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后是先帝结发妻,于先帝而言自是情深义重。
    可他的情深便要用齐珩的阿娘做祭奠。
    陈氏是郑后宫中的内人,先帝与郑后争吵后拂袖而去,一气之下幸了陈氏。
    “有了皇嗣,却没有名分,甚至我的阿娘因此而被郑后记恨。”
    “何止是上阳宫啊...”齐珩轻叹。
    “郑后嘱咐过上阳宫的管事,渡冬的炭火是不足数的,衣衫是单薄而残破的。”
    “她总会将完好的衣衫留给我,哪怕我穿着,不是那么的合身。”齐珩苦笑道。
    江锦书环上齐珩的肩膀,让自己靠在他的身上。
    她抱他抱得很紧。
    为什么,他知道。
    江锦书将自己眼中的泪光忍下。
    她有些后悔了,她原不该问的。
    “幸好,高翁在洛阳。”齐明之抚了抚她的发髻,轻声道。
    “有他的接济,我和阿娘的日子好过了一些。”
    “所以你这么信任高翁。”江锦书靠在他的怀中,浅饮了口酒。
    “嗯,他是我和阿娘的恩人。”
    “他与我阿娘是同乡。”
    “他喜欢我阿娘。”齐明之淡声道。
    “高翁么?”江锦书有些惊讶。
    不过想来也是,何等情谊,才能让陈氏将自己唯一的儿子放心地托付给他。
    也唯有如此了。
    “后来的冬天,越来越冷。”
    “那日漫天大雪,她就躺在我的怀里,她身上越来越冷,冷到我一直抱她都捂不暖她。”齐明之眼中已有泪光。
    “她临终前嘱咐我,要做个坦荡的人。”
    “这只镯子,是她临终前交给我的,这是她唯一带入宫的东西,是要留给我作娶妇的聘礼的。”
    齐明之轻轻牵起她的左腕,那里的银镯在月光下有微微清光。
    “她让我好好待我的妻子,不要辜负了她。”齐珩轻声道。
    他抱着江锦书的手愈发紧了。
    “对不起,我不该,不该写下那篇文的...”江锦书在他的怀中轻声哭泣。
    她用齐珩的痛处来攻击他。
    她是真的该死。
    “没事,都过去了。”齐明之抚上她的后背,又帮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他早就放下了,现在他也只是想和她好好过日子。
    “你恨郑后吗?”江锦书被他抱着,停止了哭泣,她轻声问道。
    齐明之摇了摇头,道:“我虽怨她,但不恨她。”
    “我恨的只有先帝。”
    “男人的错,不该怪到女人的身上。”
    先帝既已明知自己碰不得,护不住,便不该去招惹。
    最后将一切责任与过错都推到郑后的身上,自己销声匿迹。
    “于上位者而言,只不过是股掌间的嬉戏,但对下位的小民来说,却是灭顶之灾。”齐明之长叹了口气。
    他恨先帝。
    一直都恨,所以最后也做了报复。
    他算不上坦荡。
    也愧对了阿娘的嘱托。
    “她若见到现在的我,怕会失望吧。”齐珩轻声道。
    江锦书有些心疼起齐珩,她紧紧地环住齐珩的脖子,道:“不会的,她会骄傲的,你不愧于你的名字,珩,从头到尾,你都很好。”
    “满怀冰雪。”
    江锦书捧着齐珩的脸,认真道。
    齐明之目光柔和地看着面前的女子,想到了阿娘的话语。
    妻子。
    是他的妻子。
    他将她牢牢地抱在怀中。
    “明之,我被你抱得有点疼。”身上感到勒得疼,江锦书忍不住说着。
    齐明之放开了她,凑身在她额前一吻。
    他很喜欢江锦书。
    真的很喜欢。
    是夫妻,也是亲人。
    齐珩吻上她的额心,吻上她的眉间。
    江锦书听得清他的呼吸,越来越缓,也越来越重。
    “你好点了吗?”齐珩轻声问着。
    江锦书对上他的目光,她清楚地看见了他眼中的深情。
    他这句话的意思,她听懂了。
    想到齐珩在上阳宫的一切,她心疼地抱住他。
    她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
    她想与他亲近。
    外面月光荼白,洒在湖水之上,也洒在青山连绵不绝间。
    齐珩沙哑地应了一声。
    乌篷船行至两山间,进入那条极窄的水路。
    湖面之上,乌篷船所行之处,泛起圈圈涟漪。
    “锦书,你爱我吗?”
    江锦书闭上眼,没有回答。
    爱与喜欢,是两码事。
    她清楚得很。
    齐珩见她没有回答,有些失落,轻轻吻了吻她。
    不回答,也不要紧。
    点点星子与月光透过乌篷船顶上的间隙,洒光而落。
    江锦书无力地蜷缩在他的怀中,靠着他往船顶看去,那里,如星河般璀璨飘渺。
    齐珩抱着她,忽然想到了那句“朝朝暮暮,阳台之下。”他淡笑。
    远处山水间,似有渔人在对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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