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咙狠狠一咽,朝四周飞快瞄了一眼。
    乱葬岗还是过去的乱葬岗
    杂草丛生,遍地都是鸟、兽留下的踪迹,乱石堆里有不知是谁烧过的纸钱。
    这地方他也来过七八趟,但仍旧感到不适,满是体毛的粗大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方脸汉子哀求道:赵哥,咱别再往里面走了,就将人埋在这入口行不行,算我求你?
    留着络腮胡的赵哥嗤笑一声,就你这胆子还干收尸这行?
    方脸汉子赔了一声笑。
    赵哥倒也没为难他,行,把人放下,就在这里埋罢,我也懒得走了。
    方脸汉子痛快应了一声,放下板子,拿起搁置在尸首旁边的铁锹,在掌心吐了两口唾沫准备挖坟坑。
    一阵疾风拂来,草叶随之摆动,乍一看像海面打浪,又仿佛草丛有什么爬行巨兽在蠕动。
    方脸汉子忍不住又缩了缩脖子,攥紧铁锹摆臂锄了下去,竟铲出一滩血。
    那血如泉水般冒出,汩汩作响。
    方脸汉子惨叫一声,刚要向赵哥求教这是怎么回事,扭头一看,身旁空空如也,倒是他脚下铲土的地方躺着一具尸体。
    那具死尸死状凄惨,脑袋被铁器开了瓢,血跟白花花的脑浆一并流出。
    死尸穿着跟他一样的麻衣麻鞋,腰间系着条一寸宽的黑腰带。
    这死尸分明是赵哥。
    方脸汉子吓得双眼翻白,险些昏死过去。
    原本平坦的地面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从缝隙中伸出一只绿毛手臂,将他拖了下去。
    方脸汉子被拖进一处溶洞。
    溶洞光线十分暗,只亮着一盏油绿的人头灯笼。
    灯笼旁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鬼气阴森的幽光照在他的眉眼,哪怕那张脸蛋漂亮的不似凡人,也让他背脊生寒。
    方脸汉子张了张口,想叫叫不出来,如同呆傻了似的。
    直到听到咀嚼生肉筋骨的声音,他的视线掠过漂亮却诡异的男孩,看向他身后。
    一个人不似人,鬼不似鬼的东西正抱着那具被开瓢的死尸啃,舌头如毒蛇吐露的信子般猩长,獠牙青面,恐怖异常。
    方脸汉子眼睛鼓涨,嘴唇蠕动了两下,然后直挺挺倒在地上,竟活活吓死了。
    毛骨悚然的咀嚼声还在继续,林淮竹的面色却变也没变。
    厉鬼囫囵吞枣吃完那具死尸,又将方脸汉子拖拽过来,掏出他的脏腑,然后大快朵颐。
    厉鬼四肢锁着海碗粗细的玄天锁链,动作时铁链发出哗啦啦的沉闷声。
    这才是厉鬼的真身。
    林淮竹也是第一次见,之前对方都是以黑雾示人。
    食完这两人,厉鬼仍旧不满足似的,他就如那低阶的饿鬼一样总是克制不住口欲。
    这是修为低的表现。
    厉鬼阴郁地舔尽唇边的血,他被镇压在此数百年,如今的修为低微得连饿鬼都不如。
    要不是被这黄口小儿以血唤醒,他会在刚阳烈火中散尽三百年的修为化,然后化作尘烟消弭于世。
    在最后一年遇到这小孩,是他之幸,说明上天不愿他这般屈辱而死。
    看着孤灯下那张白嫩如玉的脸,厉鬼喉间如炭烧般难受,鼻尖不自觉耸动。
    即便隔着一层皮肉,他也能闻到这小孩的血香。
    不愧是南凌云家的后人。
    厉鬼饥渴地舔舐着唇,如狼似虎地盯着林淮竹侧颈那处突突直跳的薄肉。
    那地方于他是世间美味,饕餮盛宴。
    最终他还是没忍住那股饥饿,亮出那口尖利密麻麻的獠牙,刺入林淮竹的腕间,贪婪吮吸着甘甜的鲜血。
    这已经不是厉鬼第一次食他血,但以前没这么狠,自从被他关到这里,这已是第五次了。
    林淮竹面如金纸,唇也覆了一层霜似的惨白,因为失血过多头晕发冷。
    但却一声未吭,哪怕他的手腕被咬得皮肉翻开,他也不曾呼痛。
    我得活下去。
    林淮竹告诉自己,他还没有报仇,也没让这只恶鬼尝尝他受的苦。
    所以他不能死在这里。
    怕林淮竹失血而死,厉鬼强行压下内心的渴望,将獠牙从他腕上移开,简单施了修补术让伤口恢复如初。
    之后他便甩开林淮竹,拖着长而沉重的锁链去清净处修炼。
    林淮竹一夜一日未进食,体力不支地倒伏在阴气潮湿的地上,没多久便昏睡了过去。
    期间林淮竹冷冷热热出了一身汗,又梦见林家被灭门那晚,血腥混合着惨叫。
    福伯将他的眼死死捂住,没能让他看到他父亲跟叔父被人用灵剑穿喉。
    林淮竹还梦见那个女人。
    她被锁在暗室,面容憔悴,身形消瘦,但那双眼睛却如坚冰般,在看他那瞬,她用眸底毫不加掩饰的厌恶刺痛了他。
    林淮竹从噩梦中惊醒,他撑开眼皮便看见一个小小的虚影。
    待视线恢复焦距,林淮竹才看清手臂上趴伏着一片单薄的小纸人。
    那纸人脑袋上用墨点了一双米豆大小的眼睛,看起来滑稽无比。
    见林淮竹睁眼醒了,小纸人似是很开心,用脑袋拱了拱他。
    这是
    他剪出来的那只古怪的纸小鬼?
    认出小纸人后,林淮竹戒备地抬眸朝厉鬼方向看去。
    对方已经钻回那口红顶黑底的奇怪棺椁之中。
    林淮竹屏息静听了一会儿,那口棺材始终安安静静地,厉鬼似乎在里面修炼。
    林淮竹抬了抬袖口,小纸人立刻会意地爬了进去。
    它顺着林淮竹的衣袖攀爬到肩头,又从衣襟挤了出来,然后翻过身让林淮竹看它的后背。
    小纸人后背用金墨写着一行字我会来救你。
    跟沈遂待了这些时日,他的字林淮竹还是识得的。
    看到这几字,林淮竹第一反应并不是动容与感激,而是困惑。
    厉鬼明明给沈遂消除了记忆,他为什么会知道他在乱葬岗,这小纸人又是怎么进入溶洞的?
    小纸人虽通人性,但不能言语,自然不能为林淮竹答疑解惑。
    第19章
    单凭沈遂一人很难救出林淮竹,好在这个世界也适应那句有钱能使鬼推磨。
    沈遂砸大价钱从千机阁雇了三位筑丹期修士。
    以厉鬼现在的实力,两个筑丹修士对付他绰绰有余,沈遂多请一位是为了保护自己。
    其实这趟他不该去,毕竟他这点实力去了也是拖后腿,但沈遂怕中途会发生什么意外。
    况且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沈遂不信他带人杀上乱葬岗去救林淮竹,林淮竹会一点触动都没有。
    沈遂跟那三名筑丹修士约好,午时一刻在前门大街的一家茶馆门口碰面。
    以防万一,他给自己置办了不少保命的家当,还买了驱邪的符篆。
    准备妥当之后,沈遂便在约定的时间赶到茶馆。
    三名修士早已在此等候,其中一个玄衣青年走上前,看着这个刚过腰的矜贵小少爷,英气的眉峰微皱。
    玄衣青年道:你可以在这茶馆要一盏茶等着,最多一个时辰我们便能回来。
    沈遂摇了摇头,我跟你们一块去。
    玄衣青年还想说什么,沈遂却先他一步开口,我不会添乱。
    见他这么坚持,萧子殊没再多言,转头对后面那俩人说,走罢,别误了时辰。
    午时三刻是鬼气最弱的时候,他们不知道掳人的厉鬼什么修为,一切小心为妙。
    萧子殊召出自己的本命剑,剑光如虹,似月辉铺洒大地,声如游龙戏水,铮铮作响。
    沈遂还来不及惊叹,萧子殊便拦腰将他抱起,足尖轻点,翻身跃于剑身。
    下一瞬,沈遂眼前光影模糊。
    那柄长剑冲上云霄,有罡气护体,沈遂没有半分不适,反而肾上腺激增。
    见沈遂在剑上站得十分稳,萧子殊便放开了他,开口问,沈少爷可知厉鬼的墓穴在乱葬岗何处?
    沈遂从衣襟掏出一张人形薄纸,它会告诉我们。
    萧子殊抬眸看了一眼,认出那是磐血黄纸,而那小纸人是只有鬼修才懂的剪纸画鬼术法。
    不过他也没有多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之后便闭口不言。
    萧子殊知道沈遂的身份,岳临城城主沈远膳之子。
    今日他们要救的是那个传说中的私生子。
    千机阁一向只拿钱办事,对于为什么私生子被绑,沈家嫡子宁可花钱雇外人,也没用沈家人,他们一概不问,也没有兴趣知道。
    沈遂看中的就是这点,所以才选择千机阁。
    虽说请他们花了不少银钱,但这钱花得还算物超所值。
    沈遂将纸豆豆又塞回到衣襟中。
    纸豆豆是小纸人的名字,沈遂给它取的。
    昨夜沈遂放纸豆豆去乱葬岗打探,毕竟它是林淮竹剪出来的纸小鬼,应当跟主人有什么心电感应之类的。
    纸豆豆幸不辱命,还真寻到了林淮竹的踪迹。
    林淮竹怕厉鬼察觉到它,知道它是沈遂派来的便先让它回去了。
    纸豆豆回来时还拿着林淮竹的信物,一截从衣摆撕下来的布料。
    看到布料,沈遂知道它能找到林淮竹,当夜便去了一趟千机阁。
    御剑飞行到荒山上方,沈遂才看清这里的地势。
    荒山四面环绕山势陡峭险恶的巨峰,被围困其中的乱葬岗阴霾团绕,葱茏的绿意都化作扭曲的鬼魅。
    还未靠近乱葬岗,沈遂便感到一股寒意。
    萧子殊这种修行之人倒是丝毫不怕,他御剑而下,避开张牙舞爪的杂木,停在乱葬岗入口。
    另外两人一先一后跟着落了地。
    萧子殊双目锋利如刀,缓慢地掠过连虫鸣鸦叫都没有的乱葬岗。
    这里安静的有些过分。
    萧子殊将沈遂护在身侧,沉声对同伴道:小心,这里不对劲。
    沈遂放出纸豆豆,让它带路去找林淮竹。
    纸豆豆像是感应到什么,单薄的身体瑟瑟发抖,它蜷缩在沈遂掌心,好半晌才用小短胳膊指了一个方向。
    沈遂朝萧子殊看去,听它的,它来过这里,知道人关在什么地方。
    萧子殊扫了一眼小纸人,目光宛如有实质。
    说实话他不信这小东西,毕竟这是鬼修才能弄出来的,谁知道它跟乱葬岗那只鬼有没有什么瓜葛?
    但雇主信它,萧子殊没证据前不好多言,回头跟同伴对视一眼。
    其中一个会意后便率先走进入口,萧子殊带沈遂不紧不慢地跟上,另外那人断后。
    走了不足五丈地,纸豆豆抖得更明显了。
    沈遂问,就在这里?
    纸豆豆不能言语,小幅度点了一下头,然后摇头,随后又点头,最后指向一个石碑。
    那石碑长约一丈,上面没有铭刻任何文字,看不出什么时候立在此处,碑石裂痕如蛛网般爬满,一副随时断裂的模样。
    萧子殊虽看不出碑文有什么特殊之处,但隐约觉得不对,上前仔细查看了一番。
    他手中的灵剑突然华光乍现,吟吟作响。
    萧子殊眸子一凛,持紧长剑提醒道:小心。
    他话音刚落,乱葬岗天色骤变,狂风大作,乌云遮日,漫漫飞沙,能见度很低。
    脚下震动不止,像是有什么巨物在移动,不消片刻地面自两边裂开一道绵延数米的裂痕。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从裂痕之下扑面而来,地宫深不见底,仿佛通往十八层地狱似的。
    不等所有人探究,一道玄天锁链破土而出,缠住沈遂的脚踝。
    萧子殊反应极快,猛地扣住沈遂的手腕,免得他被锁链拽下去。
    萧子殊刚抓住沈遂的手,对方忽地转头,露出一排鲨齿般锋利的尖牙,面色狰狞地朝他咬来。
    萧子殊一时不防,看到这张青筋毕露的可怖脸,下意识便松开了手。
    等沈遂被拖入地宫,萧子殊才反应过来,刚才是着相,中了鬼修的幻术。
    他想跳下去救人,地宫的入口却合上了。
    萧子殊脸色难看。
    沈遂脚踝扣着一条海碗粗细的锁链。
    那锁链如烧红的烙铁,烫在沈遂皮肉滋滋作响,他就像厉鬼手中的一线风筝,被对方操控着朝他跌去。
    厉鬼那只骨节嶙峋的大手扼住沈遂脖颈,黑色的尖利指甲一点点刺入沈遂的皮肉。
    血香刺激到了厉鬼,他双目猩红,瞳仁缩成针尖般,眸底皆是贪婪之色。
    沈遂双腿悬空,被厉鬼掐着脖几乎不能呼吸,面颊涨得通红,几欲滴血。
    就在厉鬼要拧断沈遂的脖子,后背生风,一簇微弱的鬼火在他身后燃起。
    厉鬼不需回头,只是抖落一下,便轻松将那簇火熄灭。
    趁着他那瞬的分神,一直隐于角落的林淮竹跃身而起,蹬上溶洞岩壁,借着这个力道一个回旋踢,正中厉鬼那只掐着沈遂的手臂。
    厉鬼后退半步,恼怒地抓住林淮竹的脚踝。
    他力道极大,直接将林淮竹的踝骨捏断。
    林淮竹的脸瞬间白了,冷汗顺着额角滑下。
    沈遂这段时间被秦红筝喂了这么多丹药,再加上凝髓露塑骨,以及自身的修炼,他的身体素质跟过去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他咬紧牙根,眼白暴起根根血丝,从荷包艰难地掏出佛门舍利,照着厉鬼的眉心怼了过去。
    在触到恶鬼那瞬,舍利佛光大振。
    厉鬼痛苦地惨叫,声如夜枭,尖锐刺耳。
    他像扔烫山芋似的,把沈遂跟林淮竹甩了出去,这才将镶嵌在额心的舍利抠了出来。
    沈遂摔到厉鬼的棺椁,后脊重重撞到上面。
    没时间呼痛,沈遂从荷包翻出十几张撰符,施雨般向空中一洒,默念符篆师教他的符语。
    十八张符咒横在半空,将厉鬼包围其中后变成十八根镇魂钉,齐齐朝厉鬼发难。
    厉鬼腾挪跳转,他速度再快也快不过镇魂钉,不多时便被割出十几道伤。
    不愧是花大价钱买的,关键时刻比仨筑丹修士还要靠谱。
    沈遂舒了一口气,赶忙将脚踝上的锁链解下来,踉跄着朝林淮竹走去。
    林淮竹跌在地上,情况十分不好。
    他先前被厉鬼采食了大量血,还饿了两天两夜,本来就体力不支,殊死一搏后剩下的那口气都快没了。
    沈遂走去扶起林淮竹的脑袋,在他面颊拍了两下,小怀,醒醒。
    从荷包拿出一颗赤色的丹药,沈遂掰开林淮竹青白的唇,往里面塞了一颗。
    丹药的苦味换回林淮竹一丝理智,他悠悠转醒,睁开眼便看到一身狼狈的沈遂。
    头顶之上不停有沙土跟石子掉下来,落了沈遂一脸灰,鼻头不知道沾着什么东西。
    沈遂观察着厉鬼那边的情况,心里期盼上面的外援赶紧找到入口下来。
    察觉到林淮竹醒了,沈遂低下头,将他的头抱到自己膝上,让林淮竹能躺舒服一些。
    别担心,我还找了其他人,他们马上便来,到时候咱们就能出去。。
    林淮竹两日未进水,唇瓣干裂,沈遂从荷包翻出一瓶甘露喂给他喝。
    溶洞因为萧子殊他们在上面的暴力拆迁一直在震,洞顶的石子滚滚而来,大小不一。
    沈遂装备齐全,拿出一柄伞一样的法器撑在他跟林淮竹的头顶。
    他俩藏在角落,挤在一起,手臂挨着手臂,体温相传。
    林淮竹枕着沈遂,仰面看着风尘仆仆的沈遂,喉咙滚了滚。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大家猜怀怀给小遂多少分?
    对了,纸豆豆姓纸名豆豆,不随爹姓沈,也不随另一个爹姓林。
    第20章
    林淮竹一直以为自己母亲是位名不经传的女修,虽然灵力低微,但样貌才情样样俱佳。
    因此他父亲一见倾心,不顾家族反对,执意娶了他母亲。
    这个故事是林淮竹从小听到大的,没见他母亲之前他一直未曾怀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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