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砚昭无奈道:我没有读心术,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猜得到的。
    他的整个人因为眼中的忧郁透露出可怜的破碎感,叫人很难不相信他是真的想不通。
    他的问题,更像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求助。
    郁弭紧抿着唇,耷拉着脑袋,过了一会儿,他小声道:您回来以前,有三天没联系我,而且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这是他之所以躲闪的原因吗?曾砚昭惊讶极了。可是,这个原因真的可以解释他刚才为什么说出那些话时,会那么生气。
    郁弭低着头,良久没有听见曾砚昭的回答,在心里叹气。
    是因为眼睛发炎了,不方便看手机吗?郁弭早就帮他找好了理由,他苦涩地笑了笑,问完抬头看他。
    曾砚昭有些反应不过来。尽管这几天他的确因为结膜炎的缘故,基本没有看手机,可他很清楚,那不是他没有联系的原因。
    我曾砚昭抱歉地说,我不知道你想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
    闻言,郁弭愣住了。
    你他张了张嘴巴,好不容易才组织起语言,你怎么可以不知道?你走的那一天,我就问过你了。后来,你没有按计划的时间回来。你觉得我过后就不想知道了吗?
    直到这个时候,曾砚昭才得知原来郁弭一直积蓄了那么多的不满。而他直至刚才,还在试图把这些怨气消化在肚子里。
    曾砚昭知道,如果这时他回答,因为郁弭后来从没有再问过,而且前两天也没有联系过他,那么,一定会引发郁弭更大的怨怒。
    对不起,我很抱歉。曾砚昭实在想不到该说些什么才能化解这场无妄的误会。如果他能早一点知道郁弭会这么在乎,误会应该是可以避免的。
    郁弭早该料到,哪怕他激动地说出这些话,换来的还是曾砚昭近乎波澜不惊的泰然。
    曾砚昭为什么总是可以显得那么无辜呢?明明他才是无辜的那个。
    你今天回来,也没有告诉我。如果我知道你今天回来,就能去接你了。郁弭有气无力地说着,惨淡地笑了笑,不过,你可能不希望我去接机吧?对吗?
    曾砚昭惊讶地眨了一下眼睛。
    还带了人回来呢。郁弭没好气地嘟哝道。
    看他委屈巴巴地咬住嘴唇,曾砚昭不由得试探问:你是吃醋了吗?
    我没有。郁弭瞪直了眼睛,立即否认,好笑,是你在追我,我吃什么醋?
    这质问,好像不仅仅针对着带顾晦之到常觉寺这一件事而已。曾砚昭渐渐了然,后知后觉之后,不禁觉得自己是一颗榆木脑袋,假如能早一点发现郁弭的这些心思就好了。
    可是,他为什么会想不到呢?其实早在罗汉殿那晚,郁弭痛苦地说出那些话以后,他就应该知道郁弭需要什么了。
    他不应该非得等到郁弭点头答应的。
    这次就算了。郁弭装作很大度的样子,无所谓地笑了笑,反正,我好心提醒你,如果你以后追别的人,还是这种态度的话,肯定追不到的。
    曾砚昭听出了这是气话,问:我为什么要追求别人?你决定不答应我了,是吗?
    一直以来,曾砚昭给郁弭的感觉,是所有的纠结都是他自己的。他像一个自导自演的小丑,实在太蠢太累了。
    现在曾砚昭大有挑逗的意味,郁弭不禁怀疑这又是自己在添油加醋。他不得不遏制那样的想法,冷淡地说:你追求我了吗?我没有感觉到。
    要怎样才会感觉到?曾砚昭问。
    郁弭不答,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沿着墙边的叶子花丛往停车场外走。
    可是,他没走多远,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曾砚昭踏过满地花叶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急,惊得他立刻转身。
    没有想到,他这一回头,竟看见曾砚昭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距离太近,郁弭陡然间觉得眼前有些晕眩,而很快,曾砚昭就拉住了他的手。
    郁弭怔怔看着他,花影落在曾砚昭的面庞,眼镜的镜片反着光,使得郁弭没能看清他的眼睛里藏着什么。
    他只知道曾砚昭的手是暖的。他记不清这是曾砚昭第几次拉他的手了。
    对不起,我错了。曾砚昭握紧他的手,你别走。
    他说话的时候,郁弭隐约听见了一丝颤音。偏偏,郁弭的身体也因为克制而微微颤动着,他不能确定自己听见的是真是假。
    郁弭愀然皱起眉头,实在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了。
    他还是没能看清曾砚昭的眼神,可是,假如曾砚昭确实喜欢他,他觉得自己应该有资格做一些事情。
    曾砚昭郁弭说着,揽住他的腰,低头吻在他的唇上。
    第30章 一重帘1
    嘴唇被触碰到的刹那,曾砚昭没有反应过来,大脑之中的思绪像是停摆了似的,直到一些关于力道的感知提醒,他才明白自己被亲吻了。
    他仍拉着郁弭的手,可是,当嘴唇相互触碰,肌肤相亲的感觉却截然不同。陌生感急遽地向曾砚昭的大脑袭来,如同划过了电光火石。
    他全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做,虽不至于慌乱,过于空白的思路却导致了他表面上的平静。
    就在这个时候,郁弭揽在他腰间的手收紧了。他觉得自己被郁弭拥进了怀中。忽然,郁弭轻柔地吮吸了一下他的唇瓣,他心上一个激灵,惊讶地睁开眼睛。
    背对着灯光的郁弭因为靠得太近,曾砚昭什么都没有看清,他像是虚幻的影。
    可是,除了看不清以外,郁弭的一切都格外真实地笼罩在曾砚昭的周围。
    他像是和满墙的叶子花瀑融为了一体,曾砚昭听见风拂过花瀑时叶子沙沙的声响,闻见的是郁弭深重的呼吸。
    曾砚昭的嘴唇微微张着,任由郁弭亲吻。
    然而,郁弭没过多久就感觉到他的木然,心头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
    他松开手臂,才发现自己刚才一不小心把曾砚昭推往了花瀑。花枝挂在后者的肩头,他几乎隐去在花瀑里。
    郁弭挫伤地往后退了一步,惊讶地发现曾砚昭竟还拉着他的手。他依旧没能将曾砚昭的表情看得真切,不得不捧起他的脸,专注地盯着他的眼睛。
    他可算在这么近的距离里看见曾砚昭的眼睛,这双眼睛竟懵懵懂懂的,因为带着细细的红血丝,又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郁弭小心翼翼地摘下他的眼镜,目光一刻都没有从曾砚昭的眼睛离开。他轻轻揉捏着曾砚昭的耳垂,额头抵在他的额上,小声问:我可以吻你吗?
    郁弭的指尖是热乎的,揉着揉着,曾砚昭觉得自己的耳朵变得烫了。
    他说:刚才是吻了我吧?
    这声音很轻,如果化作一阵风,或许连一片叶子也不会为之颤动。郁弭点点头,想了想,说:可是你刚才好像不愿意。
    闻言,曾砚昭诧异地眨了眨眼睛。
    我愿意。他回答,回视郁弭的眼眸时,他试图回想那个吻是什么感觉。但遗憾的是,他没有办法把那个吻和周遭美好的一切区分开。
    曾砚昭抱歉地笑了笑,解释说:我还没接过吻呐,不知道要做什么。
    郁弭愣了一愣,不由得为自己刚才的妄自臆测感到不好意思。他扶着曾砚昭的脖颈,说:不用知道。你闭着眼睛
    话还没有说完,郁弭就看见曾砚昭听话地把眼睛闭上了。他怔住,什么都来不及多想,另一只手再度把曾砚昭揽入怀中,嘴唇也重重地压在了他的唇上。
    虽然已经试着做了一些心理准备,但是郁弭这一刻的拥吻和刚才似乎又有着太大区别,曾砚昭如条件反射一般不知所措。
    干燥的嘴唇在亲吻的过程中变得愈发柔软,曾砚昭没有睁开眼睛。
    感觉郁弭的舌尖碰到他嘴唇的一刹那,他在惊讶之余张开了嘴,而郁弭的舌轻轻抵在他的牙齿,他在讶然中稍稍松懈,舌尖就探进了他的口腔中。
    柔软、湿润、潮热曾砚昭完全没有办法在太短的时间内完全体会这滋味有多复杂,神经的末梢却先一步感受了其中的美好。他抬起舌尖与郁弭开始纠缠的时候,周遭的一切仿佛全部都消失了一般。
    这个吻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重,他们呼吸着彼此呼吸出的空气,耳畔除却深沉而匆促的呼吸声,就只有唇齿相亲引发的缱绻声响。
    郁弭的舌在他的嘴里灵巧地翻动,时不时吮吸他的唇瓣。
    他能感觉得曾砚昭的回应,牙齿不小心相碰时,后者紧张的退却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他难以抵抗的可爱,令他情不自禁把曾砚昭搂得更紧。
    直至感觉曾砚昭的腰身因为被欺压而软在他的臂弯间,他才在脑海中奉劝自己,克制住进一步亲近的欲望。
    郁弭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试过把一个人这样拥入怀中了。
    这个人切切实实地在他的臂弯里,一刻也没有显出拒绝的模样,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撕开郁弭窝藏了太长时间的孤寂。
    郁弭放在曾砚昭腰间的手把他披在外面的衬衫揉成了花,他的另一种手摩挲着曾砚昭修长的颈项和肩头。曾砚昭太过清癯,郁弭清清楚楚地感受着他锁骨和肩头的线条轮廓,几乎忍不住要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
    曾砚昭从小到大全是孤身一人,禅定、经行他用太多的时间感受世间万物的生生灭灭,却从没有一种滋味像现在这样,如此直接又深刻地沁进他的观感里,强烈得足以把其他所有都隔绝。
    原来被郁弭抱着的时候,就是另外一个世界了。他惊讶至极,心中却是欢喜的。
    这个吻不知道持续了多长的时间,吻得曾砚昭觉得嘴唇开始干了,郁弭的胸怀也越来越热。
    因为彼此身体的贴近,曾砚昭在某个偶然间发现下腹似乎碰到了什么。他心头一紧,险些就此推开郁弭,喉咙却因为一时的缺氧,发出了一声嘤咛。
    闻声,郁弭忙不迭地放松了手臂的力道。
    他尴尬地舔了舔嘴唇,终于因而想起需要好好呼吸。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粗糙地落在曾砚昭的嘴唇上,觉得要说点什么,又想不出,只道:曾砚昭
    这声音的喑哑已经证明了他们很久没有顺畅地呼吸。曾砚昭提醒自己不要把眼睛往下瞟,朝郁弭的身后看了一眼。
    看见有细细的雨丝在橙黄色的灯光中飞舞,曾砚昭讶异地眨了眨眼睛,轻声提醒:下雨了。
    听罢,郁弭的心里陡然出现乐章被划上休止符时的失落感。明知今天晚上不会是他们之间的结束,甚至知道这说不定只是一个开始,他还是难以接受来日方长的自我安慰。
    他抿了抿嘴唇,小声道:五分钟。
    五分钟?曾砚昭不明所以。俄顷,他知道了郁弭的意思,微笑将手轻轻抚在后者的脸颊,复述道:五分钟。
    郁弭看见他笑,就跟着笑了。等曾砚昭的话音落下,他把吻印在曾砚昭的唇上。
    雨下得不大,山风轻轻地吹,把雨丝吹成雾。
    鹅卵石铺成的石子路变得湿润了,走在上面,一不小心就会打滑。
    郁弭和曾砚昭并肩走回常觉寺,要穿过大殿前的广场回宿舍的时候,正遇上王译旬在伽蓝殿外捡残香。
    看见她的那一刻,郁弭真正感觉一切都回到了现实当中。
    他不由得想,曾砚昭他们在常觉寺的工作什么时候能结束呢?等到工作结束后,曾砚昭应该就要回析津了吧。到时候,他呢?还留在这里当志工吗?
    现在就想这些,似乎还为时尚早。按照之前释智空说的,他们起码得在这里呆到夏天。郁弭觉得,曾砚昭如果回析津,他会不舍,可是,曾砚昭一直在常觉寺,他也会不舍。
    走着走着,眼看着就要到居士楼。
    郁弭想到要目送他上楼,心底忍不住焦急,真不知下一次能拥抱他是什么时候。
    在寺院里想这些事情,算得上是一种不敬吧?郁弭自知有错,不敢把这份荒唐的焦虑告诉曾砚昭,只因现在的曾砚昭看起来实在太平静了。
    刚才他们拥吻,他开心吗?或者有些烦恼,想着那毕竟是在寺院附近,是一种邪淫呢?郁弭闷闷不乐地想着,脚下一不小心踢中了一颗松开的鹅卵石,把那颗石子踢得老远。
    茶叶放在寮房的门口,你进屋前记得拿啊。郁弭提醒着,光是说到寮房这两个字,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嗯,好。谢谢。曾砚昭听出他有情绪,扭头看了看他。
    郁弭匆匆笑了笑,避开和他对视。
    见状,曾砚昭停下了脚步。
    眼看着就要到休息的时间了,郁弭唯恐二人在外面留得太久,被此时回寮房的师兄们看见,问:怎么了?
    是我想问你怎么了。曾砚昭说完,伸出手,眼镜还给我。
    经提醒,郁弭才想起来自己把曾砚昭的眼镜摘下来以后一直放在口袋里。他忙不迭地取出眼镜,还给他,尴尬道:不好意思,忘记了。
    曾砚昭微微努了一下嘴巴,接过后把眼镜戴上。
    他现在就是郁弭白天看见时的模样,郁弭深吸一口气,试着把那些庸人自扰忘记,问:是因为眼睛发炎了,戴不了隐形眼镜吗?
    曾砚昭点点头。
    我都不知道你平时戴隐形眼镜呢。他一边说一边走,腼腆地笑了笑。
    离得近才能看见。曾砚昭说,你以后会常看见的。
    郁弭听得耳根子一热,几乎忍不住要去拉曾砚昭的手了。他抿了一下嘴唇,想起之前苏春媚交代的。可是这问题现在来问,连郁弭也觉得滑稽。
    你怎么忽然剃了寸头啊?快和比丘一样了。郁弭试着开玩笑说,该不会真的要出家吧?
    曾砚昭莫名其妙地看他,说:只是去理发时正巧心血来潮,就剃了。从小最常剃的就是寸头,这个样子反而更习惯一些。他顿了顿,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出家。
    为什么?郁弭原以为从小在寺院里长大的男生,会自然有出家的打算。
    很多事,出家人不方便做。他回答。
    郁弭问:比如?
    比如我现在的工作。上课、授业、田野调查,带的学生又正好都是女生。他说完耸了耸肩膀,看见郁弭露出失望的表情,忍住了笑。
    知道曾砚昭是故意逗他,郁弭发窘,故作淡然地说道:哦。其实,是苏师兄让我问你的,她今天看见你剃了寸头,担心你有出家的打算。
    闻言,曾砚昭皱起了眉头。
    见他面露不悦,郁弭顿时懊悔,连忙补白说:我也想知道。
    他紧张的样子让曾砚昭只好把对苏春媚的不耐烦放下,挑眼看向他,问:你希望我出家吗?
    郁弭吃惊,像摇拨浪鼓似的直摇头。
    曾砚昭看了忍俊不禁,说:我的心里有不少放不下的事,现在又多了你这一桩。我不会出家的。
    他微微一怔,俄顷,高兴地点头:嗯!
    晚安,明天见。曾砚昭道。
    听到这句话,郁弭才发现,原来他们已经走到了居士楼的楼下。他不禁后悔刚才说了些不相干的话题,很想上前抱一抱曾砚昭,既不敢,又不便。
    晚安。郁弭不舍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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