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女复问道:可是裴言昭裴娘子?
    望舒惊奇,挑了挑眉头,怎么,你们二人相识?
    她摇了摇头,只是略有耳闻,现下她正在外边义诊。
    望舒探出头看向窗外,之间裴言昭正在屋檐下摆着摊为人看病,细雨斜斜,飘入屋檐之下,她似乎有些窘迫,外边雨这般大,为何她不到屋内看诊?
    琵琶女解释道:去找她看病的皆是些老弱病残、穷困潦倒之人,寻常药铺都忌讳她是女子之身,周围的酒楼饭肆更是觉得那些看病之人晦气,不愿接纳。
    望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后吩咐道:春山,叫掌柜的在楼下辟出个地方来给裴娘子义诊,麻烦再将她请上来叙叙旧。
    春山应了是便出门了,这会儿小二走上来,问道:娘子,可要点些什么?
    望舒看了眼琳琅满目的菜品,有些举棋不定,遂问道:你们这里有什么拿手的好菜推荐?
    店小二道:我们醉仙楼最新推出的一款菜品名叫五生盘,将猪、羊、牛、鹿、熊切成嫩肉丝,再蘸上蘸料便可生食,还有我们楼里新来的一个厨子,刀工了得,可让他前来为娘子表演切生鱼脍。
    望舒皱了皱眉,生食腥气重,破坏氛围。我都叫了乐工弹奏琵琶,再来一个厨子给你在这表演刀工,当我看杂耍呢?
    随后她又嘟囔道:这般俗气,太子殿下定然不喜欢。
    店小二见机找补道:若娘子不喜欢生食,我们这还有暖锅,一边打着火,一边趁水沸腾,放下肉后,稍煮片刻便能捞起来吃,热气腾腾的极为舒爽。
    望舒又摇头否决道:不行不行,热气一熏,整个妆容全花了,到时候我还怎么见人啊?
    娘子,春生万物,我们酒楼今日进的韭菜、竹笋颇为鲜嫩。
    她想了想还是不满意,韭菜味道重,春笋性寒,不可。
    这时,素娥在一旁建议道:娘子,春寒未消,太子殿下又体弱,可以先用些粥品暖暖身子。
    小二连忙应和道:对对对,我们楼里的长生粥补气养血,最适合养身体。
    望舒应道:好吧。
    再看了眼菜品,她说道:还要小天酥,过门香,乳酿鱼,还有奶酪樱桃,玉露团。
    对了再要一份卯羹。
    素娥再后边补充道:我听闻太子极为喜爱兔子,他若是不吃兔子岂不是坏了心情,这卯羹还是换一换吧。
    兔兔那么可爱,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吃兔兔,不行,我偏要点。
    小二退下之后,琵琶女已调试好琵琶,弹起了一曲凉州。时而豪迈激昂,时而深沉哀怨。
    望舒素来不通音律,平日里请人弹琴唱曲也只是随大流,听个风雅,但今日这遭,她竟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喜欢上了琵琶。
    她想,就算再愚笨之人也当听出了一曲中的思乡情怯,盼望着叶落归根。凉州七里十万家,胡人半解弹琵琶,听说那是一个让文人墨客魂牵梦绕的地方,她甚至也想去走上一遭。
    这时,春山领着裴言昭走了进来,她听到琵琶曲后,眉间也多了几处哀愁,她看向望舒,望舒只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让她坐下将一曲听完。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琵琶女从屏风后走出谢幕,望舒请她坐了下来,笑着感叹道:听闻凉州物产丰饶,水草丰美,更是联通各个番邦的边塞要地,异域人皆云集于斯,想必定是个极好的地方,才让两位这般想念。
    琵琶女摇了摇头,道:金行其地,是故寒凉,方名凉州,边境是苦寒之地,且战争多发,娘子若是去了,头几日还觉得异于长安,万分稀奇,但住上一段时日便知其中艰辛了。
    望舒知道,自己从小过的便是富贵日子,哪怕生逢盛世,天底下也多的是可怜人,她很少出过京都,或许外边多的是春风不度之地。
    她看向一旁无法说话的裴言昭,笑道:姑娘心善,但外边风吹日晒的也不好施展通天医术,我命人在楼下给你辟了块地方,你便去那坐着义诊吧,渴了饿了也好叫小二上些茶水饭食。
    她手中又比划了几下,望舒知道,是谢谢的意思。
    只见她又风风火火的出门,去找店家要了两坛酒,一下子拎到了望舒面前,望舒笑着问:你又想请我喝酒,对吗?
    她点了点头。
    可是,裴姑娘,我今日还与人有约,这酒只能改日有缘再喝了。
    她愣愣的点了点头。这会儿,小二上了些糕点,望舒客气的继续问道:如今接近晌午,你也累了一天,不如坐下用些吃食,这醉仙楼的厨子早先是宫廷内的御厨,年老出宫后被重金请到这儿,他做的糕点极为好吃,不如尝尝?
    她笑着微微点头,刚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嘴中,门却啪的一声被人撞开了,望舒错愕之余,还未看清是何人,就有一把剑打落了裴言昭手中糕点,随后直直剑指望舒。
    素娥以为有刺客,翻身一跳挡在望舒面前,与那人大打出手,坏了不少装饰。
    望舒看清来人面孔,瞬间火冒三丈,气得她怒骂道:楚凌云,好你个破落户、狗东西,在边关混了几年还有没有点教养,二话不说闯进私人场所,还动不动就大打出手。我招你惹你啦?还是楚将军觉得跟我退了婚约,万分后悔,才余情未了、因爱生恨,见不得我好啊?
    楚凌云又与素娥过了几招,素娥不及他有力,拳脚功夫多年未曾施展,不一会儿便败下阵来。
    楚凌云没打算伤人,停下来后,直接将裴言昭拉到了身后,道:昭昭,离她远些,你从小在边境长大,心思单纯,殊不知这京中女郎个个如豺狼虎豹,均不是善茬。
    望舒直直翻了个白眼,你有病吧!得,就你善良,就你单纯,我请人家喝杯小酒,听首琵琶曲,吃些糕点,你就觉着我害人啦?
    你以为你谁啊,你觉得自己很有魅力吗,你很招人喜欢吗,我有必要为了你这个下堂弃夫争风吃醋吗?
    裴言昭也是一脸无语,甩开他手后,正要拿出鞭子打人,楚凌云果真有病,她驯他时竟然丝毫不会还手,倒真没想到他竟然有这等怪癖。
    望舒出言阻止:楚将军,你们有事请出到外边打闹,我这儿的东西金贵,待会儿还得招待客人。
    她看了眼被踹的歪歪扭扭的木门,还有砸落的花瓶瓷器,又向素娥说道:你去请掌柜的,让他算一下坏了多少东西,损失的钱一律算到楚将军府上。
    想了想她又觉得气不过,改口道:虽说这醉仙楼是我名下产业,我不缺那点钱财,但这厨子、帮工、端碗的、洗碗的,个个都靠这吃饭,醉仙楼的规矩,一律现结,概不赊欠。
    来人,拦住楚将军。
    掌柜的上来后,望舒给了她一个眼神,她便迅速会意,四处走动一圈,仔细勘察道:上好的梨花木门,呦,踹歪了。
    哎呀,我好不容易寻来的嵌玉紫檀屏风,磕坏了。
    还有,千金难买的青瓷冰纹茶具,碎了好几只。
    半晌后,她走到楚凌云面前,歪头笑道:算你便宜点,三千八百两,楚将军,请结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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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千金纵买相如赋
    楚凌云看着掌柜,有些不知所措。
    望舒看见他这窘迫样,不禁掩面嗤笑,有些阴阳怪气道:哎呦,楚将军,怎么每次遇见你都没点好事发生,你瞧瞧我这儿宴请宾客的地都给你砸了,真是晦气,今日果真不宜出门。
    他皱了眉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冷冷瞥了望舒一眼,随后便想拉着心爱的女子出门。
    掌柜的笑意盈盈,别呀,楚将军,这账还没结就急着走。
    他板着脸道:晚间便让奴仆将钱带来。
    她却不依不挠:不行,你可得给我留个凭证。
    我府上家大业大,还能欠你这点银子不成,滚开。
    两人正僵持不下,这时晏希白匆匆赶到,进门后见屋内一片狼藉,众人拥簇在一堂,他却一眼便看到了望舒,连忙带着歉意说道:戚娘子,方才有事情耽搁了,久等久等。
    楚凌云抱拳行礼:太子殿下。
    晏希白方才看见他,颔首以作回应,望舒率先告状:殿下,这可真不好意思,方才手下侍女与楚将军过了几招,这会儿掌柜的正在盘算损失呢,咱们换个地聊聊。
    晏希白却递过来一个礼盒,笑着说:听闻戚娘子与楚将军退了婚约,现正在好事楼摆宴庆祝,本宫略备了一些薄礼,就当赔罪。
    望舒瞥了眼一旁恭恭敬敬站着的楚凌云,他向来不在意这门亲事,但听到这儿却也黑了脸,她接过礼盒后便打开了,一瞬间飘香扑鼻,她感叹道:好香。
    他低声道:本宫闲暇时调的香,希望你能喜欢。
    望舒让素娥收下,殿下有心了。
    投桃报李罢了。
    随后他们不理会众人,去了另一个雅间,小二重新上菜,望舒却没什么食欲,有些矜持的坐着。
    晏希白忐忑的开口道:望舒,既然你已经退了婚约,这两日本宫便进宫向父皇提亲,可好?
    望舒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会儿,又想起昨日大父所说的话,殿下,我刚与楚将军退婚不久,现下正是满城风雨,我倒是无所谓,却怕坏了殿下声名。大父又方领军凯旋,长兄也在庆功宴上求娶了柔嘉公主。历朝历代向来最为恐患外戚专权,恐怕,圣人未必会同意这门亲事。
    晏希白却道:父皇自然有他的考量,但本宫只想让众人知道,这辈子非望舒不娶。
    凡世间相爱之人结为姻缘,皆是可喜可贺之事,更何况你我二人品行端正,从未伤天害理,若有宵小之徒欲拿此事做文章,本宫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殿下,可是我却怕您与圣人生了隔阂。
    他浅笑着说:望舒,他是圣人,也是我阿耶。你大父尚且能放下脸面为你上门退亲,我知道,父皇也会理解我的。
    望舒又想起了前世的晏希白,倔强、偏执、绝不松口,哪怕自己已经拒绝了他无数多次。
    这一次,她说:殿下,无论什么时候能求娶成功,望舒都一直一直等着你,莫要操之过急。
    他回道:好。
    望舒给他添了一碗粥,道:殿下在宫中吃惯了山珍海味、饕餮盛宴,我这醉仙楼做不出什么新奇的菜式,这道长生粥寓意极好,还愿殿下此后一生顺遂,长乐无极。
    他接过热粥,用勺子轻拨出一股腾腾的热气,母后在时,也常常说宁可我一生平庸,也要活个长命百岁。可生在帝王家,身边皆是尔虞我诈,庸才活不长久。
    望舒不由得拽紧手中丝帕,她不知道上辈子晏希白做了什么才换来这一世的重生,但求那个没有了望舒的世界里,他也能长命百岁
    两人歇息一段时日后便相互辞别下了楼,正巧看见裴言昭在一旁义诊,便站着观望了会儿,只见许多年近古稀的老叟、面黄肌瘦的稚童,都在那排着队。
    裴言昭说不出话,有时颇为无力的用手比划着,尽量让病人能够会意,有时只能慢慢写在纸上,又耗费了许多时间。晏希白感叹道:医者仁心,悬壶济世,从凉州一路到京城,学医、学官话、学写字,这些艰辛世上绝大部分人都未必能够体会。
    掌柜的说:如今义诊,便有诸多人慕名前来,我看裴姑娘内心千百次斟酌,已经将所需药价降到最低了,可这手中的一纸药单,也是寻常人家难以承担的。
    望舒拉着晏希白走了过去,对哑女说道:小神医,我今日人逢喜事,但我身旁这位郎君却有些身子孱弱,不如你给他开上一副调理的药方,我便一报还一报,若你日后在这义诊,每日前五十名患者可凭药单到掌柜的那报销药钱,你觉得这笔交易如何。
    她错愕的点了点头,面前那老叟连忙让路,道:哎呦,娘子大善啊,不若先让这位郎君看诊?
    晏希白无奈地笑道:不必,待神医日后得空,我再差遣手下人过来请你。
    随后望舒步调轻快的走到掌柜的那里,吩咐道:刚才都听到了?前五十名,单笔上限五十白银,从我账上支出,若有重病者你且随机应变,我这几日会多派些手下过来以免生事。
    是,娘子。
    望舒和晏希白出了酒楼,他便开玩笑般说道:戚娘子心善,又是让裴姑娘进酒楼义诊,又是散尽千金给百姓报销要钱。
    望舒连连摇头,可别,我只是想让别人夸夸我,好洗洗我这段时日臭烂的名声,再顺便借太子殿下之名,给我这醉仙楼挂个好招牌罢了。
    望舒见江凉空驾着马车赶来,笑着说:那殿下,我先回去了,日后有空再会。
    他下意思伸出手,却凭空抓了一片空气,等等
    望舒不解的歪着头疑惑道:嗯,怎么了,可还有事?
    他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开口道:回去路上小心些。
    两人正有些依依惜别,江凉空停好马之后,便走到二人跟前,恭恭敬敬的说道:娘子,马车到了,我扶您上车吧。
    晏希白看到江凉空的面孔后,心跳骤停,面色煞白,头痛的毛病好像又犯了,他连忙扶助额头,皱着眉,像是十分痛苦。
    望舒连忙上前虚扶住他,关切地问道:殿下,怎么了,还好吗?
    他稳住身子后,颓然一笑,道:还好,许是先前旧病复发。随后他转头看向江凉空,道:这位小郎君看着有些面善。
    江凉空看了他一眼,随后迅速低下了头,望舒解释道:这是从小便养在戚府的家仆,时常跟在望舒身侧,说不定是殿下什么时候匆匆瞥过一眼,所以有些印象。
    她复又接着补充道:他名唤江凉空,其父是前大理寺少卿江知甫,后被捕入狱,他也跟着被贬为奴,我大父与江知甫有些交情,便允了我将他带入府中。
    晏希白喃喃道:江凉空,江凉空。
    望舒觉得他有些奇怪,怎么了吗,殿下?
    他晃了晃神,牵强的笑着说:无事,只是想起先前朝中有大臣上奏说江少卿一事实属冤案,理应翻案重审还他清白,只是父皇有些震怒,此后便无人敢再提起此事。
    江凉空听到这番话心情低落,望舒安慰道:无事,总会有机会的。
    嗯,谢过娘子。说罢便要扶望舒上车,望舒向晏希白作别,殿下,那我便先回去了,你多保重身体。
    他应了声好,在望舒看不见的地方,眼中却浮起了一片阴郁,他不知道为何,看见江凉空之后,内心便涌上了一股强烈的烦躁感,以及有些揣揣不安,分明他只是一个身世凄惨的小奴隶,与自己也是素昧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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