,有大父在,我看他还能欺负你不成。
    望舒此时笑得颇为真诚,谢谢大父。
    哎,你可知方才兰成在庆功宴上向圣人求娶公主。
    望舒好奇道:那可成了?
    大父露出了个意味不明的微笑,随后像个老顽童般吊着望舒胃口,望舒皱着眉头焦急等待他的回应,他才缓缓道:成了。
    真的啊?望舒发自内心的为戚兰成和晏妙年感到高兴,这大概是她重生以来,亲自见证的一个重大改变了。
    大父拍着她的肩膀,道:我怎么记得望舒如今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楚家那小子这次立了大功,大父就盼着他早日将你娶回家去,可内心又万分不舍啊。
    望舒有些错愕,尴尬的笑了笑。若是任由事态向前世那般发展,必然是能解了二人婚约,但想到还有晏希白,她真是一刻也等不及了试探性的开口道:大父,望舒只当楚凌云是哥哥,从未对他生过爱慕之情,只想与他退了婚约。
    阿耶听到这番话,直接出来呵斥道:望舒莫要胡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门亲事早早便定下了,岂是你说不嫁便不嫁。
    望舒回呛道:先前大父因一饭之恩,也为父亲母亲定下媒妁之约,可到头来呢?现下你们感情如何,我阿娘又在何处?
    阿耶见她当面驳斥,又句句戳中他的痛点,拍案吼道:你
    大父转头瞪了他一眼,放下牵着望舒的手,走到案边坐下喝了杯酒,缓缓道:一门姻亲乃两家之事,更何况楚家也是高门大户,我还需仔细斟酌,断不会委屈了望舒。再说,你仔细想想,楚将军可是京中不可多得的英年才俊,这几日你便与他好好相处,说不定能培养出感情来,到时候你恐怕得闹着非他不嫁呢。
    望舒表面上点头应了是,但大父现下这意思,显然是不想二人退婚。望舒内心难免感到有些恶心,父权社会之中,他们便是天和地,即使这桩婚约并不是她求来的,但从来都没有人会正视她的诉求。
    望舒找了个位置坐下,在众人目光之下随便扒拉了两口饭,便告辞回了闺房。
    既然如此,我一定与楚将军好好相处。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总会有办法曲线救国。
    *
    这日,望舒忙完手中事,终于得了空,春山过来向她禀告道:娘子,先前裴言昭得圣人恩准,现下正在太医署与各位医工讨论医术,交流心得。那日楚将军回到家中,不知为何就被打折了腿,这两日就凭着圣人恩眷,一直来在太医署中。
    望舒自嘲一笑:呵,他楚凌云可真是未曾将我放在眼里。这边对婚约之事一字不提,那边还想着怎么勾搭凉州的小娘子。走,去看看他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望舒问晏妙年要了令牌和由头,便带着素娥,直直赶往太医署。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不正巧,就在门口便看见了楚凌云,望舒阴阳怪气道:哟,楚将军,好久不见,可还记得望舒?
    他波澜不惊,淡漠地行了个问好的礼节,道:望舒妹妹,别来无恙,近来可还安好。
    望舒直奔主题,道:还不错,若楚将军能顺势解除了我们二人之间的一纸婚约,想必我会过得更好。
    他愣了愣,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想起此事,望舒妹妹大可放心,我从来都未曾将此婚约放在眼里,这都是长辈的决定。
    望舒心中悲愤,原来我独自守了十几年的婚约,在你眼中连屁都不是,望舒直直甩了他一巴掌。他出于防备心理,险些就要还手,却被素娥拦了下来。
    望舒嗤笑道:你自然是一身清风朗月,不用守着婚。可我呢,我家中无人不盼着我早日嫁给你,他们从小便说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早早也交换婚书。可在你眼中,原来从未承认过这门婚事,真是枉费我为你徒徒蹉跎十几年。
    他睫毛轻动,我回去便禀明家中父母。
    望舒余光中瞥到了裴言昭,她正缓缓从门中走出。望舒皮笑肉不笑地揽上了他的手臂,凌云哥哥,望舒从小便心悦与你,阿耶正打算为我们筹办亲事,你想什么时候成婚呀,端午之前可好?
    楚凌云推开了她的手,道:你疯啦?
    望舒却挑着眉,得意洋洋看向他的身后,他意识到不对之后,转过身来,只见裴言昭定定看了他二人半晌,正打算扭头就走,楚凌云连忙追了上去,道: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却被裴言昭一鞭子打在身上。
    望舒惺惺作态,将军别走啊,我俩未婚夫妻可是好久不见,不如找家酒楼话话家常?
    许久未有回音,两人渐渐走远,望舒一脸嫌弃的转过身来,却看见晏希白站在身后,右手正紧紧拽住腰间香囊,身子微微颤抖。
    望舒有些心虚的行了礼,问道:太子殿下怎么过来了?好巧啊。
    他有些激动的说:你方才说从小便心悦楚凌云,要与他成亲
    那先前你对本宫说的那些话呢,呵,或许至始至终对于你来说都不过只是一个玩笑,本宫却傻傻当了真。
    望舒摇了摇头,见周围又诸多奴仆旁观,只能苍白无力的说了句,不是的,殿下您听我解释
    望舒想要走到他跟前,他却直直后退,未曾想,晏希白晃了晃身形,在日光下面色格外惨白,随后直直倒在了地上。
    望舒连忙跑了上去,呼唤道:殿下,殿下,你怎么了。
    她回头看了素娥一眼,快,快去叫御医。
    周遭侍卫连忙过来将晏希白扶起,小心翼翼的抬进了太医署,一位德高望重的白胡子医者为他看了诊,一边把脉,一边啧啧摇头,神秘莫测,望舒都快要急死了。
    第17章 入梦
    半晌后,太医断定,殿下这是常年劳于案牍,近日来忧思过度,方才霎时间急火攻心,这一时不慎就昏倒了,我待会儿开一副药方,回去后且嘱托殿下多加歇息,平时里也尽量用些清淡的饮食。
    望舒垂下眼眸,有些自责。晏希白之所以会急火攻心,大概是方才与楚凌云说的气话,全都被他听见了吧,可这一时之间还没能解释清楚,他便匆匆倒下。
    她有些焦急地问道:那殿下要何时方能醒来啊?
    老太医捋了捋胡须,不是很确定地说:约莫一个时辰左右,留一个侍女在外候着,若殿下醒后再来召我把脉,再来一人去替殿下煎药,醒过来便可让他喝下。
    晏希白过来之时便没有带侍女,望舒看了眼他的贴身侍卫,道:我与殿下也算是旧相识,方才他直直在我眼皮下昏倒,如今实在难以心安,便由我留下照顾殿下吧。
    他抱拳行礼,道:是,娘子。
    望舒使了个眼色,让素娥接过药方,随药童前去煎药。
    待众人都离去之后,望舒就这样撑着双颊,静静坐在床榻前,看他容颜俊秀、眉眼如画,看他文质彬彬、芝兰玉树。太子殿下在皇后腹中之时,就遭人陷害,落下了毛病,从小便身体孱弱。前世被废太子之位,充任秘书监那段时日,更是奄奄一息,望舒好不容易才将他养得身强体壮些。
    四周是无边的寂静,她强撑着额头,渐渐有了困意,这时床榻上传来声响,望舒,望舒不要!
    她连忙睁开双眼,凑上前去安抚道:殿下,我在。
    晏希白撑着身子坐起身来,望舒连忙上去搀扶住他,他却急急将她搂住,好似下一秒她就要弃他而去一般。
    望舒见他并无大碍,如释重负,道:殿下,您醒啦,可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摇了摇头,未曾说话,望舒却被他抱的有些喘不过气来,复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殿下,可要用水?
    忽然之间,望舒感受到脖间传来的湿意,晏希白浑身都在颤抖,哽咽着说,望舒,你先前说过爱我的,不要后悔,不要骗我。
    望舒感受着他怀中的温度,安慰道:殿下,方才在太医署门外,我对楚将军所说皆是气话,从小到大望舒都未曾喜欢过楚将军,望舒只心悦殿下。
    望舒道:所以太子殿下,先放手可好?
    他恋恋不舍的松了力道,望舒见他双眼皆是赫赫的红,身子异常轻薄,时不时还传来一阵轻咳,于心不忍,她攀附上他的脖子,两人抵着头,呼吸交缠在一起,他睫毛之间还闪烁着晶莹的泪珠。望舒看着他,有些迟疑的开口:可以亲吻吗?
    他愣愣的眨了眨眼,挂在睫毛上的水珠滴落,有些羞涩,又结结巴巴地反问道:可可以吗?
    望舒侧着头凑了过去,却在鼻尖相碰那一刻定住了,觉着有些有趣,嘴角扬起了微笑,最后只仰起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他神态终于放松了些,再次抱住望舒,轻声道:方才跌倒之后,昏昏沉沉,我好像做了一个恨漫长、很漫长的旧梦。
    望舒配合的问道:什么样的梦?
    他垂下眼眸,说:梦见了一些儿时之事,与望舒第一次相见之时。
    望舒仔细回想,摇了摇头,第一次相见吗,或许时间过得太快,我好像已经不记得了。
    晏希白只说:那时,望舒就像从天上降落人间的小仙女,我见了实在欢喜,便送了望舒一颗夜明珠,期盼你能如同天边月,掌上珠一般光彩耀人。
    望舒听他这么一说,又隐隐约约想起了前尘,憨笑道:殿下又未曾见过仙女,怎学得这般油嘴滑舌,想必初见时殿下只会觉得我是哪里来的乡野丫头,穿金戴银、花枝招展,丝毫没有品味,更是俗不可耐。
    他浅笑着摇了摇头。
    望舒阿娘是从扬州来的富商之女,方进京城就因姿容甚美名噪一时,听说她喜欢研究些服饰馔饮、屋内摆设,对养花种树也颇有心得。在某次百花宴上,母后与她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从此,母后就常常召她进宫,话话家常,闲聊解闷。
    那日,她带来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说这是她的女儿望舒,取自上古神话中驾月女神之名。
    母后牵着晏希白的手,亲自将二人引为座上宾。
    晏希白从未见过像她这般的女孩子,那时尚且藏不住喜怒哀乐,只觉内心欢喜,便再也移不开眼。
    她穿得颇为华贵艳丽,一身绛红鲜衣,年纪小小便满头金钗珠玉,又因为脸颊嘟嘟、稚气未脱,颇为喜庆,就像那些年画上的福娃娃,母后说了句:可真像观音大士座下的小仙童,将来必定是个有福之人。
    望舒阿娘笑着说道:我家这个小娘子啊,满身皆是铜臭气,刚抓阄就一把抓住了金元宝,又抢了好些个玉饰铜器,从小看见这些亮闪闪的东西便移不开眼。人人都说这个小娘子将来必定是个小财迷。
    母后看了眼晏希白,掩面笑道:这姑娘生下便是富贵命,可曾有婚配?若是有缘嫁了天子家,日后必然少不了她的金衣玉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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