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侯府的马车就候在几步之外,只消将人带了上去,今日这事就算是了结了。
    那刀疤脸眼前堵着侯府令牌,又艰难地瞧向苏皓怀中抱着那个裹着黑色斗篷的人,一时间也再装不出先头的官爷样儿:各位贵人,各位大人,求你们别为难小的,小的实在是不敢放啊,求你们再等等,等到我家大人来......
    我看你是昏了头!谈伯安沉声斥他:这位苏家三姑娘的身份就连我也要称一句臣,你算什么东西,你家大人又算什么东西,再拦下去,误了事,误了贵人的身子,你们有十个头也不够砍的!还想瞧贵人的脸面,也不怕回头被天家挖了眼!
    杜璟此刻扮作苏家护卫,脸上不知被苏绵涂了几层粉,稍一动嘴,都能觉到脸上的粉扑簌簌地往下掉。可当他瞧见遍身裹着黑袍,被苏皓掩脸抱在怀中的虞彻时,心里那点子不满也都没了。好歹他还是自个儿走着路,这么着扭扭捏捏,柔柔弱弱地被人抱在怀里,都成个什么样儿了,杜璟想到那样场景,整个人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这里走的留的纠缠不清,杜璟心中越发焦灼。薛炎并不是个愚笨蠢钝之人,一旦发觉了不对,他们这帮人都得折在这里。他想得满心焦躁,忍不住拔剑出鞘抵在了那刀疤脸的脖颈之上:再不让开,也不必等你们大人,我现在就让你血溅三尺!
    谈伯安辞锋凛冽,杜璟杀伐迫人,那刀疤脸就是个寻常市井之人,一时间头也晕,腿也软。他心中计较着得失生死,也知道这些人是真的能即刻要了他的性命的。
    思量再三,他又忖着适才大人既已带人追了过去,那大约就是已经逮着人了,这会子放了这些人大约也没个什么。正想得没根底,他被杜璟一推,就趁势倒了地,拦也不敢阻拦。
    眼见着苏皓抱着人进了马车,苏绵一直紧绷着的脊背方才松缓了一些,她正提步想要走上马车,忽闻身后一阵疾喝,她回头一望,见是薛炎带人匆匆赶来,当下也不敢耽搁,迅速地钻入了马车之中。
    薛炎老远望着那一行人走得不见人影,最后看到的就是一张滑稽的灰扑扑的脸,他赶到近旁时,侯府马车早已驶离,只剩了谈伯安一人负手而立,闲闲淡淡地与他招呼谈笑。薛炎心头怒极,狠狠将手中刀鞘掷了出去。
    我们把谈先生一人留下当真没事吗?走得远了,苏绵才撂了窗帘,疲惫地靠回轿壁上。
    此时苏皓早已将怀中假扮苏绵的虞彻丢到了一旁,还不时嫌弃地拍拍衣服掸掸腿。再看虞彻也是满脸的阴沉不爽。苏绵在心里笑翻了天,面上却是一派的认真严肃:总算是出来了,怎么样,这法子还可行吧?
    这回轮到虞彻对她呵呵了。
    苏绵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顺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等看着自己掌心一团黑乎乎的灰时,苏绵方紧着拿出一把小镜,崩溃地来回照了照。
    你这丫头,也不知哪里来的这许多鬼主意,你瞧瞧你这脸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拎到泥地里走了一圈儿呢。苏皓拿过手绢给小妹擦了擦脸,见一时也擦不干净,索性道:回家再说,这回事还没完,别折腾。
    苏绵撇撇嘴,才张了张口,整个人忽然有一瞬全然怔愣住了。苏皓瞧得奇怪,抬手在她跟前儿挥了挥,见她回神,摇头笑道:莫不是被吓着了?别怕,咱们已经走了,这会儿既然没追过来就是没事。
    苏绵笑笑,只是摇摇头,没有说话。
    她默然坐了回去,安安静静地想着自己的心思。
    方才她怔愣走神并不为惶然惊怕,只是忽然听着了两声系统提示音,加上这会儿,今日已经响过三回了,此刻人多,她也不好认真地去瞧功德系统的页面提示,只能抓心挠肺地猜测揣度。
    照说这功德系统也是着实地难以琢磨,前段日子她没少做一些能够积累功德值的事,又是费事又是费钱,可偏偏那功德值增长得极是缓慢可怜,她不清楚这系统究竟按照什么原则计算,一时也没个头绪。可也是赶了巧儿,今天也不知是什么日子,功德系统的提示音偏偏就响了三回,这倒是今日难得的一件好事了。
    你放心,谈先生既然留下收场,就自有道理,薛炎虽然横行无忌,但并不敢对他如何,等咱们回了府,我自差人料理,没事的。苏皓以为小妹是因为担心谈先生才会这样沉默,便尽量轻松地安慰了她两句。
    苏绵配合地点了点头,倒没有再来回纠结。
    杜将军,虞世子,今日我们兄妹也算是帮了二位,可此行究竟是福是祸,是德是恶,还请二位明言。暂将那杂七杂八的心思丢开,苏绵张口便问自己最关心的事。
    今日出手相助,冒险相帮,所为不过是骑虎难下,又兼谈先生担保转圜。此刻既已暂时脱离险境,那该问清楚的还是早早问清得好。
    苏绵瞟了一眼伤势不轻的虞彻,又转头去望杜璟。
    待对上了杜璟的目光,苏绵不由一怔,心里觉着十分奇怪。
    杜璟瞧着她的目光就像是她小时得了个极好的成绩,外婆瞧着她的那种目光一样,殷切欣慰,含笑温柔。
    苏绵被他瞧得头皮发麻,忍不住抱了个软枕在怀中抵挡。
    杜将军。苏皓见杜璟对苏绵瞧个不停,纵然心知他没什么歪念,心里也总觉得十分不快:晚辈早慕将军英雄盖世,却未料到今日在此相逢,晚辈惶恐,还请杜将军说一句准话。
    杜璟将目光从苏绵身上挪开,了然瞥了苏皓一眼:安心吧,你家这女娃都能做我闺女了,再者,我杜璟行事无愧天地,你放心,你们兄妹今天给我解了围,也绝没有做于国有害之事。
    他知道这对兄妹在担心什么。毕竟他的身份摆在这儿,一方大将无诏入京,说到底也是让人心中难安:先回你们苏家,我有些话和你们侯爷说。
    杜璟四十来往年纪,却未照着时下潮流蓄须,他瞧着十分地年轻力壮,也仍旧俊朗端方,可只观气势,便知他年岁绝对不轻了。
    苏绵在看到杜璟的目光时就知他不是个让人厌憎之人,也知道他对自己绝没有什么心思,他的目光就像是家中的长辈瞧着小辈,绝不会让人往歪处想。
    可让苏绵奇怪的是,今日这是她与杜璟初次相逢,两人之间连话都没说了几句,他为何会用这种目光来看自己呢?
    作者有话说:
    掐指一算,再有两三章男主就出来了~
    第24章 隐疾
    人没抓到,还几乎是被耍了一把,将了一军,薛炎此刻几乎处于暴怒的边缘。
    他挽起袖子,粗放地扯了扯领口,咬牙切齿地望向谈伯安:先生德高,自然不把我们这些武人放在眼里,可纵然我薛炎和这劝忠司都不算什么,那也是御口亲封,代天行事,先生今天这样做法,未免过了吧。
    谈伯安抬眉上下打量了薛炎一番,笑呵呵道:论口舌官司,你不如我,倒不如别说。我这里就讲个理字。他也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口,一时之间倒不像是个温文的读书人,而是个豪游天下的侠客:苏家是什么人,和你是什么关系,两边又是如何的立场派系,这些我就都不说了。
    薛炎听得冷笑连连,深深地呼着气调整自己的呼吸,生怕一个不妨就直接被姓谈的给气死了。
    今儿这些人里有一位顶顶的贵人,那是你我都得罪不起的,你这大动干戈地调兵遣将,将好好一座食楼围成铁桶,砸得稀烂,那就是寻常人也受不住这个惊吓,何况贵人体弱,闺中多思,疾症上来,是一刻也耽误不得。我倒要问问你,今儿个贵人在这里有个什么好歹,是你能交代得起呢,还是你们这劝忠司周全得了?
    薛炎咬紧牙关,额头青筋乱跳,良久,方涨着脸,粗着脖子道:好啊,好啊......他一面说,一面回脚将身边的刀疤脸踹了个仰倒,而后对着谈伯安咧嘴一笑,掉身就走。
    谈伯安含笑捋须,倒似是完全不放在心上,还不忘高声提醒:姓胡的厨工给我留好了,薛大人慢走啊。
    薛炎气得脸上发青,牙也咬得咯吱咯吱响。他走了几步,仍是不甘,到底回头一望:左右是在这京里,山水有相逢,先生办事总得瞧瞧势情,别为了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把自己一世英名给搭在了里头。今儿个先生为这个求情,替那个转圜,哪一天先生落了难,谁能替您转圜?
    那就不劳费心了。谈伯安摆摆手,慢悠悠地往楼里走去。
    刀疤脸被薛炎一脚踹倒,却连哼都不敢哼一声,此时见薛炎拔腿就走,自己也忍着疼麻溜儿跟上。
    薛炎撒了一回气,再回头瞧了瞧这座气派不已的食楼。他阴沉着脸看了半晌,手一抬,便吩咐人将司里的差役尽数撤回,不许惊动。
    刀疤脸一瘸一拐地挪到薛炎跟前儿,见他仿佛没有方才那样怒盛了,才战战兢兢地开了口:大人,都是小的无用,可小的实在是不敢拦啊。他们那嘴里头句句把大人挡出来,小人只怕拦了他们,反给大人带出了麻烦,而且......刀疤脸赔着小心道:小的听说那位贵人自出娘胎就是个弱的,今儿个小人见她的时候,那可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再被外头的日头一照,简直像是即刻就要断气儿了,而且他们那护卫实在是太霸道,行动就要杀人抵命,小人手脚笨,这就给人制住了,大人......
    你看清了?薛炎懒得和他在这里废话,径问他:那薛家的丫头真的快断气儿了?
    刀疤脸目光一闪,哎呦了一声道:那可不,小的看了都吓得不成,要是再拦,人怕是就得死在这儿了......
    行了行了。薛炎不耐地挥挥手:把人撤回来,把楼里损失的银子给人家赔了,这差事你要再做不好,就自个儿寻条裤带把自个儿吊死在那儿,别来碍眼。
    刀疤脸一声声应着,点头哈腰地跑去办差,等离了薛炎的视线,才从鼻子里嗤了一声,挺直了腰背招了个小役说话。
    至于那黑斗篷里的苏家姑娘到底是不是快没了......那谁能知道呢?他只要知道自己不想死,也不想挨打就成了。刀疤脸洋洋地挺了挺胸,摆出了十足的官爷款儿来。
    白白地封了一回楼,又吃了一通的排揎挂落,薛炎心里堵着一口气儿,却到底还是隐忍住了。
    刀疤脸的话让他心中疑惑更盛,难不成方才苏家那一伙子当真是为了苏三姑娘的身子才冲围而出?他倒也是听过苏家姑娘体弱之名,那时候宫中御医也给她诊过脉,倒不像是假的......薛炎越想越疑惑,也越是气愤不甘。
    丰华楼背后的主家他惹不得,那苏家又有诸多顾忌,苏家的三姑娘就在那马车里,方才有一瞬他也兴起了追车的念头,最终还是按捺住了。
    而今皇帝本就因着种种事宜对他有些不满,贵妃又连见都不肯见他一面,这时候再把苏家惹翻了落下祸来,不止要受皇帝的责罚,就连自家这里也始终说不过去。
    薛炎越想越憋闷,越想越窝囊,最终还是重重甩了臂,将这腔恼恨都堆在了虞家人,堆在了虞彻身上。
    他原是得了信儿,说是靖国公的世子无诏入京,本想着这么转着碰着,说不得还能立一大功,哪料这里头真假难辨,神鬼难说,他到了这会儿都已经糊涂开了,根本抓不到头绪。
    靖国公世子入京这事儿绝不会是假的,难不成是今儿个得的信儿错了,姓虞的根本不在这里?
    薛炎在丰华楼下来回转了数圈,到底还是被大太阳给晒了回去。
    谈伯安立在窗畔,望着薛炎越行越远的背影,目中也越发冷硬。
    这人倒是比先时有谱多了,喜怒能制,举动有规,冷静了许多,自持了许多,看着像是比先时好说话,可终究是比从前更难对付了。
    他望着远处街市车水马龙,自顾盘算苏家的马车这会儿到了何地。
    外间荫绿相掩,鸟鸣啾啾,江彤和唐心蓉倚在屋里炕上百无聊赖地做着针线。屋中这会儿已放上了几块冰,这说冷不冷,说热不热的时候,还真是让人无所适从。
    方才接了远客,此番连家人都已回了院去整歇,方才见过了多年好友,江彤心绪正好,这会儿闲来针绣,也觉十分地安谧闲适。
    说来昨儿我倒是翻出了宫中赐下的几箱子物件儿,其中一样,让我有些为难。江彤自己打着扇,还不忘给唐心蓉吹吹凉儿。她一面说话一面左右观望,见里里外外都是亲信人,这才肯放松了说些心里话。
    唐心蓉手里绣的是一块海棠样儿的帕子,听江彤开口,她便闲闲接道:什么事,让大嫂这样为难。
    也不是这物件儿为难,是里头的事让我为难。江彤不再卖关子,顺手将窗子合了,压低了声儿道:那是一套宫册,我顺眼瞧了一瞧,倒是好东西,你我不必说,只给玥儿看,她自己就能弄明白,我是在想,这究竟有没有必要。
    听江彤的语气话音儿,唐心蓉也大约明白了那宫册是个什么。她搁了手里的活儿,想了想方问:大嫂的意思是......
    我如今也不知道自个儿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了。江彤苦笑着摇了摇头:太子今年已经二十有三,却一直未娶妃纳妾,也没听说有什么内宠可人,就是在咱们家,这有规矩束缚着尚且艰难,何况那是皇宫。天下女子,环肥燕瘦,说一句凭君择选也不为过,可他偏偏就能这么约束自己......
    嫂嫂是疑心太子他不......他有隐疾?唐心蓉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一时间面色颇是古怪,可顺着江彤的话这么一想,倒也不由忧心不已。
    这谁能说得准,你平素不大和京中交际,自然不知道这些事。太子这样年岁,连个身边人也没有,京中是早早地就有了许多传言,虽是碍着什么不好多说,但是各家心里只怕都有这个念头。
    这......嘶......唐心蓉没留神被针戳了一下,她也顾不上疼还是不疼,忙扯着江彤的手臂请她仔细讲给自己听。
    江彤叹了口气,将往日所闻的那些明的暗的话都说过了一遍,又说了自己这些日子前后打听的事,而后强作镇定地安慰道:你也实在不用这样忧虑,咱们只需想想太子平素的品性,这样的事也不是不能,说不得......说不得什么?说不得太子守身如玉,身在皇家,身处高位,还能坐怀不乱,静待真心?这话说出来连她自个儿都不信,说给别人听,只怕也是要引人发笑的。
    两人面面相觑,双双叹气,唐心蓉先道:如今太子还没醒来,说这些都没有用。她说罢又是一阵苦笑:太子没醒,我又怕他不醒,玥儿将来生死难定。他要醒,我又怕玥儿与他日久生情,情深意笃,将来太子有个好歹,她总是难以承受。可将来两人若是感情不深,我又怕玥儿痴心错付,怕她姻缘不谐,怕她......总之是有许许多多的害怕惶恐,唐心蓉一时说不清楚,只恨不得舍了这条命去,只要能让女儿这一世顺遂,她心里也就无憾了。
    正说着,门上匆匆来报,说是宫中有赏,眼下人已经被迎进了大门。
    第25章 口舌之欲
    而今唐心蓉最恶听到的就是一句宫中有赏,这让她不得不一次次直面宫中那些心思各异的人对女儿所存的种种图谋陷害。
    宫中所赐之物有异之事当初他们一家子人都听皓哥儿说过,可无论怎么查,暗地里请了几位见多识广的医家郎中,却总是难以探得根由。她自是不会疑心女儿知觉有错,所以这里头的问题就出在这无根无由,无法追查的香味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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