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步行至林相府前,大抵是秦朝云这辈子走过最长的路。
    她自小出门便是乘马车而行,亦或是驾马而行,在皇宫中也大多都是坐鸾轿,倒是今儿这一遭,让她走了这些路程。
    方至林相府这条巷子时,朝云差点以为自己腿都走断了,好在她还是敛去了一身娇气走来了。
    门口的几个守卫甫一见那门口处盈盈立着一妙龄女子,还有些疑心蹙眉。但见朝云摘下帷帽,一张稠丽招人的脸后,几人纷纷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这是长明郡主。
    一人颇有眼力见儿地立即朝前走近,拱手轻声问道:郡主可是来寻我家小姐的?
    朝云有些口干舌燥的,此刻舔了下唇点头:阿鸾可在?
    在的在的。那看门的下人哪敢怠慢这位祖宗,旋即便领着朝云往府内走去。
    一路径直来到林青鸾的院中,此刻太早了些,青鸾方才起身,这几日林相出了都城,走前还说都城里最近都不太平,故而她也便鲜少出门。
    有些日子没见到朝云,这端甫一瞧见,青鸾又惊又喜的将她拉入房内。
    这一进屋,来不及唠姐妹话,朝云便眼底露出些许急色,问她:
    阿鸾,林伯父与我父亲一道去澧县治瘟疫一事,你可晓得?
    青鸾答:自然。
    那林伯父可有往家中报信说几日可归?
    说到这个问题,青鸾便不晓得的,她一向是不过问这些事的,但这端瞧着朝云的焦急目光,林青鸾也有些不安,旋即拉紧朝云的手,宽声道:
    我也不晓得,但一会儿咱们去问问我母亲?
    这样也好。朝云只得应下。
    这头与青鸾约好一道去寻林夫人,朝云便松了一些心情,待青鸾收整好一番后,便与朝云携手一道朝正院走去。
    二人刚走到正屋的游廊处,便见正屋此刻门房还紧闭着,朝云心下警觉着生疑,而青鸾也觉得疑惑,正要加快脚步踏入正屋,便听得途径的门窗处传来一阵泛着哭腔的交谈声。
    四目相对间,朝云与林青鸾停下脚步,而后仔细听着里头的声音。
    我早就说了,让相爷多带几个护卫去,他偏不听!
    你也别哭了,听得我心烦这一连好几日都没有我儿的消息你今日可有再去京兆尹打听?
    母亲,我是日日都有派人去啊谁知那澧县竟然会山崩!夫君
    里头林夫人的哭声一阵儿接一阵儿地传来,朝云听见山崩二字时,心中一宕,难怪这几日父亲都没什么消息
    原来是遇上山崩之事!
    朝云稳了稳情绪,而后便瞧见青鸾霎时红了眼眶,她与林夫人性子颇为相似,经不起风浪,这一下算是将她吓住了。
    绾绾,这可怎么办啊青鸾眼睫一眨,眼泪便掉了出来。
    朝云稳住她的肩,目光沉静地安慰道:别急青鸾。
    眼眸微闪,她心中也很是焦躁,但下一刻她忽然记起一事,然后道:青鸾,咱们可以先去乾王府中,找小王爷支援澧县,我记得曾听父亲是说起过,澧县是他的管辖范围。
    这句话倒是先稳住了青鸾的性子,但朝云这头又匆匆从林府出去之后心思却全然飘忽起来。
    程明璋好些日子未曾有过消息了,她也很是忐忑能否寻到程明璋。正这般思虑着这些乱糟糟的问题与事情,不知不觉间,朝云已然走到了朱雀巷处。
    这里位于乌衣巷与北镇抚司之间,朝云戴着帷帽扫了圈这条冗长街巷。恍惚一眨眼间,透过那层模糊的纱幔,她眼瞳骤缩,只见一匹高大的骏马正朝自己遽然袭来。
    朝云下意识想躲,身子反应却慢了半拍,马蹄笃笃响彻在耳畔,朝云双眸一闭已然准备接受自己出门不顺被撞飞的惨状了。
    却在下一刻,感受到手上袭来一股十分凶狠的力道将她扯动。
    她长睫颤动,怔然睁眸看向拉住自己的人。
    那人一袭锦白织金披风,里头是绣着蟒纹的襕袍,算着时辰当是方下朝从皇宫出来。
    青年一张白皙而清俊的脸,目光厉厉地锁在朝云身上,那张泛白的薄唇微动,二皇子愠色满面地斥她:
    秦朝云,你想死是不是?
    朝云被他当街一喝,又加之方被马吓过一场,一时脑子懵地打转,缓了好半晌,才竭力挣开他攥着自己的手。
    见她避自己如蛇蝎的模样,二皇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拂袖甩开她的手,冷睨着她。
    帷帽的软纱被方才那阵掀动的风吹开半卷搭在帽檐上,露出她那张秾艳姝动的脸。二皇子瞧了她片刻,倏然对上她那双充斥着厌恶的眼睛,心中一抽,旋即便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想死也别死在吾管辖的地方。
    二皇子语气十分恶劣,心中也蓄着一股火气。
    今日周焰竟能突然出现在朝堂之上,而他派去跟随周焰的人马也统统没了音信。
    小五成了痴儿,他这副身子的病也渐渐好了,皇子中再无人与他有力相争。即便如此,皇帝居然还是未立下储君诏书
    此刻下了朝来了朱雀巷一带视察,却偏偏撞见秦朝云,气不打一处来,他端详着秦朝云的神色,想起方才瞧见她时,她浑身那股慌张无措的劲儿。
    倏然才想起了这几日秦朝云身上的麻烦事,他忽地笑了起来,朝云见了只觉想后退几步。
    郡主还是这么怕吾?二皇子嗤笑一声,不若你求求我,或许我还能帮你救救秦国公,还有你云家上下性命。
    他朝前一步,朝云便退后一步,她皱眉警惕地防着他。
    不劳二殿下费心。朝云冷声。
    不劳吾费心?怎么,求你的燕淮救你们云家吗?你觉得父皇会听他燕侯一家的话吗?
    还是说,你想让周焰救云家?你难道不知道周焰就是父皇的一把刀吗?
    二皇子快步逼近朝云,将她逼至角落中。四下无人,只有那跟随二皇子的亲信几人与那匹受惊的马,朝云一时眼底划过愕然,伸手拍开了二皇子支向她的手。
    瞧着二皇子脸色越渐阴郁起来,朝云眼底一横,瞄准了时机从他的臂下穿过而后朝着朱雀巷的出口迈着最大最快的步子跑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周狗:你给我等着,二皇子。
    翻页,双更!
    第44章
    周焰自皇宫出来后,一路打马回了北镇抚司。
    厅堂内周齐早已与几名亲信锦衣卫下属在里头候他,青年步伐稳健而快地踏入门槛,凛了凛眉眼扫过屋内一圈人。
    把门关上。周焰冷声吩咐。
    吱呀一声轻响,临近的下属将门阖拢,严丝合缝的。
    周焰绕过他们,径直坐在了檀椅上,眼神锐利如刀,俨然一副等他们自行解释的姿态。
    周齐心中一沉,自知自己有疏漏之处,立即躬身认罚:主上,此事是属下并未及时察觉,才导致王爷他们被困澧县。
    未及时察觉?周焰瞥他一眼,语气很沉。
    程明璋与秦国公一行人在澧县被困十日有余,朝中无一人察觉,而周齐也很巧的未能察觉。
    他已然不耐多说,只冷声道:自去领罚,再有下次,你知道的。
    是!
    周齐躬身欲退下,心中却记挂着一件事从而踌躇了片刻,还是开口:主上,琅琊家中今早回信了。
    听到这则消息,周焰的眉眼疏开些许,他掀眸示意其余人退下。
    待屋中只剩他二人之后,周焰才凛眉问:如何说的?
    大夫人说,早晚您都要继承家主之位,所以一切都由您安排即可,这几日她会携人从琅琊赶赴都城。
    周焰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只略点头示意知晓了。
    另一边周齐却并未退下,而是迟疑着问他:
    主上当真想好了?
    周焰眼眸稍敛,淡然地回答:从今往后,她会是和我走一条道的人。
    所以,我没什么不能给她的。
    主上头一遭说这样的话,他这是认定了秦郡主。
    周齐心中略有复杂,虽然秦郡主注定要成为他们的少夫人,但是主上这为了她将琅琊李氏的矿山都让出去,未免也太过耗手笔了。
    是。周齐沉声应下。
    周焰挑眉瞥他一眼,目光又落在他搁在桌案处的锦盒上,心中微凝,度量片刻后便道:
    我出去一趟,午后启程去澧县,记得备一辆马车。说完这句,他又似想起什么又冷声吩咐:你将召飞鹰回来,将它关上两天,面壁思过!
    主上,咱们备马车做什么?
    青年起身未答,唇线绷直,似有不虞地乜他一眼后,直接将他绕开,临出门前又撂下一句:
    不想备马车,便挨了罚再去澧县。
    那飞鹰又为何要思过啊?
    青年劲修挺拔的身形渐渐消失,一片静谧空气中只留下那句话。
    周齐躬身立在原地缓了半晌又反应过来:备马车自然是给他家少夫人用的
    但他还是想不明白,飞鹰又是哪里惹了主子
    今日的天委实不算好,秋风簌簌地席卷,刮得好几处商摊的帐子都嗡嗡作响。
    秦朝云戴着帷帽走在乌衣巷的大街上,方才遇见那疯皇子心里头的不适感还在蔓延。
    从而,脚步也比之前快了好多。
    兴许是因为胸中压着一股气,她一时便没瞧见前方的路,拐角的小巷里突然冲出一堆打闹的孩童,朝云被其中一人直接碰到了膝盖处。
    一阵痛感密密麻麻的似蚂蚁爬过般难受,朝云直接往后头跌去。
    她单手撑着巷子里头的墙壁,缓缓地蹲了下来,膝上的不适让她细眉紧蹙。
    方才撞到她的小孩此刻瞧见她似乎很痛的姿势,一时间也乱了方寸。
    正犹豫踌躇着,是否上前询问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冽的男声。
    给她道歉。
    小孩扭头看向身后人,那些玩伴们此刻也被来人骇住,一张张小脸霎时垮作一团。
    然而男人脸色并无一点动容,只冷睨着始作俑者,复而催促他:让你给她道歉。
    小孩实在扛不住男人那双冷目与肃容,又晃眼瞧见他腰间兵刃漾着银光,当下便转身看向朝云,端端正正地鞠躬,颤着嗓子道:对,不起!
    帷帽下,朝云脸皱了皱,透过软纱瞧见小孩此刻的姿势,想了想自己此刻也不想与他多计较了,也便摆了摆手。
    小孩一见朝云不计较了,扭头去寻方才那男人的脸色,只见他那目光也不再落在自己身上了,旋即便拉着同伴们心惊胆战地溜开。
    巷口恢复一片安静,片刻后,忽而传来一道深深浅浅的脚步声,视线里出现一双长靿靴。
    她的目光缓缓上移,透过那薄纱一层,她看见青年轮廓分明的脸,周焰拧紧了眉瞧着蹲在地上的她。
    而后,他曲背在她跟前半蹲下,凛凛目光落在她抱着的膝盖上,男人的手宽厚而大,一掌将她的手握住,想将她拉起来。
    周焰掀眸看她的神色,语气却是很淡的。
    怎么回事,小孩也能把你撞倒?
    朝云被他的动作弄的呲了一声,周焰这才觉得不对,又松了力道,眉皱得更紧几分,不由分说地将她的脚踝拉下,月白色的绫袜在露出,周焰瞥见她裙袂下一双修长无暇的腿,粗粝的指抚上她温腻白皙的腿弯。
    两道红肿在他眼底绽开,格外醒目。
    此刻的姿势让朝云觉得羞赧,她别过眼,轻吟出声。
    冷
    陡然听见她的声音,周焰才敛了目光,而后不容置喙地转身蹲下,朝身后人命令式的口吻道:
    上来,我背你。
    朝云长睫一颤,心中隐隐跳动雀跃着,但思度着他的身份,又觉不妥
    忸怩片刻后,一双手径直地将她牢牢锢在他坚实的背脊上。
    温香软玉陡然撞上他坚硬的背,周焰也有须臾怔然,但他的动作却并无犹豫地把住腿弯处。
    起身时,周焰感受到秦朝云惊慌的心跳,他那冰刀似的眼里融化出一缕温色,他敛了目,朝背上人儿嗓音放低了些:
    勾住我的脖子。
    他说话时从胸腔起伏,朝云小心伏在他的背上,许是她半晌没勾周焰的脖颈,周焰没了耐心往上一颠。
    朝云脸却蹭地红了起来,步伐迈动间,手掌却缓缓地从她的膝弯处往上碰到了她的臀。
    但身前的人似乎毫不在意,朝云只得将一双白皙玉臂挂在他的脖颈处。
    两道呼吸交织着,朝云感受到了男人滚烫的身体,和他掌中力度与那厚茧隔着她那层单薄衣料,密密麻麻的,冲击着她细腻皮肤。
    周无绪。她软着嗓子,将头索性埋在周焰的后脖处。
    温温热热的气息带着一股清香,绕进周焰的鼻中,他吐了一口气,声音沉哑几分:去我那儿。
    去他那儿?
    朝云只去过北镇抚司,此刻也眨着水眸,有些不确定地问:北镇抚司吗?
    周焰答:去我在都城的府邸。
    去他的府邸。
    这句话将朝云的心里勾起丝丝甜意,周焰虽身名在外,但他的府邸却是鲜少有人去过的。
    一是因他时常在北镇抚司轮值,几乎瞧不见他归府。
    二是因他性子孤傲难以相与,朝中大臣大多都是参他都来不及,更别提与他交好了。
    一言一语中,周焰已背着她走入一处极为寂静的巷中。
    清梧巷,也算是都城中较为贵重的地段,但此处早年便被一位极为神秘的贵族购下,故而这长长一条巷子,只有此一户人家。
    朝云的脸在他脖颈处刮蹭一下,盯着眼前的朱墙绿瓦,心中略有诧异地开口:这是你买下的?
    周焰听她这语气,挑了下眉,继续朝前走着,径直地来到那一处府邸门口。
    黑漆沉木所制的大门,四周院墙高耸琉璃瓦片折射着一点日光而显得熠熠。
    很低调的府邸,周焰背着她叩响了大门。
    下一刻便有人从里头将门打开,一名年轻的男子见他后躬身退至一旁。
    整座府邸里头的颜色,整体都是周焰日常最喜的深色,显得很是沉闷。
    周焰背着她一路穿过前庭的的抄手游廊,期间府邸内有如方才开门的年轻人一般打扮的男子在周焰身侧停下行礼,躬身地称呼他为少主。
    待他们踏入正房堂内,朝云被他缓缓放下,坐在那黄花梨木的卧榻之上。
    他们是你家中的人吗?
    朝云轻声问。
    她听过下属称他为主上,
    听过朝中大臣称他为周大人、周指挥使。
    独独未曾听过有人叫他少主。
    或者说,周焰的家世,她很是好奇。不过,并非想要探知他家中情况,而是想更多的了解周焰罢了。
    周焰点头,又从一旁拿出一小支青花瓷瓶的药膏,指尖沾上些许,而后熟练地将她那裙角掀开,露出她那双白净无暇的腿。
    凉飕飕的药膏贴在她那红肿的双膝上,朝云下意识啊了一声,周焰眸子微掀盯着她的脸。
    片刻,他开口道:我本想午后带你一道去澧县寻秦国公,谁曾想你这般不中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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