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节
绝色半妖国师 完结+番外 作者:沧海浮生泪
第4节
“如果你执意不肯离开，只怕……”云峥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冷酷，随即又被一种同情所取代。
“你会杀了我吗？”公主并不惧怕，脸上反倒绽放出一个笑容，笑得身体微微抖动，好像和煦的春风轻抚娇花轻颤。
“差不多吧……”明明自己一定会杀了她，但在这样美丽的少女面前，云峥却无法说出那残酷的字眼。
“好吧……”公主那美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绝望，不是为自己的前途，而是感到自己的确永远再也没有办法挽回那已经失去的尊严。
或许，想要留下来，抛弃国仇家恨也要留在那个人身边以图报复不过也都是自欺欺人的借口，她真正的目的只不过还是想要征服，彻底征服这曾经冷漠地践踏了她的少年。
“我为你打开牢门，带你出去，再命人将你送出去，只是你永远也不要再踏上这土地一步，永远也不要回来。”云峥凝眉注视着公主。如果说对这样的美人还一点都不动心，那并不是真话，但他的生命中的确有比美丽的女人，比遥不可及的爱情更加重要的东西。
如果是真的冷酷无情，他也就不会对她生出歉疚，也就不会违背自己一向的作风而没有选择斩草除根。但他也知道，如今不管他再做什么，也都还是亏欠她，即使是这一生也无法还清。
“你打开门，让我出去。”公主换上了一种娇柔的语气，用甜美的声音乞求云峥。
“可以，但你最好不要做出什么不理智的选择。”云峥蓝色的眼睛略带忧虑地看了公主一眼，慢慢打开了牢门。虽然他也怀疑公主会不会借机想要袭击自己，但想想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败在一个女人手上，怜悯之心终于还是战胜了疑虑。
“你……难道一点都不喜欢我吗？”并没有发动什么偷袭，公主停住了脚步，目光幽怨地看向了那双蓝色的眼睛。蓝色，好像天空和海的颜色，广阔、深邃却还是稍嫌无情。
“既然你的目的是桑嶦，又为什么要用我来当作借口？”幽怨被愤怒取代，公主的声音因为激动听起来尖锐了几分，让云峥皱紧了眉头。
“与其难以释怀，我劝你不如面对现实更好。”没有安慰、劝解云峥的话虽然听起来无情，却是残酷的真实。
“如果说我不想要面对呢？在夺走了我所有的一切之后，你又要我怎么面对？我倒是情愿永远生活在梦里，如果那是个美梦，但愿永远不要醒来……”公主含泪用梦呓般的声音低语，让云峥更是感到一阵歉疚。但歉疚归歉疚，他也绝对不会只是因为这歉疚就改变自己的决定。
“我并不需要自由，我只想你能在我临死前抱抱我。”摸出了早已藏在身上的短刀，公主毫不吝惜地将冰冷锋利的刀刃刺向了自己的胸膛。也许除了她自己，再也没有任何人会像这样不带丝毫怜惜地去伤害像那样美丽的躯体。
“现在，我已经快要死了……难道你连抱我一下都不能吗？”殷红的血，从那饱满、鲜艳，微微张开的红唇中汩汩流出，竟然有种令人战栗的怪异美感。
没有想到公主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云峥的确是有那么一瞬间想要上前去抱住这美丽而可怜，无辜却受害的少女，但却终究还是没有上前。“如果说她这么做只是为了骗我近身，却暗藏什么阴谋的话……”
“你……”似乎是看穿了云峥的心思，公主拼尽最后的生命发出一阵狂笑。“我已经将身上唯一的一把刀插在了自己身上，你竟然因为害怕而不敢上前吗？”更多的血从她的朱唇中涌出，打断了她的笑声。
“我现在可以安心去死了……只因为我已经知道，像你这样的人，注定一生都没有办法得到什么人的爱，也自然没有办法真正爱上什么人……”
上苍的确是公平的，他赐给了这少女以绝世的容颜，却也为她安排下了悲惨的命运。如今，再也不会怨恨，也没有不甘，她终于带着满足离开这个一再带给她以残酷的世界。
等到确定公主再也没有生命的迹象之后，云峥慢慢抱起了她那已经开始变凉、僵硬的身体，那曾经柔然、温热的身体。此时的公主，不再有任何威胁，无害而美丽，让人没有理由不爱，也终于让云峥不再有任何的顾虑。只是他的这一举动，那双曾经美丽，现在却已经开始渐渐浑浊的眼睛却再也无法看见，更无法感知到了。
有好像是什么东西炸裂的声音在云峥耳边响起，他知道那声音来自于他的心，层层隐藏在一道道壁垒之后的心。也许这是他第一次懵懂感受到了爱的感觉，但却在还没开始之前就已经戛然而止。
第30章 平叛
并不知道桑嶦国会遭到如此的厄运其实是因为古泰早已预谋已久，在别人眼中，桑嶦国的下场却成为了云峥和古泰关系非常的佐证。不想要成为第二个桑嶦国，也不想要得罪有实力强大的大宛作为靠山的云峥，再也没有其他国家敢找云峥的麻烦。
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没有人敢挑衅云峥的结果是再也没有人敢打栖云国的主意，困扰栖云国的边境问题就这样出乎意料地得到了解决。本是为了平乱而来，如今边境动乱既平，云峥和何欢要做的就只有还朝请功这一件事而已。
听说要班师回朝，征战已久，早已思念家乡的将士们不免欢欣鼓舞起来，只有朱藩的脸上却始终是阴云密布、顾虑重重。只因为不想亲自动手而一再错失了可以杀死云峥的机会，如今的情势对朱藩来说倒好像是箭在弦上而不得不发。
一直都和朱藩暗中保持着往来的云徊，早已派人为朱藩送去了书信，信中除了一再斥责朱藩办事不利之外，还表示出了对朱藩的强烈怀疑，只吓得朱藩连连赌咒发誓，兵保证绝对不会让云峥活着出现在云徊面前。
事到如今，继续放任下去显然是难以全身而退，想到如若不能将云峥除掉势必无法回去面对云徊，朱藩不禁冷汗涔涔。而就在这样关键的时刻，还是云徊给了已经无法继续沉住气的朱藩一个绝好的，也是最后的机会。
云徊执政之初，因为政治清明，倒也受到了百姓的拥护，但因为愧疚而开始狂饮无度的他却渐渐走上了昏君、暴君之路。变得越来越残暴的云徊，也慢慢引发了人们的不满，“玄天教”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慢慢建立、扩大起来的。
虽然名为“玄天教”，但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宗教组织，不过是有些人想要以宗教的名义聚集信徒造反，最终推翻云徊的统治而已。而就是以要求云峥扫清贼寇，匡扶社稷为由，云徊再次把云峥阻挡在了距离都城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难道……自己的哥哥并不想要自己回去？”不能不这样怀疑，但这样的念头刚刚生出，就被云峥强压了下去。
“不可能……绝对不可以再想……”云峥这样在心中强迫命令着自己。
“既然是陛下降旨，我等当不辞辛劳，全心为陛下分忧才是。”云徊的命令显然正是合了朱藩的意，所以朱藩面带喜色地看着满面忧色的云峥，又看了看脸上愁云密布的何欢。
“只是，不知那妖言惑众，带头作乱的是什么人？”何欢眉头深锁，看上去忧虑重重。按理说来，他和云峥征战已久，将士也已倦怠，如今好不容易得胜而归，本应当停军休整、休养生息才是，却不知为何云徊竟然会对这样的一支疲惫之师提出像这样不合理的要求。
“‘玄天教’不过刚刚兴起，你我对其知之甚少，只恐一时间难以知之甚详。”云峥没有看任何人，而是凝望着远方，那双变深了的蓝色眼睛说明他也正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如待我等先仔细打探清楚清楚贼众的底细，再作打算。不知殿下意下如何？”沉默了半晌，何欢终于缓缓开口。
“不错，两军交战，情报至关重要。既然大将军如此说，就且待你我对其稍作了解之后，再做打算。”云峥微微颌首，对何欢的话表示了赞同。
对于云峥和何欢的话，朱藩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反正只要有打仗的机会，他的机会也应该会有的是。至于时间，如果云峥和何欢继续拖延下去，反倒是对他有利。派出奸细、间谍，云峥和何欢开始慢慢梳理手中掌握的线索，而随着所搜集到的情报的不断增多，云峥简直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云徊，那个横征暴敛，以杀人为乐的云徊，难道真的是自己曾经熟悉的兄长吗？自己敬爱的兄长又怎么会做出像那样惨无人道的事情？只不过虽然惊讶，但就算是可以确定自己所了解到的全部都是实情，云徊也还是他的哥哥，他也一样还是会站在云徊那边。
自己不在的这段期间里，都城中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云徊又究竟是怎么了？云峥开始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云徊，想要结束这还没有开始就已经令人深深厌恶的战争。了解到贼众的实力之所以会不断壮大，而响应者云集，皆是因为其中有一位号称“无极道人”的妖道擅长以妖术来迷惑众人，云峥不由想起了萧秦。他虽然还是不知道萧秦姓什么，叫什么，但萧秦那张脸他自认为自己绝对会铭记一生。
公事加上私愤，云峥发誓定要扫清妖雾，否则绝不还朝。对云峥的忿恨全不知情，萧秦还悠闲地住在石匠家中。
因为嫌弃石匠所做的实在是有些晦气的工作，好人家的女儿自然是不肯嫁给他，而肯将就他的，他却偏偏不肯将就，这样的结果反倒是便宜了萧秦。石匠一日不成家，他就可以多赖在石匠家中一日。
萧秦的法术日渐高明，再加上之前确实曾亲身经历过诈尸的事件，所以石匠倒也并不反感萧秦赖在自己家不走这件事。两个人还是像过去一样彼此互不干涉，只是偶尔在一起吃饭、聊天而已。云徊的暴政让对政事并不关心的石匠偶然也会议论、抱怨一番。对此萧秦倒是一笑置之，全然提不起一丝兴致。不管天下是谁的天下，谁又怎样治理这天下，和他萧秦又有什么关系？除了修炼、炼丹，萧秦最关心、最喜爱的也就只有他的那只鸟了。
鸟儿早已长大，却并没有像萧秦意料之中的那样飞离，这让萧秦在得意之余也不免把它当作了自己的心肝宝贝。在云峥忙着他的家国大计的时候，萧秦却在忙着自己的养生修行。大概就连他们本人也都不会想到，这应该是老死都不相往来的两个人竟然也还会有再见的那一天……
第31章 生变
“兵贵神速”，虽然云峥与何欢率领的的确是一支无心恋战的疲惫之师，却不得不加紧行程。虽然一路上众人怨声载道，但好歹算是回到了自己的国土，军心倒也还算安定。
对于这样的抱怨云峥倒也没有刻意安抚，也没有采取强硬手段去压制，只因为他知道人的怨气常常是越压越满，直到最后终于爆发。云徊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他并不想重蹈云徊的覆辙，亲自尝下那自种的苦果。逃兵必须严惩，但比起严惩更加重要的是尽快取得一场胜利来鼓舞士气。云峥是人，即使是少年老成，却也不代表他就不会犯下错误。求胜心切让他不过何欢的苦苦劝阻，迅速想要和那所谓的“贼首”一战，云峥给了朱藩一个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
“玄天教”一路势如破竹，云峥只能预先选择贼众想要攻入都城的必经之路截守。进入城中，云峥打算在“玄天教”兵临城下之前率先将其击破。对于他人的能力并不信任，云峥命何欢与朱藩守城，亲自引兵迎击贼众，此举却正合了朱藩的意。
“那‘玄天教’既然能有如此规模，想必也有些手段，还请殿下三思……”何欢委婉地想要劝阻住云峥，装作并没有看见朱藩的眼色。虽然对云徊和朱藩的阴谋已经有了隐约的预感，但何欢也只能用这种隐晦的方法暗示云峥。
“将军不必忧虑，我自心中有数。”云峥淡淡谢绝了何欢的好意是因为他有他的忧虑。栖云国虽然兵力雄厚，能征善战的将官也不在少数，却怎奈叛乱的贼人遍及全国，情势已然是相当危急。如果不能尽快平息叛乱，虽说周边的小国也许不敢轻举妄动、趁火打劫，但同样强大的嫏嬛却难免要蠢蠢欲动。
眼下，各州郡对自己所辖地区的叛贼都已经有些疲于应付，若长此以往难免内部不会生出叛军。云峥目前所守的这座城无疑是“玄天教”贼众想要攻入都城所必须突破的最后一道防线。如果城池失守，叛贼就会以此为根据地而形成重要的补给之所，与各地的叛贼连成一片。到那时再想要将其拔除，无疑要投入比敌人十倍以上，甚至更多的兵力。
无论如何，云峥都必须死守此城，确保其不被攻陷。为此，就算是冒着生命危险，也都值得。只不过云峥当然不知道，这次他倒是真的把自己逼入了绝境。就算是敌人不能杀死他，朱藩也已下定决心，绝不会再次让他活着回来！如果说之前的屡次没有得手是因为云峥的幸运，朱藩不相信一个人会永远一直幸运下去！
在离城不远处安营扎寨，云峥坐等“玄天教”来袭。只不过他也没有想到，虽然他相信自己的实力可以战胜任何强大的敌人，但如果对方根本就不是人呢？傍晚的天空，不时有归巢的飞鸟掠过，这本不是什么稀罕的景象，但却引起了云峥的注意。已经安营了几日，他知道这并不是普通的倦鸟归巢，不时从草丛中窜出、惊逃的小动物也说明定是有敌军邻近。
从自己的所见推测敌军数量应当不少，云峥却在心中暗暗怀疑。之前分明有线报说贼众人数并不算多，但如果不是一支庞大的队伍，又怎么可能将飞禽走兽惊扰到如此程度？“莫非是自己的探子暗中通敌？”这样的想法刚刚产生，却立即被云峥否决了。探子带来的情报异常重要，关乎军队的生死存亡，所以他安插的都是绝对可以信任之人。
“但这世间就连父母妻子都有可能背叛自己，谁又能保证有什么人是可以绝对值得信任的呢？”心中动摇，云峥急忙整顿军队，准备迎接敌人的大军来犯。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等到真的看见了敌军，云峥未免也要大惊失色。按道理来说，“玄天教”不过算是农民和百姓组织的起义，所以无论军容、阵势都应该和朝廷的正规军有着不小的差异。让云峥惊讶的是，眼前分明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而并非什么临阵磨枪的起义军。
“难道是某些朝廷的军队已经叛变，加入了‘玄天教’的队伍？不，绝对不可能！”虽然不能够保证所有派出的探子、奸细都能带回准确的情报，但若是真的有军队投敌这样重要的情况，他云峥绝对不可能直到现在还不知道。
暂且放下纷乱的思绪，指挥手下与敌交战，云峥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异常，甚至说是诡异之处。那些身着铠甲的敌军一个个面容肃穆，即使在厮杀中也毫无表情。就算是再从容镇定的勇士，也不可能做到像这样冷静，甚至可以说是麻木的程度。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云峥的队伍手中的兵器竟然不能在敌人身上造成丝毫的损伤，可敌人手中的铁戟金戈却可以毫不费力地刺穿云峥麾下士卒的胸膛。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徒劳送死，还有哪个敢再恋战？军心涣散，先是士卒开始四下奔逃，接下来就连军官也开始放弃指挥，各自逃命去了。
失败已成定局，云峥倒是迅速接受了这个结果，立即组织残部逃回城中以保留有生力量。所幸的是，敌人的军队虽然诡异、强悍，行动速度却异常缓慢，倒也并没有紧追不舍。但敌人不追赶，并不等于他们就可以不疾不徐地慢慢逃跑。一路快马加鞭，等到他带领余部，人困马乏地一路逃至城下，紧闭的城门却让云峥的心中生出了几分不祥的预感。
“殿下在此，还不快快开门？”云峥的随从气愤地对守城的官兵高声叫嚷。
“总兵有令，无论何人，一律不许打开城门。”守城的官兵毫不畏惧云峥的身份，对于对方的怒火也毫不放在心上。
“放肆，再不开门，休怪我等……”云峥的随从怒气冲冲，大有想要一举攻破城门的意思，却不料话没说完，城楼上竟然放起了箭。
事件发生得实在过于突然，战马受惊，人立长嘶，险些没把云峥从马上甩落。“这是究竟谁的意思？何欢还是朱藩？”云峥一面架枪奋力阻挡那如同飞蝗般的箭雨，一面怒声大喝，只是他怒极而发的高呼却并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只有来自己方射出的更加猛烈的箭雨代替了回答。
第32章 再遇
虽然对朱藩早已有所防备，但云峥还是没有料到朱藩竟然会胆大包天到这样的程度。为了躲避箭雨，云峥不得不调转马头，城门却在这个时候轰然打开了。本以为是何欢说服了朱藩，云峥刚刚松了口气，却不料城中杀出的乃是追兵。本就刚刚吃了败仗的残兵如何招架得住这突然袭来的追兵，更何况那追兵还曾是自己的弟兄？
看着所带残兵四下仓皇逃窜，云峥不免怒极攻心，本想干脆拼却这一条性命不要，索性厮杀个痛快，却又突然想起了一件比死更重要的事。
姑且不要说自己与朱藩和何欢会有什么怨仇，纵然是有，自己乃是皇帝的亲弟弟，又是名义上的大将军，谅他们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置自己于死地。朱藩与何欢敢于公然此次的原因只有一个——云徊。如果不是因为背后有皇帝撑腰，事后也不必担心来自一国之君的怪罪，谁又能有这样的胆子？
好不容易冲出包围，甩开了追兵，云峥却不知道该去向何处。如果说注定难逃一死，他只想回去，回去亲自问问云徊，究竟是为什么，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他非要置自己于死地？
一路上避开了人烟稠密之处，只捡荒僻的销路行走，云峥近乎麻木地不断策马向着都城的方向疾驰。但就算是云峥可以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地赶路，他的马却不行。头脑中一片混沌，除了要见云徊的念头之外，根本无法思考其它，云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只知道就在都城已经近在迟尺之处，他的马倒下了，将他重重摔了下来。
骑着马的时候，也许是因为习惯，云峥倒还并没有觉得十分疲惫，但在弃马步行了一段时间之后，渐渐体力不支的他只觉得脚步愈发沉重，每前进一步，想要再抬起脚都更加艰难，终于挣扎着倒在了地上。
命运往往就是如此巧合，昏倒在地的云峥竟然被上山采药的萧秦遇了个正着。虽然萧秦和云峥曾经有过不快，但两年的时光加上征战的艰苦，已经让云峥的那张脸和身材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所以萧秦一时间并没有认出那昏倒在地的旅人竟然就是云峥。
虽说对人冷淡，但也不代表萧秦就是见死不救的人。犹豫了片刻，觉得如果把眼前的人就这样扔下不管，搞不好此人真的会因为无人发现而死在荒郊，萧秦还是背起云峥，向石匠家走去。
眼看萧秦自称上山采药，却背回来了个半死不活的人，起初石匠的确有些惊讶，但随即却比萧秦还要热心地忙着想要唤醒云峥。石匠本也不是个喜欢与他人接触的人，但那其实都是因为人们对他的职业的偏见而主动对他选择了疏远。所以，虽然对其他人心怀怨愤，但归根结底，石匠也不是个冷酷无情的人。
石匠这一忙着烧水灌汤，折腾着想要弄醒云峥，本来就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的萧秦索性撒手不管了，干脆在一旁冷眼旁观，看起了热闹。对于萧秦的举动，石匠倒也没有抱怨，反正萧秦的性格他也已经了解得不能再了解，再说一个人也已经够忙，多一个人对他来说不过是添乱而已。
“唔……”石匠忙活了半天，云峥那双紧闭的眼睛的睫毛突然抖动了几下，口中发出了含糊不清的音节。
“醒醒，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昏倒在山中？”石匠用力摇了摇，想要唤醒云峥。
当云峥眉头微皱，慢慢睁开眼睛的时候，石匠却被那双蓝色的眼睛吓了一跳。也不能怪他见识短，就算是许多见多识广的老人，也从未亲眼见到过有人会有这样的一双眼睛。惊讶的石匠久久没有开口，一旁的萧秦早已认出了云峥正是他曾经教训过的那个少年。
“这是什么地方？”恢复了意识，云峥努力坐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却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光景。
“这里是我家。是他把你背回来的。”无论如何只要云峥能醒过来，就说明自己总算是成功挽救了一条生命，面露喜色的石匠为云峥介绍着他真正的救命恩人——萧秦。
“你不用谢我。我曾经打过你，所以你我算是两清了。”萧秦负手而立，转过去不看云峥。
萧秦的话让云峥有些诧异，慢慢从床上爬下来，反复打量着萧秦的侧脸和身形。虽然萧秦并不打算让云峥看见自己的正面，虽然当初的萧秦也还是个少年，身材也早已发生了变化，但云峥还是认出了萧秦，那个第一次让他尝到了屈辱滋味的家伙。
抬起自己的右手，自己尚且站立不稳的云峥竟然劈手给了萧秦一个耳光。大概是因为没有料到云峥竟然会恩将仇报，所以一时间竟然没有闪开而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个耳光，萧秦对云峥怒目而视的眼睛里出现了明显的杀意。
“这样一来，你我当初的就都还清了。我还是欠你一条命，无论如何都会还给你。”云峥蓝色的眼睛毫不畏惧地盯着萧秦因为愤怒而发亮的眼睛。
云峥的话一说完，萧秦眼中的火反倒熄灭了下去。不怒反笑，性格本就不同于常人的萧秦突然觉得云峥这个人似乎有那么点意思，也对他的遭遇产生出了浓厚的兴趣。
“好啊，那你就还给我吧。我倒要看看你会怎么还我？”萧秦欺身上前，抓住了云峥刚才竟然打了自己耳光的那只手。
“他不过是才刚醒来，说不定神志还不太清楚，你还是不要和他一般见识才好。”知道萧秦的脾气，石匠急忙上前打圆场。
“这是我和他的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没想到云峥并不领情，反倒对石匠恶语相向。
“哈哈，好，好啊……”萧秦笑得肚子都有些疼了。“这就是你刚才忙活了半天想要救的人，所以说我劝你以后还是不要突发奇想要做什么好人才是……”萧秦看着石匠，继续自顾自笑得开心。石匠略带埋怨地看了云峥一眼，却也不打算和云峥这个刚刚醒来的“病人”一般见识。
“好吧，那你就说说，你为什么会落得这样狼狈的下场？”萧秦终于止住了笑声，看向了云峥。
“我？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像你这样的妖道？”云峥咬牙怒道。
“妖道？”听到云峥口中说出了自己最厌恶的那个词，萧秦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
第33章 从戎
“不错，正是妖道！”云峥虽然意识到了自己似乎是有所失言，但却并不打算就此示弱。虽然他并没有和那传言中的“无极道人”正面交过手，但却认为导致自己落得如此田地的直接原因正是那“无极道人”所指挥的诡异士兵，更是将自己的失败统统归结在了那神秘诡异的妖道身上。
“好啊，那你倒是说说，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要被你说成是妖道？”萧秦本要发作，却转念压下了心头的怒火。毕竟他也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冲动的少年了，时间和长期的坚持修炼在他身上造成了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改变。
“我不知道……”根本没有亲眼见过那“无极道人”的云峥一时间被萧秦问住了。“但……那绝对不是寻常普通的士兵。”回想起那天所见的诡异景象，云峥蓝色的眼睛似乎变深了。
“哦？此话怎讲？”萧秦挑了挑那对于男子来说仍然显得有些过于秀气的眉毛。
“那些士兵刀枪不入，而且杀起人来面不改色，你可曾见过有这样的士兵？”云峥越说越有理，底气也比刚才足了几分。
“这么说来，你倒还是个领兵作战的将军？”萧秦的话当然是为了奚落云峥，他怎么能想到眼前这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少年竟然真的会是统帅千军的将军？
“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是？”云峥蓝色的眼睛瞥了萧秦一眼，又瞥向了一旁。
“真的？”还没等萧秦有所反应，石匠倒是惊讶地大声喊了出来。“你？”
“是，我。怎样？”石匠的态度深深挫伤了云峥，所以他一开口自然也是没什么好气。
“所以，这正是你失败的原因，而并非你刚才所讲的那种借口。”萧秦略带嘲讽地乜斜了云峥一眼，又挑眉看向了石匠，那轻蔑且傲慢的态度让云峥只觉得忍无可忍。
“你既然没有亲眼看到，又凭什么这么说？如果当初遇见那妖道的是你，只怕你比我还要不如。”云峥只觉得萧秦似乎总能成功挑起自己的怒火，只要是遇见这个人，他就几乎很难不生气。
“好啊，那我倒偏要会会那个你口中的‘妖道’。只不过若是等我赢了他，看你到时还能怎么说？”萧秦微微勾起嘴角，冷笑出声。
“我也要去。”石匠突然插话。
“你？”萧秦和云峥几乎异口同声喊了出来。“你去做什么？”彼此都因为竟然和对方问出了一模一样的问题而恼火，萧秦和云峥互看了一眼，又都闭紧了嘴唇，不再开口。
“从军。”石匠看起来倒是对两个人的态度满不在乎。“就算我在这里做一辈子石匠，也还是要被人瞧不起。就算是他们每个人都会死，而不得不请我为死人刻碑，可活着的时候却偏偏还是要看不起我。你们倒是说说，这样的日子难道还有什么留恋吗？”
石匠的话一出口，云峥和萧秦都久久没有出声。石匠说的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人还真的就是这样，一面鄙视着从事某些行业而社会地位卑微的人，一面却又偏偏离不开这些人。如果说生逢乱世在不幸的同时却也带来了可以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那么又有什么理由不让人去尝试一下呢？
“战场并非儿戏，此事生死攸关，你可要想清楚。”首先开口的是明白战争残酷的云峥。
“我这么大的人难道还要你来提醒？”对云峥的好意，石匠倒是嗤之以鼻。不管云峥怎么说，他也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把云峥这个看起来如此年轻的少年放在眼里。自己的好心换来了一句奚落，让云峥未免又要爆发，但念在眼前的这两个人对自己也算是有救命之恩，也就强忍下了这口恶气。
“好啊，虽然你的想法不错，但却只怕是从军无门。”看着石匠的脸色变了变，云峥尝到了一种报复的快感。“朝廷现在并无征兵的号令，如果你想从军最好是由我引荐，但只可惜我现在却是自身难保……”
“自身难保？”萧秦目光狐疑地看向了云峥。
“不错。我之所以会变成这般模样，都是因为军中生出了叛徒。不仅将我拒之城外，还派出了追兵……”想到朱藩与何欢对自己的背叛，云峥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听起来有些颤抖。
“那也一定是因为你做了什么惹人怨愤的行径，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无视云峥的愤怒，萧秦冷冷淡淡地开口。
“如果我说，我什么都没做呢？你在这都城之外不远之处，难道没有听说这两年来我领军平定边境的消息？”云峥蓝色的眼睛盯着萧秦，那样的蓝色让萧秦突发奇想，不知道云峥的这双眼睛究竟是不是真的能够看见东西。
“怎么？平定边境的将军，皇帝的亲弟弟难道是你？”石匠惊讶地看着云峥。比起对时事、政事都毫不关心的萧秦来说，经常需要与人接触，能够听人聊天的他的确远比萧秦的消息来得灵通。
“就算是我在撒谎，我这双眼睛难道也能撒谎吗？”云峥那双好像可以洞穿阴阳的猫眼一样的眼睛盯着石匠，让石匠突然觉得浑身阵阵发凉。
“的确……我也听说过，皇帝的弟弟有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但却没有想到竟然是你……”经云峥这么一提醒，石匠倒是想起来了。自己的确曾经听说过关于皇族中有一位蓝眼的皇子的传闻，只不过刚才因为救人，又加上萧秦那么一搅和，自己才把这件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所以，你的意思是，错不在你？”萧秦的插话打断了云峥和石匠的对视，也成功为石匠解了围。
“不错，我正是怀疑这其中有不小的阴谋……”还是不能相信自己的哥哥竟然会是幕后主使的元凶，云峥并没有对萧秦和石匠这两个外人说出自己对于亲哥哥的怀疑。
“好吧，那我们就看看究竟是有人施了什么阴谋诡计，还是一切根本不过是你单方面的借口。”萧秦那双凉如秋水的眼睛慢慢看向了云峥……
第34章 买马
解决了云峥，朱藩的日子却没有如想象中好过起来。想要回到都城，首先必须解决的就是“玄天教”的围困。那些神秘而无法杀死的不可战胜的士兵，一时间成为了困扰朱藩与何欢的难题。除此之外，内部的不和也让二人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而危机重重。
坐视了朱藩对云峥所做的一切，何欢没有行动却也不等于他就赞同。心知肚明一切都应该是云徊的意思，何欢虽然无法对抗云徊，却也不愿意听命于朱藩。对于何欢的轻视，朱藩倒也并不十分在意。既然目的已经达成，自己又的确是没有领兵作战的才能，倒不如将裁度的权力全权交于何欢，也是为了保住自己的这条命。
尽管朱藩选择了退让，对于改变形式却毫无帮助。摸不清这诡异士兵们的来历，何欢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闭城不出，除此竟然再无良策。好在这些士兵虽然骁勇诡异，但却对攻城围困并不在行，这也让何欢和朱藩得到了苟延残喘的机会。清楚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何欢却苦思不出脱困的良策。
如果向朝中求援，先不论援兵多久才能赶到，且说这可以以一当万都不止的敌兵，只怕是无论多少援军赶到都难以战胜。若是到时候再吃败仗，很难保证云徊不会勃然大怒。可若是就这样坐守，早晚又会有弹尽粮绝的一天……
苦苦思索，何欢突然有些怀念起云峥，那个有着一双蓝色眼睛的少年来。常有突发奇想的惊人之举，云峥总是可以在不经意间找出解决问题的方法。
“如果，如果殿下还在……”跳动着的烛火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吸引了何欢的注意。残烛泪尽，自己的末日是不是也已经不远？
何欢不知道，此刻的云峥已经在向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进发的路上。就算萧秦再有办法，云峥和石匠却也不过是普通人，所以想要快速前进，最好的办法莫过于骑马。但奇怪的是，这三个人却并不是一人一骑，而是三人二骑，更加让人无法相信的是，萧秦竟然和素来不太对付的云峥骑在了同一匹马上。
其实，之所以会造成这样的结果的原因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只有萧秦不会骑马。至今回想起当初的情景，云峥仍然觉得好笑。石匠会骑马，这已经非常让人意外了，但更加让人意外的是，看起来似乎无所不能的萧秦竟然不会骑马。
“我为什么要会骑那种东西？”萧秦不满地挑了挑眉毛，白了一眼云峥，又瞪了石匠一眼。
“不会就是不会，老实承认就好。”云峥冷哼一声，表示出对萧秦的嘲讽和轻蔑。终于能够抓住萧秦的短处，实在是让他不能不高兴，就算是极力想要隐藏，也还是无法掩饰脸上那不自觉露出的笑意。
“倒是你，为什么会骑马？”萧秦反问石匠，将两个人的注意力成功从自己身上转移开来。
“我并不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小时候和父亲常常骑马……”说到父亲，想起了自己的家人，石匠的脸上露出了痛苦之色。
看出了石匠的异样，萧秦和云峥却谁都没有继续追问石匠的家人究竟遭遇了什么，现在又在何方？适时地保持沉默，有时比追问和安慰更代表了一种理解和尊重，也不失为一种真正的体贴。
“没关系，我可以带你骑同一匹马。”从回忆的痛苦中挣脱出来，为了摆脱那不快的回忆，石匠笑着引开了话题。
“不行。”本以为萧秦会爽快地答应下来，萧秦拒绝的话一出口，不只是石匠，就连云峥也有些吃惊。“我和他一起。”完全不在乎两个人惊讶的表情，萧秦接下来的言论更是令人惊奇。
“我？”云峥张大了蓝色的眼睛，那双眼睛的颜色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更多了几分迷茫。
“为什么？”同样不解的石匠实在不明白萧秦这样做的用意究竟为何？
“你比他重，马儿会更累。”萧秦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就解开了两个人的疑惑。谁也没有想到萧秦的理由竟然是这个，竟然是这样的简单。
“我虽然不会骑马，但却会选马，你们只等我带两匹好马回来就好。”萧秦的脸上重又恢复了那几分狂妄，几分傲慢，却偏偏让人认为他的确是有这样的资格的表情。
“千里马价格不菲，我身上……”还没等萧秦出门，熟悉马匹的云峥就已经面露难色。以他的了解，别说两匹，就是一匹真正的好马，只怕是卖了石匠所有的财产也只是难求。
“你难道不知道，千里马固然难求，伯乐却更少。只怕是我买了马之后，马的主人，甚至就连那马儿本身都要感谢我呢。”对云峥的忧虑全不放在心上，萧秦大步走了出去，没走多远却又折了回来，一双眼睛盯住了云峥。“我劝你还是好好吃喝一顿，不要到时候拖了我们的后腿才好。”这样奚落了云峥一番之后，萧秦总算是心满意足、气定神闲地走了出去。
“你……”云峥咬牙看着萧秦的背影，但萧秦所说的却偏偏是实话，让他觉得还是不得不依从。“你去给我弄些吃的来。”云峥那双蓝色的眼睛恶狠狠看向了石匠，俨然一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你……天下怎么竟然会有像你这样不讲道理的人？”石匠摇头叹气。自己也没指望云峥能对够感恩戴德，甚至都不求他能说上几句好话，但却没想到竟然会被他像这样驱使、调遣。只不过不满归不满，云峥那双蓝色的眼睛好像有种慑人的魔力般，散发出一种不可违背的震慑之力，让石匠终于还是选择了乖乖听话。
觉得萧秦和云峥，还有自己的关系就好像大鱼吃小鱼一样一层压着一层，石匠终于发现如果这么比喻的话，自己实际上好像连鱼都称不上，不过是那在最底层的虾米而已。
第35章 阴兵
萧秦虽然并没有说空话，但他带回来的那两匹马看起来却实在是不那么好看，看得石匠连连叹息。“这么瘦的马，只怕赶起路来有些为难吧？”
“好马在骨不在皮肉，不过你说得倒也不错，如果能调养调养自然更好。”萧秦看起来倒是满不在乎。
“纵然这马的确是好马，但我们若不能尽快赶到，等到城门失守，岂不是回天乏术？”云峥倒是比石匠懂马，多少看出了些名堂。但这两匹马却因为久受虐待看起来有些瘦得皮包骨头，让云峥也不得不有些担心。
如果不需要赶时间的话，萧秦能够以低廉的价格买到这样两匹马，实在是捡了个大便宜，但对于心急如焚想要回去问个究竟的云峥来说，不能立即上路的千里马却远不如普通的劣马更为实用。
“放心，不会误了你的大事的。如果是别人，也许不能做到，但我却可以。你们两个如果收拾好了，现在就可以启程。”看出了云峥的担忧和石匠的怀疑，萧秦扬着半边眉毛，略带不满地看了看石匠和云峥，赌气般向门外走去。对于并没有什么财产可言的萧秦来说，自然是随时可以上路。至于云峥，恨不得眨眼之间就能够飞抵目的之地，他更是没有什么好啰嗦的。
只不过房子是石匠的，屋子里的东西也是石匠的，云峥再急也只好耐心等石匠收拾停当之后再出发——毕竟他也不好要求自己的半个恩人立即抛家舍业的和自己同行。却不料石匠转身拎起了个不知在何时间就已经收拾好了的不大包裹，抬腿就要走人。
“你……”云峥想叫住石匠，却发现自己还没有问过石匠的姓名，只好追了上去，想要拦住石匠。
“你难道不把房门锁好？”这回说话的却是萧秦。
“不用了。反正也不打算回来，里面的东西就留给有需要的人好了。”石匠边说边对萧秦坦然一笑。在一旁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云峥突然觉得单单从这份洒脱的魄力来看，也许自己从一开始就看轻了，也低估了眼前这个看似平凡的石匠。
三人轻装前行，一路上照顾马的的确一直都是萧秦。萧秦也没有夸口，尽管是日夜兼程，有时候甚至连草都吃不上几口，但这两匹马的毛色却好像一日胜过一日的鲜亮，短短的几天之内，体格竟然也比初见时看上去健壮了不少。
“你究竟是用了什么妖术，才能把马照顾得这样好？”之前一直都在和战马打交道，云峥倒是对萧秦的方法产生出了浓厚的兴趣。云峥的心里当然也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如果这其中真的有什么诀窍，若是能从萧秦口中问出，对也许还需要继续领兵作战的自己来说，的确是大有益处。”
“没什么，就算告诉了你，对你来说也一样没用。”被“妖术“这个词惹得有些恼怒，刚要发作的萧秦却转眼看穿了云峥的心思，微微挑了挑嘴角。既然云峥想知道，那他就偏偏不告诉他！
“你若是不肯说，那当然是没用了。”误会萧秦是对自己有所保留，云峥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我会炼丹药，难道你也会？”云峥那双颜色冷淡的眼睛和傲慢的态度，让同样骄傲的萧秦看了就未免有些火大，就算刚才还想过要好言作答，此刻也没了好声气。被萧秦开口一呛，微微张口想要辩解些什么，但又想到自己的确是对炼丹还真的就是一窍不通，云峥也只好压下了这一口无法抒出的郁气，只是一双眼睛仍然好像盯着青蛙的蛇一样死盯着萧秦。
“还有一点，就是首先一定要是好马才行。”眼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两个人又有剑拔弩张的意思，石匠急忙出来打圆场。毕竟，在没有到达目的之前，还是尽量避免无谓的内部争斗才是明智之举。“但这两个人真的能够心平气和地好好相处吗？”这样一想，就连石匠也不免摇了摇头。
只不过石匠的担心虽说不是没有道理，但他却也是低估了云峥和萧秦的自控能力。尽管两个人的确都好像是对对方有着前世里带来的冤仇般互相看着不顺眼，倒也都不是分不清大局轻重的人。之所以在强烈克制的情况下两个人也还是“战火不断”，原因也只能归咎于这彼此间天生的排斥了。
拜二人所赐，从来就不擅长和人打交道的石匠，竟然也多少学会了调解纠纷、宽慰他人、缓和气氛等等原本不擅长的社交技能。虽说一共也不过走了三、四天的路程，但在石匠看来，自己倒也是受益颇多。好不容易赶到了距离目的地不远之处，云峥欣慰地得知虽然情势危急，但这城池好歹总算是尚未被贼兵攻陷。想要去的地方就在眼前，但摆在这三个人眼前的却还是有一个不小的困难。
“玄天教”的贼兵已经将城团团围住，想要进城，就必须突破贼兵的防线。即便是萧秦的确有些本事，但想要仅仅凭借三人就战胜众多贼兵，显然也是不太可能。
远远观察了一下形势，萧秦竟然有了重大的收获。“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败吗？”萧秦对云峥得意一笑。“只因为和你交战的并不是人，而是阴兵。”
“阴兵？”萧秦此言一出，不只是云峥，就连石匠也打了个激灵。
“不错，能够操纵阴兵的人并不多见，所以你倒的确是遇上了个难对付的对手……”这样说着，萧秦脸上的笑容也渐渐褪去，整个人陷入了沉思之中。
“什么是阴兵……”云峥只觉得喉咙有些发干，想要说一句话都有些困难。
“我说的阴兵倒不是索命的那种，也不是那些战死的士兵的鬼魂，而是被道人制造、操纵的阴兵。”萧秦微微皱眉，语气顿了顿。“反正我说太多，你们也不见得能懂。如果我没说错，你关心的不过只是能够战胜阴兵的方法，对吧？”萧秦这样说着的时候，看向了云峥。
“难道，你已经有了办法？”萧秦的确是一语中的，直说到了云峥的心坎里。略带怀疑，却也隐隐怀有着一种期望，云峥蓝色的眼睛里闪出了兴奋的光。
“暂时没有。”萧秦满怀恶意地看着云峥眼中刚刚燃起的火苗又瞬间熄灭了下去，露出了一个微笑。
第36章 入城
“不如，我先送你进城吧……”报复带来的满足感散去之后，出于一种补偿的心理，萧秦干笑两声，慢慢开口。
“既然你并没有办法战胜那些阴兵，送我回去是为了让我送死吗？”绝望让云峥又变成了那个冷淡、傲慢，即使身处劣势却也还是“不识好歹”的云峥。
“先送你进城，说不定在路上就想出办法来了。”萧秦一反常态地对云峥好言相劝。萧秦之所以会对云峥表现出如此反常的容忍态度，倒不是因为他突然转了性情，也不是因为对云峥生出了好感，而是因为知道自己实在是遇到了对手。
虽然是同样骄傲的两个人，但萧秦的骄傲却和云峥并不相同。萧秦的骄傲并不是因为生来就过着锦衣玉食的尊贵生活而生出的高人一等的自傲，而是源自于对自己能力的信心。只是如今，自己的能力受到了怀疑，没有把握能够战胜眼前的阴兵，他的锐气自然也自觉地收敛了许多。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战胜对手，萧秦这么做并不完全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更是因为不想让真正的修行之人因此而无辜背上恶名。
“你……真的能想出办法来？”云峥突然看向了萧秦，蓝色的眼睛因为对萧秦的不信而看起来更加梦幻，也愈发的有种不真实之感。
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触摸，确认自己眼中所见的是完全真实的存在，一种强烈的冲动让萧秦向那双蓝色的眼睛慢慢伸出手去。
“你要做什么？”云峥闪身后退，避开了萧秦径直伸向自己双目的那只手，看向萧秦的蓝色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易被察觉的惶恐。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你的眼睛很好看。”自觉失态，萧秦却依然能够面不改色地表达出自己的赞美，不好意思的反倒是被突然夸奖的云峥。云峥当然不能理解，为什么一向和自己过不去的萧秦竟然会突然开口说出赞美的话来，但那其实只不过是因为他并不了解萧秦。
不喜欢和人接触，所以也不必，更不想刻意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的萧秦，在行事任性的同时也并不吝惜对他人的赞美，只不过对于世人成见颇深的他倒是很少发自内心地想要去赞美谁。
骂人和夸人对于萧秦来说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都不过是他在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而至于这种行为所带来的后果，却向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自己这双最讨厌的眼睛突然被人称赞的感觉有些奇妙，就好像是你自己身上一直最想要否定的东西却突然被人给予了相当高的评价一样，云峥对萧秦的态度在不自觉之间也发生了一种极其微妙的改变。
与众不同的相貌，那是难以抹杀的有着异族之血的证明。如果说他生在普通之家，也许就会因为众人的歧视而彻底沦落下去。他却偏偏是身份尊贵、高高在上的皇子。无论别人私下里如何议论、轻视，表面上却依然不敢对他有丝毫的不敬，尽管这尊敬其实并不是发自于内心。
血统和身份之间的矛盾，让云峥一直活在深深的痛苦之中。自傲的同时却也有着难以对他人倾诉的深深自卑，而这样的自卑又让他变得更加骄傲，想用这份骄傲来掩饰这强烈的自卑。
“讽刺啊……在心中暗暗鄙视的同时却不得不卑躬屈膝地选择尊敬……”心中这样想着，云峥的脸上浮现出一个自嘲的苦笑。萧秦的确有些与众不同，他的态度从来都是真实地反映出了他的内心，和那些总是无法不顾忌身份、地位等等因素的人大不相同……
看着眼前这似乎可以肆无忌惮地活着，好像鹰一样自由且骄傲地活着的萧秦，云峥突然觉得有些羡慕。讨厌？眼前的萧秦似乎没有过去看起来那么讨厌了。喜欢？却始终无论如何都还是喜欢不起来……
“你不是说，要带我进城吗？”云峥干咳了一声，打破了因为长久的宁静而显得有些尴尬的气氛。
“不错，我是要亲自送你进去。只因为如果我不跟去，你可能会有些危险，所以倒不如送佛上西天好了。”萧秦负手而立，看起来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云峥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月亮竟然已经升上了夜空。月光皎洁，投下一片清辉，萧秦的面容在如洗的月色下看起来更显冷淡，但却真诚而坦然。
萧秦的方法是他的那只鸟——离尘。打算让鸟把他们带到想要的地方，萧秦的方法才说出口就遭到了云峥的反驳。“先不说你那只鸟能不能带得起我们两个人来，就算它能，你认为在如此明朗的月光之下，守城的那些士兵难道不会把我们当成活靶子？”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你难道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始终还是想不出战胜阴兵的方法，萧秦的语气因此对云峥比平日里客气了许多。
“你且说来听听。”萧秦既然客气了几分，云峥也不好继续发作，蓝色的眼睛盯住了萧秦，在月色下看起来倒好像是盯住了猎物的郊狼的眼睛。
“只要我能把你我二人变小，你说的问题岂不是就全部都不存在了？”萧秦微垂眼皮，若有所思地一笑。
“你能？”云峥蓝色的眼睛惊讶地睁大了。
“你说呢？”萧秦抬起眼皮，看向了云峥。“只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应该先去和石匠碰个头，约好地点，让他在那里等候。还有就是，我只负责把你带到你想要的地方去，至于接下来你要怎样做，都与我再无关系。”萧秦冷淡的态度看起来倒还真不像是个准备帮助别人的人该有的。
“可以。但你的朋友不是说想要从军？”对于萧秦的冷淡，云峥倒是并不意外。如果说萧秦突然变得热情起来，他倒是真需要好好思考思考这其中究竟有着怎样的玄机？
“我并没有说立即就走。”萧秦挑了挑秀气的眉毛，让他看上去还真的有几分像是“妖道”的模样。“我会等你。如果你真的不济，我会再想法救你出去。”
“是吗？那就……多谢了……”本想说的其实是“不必了”，但转念想到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如此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云峥话到嘴边，临时改了口。
“这话倒还真不太像是能从你嘴里听说的。”萧秦冷笑着讥讽了云峥一句，念动口诀，施展起了法术。
第37章 弄鬼
现实远远没有想象中来得浪漫，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云峥。白色的鸟翱翔于夜空，将风都远远甩在身后，而自己就坐在鸟背上俯瞰着下面的万家灯火，享受那高高在上的孤独和愉悦……当然，这一切不过都是他的幻想。实际的情况是，他和萧秦分别抱住了离尘的两只腿，坐在了鸟儿那收起的脚掌上。无论如何都觉得这样的方式有些大煞风景，让云峥实在是忍不住要对萧秦抱怨。“我问你，为什么我们不能坐在鸟背上？”
“你以为没有类似缰绳之类的东西，鸟背是那么好骑的？”萧秦态度冷淡地瞥了一眼云峥。“虽说我可以用法术把你变小，但可没保证你掉下去不会摔死。”萧秦的回答仍然充满了讽刺和一种难言的冷淡。“反正也没有人会看见，你又何必挑三拣四？”想起了什么般，萧秦又补上了一句。
云峥刚想反驳萧秦两句，却发现载着自己和萧秦的鸟儿已经落在了屋檐上。
“你知不知道想要去的是那所房间？”萧秦的眼睛看向了云峥。
“这……”云峥首先想要去见的人是何欢，但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一时有些犯难。虽说自己也曾经在此处住过不短的时日，但眼前的景象却和过去大不相同。不好意思说自己一时间竟然辨别不出哪里才是自己想去之处，云峥迟疑着，半天无法开口。
“因为换了视角，所以不太能确认吗？”萧秦看穿了云峥的心思，微微一笑。
正在这个时候，本是一片静谧之中，却突然响起了琴音。素来喜欢音律，云峥不由侧耳细听，一时间竟然忘了回答萧秦的问题。等到听了一会儿，想起了自己还有要事在身，云峥刚想对萧秦说话，却发现萧秦竟然好像也已经听得入了神。
“这琴声虽然幽怨悱恻，其中却隐隐蕴含着一种慷慨之气，又似乎有壮志难酬的郁结在这音乐之中……”感觉到了云峥的目光正看向自己，萧秦突然开口。两个人都变小了的好处就是说话的音量也随之变小了，所以不必费心去压低声音，以免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所以，我猜这弹奏之人定然是个男子，即便是个女子，恐怕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奇女子。”并不在意云峥的目光，萧秦用那种常见的冷淡、悠闲的态度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想不到，你这道士倒也懂得听琴。”云峥冷笑，语气听起来说不清是在夸赞萧秦，还是在讽刺奚落。但萧秦却敏感地注意到，云峥这次在称呼自己的时候，并没有使用自己最讨厌的“妖道”，而是换成了“道士”。
“看来，这家伙虽然傲慢无礼，但倒也不是全无人情……”萧秦心中对云峥的成见稍稍减去了那么几分，但嘴上却还是明白说出了自己的不满。“谁告诉你道士就不懂得听琴了？”
“不错，你说的一点都不错！这弹琴的的确不是女子，而正是我要找的人！”也自觉自己方才的言论有些不太妥当，云峥倒也没有还嘴。对何欢已经相当熟悉，也早已明白听出了弹琴的人正是何欢，云峥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顺着琴音传来的方向找到何欢。不需云峥再说什么，已经明白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做的萧秦指挥着离尘向着琴音传出的房间飞去。
“你先进去，之后我再让你恢复原状。”在屋檐上看着下面来守卫的兵士，萧秦对云峥使了个眼色。
“可以。那……你呢？”云峥蓝色的眼睛带着几分不信任看向了萧秦。
“我就在这里看好戏好了。当然，如果你信不过我，也可以选择不去。”萧秦冷冷一笑，挑眉看着云峥。蓝色的眼珠盯了萧秦半天，云峥知道自己并没有其它的选择。虽说还不算完全了解萧秦，但云峥也觉得眼前这个似乎比自己还冷淡的萧秦如此大费周章地帮自己做这样一件事，应该绝对不是为了看自己的笑话。
不管萧秦是否值得信任，也不管萧秦的能力究竟有多少，眼前的形式也是箭在弦上而不得不发。所以，并没有继续浪费时间迟疑、犹豫，云峥从离尘抓起的瓦片的缝隙处一跃而下。在落下的同时，他也惊奇地感觉到周围的景物似乎开始发生了变化。
“什么人？”被响动所惊动的何欢停止了弹奏，向着响动传来的方向看去，却吓得差点没魂飞天外。“殿下？”眼前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云峥也不知是人是鬼，只有那双明确表明了身份的蓝色眼珠在跳动的烛火下泛出诡异的幽光。
“将军？”外面守卫的兵士似乎也察觉到了屋内的异样，急切地高声询问。
“无事……不必惊慌。”何欢高声安抚门外的兵士，阻止任何人进入房中。无论云峥是人是鬼，他都想要一个人面对，想要听听云峥之所以会找上他究竟为的是什么？
“怎么，你还认得我吗？”云峥冷冷一笑，阴测测开口。就在这时，一阵穿堂风忽然吹起，吹开了窗户，吹得那本就摇曳、跳动着的烛火忽明忽暗，屋中的人影也因此忽大忽小，更是骇人了几分。
“我怎么会不认得殿下……”惊慌只是在最初见到云峥的瞬间，恢复了冷静的何欢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苦笑。
“我问你，究竟是何人要你害我？”云峥微微拢眉，蓝色的眼珠凝视着何欢。
“皆是微臣一人所为，为的不过是夺取兵权。”何欢不愧为云徊的心腹，即使在这样紧要的关头，也并没有出卖云徊半分。
“呵呵……”云峥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串冷笑，听得何欢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落在了地上。“你又何必替皇兄掩饰……你难道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事已至此，难道你还要袒护他吗？我如今正是来向你们一一索命的！”知道何欢看来是断然不会背叛云徊的了，云峥索性装作厉鬼来诈何欢。
“既然如此，就请殿下动手好了。”何欢倒也不愧身为将军，看来也的确早已将生死置之于了度外。
“你……”云峥蓝色的眼睛的瞳孔突然缩紧了。“你为什么不反驳我？”
“既然殿下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我又何必再多费口舌？”何欢看上去倒是一片坦然。
“真的？真的是哥哥？”云峥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何欢，对上了何欢那双同样流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色的眼睛。
第38章 何欢
“怎么？”觉察出了云峥表情的异样，何欢的脸上重新现出了惊恐。“如果云峥没死，那自己岂不是泄露了不该泄露的秘密？”
“我只问你，那日究竟是朱藩的主意，还是你？”没有继续追问何欢，云峥已经从他的表情上得出了答案。知道已经警觉的何欢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自己吐露有关于云徊的真言，云峥话锋一转。
“是谁的主意，又有什么分别……”何欢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苦笑。他并不想刻意解释什么，只因为在他心中有比生命更加重要且更值得坚守的东西。
良久没有开口，云峥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了痛苦。他想要问何欢，想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只是因为不管是否愿意承认，他都曾经信任过何欢，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可悲的是，直到现在，他还是相信着何欢，这个他平生自认为交下的第一个朋友，不管对方实际上把他看做的又是什么人。与其说他是想要了解事实真相，不如说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可以用来安慰自己的答案。
何欢的心里也并不痛快，到了他这样的地位，有些时候的确是身不由己，即使是想要回头也再不能够。“想我何欢虽然也和不少人共同作战，但真正心悦诚服的却也唯有殿下一人而已。若是今日可以死在殿下手中，也总算是死而无憾。”这样说着，何欢闭上了眼睛。
“死？呵呵……”何欢不说“死”还好，一说要死，反倒点燃了云峥的怒火。“千古艰难惟一死，死又何惧？若是你以为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我倒是错看了你。我问你，还有什么比死更难做到的？又有什么人是死不了的？”云峥蓝色的眼睛里像是点着了火，看起来亮得有些诡异。
“殿下……”被云峥这样一骂，何欢睁开了眼睛。
“我问你，该如何解开眼下的困局？该如何向陛下交待？难道这山河社稷就要坏在你我之手，让陛下成为阶下之囚？”看着眼前有些无措的何欢，云峥不免怒气更盛。
无论云徊怎样对他，他也是自己的哥哥，唯一曾经对自己好的哥哥，就算是他真的想要自己的这一条命，自己也并不是不能给他。云峥想要知道的不过是原因，导致云徊会抛下曾经的血脉亲情而手足相残的真正原因。在此之前，他不允许有谁会对震荡这属于云徊的江山，更不允许有人会威胁到云徊的安全。
“殿下可是已经有了克敌的良策？”云峥的话让何欢那一直黯淡着的眸子突然亮了起来。
“克敌的良策……”云峥突然咬住了嘴唇，不再多言。
“殿下可是有什么要求？”看出了云峥的心思，何欢小心询问。
“我要那原本就属于我的兵权，还有就是杀了朱藩……”云峥蓝色的眼睛在即将燃烬的昏暗烛火下看起来有种骇人的阴沉、冷淡。
“朱藩乃是陛下心腹……”面对云峥的要求，何欢面露难色，一时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
“此事我也知道，但若是继续留下他，只恐他日会坏了大事。我也知道若是杀了他，你定然不好向皇兄交差，但眼下却是形势危急……还是说大将军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击溃贼党，活着班师回朝？”云峥微微眯起蓝色的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似乎在揣度着何欢的态度。
“殿下，并非微臣贪生怕死，而是家中老小俱在都城……”何欢叹息出声。自从云徊酒醉失手，杀死了自己皇后，就对外谎称皇后暴病猝死，将何欢的妹子扶为了皇后。这样做一是为了拉拢手握兵权的何欢，二来也是担心皇后的亲族不服，生出事端。这样一来，即使清楚知道皇后死因为何而心存怨言，却也没人敢得罪手握重兵的国舅大人。
虽然自己可以不考虑生死，不考虑家人的富贵荣华，但事关一族性命，何欢却也不能不多想。想到只要云徊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可以诛灭自己的九族，何欢也实在是没有办法轻易对云峥做出许诺。
“也好……”同样叹息出声，云峥没有逼迫何欢。“想要让一个死，有许多种办法，有时候暗杀也是一种有效的手段……”云峥话没说完，又重重叹息出声。“我也可以不抛头露面，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我还活着……”用暧昧的语气选择了妥协，云峥那双无情的蓝眼睛盯住了何欢，盯得何欢冷汗涔涔。
“如此，就依殿下所言……”既然云峥已经一再让步，何欢也实在是不能继续不识好歹，更何况云峥能够摒弃前嫌，饶自己一命，他也实在是不能不答应下来。
“既然如此，还请大将军为我和我的朋友准备出一间房间，平时不许旁人打扰，否则别怪我要了他的性命。”想起了石匠想要从军的愿望，云峥又缓缓开口。“还有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希望大将军能费心关照……”
“不知殿下的朋友身在何处？”何欢四处观望，除了云峥却并没有看见第二个人的身影。
“我在这。”萧秦好像鬼魅一样突然出现在何欢的眼前，吓得何欢苍白了一张脸。实在不是何欢的胆子小，而是眼前接二连三出现的奇景太过惊人。
“殿下要我照顾的，难道就是他？”何欢上下打量萧秦，却怎么看萧秦也不像是个能从军打仗的材料。
“不是他。这位朋友要和我住在一处，还有位朋友……”想到石匠身在城外，自己又一时不能突破重围，派人将石匠请进城来，云峥不免犹豫着无法继续开口。
“既然你也已经说了，眼前情势危急，不如就让他留在城外，等我们成功击溃敌军，再请他进城好了。”萧秦对云峥这样说倒不是因为怕麻烦，而是他确实替石匠担心。刀枪无情，如果真的上了战场，他总不能一直看护在石匠身边。只是因为从军是石匠的意愿他才不好阻拦，所以自然是能晚一天让石匠上战场，就晚一天更好。
“但……他又怎么能知道……”想到如今书信难托，多少了解了萧秦的脾气，云峥知道自己若是拜托萧秦去给石匠送信，只怕就是能送，他也万万不会去的。
“放心，我让鸟儿为他送信。不知道能否借将军的笔墨一用？”萧秦对何欢的态度倒也客气。
“但请无妨。”何欢大方地表示了同意。
“如此甚好，还要劳烦大将军为我二人准备个安静之处，免得他人打扰。”想到自己要和萧秦同处一室，云峥实在是有些别扭。但若是分居两处，一来不好了解萧秦的动向，二则也是无疑增加了被人发现的可能。不想让萧秦消失在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云峥也就只好按下性子将就将就。
不知道云峥心中的沮丧、痛苦，萧秦倒是没用多久就写好了书信，打了个唿哨。一只白色的鸟从刚刚被吹开的窗子飞了进来，落在了萧秦的手臂上。
“去吧，捎信给他，再回来找我。”将写好的书信小心绑在鸟儿干瘦的腿上，萧秦将自己精心养大的离尘放出了窗外。
第39章 起舞
远离杀伐征战的深宫之中，云徊对于在前线所发生的一切都浑然不知。朱藩早已派人送来了云峥已经顺利解决的消息，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云徊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他的兴趣爱好之上。
完全不顾前方的纷飞战火，云徊命令国内有名的“歌舞之地”派遣最出色的艺人进入都城，为他做最精彩的演出。
虽然已经竭尽所能地挑选出了最优秀的歌者和舞姬，滢王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不安。滢王的封号其实来自于早已亡国的滢国，当时栖云国的国君并没有追杀滢国的王族，而是直接划分了封地，将过去的一国之君变成了诸侯王。
由于身份的确有些特殊和尴尬，历代滢王都是小心行事，从来不敢违背半点皇帝的意思。如今，为了云徊的一句话，滢王竟然不得不亲自带领这支艺人的队伍进入都城，却也是越发的寝食难安。人人都知道云徊精通音律、舞蹈，平庸的技艺更本就入不了他的眼，而当年的那一场战乱，已经让滢地失去了众多优秀的艺人。即便是苟且偷生下来的人，也不过致力于如何填饱肚子，哪里还有继续精湛技艺的闲工夫？
不过只是因为帝王的突发奇想，不过只是因为云徊简单的一句话，滢地却不得不调动所有全部的力量。但尽管如此，对于是不是能够满足云徊的要求这点，滢王心中还是没有半点把握。最担心的事情很快就变成了现实，当发觉云徊那双琉璃色的眼睛盯住了自己的时候，滢王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要冻结了。
“果然，不愧是传说中的‘歌舞之地’。只是……”云徊琉璃色的眼珠错也不错，口中直道可惜。
“不知陛下可是有什么不满？”滢王小心翼翼地上前。
“可惜并没有朕所想象的那般精彩……”云徊幽幽叹息出声，这声音虽然极其细微，听在滢王耳中却好像天空中突然响起了惊雷。
“难道，你就只能找到一些像是这样的乌合之众来敷衍朕吗？”云徊的脸上已经明显浮现出了怒意。
“臣不敢，还请陛下见谅。”见到云徊发怒，滢王也只好叩首赔罪，只觉得身上的衣服似乎已经因为汗湿而贴在了皮肤上。
“不敢？那就让朕满意。”看着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谢罪的滢王，云徊琉璃色的眼珠转了转。
“微臣无能，陛下……”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怎样做才能让云徊满意，预感到即将大祸临头，滢王也只能希望用最真诚的谢罪来换取云徊的宽恕。
“也罢……”云徊话锋一转，怒容随即被笑意取代。“朕听说滢王的王族中，代代相传一种独特的舞步，且只传男不传女，不知朕可是有那样的眼福？”
“这……陛下……”滢王支吾着，不知道云徊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虽说不知道云徊是如何得知，但这消息却也是千真万确。舞蹈并不能要命，但对于堂堂的王者来说，又岂能不顾身份地在众目睽睽之下起舞？
“怎么？你不愿意？”只是一瞬间，云徊琉璃色的眼睛里就现出了杀机。
“臣……不敢。”知道自己如果顾及脸面而拒绝云徊，不止自己无法活着离开都城，只怕就连一族也是难保，滢王只有咬牙答应了下来。
云徊的要求令众人纷纷侧目，但却无人敢谏，只因为喜怒无常的云徊连自己的妻子都能手刃，又有几人能够幸免？云徊本人却并不以为然，只因为在他看来，就连他那贵为皇子、皇弟的亲弟弟云峥都可以随时为他而舞，眼前区区不过一个滢王，又算得了什么？
强忍下这份羞辱，又生怕出现任何纰漏而惹恼了云徊，旋转、飞扬的舞步中，滢王却动了杀机。他所跳之舞正是王族中代代相传的剑舞，手中宝剑不断反射出的寒光让他心头为之一动。
“如果……就这样将剑刺向那昏君的咽喉……”滢王偷眼看向云徊，却终于还是打消了行刺的念头。并不是因为贪生怕死，自己之所以要忍下这份屈辱是为了滢地的安宁，为了族人的安全。“纵然自己行刺成功，只怕这弑君之罪也万万难逃。自己身死是小，累及他人却是不该……”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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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如果你执意不肯离开，只怕……”云峥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冷酷，随即又被一种同情所取代。
“你会杀了我吗？”公主并不惧怕，脸上反倒绽放出一个笑容，笑得身体微微抖动，好像和煦的春风轻抚娇花轻颤。
“差不多吧……”明明自己一定会杀了她，但在这样美丽的少女面前，云峥却无法说出那残酷的字眼。
“好吧……”公主那美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绝望，不是为自己的前途，而是感到自己的确永远再也没有办法挽回那已经失去的尊严。
或许，想要留下来，抛弃国仇家恨也要留在那个人身边以图报复不过也都是自欺欺人的借口，她真正的目的只不过还是想要征服，彻底征服这曾经冷漠地践踏了她的少年。
“我为你打开牢门，带你出去，再命人将你送出去，只是你永远也不要再踏上这土地一步，永远也不要回来。”云峥凝眉注视着公主。如果说对这样的美人还一点都不动心，那并不是真话，但他的生命中的确有比美丽的女人，比遥不可及的爱情更加重要的东西。
如果是真的冷酷无情，他也就不会对她生出歉疚，也就不会违背自己一向的作风而没有选择斩草除根。但他也知道，如今不管他再做什么，也都还是亏欠她，即使是这一生也无法还清。
“你打开门，让我出去。”公主换上了一种娇柔的语气，用甜美的声音乞求云峥。
“可以，但你最好不要做出什么不理智的选择。”云峥蓝色的眼睛略带忧虑地看了公主一眼，慢慢打开了牢门。虽然他也怀疑公主会不会借机想要袭击自己，但想想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败在一个女人手上，怜悯之心终于还是战胜了疑虑。
“你……难道一点都不喜欢我吗？”并没有发动什么偷袭，公主停住了脚步，目光幽怨地看向了那双蓝色的眼睛。蓝色，好像天空和海的颜色，广阔、深邃却还是稍嫌无情。
“既然你的目的是桑嶦，又为什么要用我来当作借口？”幽怨被愤怒取代，公主的声音因为激动听起来尖锐了几分，让云峥皱紧了眉头。
“与其难以释怀，我劝你不如面对现实更好。”没有安慰、劝解云峥的话虽然听起来无情，却是残酷的真实。
“如果说我不想要面对呢？在夺走了我所有的一切之后，你又要我怎么面对？我倒是情愿永远生活在梦里，如果那是个美梦，但愿永远不要醒来……”公主含泪用梦呓般的声音低语，让云峥更是感到一阵歉疚。但歉疚归歉疚，他也绝对不会只是因为这歉疚就改变自己的决定。
“我并不需要自由，我只想你能在我临死前抱抱我。”摸出了早已藏在身上的短刀，公主毫不吝惜地将冰冷锋利的刀刃刺向了自己的胸膛。也许除了她自己，再也没有任何人会像这样不带丝毫怜惜地去伤害像那样美丽的躯体。
“现在，我已经快要死了……难道你连抱我一下都不能吗？”殷红的血，从那饱满、鲜艳，微微张开的红唇中汩汩流出，竟然有种令人战栗的怪异美感。
没有想到公主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云峥的确是有那么一瞬间想要上前去抱住这美丽而可怜，无辜却受害的少女，但却终究还是没有上前。“如果说她这么做只是为了骗我近身，却暗藏什么阴谋的话……”
“你……”似乎是看穿了云峥的心思，公主拼尽最后的生命发出一阵狂笑。“我已经将身上唯一的一把刀插在了自己身上，你竟然因为害怕而不敢上前吗？”更多的血从她的朱唇中涌出，打断了她的笑声。
“我现在可以安心去死了……只因为我已经知道，像你这样的人，注定一生都没有办法得到什么人的爱，也自然没有办法真正爱上什么人……”
上苍的确是公平的，他赐给了这少女以绝世的容颜，却也为她安排下了悲惨的命运。如今，再也不会怨恨，也没有不甘，她终于带着满足离开这个一再带给她以残酷的世界。
等到确定公主再也没有生命的迹象之后，云峥慢慢抱起了她那已经开始变凉、僵硬的身体，那曾经柔然、温热的身体。此时的公主，不再有任何威胁，无害而美丽，让人没有理由不爱，也终于让云峥不再有任何的顾虑。只是他的这一举动，那双曾经美丽，现在却已经开始渐渐浑浊的眼睛却再也无法看见，更无法感知到了。
有好像是什么东西炸裂的声音在云峥耳边响起，他知道那声音来自于他的心，层层隐藏在一道道壁垒之后的心。也许这是他第一次懵懂感受到了爱的感觉，但却在还没开始之前就已经戛然而止。
第30章 平叛
并不知道桑嶦国会遭到如此的厄运其实是因为古泰早已预谋已久，在别人眼中，桑嶦国的下场却成为了云峥和古泰关系非常的佐证。不想要成为第二个桑嶦国，也不想要得罪有实力强大的大宛作为靠山的云峥，再也没有其他国家敢找云峥的麻烦。
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没有人敢挑衅云峥的结果是再也没有人敢打栖云国的主意，困扰栖云国的边境问题就这样出乎意料地得到了解决。本是为了平乱而来，如今边境动乱既平，云峥和何欢要做的就只有还朝请功这一件事而已。
听说要班师回朝，征战已久，早已思念家乡的将士们不免欢欣鼓舞起来，只有朱藩的脸上却始终是阴云密布、顾虑重重。只因为不想亲自动手而一再错失了可以杀死云峥的机会，如今的情势对朱藩来说倒好像是箭在弦上而不得不发。
一直都和朱藩暗中保持着往来的云徊，早已派人为朱藩送去了书信，信中除了一再斥责朱藩办事不利之外，还表示出了对朱藩的强烈怀疑，只吓得朱藩连连赌咒发誓，兵保证绝对不会让云峥活着出现在云徊面前。
事到如今，继续放任下去显然是难以全身而退，想到如若不能将云峥除掉势必无法回去面对云徊，朱藩不禁冷汗涔涔。而就在这样关键的时刻，还是云徊给了已经无法继续沉住气的朱藩一个绝好的，也是最后的机会。
云徊执政之初，因为政治清明，倒也受到了百姓的拥护，但因为愧疚而开始狂饮无度的他却渐渐走上了昏君、暴君之路。变得越来越残暴的云徊，也慢慢引发了人们的不满，“玄天教”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慢慢建立、扩大起来的。
虽然名为“玄天教”，但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宗教组织，不过是有些人想要以宗教的名义聚集信徒造反，最终推翻云徊的统治而已。而就是以要求云峥扫清贼寇，匡扶社稷为由，云徊再次把云峥阻挡在了距离都城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难道……自己的哥哥并不想要自己回去？”不能不这样怀疑，但这样的念头刚刚生出，就被云峥强压了下去。
“不可能……绝对不可以再想……”云峥这样在心中强迫命令着自己。
“既然是陛下降旨，我等当不辞辛劳，全心为陛下分忧才是。”云徊的命令显然正是合了朱藩的意，所以朱藩面带喜色地看着满面忧色的云峥，又看了看脸上愁云密布的何欢。
“只是，不知那妖言惑众，带头作乱的是什么人？”何欢眉头深锁，看上去忧虑重重。按理说来，他和云峥征战已久，将士也已倦怠，如今好不容易得胜而归，本应当停军休整、休养生息才是，却不知为何云徊竟然会对这样的一支疲惫之师提出像这样不合理的要求。
“‘玄天教’不过刚刚兴起，你我对其知之甚少，只恐一时间难以知之甚详。”云峥没有看任何人，而是凝望着远方，那双变深了的蓝色眼睛说明他也正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如待我等先仔细打探清楚清楚贼众的底细，再作打算。不知殿下意下如何？”沉默了半晌，何欢终于缓缓开口。
“不错，两军交战，情报至关重要。既然大将军如此说，就且待你我对其稍作了解之后，再做打算。”云峥微微颌首，对何欢的话表示了赞同。
对于云峥和何欢的话，朱藩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反正只要有打仗的机会，他的机会也应该会有的是。至于时间，如果云峥和何欢继续拖延下去，反倒是对他有利。派出奸细、间谍，云峥和何欢开始慢慢梳理手中掌握的线索，而随着所搜集到的情报的不断增多，云峥简直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云徊，那个横征暴敛，以杀人为乐的云徊，难道真的是自己曾经熟悉的兄长吗？自己敬爱的兄长又怎么会做出像那样惨无人道的事情？只不过虽然惊讶，但就算是可以确定自己所了解到的全部都是实情，云徊也还是他的哥哥，他也一样还是会站在云徊那边。
自己不在的这段期间里，都城中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云徊又究竟是怎么了？云峥开始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云徊，想要结束这还没有开始就已经令人深深厌恶的战争。了解到贼众的实力之所以会不断壮大，而响应者云集，皆是因为其中有一位号称“无极道人”的妖道擅长以妖术来迷惑众人，云峥不由想起了萧秦。他虽然还是不知道萧秦姓什么，叫什么，但萧秦那张脸他自认为自己绝对会铭记一生。
公事加上私愤，云峥发誓定要扫清妖雾，否则绝不还朝。对云峥的忿恨全不知情，萧秦还悠闲地住在石匠家中。
因为嫌弃石匠所做的实在是有些晦气的工作，好人家的女儿自然是不肯嫁给他，而肯将就他的，他却偏偏不肯将就，这样的结果反倒是便宜了萧秦。石匠一日不成家，他就可以多赖在石匠家中一日。
萧秦的法术日渐高明，再加上之前确实曾亲身经历过诈尸的事件，所以石匠倒也并不反感萧秦赖在自己家不走这件事。两个人还是像过去一样彼此互不干涉，只是偶尔在一起吃饭、聊天而已。云徊的暴政让对政事并不关心的石匠偶然也会议论、抱怨一番。对此萧秦倒是一笑置之，全然提不起一丝兴致。不管天下是谁的天下，谁又怎样治理这天下，和他萧秦又有什么关系？除了修炼、炼丹，萧秦最关心、最喜爱的也就只有他的那只鸟了。
鸟儿早已长大，却并没有像萧秦意料之中的那样飞离，这让萧秦在得意之余也不免把它当作了自己的心肝宝贝。在云峥忙着他的家国大计的时候，萧秦却在忙着自己的养生修行。大概就连他们本人也都不会想到，这应该是老死都不相往来的两个人竟然也还会有再见的那一天……
第31章 生变
“兵贵神速”，虽然云峥与何欢率领的的确是一支无心恋战的疲惫之师，却不得不加紧行程。虽然一路上众人怨声载道，但好歹算是回到了自己的国土，军心倒也还算安定。
对于这样的抱怨云峥倒也没有刻意安抚，也没有采取强硬手段去压制，只因为他知道人的怨气常常是越压越满，直到最后终于爆发。云徊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他并不想重蹈云徊的覆辙，亲自尝下那自种的苦果。逃兵必须严惩，但比起严惩更加重要的是尽快取得一场胜利来鼓舞士气。云峥是人，即使是少年老成，却也不代表他就不会犯下错误。求胜心切让他不过何欢的苦苦劝阻，迅速想要和那所谓的“贼首”一战，云峥给了朱藩一个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
“玄天教”一路势如破竹，云峥只能预先选择贼众想要攻入都城的必经之路截守。进入城中，云峥打算在“玄天教”兵临城下之前率先将其击破。对于他人的能力并不信任，云峥命何欢与朱藩守城，亲自引兵迎击贼众，此举却正合了朱藩的意。
“那‘玄天教’既然能有如此规模，想必也有些手段，还请殿下三思……”何欢委婉地想要劝阻住云峥，装作并没有看见朱藩的眼色。虽然对云徊和朱藩的阴谋已经有了隐约的预感，但何欢也只能用这种隐晦的方法暗示云峥。
“将军不必忧虑，我自心中有数。”云峥淡淡谢绝了何欢的好意是因为他有他的忧虑。栖云国虽然兵力雄厚，能征善战的将官也不在少数，却怎奈叛乱的贼人遍及全国，情势已然是相当危急。如果不能尽快平息叛乱，虽说周边的小国也许不敢轻举妄动、趁火打劫，但同样强大的嫏嬛却难免要蠢蠢欲动。
眼下，各州郡对自己所辖地区的叛贼都已经有些疲于应付，若长此以往难免内部不会生出叛军。云峥目前所守的这座城无疑是“玄天教”贼众想要攻入都城所必须突破的最后一道防线。如果城池失守，叛贼就会以此为根据地而形成重要的补给之所，与各地的叛贼连成一片。到那时再想要将其拔除，无疑要投入比敌人十倍以上，甚至更多的兵力。
无论如何，云峥都必须死守此城，确保其不被攻陷。为此，就算是冒着生命危险，也都值得。只不过云峥当然不知道，这次他倒是真的把自己逼入了绝境。就算是敌人不能杀死他，朱藩也已下定决心，绝不会再次让他活着回来！如果说之前的屡次没有得手是因为云峥的幸运，朱藩不相信一个人会永远一直幸运下去！
在离城不远处安营扎寨，云峥坐等“玄天教”来袭。只不过他也没有想到，虽然他相信自己的实力可以战胜任何强大的敌人，但如果对方根本就不是人呢？傍晚的天空，不时有归巢的飞鸟掠过，这本不是什么稀罕的景象，但却引起了云峥的注意。已经安营了几日，他知道这并不是普通的倦鸟归巢，不时从草丛中窜出、惊逃的小动物也说明定是有敌军邻近。
从自己的所见推测敌军数量应当不少，云峥却在心中暗暗怀疑。之前分明有线报说贼众人数并不算多，但如果不是一支庞大的队伍，又怎么可能将飞禽走兽惊扰到如此程度？“莫非是自己的探子暗中通敌？”这样的想法刚刚产生，却立即被云峥否决了。探子带来的情报异常重要，关乎军队的生死存亡，所以他安插的都是绝对可以信任之人。
“但这世间就连父母妻子都有可能背叛自己，谁又能保证有什么人是可以绝对值得信任的呢？”心中动摇，云峥急忙整顿军队，准备迎接敌人的大军来犯。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等到真的看见了敌军，云峥未免也要大惊失色。按道理来说，“玄天教”不过算是农民和百姓组织的起义，所以无论军容、阵势都应该和朝廷的正规军有着不小的差异。让云峥惊讶的是，眼前分明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而并非什么临阵磨枪的起义军。
“难道是某些朝廷的军队已经叛变，加入了‘玄天教’的队伍？不，绝对不可能！”虽然不能够保证所有派出的探子、奸细都能带回准确的情报，但若是真的有军队投敌这样重要的情况，他云峥绝对不可能直到现在还不知道。
暂且放下纷乱的思绪，指挥手下与敌交战，云峥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异常，甚至说是诡异之处。那些身着铠甲的敌军一个个面容肃穆，即使在厮杀中也毫无表情。就算是再从容镇定的勇士，也不可能做到像这样冷静，甚至可以说是麻木的程度。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云峥的队伍手中的兵器竟然不能在敌人身上造成丝毫的损伤，可敌人手中的铁戟金戈却可以毫不费力地刺穿云峥麾下士卒的胸膛。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徒劳送死，还有哪个敢再恋战？军心涣散，先是士卒开始四下奔逃，接下来就连军官也开始放弃指挥，各自逃命去了。
失败已成定局，云峥倒是迅速接受了这个结果，立即组织残部逃回城中以保留有生力量。所幸的是，敌人的军队虽然诡异、强悍，行动速度却异常缓慢，倒也并没有紧追不舍。但敌人不追赶，并不等于他们就可以不疾不徐地慢慢逃跑。一路快马加鞭，等到他带领余部，人困马乏地一路逃至城下，紧闭的城门却让云峥的心中生出了几分不祥的预感。
“殿下在此，还不快快开门？”云峥的随从气愤地对守城的官兵高声叫嚷。
“总兵有令，无论何人，一律不许打开城门。”守城的官兵毫不畏惧云峥的身份，对于对方的怒火也毫不放在心上。
“放肆，再不开门，休怪我等……”云峥的随从怒气冲冲，大有想要一举攻破城门的意思，却不料话没说完，城楼上竟然放起了箭。
事件发生得实在过于突然，战马受惊，人立长嘶，险些没把云峥从马上甩落。“这是究竟谁的意思？何欢还是朱藩？”云峥一面架枪奋力阻挡那如同飞蝗般的箭雨，一面怒声大喝，只是他怒极而发的高呼却并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只有来自己方射出的更加猛烈的箭雨代替了回答。
第32章 再遇
虽然对朱藩早已有所防备，但云峥还是没有料到朱藩竟然会胆大包天到这样的程度。为了躲避箭雨，云峥不得不调转马头，城门却在这个时候轰然打开了。本以为是何欢说服了朱藩，云峥刚刚松了口气，却不料城中杀出的乃是追兵。本就刚刚吃了败仗的残兵如何招架得住这突然袭来的追兵，更何况那追兵还曾是自己的弟兄？
看着所带残兵四下仓皇逃窜，云峥不免怒极攻心，本想干脆拼却这一条性命不要，索性厮杀个痛快，却又突然想起了一件比死更重要的事。
姑且不要说自己与朱藩和何欢会有什么怨仇，纵然是有，自己乃是皇帝的亲弟弟，又是名义上的大将军，谅他们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置自己于死地。朱藩与何欢敢于公然此次的原因只有一个——云徊。如果不是因为背后有皇帝撑腰，事后也不必担心来自一国之君的怪罪，谁又能有这样的胆子？
好不容易冲出包围，甩开了追兵，云峥却不知道该去向何处。如果说注定难逃一死，他只想回去，回去亲自问问云徊，究竟是为什么，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他非要置自己于死地？
一路上避开了人烟稠密之处，只捡荒僻的销路行走，云峥近乎麻木地不断策马向着都城的方向疾驰。但就算是云峥可以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地赶路，他的马却不行。头脑中一片混沌，除了要见云徊的念头之外，根本无法思考其它，云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只知道就在都城已经近在迟尺之处，他的马倒下了，将他重重摔了下来。
骑着马的时候，也许是因为习惯，云峥倒还并没有觉得十分疲惫，但在弃马步行了一段时间之后，渐渐体力不支的他只觉得脚步愈发沉重，每前进一步，想要再抬起脚都更加艰难，终于挣扎着倒在了地上。
命运往往就是如此巧合，昏倒在地的云峥竟然被上山采药的萧秦遇了个正着。虽然萧秦和云峥曾经有过不快，但两年的时光加上征战的艰苦，已经让云峥的那张脸和身材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所以萧秦一时间并没有认出那昏倒在地的旅人竟然就是云峥。
虽说对人冷淡，但也不代表萧秦就是见死不救的人。犹豫了片刻，觉得如果把眼前的人就这样扔下不管，搞不好此人真的会因为无人发现而死在荒郊，萧秦还是背起云峥，向石匠家走去。
眼看萧秦自称上山采药，却背回来了个半死不活的人，起初石匠的确有些惊讶，但随即却比萧秦还要热心地忙着想要唤醒云峥。石匠本也不是个喜欢与他人接触的人，但那其实都是因为人们对他的职业的偏见而主动对他选择了疏远。所以，虽然对其他人心怀怨愤，但归根结底，石匠也不是个冷酷无情的人。
石匠这一忙着烧水灌汤，折腾着想要弄醒云峥，本来就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的萧秦索性撒手不管了，干脆在一旁冷眼旁观，看起了热闹。对于萧秦的举动，石匠倒也没有抱怨，反正萧秦的性格他也已经了解得不能再了解，再说一个人也已经够忙，多一个人对他来说不过是添乱而已。
“唔……”石匠忙活了半天，云峥那双紧闭的眼睛的睫毛突然抖动了几下，口中发出了含糊不清的音节。
“醒醒，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昏倒在山中？”石匠用力摇了摇，想要唤醒云峥。
当云峥眉头微皱，慢慢睁开眼睛的时候，石匠却被那双蓝色的眼睛吓了一跳。也不能怪他见识短，就算是许多见多识广的老人，也从未亲眼见到过有人会有这样的一双眼睛。惊讶的石匠久久没有开口，一旁的萧秦早已认出了云峥正是他曾经教训过的那个少年。
“这是什么地方？”恢复了意识，云峥努力坐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却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光景。
“这里是我家。是他把你背回来的。”无论如何只要云峥能醒过来，就说明自己总算是成功挽救了一条生命，面露喜色的石匠为云峥介绍着他真正的救命恩人——萧秦。
“你不用谢我。我曾经打过你，所以你我算是两清了。”萧秦负手而立，转过去不看云峥。
萧秦的话让云峥有些诧异，慢慢从床上爬下来，反复打量着萧秦的侧脸和身形。虽然萧秦并不打算让云峥看见自己的正面，虽然当初的萧秦也还是个少年，身材也早已发生了变化，但云峥还是认出了萧秦，那个第一次让他尝到了屈辱滋味的家伙。
抬起自己的右手，自己尚且站立不稳的云峥竟然劈手给了萧秦一个耳光。大概是因为没有料到云峥竟然会恩将仇报，所以一时间竟然没有闪开而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个耳光，萧秦对云峥怒目而视的眼睛里出现了明显的杀意。
“这样一来，你我当初的就都还清了。我还是欠你一条命，无论如何都会还给你。”云峥蓝色的眼睛毫不畏惧地盯着萧秦因为愤怒而发亮的眼睛。
云峥的话一说完，萧秦眼中的火反倒熄灭了下去。不怒反笑，性格本就不同于常人的萧秦突然觉得云峥这个人似乎有那么点意思，也对他的遭遇产生出了浓厚的兴趣。
“好啊，那你就还给我吧。我倒要看看你会怎么还我？”萧秦欺身上前，抓住了云峥刚才竟然打了自己耳光的那只手。
“他不过是才刚醒来，说不定神志还不太清楚，你还是不要和他一般见识才好。”知道萧秦的脾气，石匠急忙上前打圆场。
“这是我和他的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没想到云峥并不领情，反倒对石匠恶语相向。
“哈哈，好，好啊……”萧秦笑得肚子都有些疼了。“这就是你刚才忙活了半天想要救的人，所以说我劝你以后还是不要突发奇想要做什么好人才是……”萧秦看着石匠，继续自顾自笑得开心。石匠略带埋怨地看了云峥一眼，却也不打算和云峥这个刚刚醒来的“病人”一般见识。
“好吧，那你就说说，你为什么会落得这样狼狈的下场？”萧秦终于止住了笑声，看向了云峥。
“我？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像你这样的妖道？”云峥咬牙怒道。
“妖道？”听到云峥口中说出了自己最厌恶的那个词，萧秦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
第33章 从戎
“不错，正是妖道！”云峥虽然意识到了自己似乎是有所失言，但却并不打算就此示弱。虽然他并没有和那传言中的“无极道人”正面交过手，但却认为导致自己落得如此田地的直接原因正是那“无极道人”所指挥的诡异士兵，更是将自己的失败统统归结在了那神秘诡异的妖道身上。
“好啊，那你倒是说说，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要被你说成是妖道？”萧秦本要发作，却转念压下了心头的怒火。毕竟他也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冲动的少年了，时间和长期的坚持修炼在他身上造成了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改变。
“我不知道……”根本没有亲眼见过那“无极道人”的云峥一时间被萧秦问住了。“但……那绝对不是寻常普通的士兵。”回想起那天所见的诡异景象，云峥蓝色的眼睛似乎变深了。
“哦？此话怎讲？”萧秦挑了挑那对于男子来说仍然显得有些过于秀气的眉毛。
“那些士兵刀枪不入，而且杀起人来面不改色，你可曾见过有这样的士兵？”云峥越说越有理，底气也比刚才足了几分。
“这么说来，你倒还是个领兵作战的将军？”萧秦的话当然是为了奚落云峥，他怎么能想到眼前这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少年竟然真的会是统帅千军的将军？
“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是？”云峥蓝色的眼睛瞥了萧秦一眼，又瞥向了一旁。
“真的？”还没等萧秦有所反应，石匠倒是惊讶地大声喊了出来。“你？”
“是，我。怎样？”石匠的态度深深挫伤了云峥，所以他一开口自然也是没什么好气。
“所以，这正是你失败的原因，而并非你刚才所讲的那种借口。”萧秦略带嘲讽地乜斜了云峥一眼，又挑眉看向了石匠，那轻蔑且傲慢的态度让云峥只觉得忍无可忍。
“你既然没有亲眼看到，又凭什么这么说？如果当初遇见那妖道的是你，只怕你比我还要不如。”云峥只觉得萧秦似乎总能成功挑起自己的怒火，只要是遇见这个人，他就几乎很难不生气。
“好啊，那我倒偏要会会那个你口中的‘妖道’。只不过若是等我赢了他，看你到时还能怎么说？”萧秦微微勾起嘴角，冷笑出声。
“我也要去。”石匠突然插话。
“你？”萧秦和云峥几乎异口同声喊了出来。“你去做什么？”彼此都因为竟然和对方问出了一模一样的问题而恼火，萧秦和云峥互看了一眼，又都闭紧了嘴唇，不再开口。
“从军。”石匠看起来倒是对两个人的态度满不在乎。“就算我在这里做一辈子石匠，也还是要被人瞧不起。就算是他们每个人都会死，而不得不请我为死人刻碑，可活着的时候却偏偏还是要看不起我。你们倒是说说，这样的日子难道还有什么留恋吗？”
石匠的话一出口，云峥和萧秦都久久没有出声。石匠说的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人还真的就是这样，一面鄙视着从事某些行业而社会地位卑微的人，一面却又偏偏离不开这些人。如果说生逢乱世在不幸的同时却也带来了可以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那么又有什么理由不让人去尝试一下呢？
“战场并非儿戏，此事生死攸关，你可要想清楚。”首先开口的是明白战争残酷的云峥。
“我这么大的人难道还要你来提醒？”对云峥的好意，石匠倒是嗤之以鼻。不管云峥怎么说，他也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把云峥这个看起来如此年轻的少年放在眼里。自己的好心换来了一句奚落，让云峥未免又要爆发，但念在眼前的这两个人对自己也算是有救命之恩，也就强忍下了这口恶气。
“好啊，虽然你的想法不错，但却只怕是从军无门。”看着石匠的脸色变了变，云峥尝到了一种报复的快感。“朝廷现在并无征兵的号令，如果你想从军最好是由我引荐，但只可惜我现在却是自身难保……”
“自身难保？”萧秦目光狐疑地看向了云峥。
“不错。我之所以会变成这般模样，都是因为军中生出了叛徒。不仅将我拒之城外，还派出了追兵……”想到朱藩与何欢对自己的背叛，云峥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听起来有些颤抖。
“那也一定是因为你做了什么惹人怨愤的行径，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无视云峥的愤怒，萧秦冷冷淡淡地开口。
“如果我说，我什么都没做呢？你在这都城之外不远之处，难道没有听说这两年来我领军平定边境的消息？”云峥蓝色的眼睛盯着萧秦，那样的蓝色让萧秦突发奇想，不知道云峥的这双眼睛究竟是不是真的能够看见东西。
“怎么？平定边境的将军，皇帝的亲弟弟难道是你？”石匠惊讶地看着云峥。比起对时事、政事都毫不关心的萧秦来说，经常需要与人接触，能够听人聊天的他的确远比萧秦的消息来得灵通。
“就算是我在撒谎，我这双眼睛难道也能撒谎吗？”云峥那双好像可以洞穿阴阳的猫眼一样的眼睛盯着石匠，让石匠突然觉得浑身阵阵发凉。
“的确……我也听说过，皇帝的弟弟有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但却没有想到竟然是你……”经云峥这么一提醒，石匠倒是想起来了。自己的确曾经听说过关于皇族中有一位蓝眼的皇子的传闻，只不过刚才因为救人，又加上萧秦那么一搅和，自己才把这件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所以，你的意思是，错不在你？”萧秦的插话打断了云峥和石匠的对视，也成功为石匠解了围。
“不错，我正是怀疑这其中有不小的阴谋……”还是不能相信自己的哥哥竟然会是幕后主使的元凶，云峥并没有对萧秦和石匠这两个外人说出自己对于亲哥哥的怀疑。
“好吧，那我们就看看究竟是有人施了什么阴谋诡计，还是一切根本不过是你单方面的借口。”萧秦那双凉如秋水的眼睛慢慢看向了云峥……
第34章 买马
解决了云峥，朱藩的日子却没有如想象中好过起来。想要回到都城，首先必须解决的就是“玄天教”的围困。那些神秘而无法杀死的不可战胜的士兵，一时间成为了困扰朱藩与何欢的难题。除此之外，内部的不和也让二人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而危机重重。
坐视了朱藩对云峥所做的一切，何欢没有行动却也不等于他就赞同。心知肚明一切都应该是云徊的意思，何欢虽然无法对抗云徊，却也不愿意听命于朱藩。对于何欢的轻视，朱藩倒也并不十分在意。既然目的已经达成，自己又的确是没有领兵作战的才能，倒不如将裁度的权力全权交于何欢，也是为了保住自己的这条命。
尽管朱藩选择了退让，对于改变形式却毫无帮助。摸不清这诡异士兵们的来历，何欢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闭城不出，除此竟然再无良策。好在这些士兵虽然骁勇诡异，但却对攻城围困并不在行，这也让何欢和朱藩得到了苟延残喘的机会。清楚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何欢却苦思不出脱困的良策。
如果向朝中求援，先不论援兵多久才能赶到，且说这可以以一当万都不止的敌兵，只怕是无论多少援军赶到都难以战胜。若是到时候再吃败仗，很难保证云徊不会勃然大怒。可若是就这样坐守，早晚又会有弹尽粮绝的一天……
苦苦思索，何欢突然有些怀念起云峥，那个有着一双蓝色眼睛的少年来。常有突发奇想的惊人之举，云峥总是可以在不经意间找出解决问题的方法。
“如果，如果殿下还在……”跳动着的烛火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吸引了何欢的注意。残烛泪尽，自己的末日是不是也已经不远？
何欢不知道，此刻的云峥已经在向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进发的路上。就算萧秦再有办法，云峥和石匠却也不过是普通人，所以想要快速前进，最好的办法莫过于骑马。但奇怪的是，这三个人却并不是一人一骑，而是三人二骑，更加让人无法相信的是，萧秦竟然和素来不太对付的云峥骑在了同一匹马上。
其实，之所以会造成这样的结果的原因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只有萧秦不会骑马。至今回想起当初的情景，云峥仍然觉得好笑。石匠会骑马，这已经非常让人意外了，但更加让人意外的是，看起来似乎无所不能的萧秦竟然不会骑马。
“我为什么要会骑那种东西？”萧秦不满地挑了挑眉毛，白了一眼云峥，又瞪了石匠一眼。
“不会就是不会，老实承认就好。”云峥冷哼一声，表示出对萧秦的嘲讽和轻蔑。终于能够抓住萧秦的短处，实在是让他不能不高兴，就算是极力想要隐藏，也还是无法掩饰脸上那不自觉露出的笑意。
“倒是你，为什么会骑马？”萧秦反问石匠，将两个人的注意力成功从自己身上转移开来。
“我并不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小时候和父亲常常骑马……”说到父亲，想起了自己的家人，石匠的脸上露出了痛苦之色。
看出了石匠的异样，萧秦和云峥却谁都没有继续追问石匠的家人究竟遭遇了什么，现在又在何方？适时地保持沉默，有时比追问和安慰更代表了一种理解和尊重，也不失为一种真正的体贴。
“没关系，我可以带你骑同一匹马。”从回忆的痛苦中挣脱出来，为了摆脱那不快的回忆，石匠笑着引开了话题。
“不行。”本以为萧秦会爽快地答应下来，萧秦拒绝的话一出口，不只是石匠，就连云峥也有些吃惊。“我和他一起。”完全不在乎两个人惊讶的表情，萧秦接下来的言论更是令人惊奇。
“我？”云峥张大了蓝色的眼睛，那双眼睛的颜色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更多了几分迷茫。
“为什么？”同样不解的石匠实在不明白萧秦这样做的用意究竟为何？
“你比他重，马儿会更累。”萧秦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就解开了两个人的疑惑。谁也没有想到萧秦的理由竟然是这个，竟然是这样的简单。
“我虽然不会骑马，但却会选马，你们只等我带两匹好马回来就好。”萧秦的脸上重又恢复了那几分狂妄，几分傲慢，却偏偏让人认为他的确是有这样的资格的表情。
“千里马价格不菲，我身上……”还没等萧秦出门，熟悉马匹的云峥就已经面露难色。以他的了解，别说两匹，就是一匹真正的好马，只怕是卖了石匠所有的财产也只是难求。
“你难道不知道，千里马固然难求，伯乐却更少。只怕是我买了马之后，马的主人，甚至就连那马儿本身都要感谢我呢。”对云峥的忧虑全不放在心上，萧秦大步走了出去，没走多远却又折了回来，一双眼睛盯住了云峥。“我劝你还是好好吃喝一顿，不要到时候拖了我们的后腿才好。”这样奚落了云峥一番之后，萧秦总算是心满意足、气定神闲地走了出去。
“你……”云峥咬牙看着萧秦的背影，但萧秦所说的却偏偏是实话，让他觉得还是不得不依从。“你去给我弄些吃的来。”云峥那双蓝色的眼睛恶狠狠看向了石匠，俨然一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你……天下怎么竟然会有像你这样不讲道理的人？”石匠摇头叹气。自己也没指望云峥能对够感恩戴德，甚至都不求他能说上几句好话，但却没想到竟然会被他像这样驱使、调遣。只不过不满归不满，云峥那双蓝色的眼睛好像有种慑人的魔力般，散发出一种不可违背的震慑之力，让石匠终于还是选择了乖乖听话。
觉得萧秦和云峥，还有自己的关系就好像大鱼吃小鱼一样一层压着一层，石匠终于发现如果这么比喻的话，自己实际上好像连鱼都称不上，不过是那在最底层的虾米而已。
第35章 阴兵
萧秦虽然并没有说空话，但他带回来的那两匹马看起来却实在是不那么好看，看得石匠连连叹息。“这么瘦的马，只怕赶起路来有些为难吧？”
“好马在骨不在皮肉，不过你说得倒也不错，如果能调养调养自然更好。”萧秦看起来倒是满不在乎。
“纵然这马的确是好马，但我们若不能尽快赶到，等到城门失守，岂不是回天乏术？”云峥倒是比石匠懂马，多少看出了些名堂。但这两匹马却因为久受虐待看起来有些瘦得皮包骨头，让云峥也不得不有些担心。
如果不需要赶时间的话，萧秦能够以低廉的价格买到这样两匹马，实在是捡了个大便宜，但对于心急如焚想要回去问个究竟的云峥来说，不能立即上路的千里马却远不如普通的劣马更为实用。
“放心，不会误了你的大事的。如果是别人，也许不能做到，但我却可以。你们两个如果收拾好了，现在就可以启程。”看出了云峥的担忧和石匠的怀疑，萧秦扬着半边眉毛，略带不满地看了看石匠和云峥，赌气般向门外走去。对于并没有什么财产可言的萧秦来说，自然是随时可以上路。至于云峥，恨不得眨眼之间就能够飞抵目的之地，他更是没有什么好啰嗦的。
只不过房子是石匠的，屋子里的东西也是石匠的，云峥再急也只好耐心等石匠收拾停当之后再出发——毕竟他也不好要求自己的半个恩人立即抛家舍业的和自己同行。却不料石匠转身拎起了个不知在何时间就已经收拾好了的不大包裹，抬腿就要走人。
“你……”云峥想叫住石匠，却发现自己还没有问过石匠的姓名，只好追了上去，想要拦住石匠。
“你难道不把房门锁好？”这回说话的却是萧秦。
“不用了。反正也不打算回来，里面的东西就留给有需要的人好了。”石匠边说边对萧秦坦然一笑。在一旁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云峥突然觉得单单从这份洒脱的魄力来看，也许自己从一开始就看轻了，也低估了眼前这个看似平凡的石匠。
三人轻装前行，一路上照顾马的的确一直都是萧秦。萧秦也没有夸口，尽管是日夜兼程，有时候甚至连草都吃不上几口，但这两匹马的毛色却好像一日胜过一日的鲜亮，短短的几天之内，体格竟然也比初见时看上去健壮了不少。
“你究竟是用了什么妖术，才能把马照顾得这样好？”之前一直都在和战马打交道，云峥倒是对萧秦的方法产生出了浓厚的兴趣。云峥的心里当然也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如果这其中真的有什么诀窍，若是能从萧秦口中问出，对也许还需要继续领兵作战的自己来说，的确是大有益处。”
“没什么，就算告诉了你，对你来说也一样没用。”被“妖术“这个词惹得有些恼怒，刚要发作的萧秦却转眼看穿了云峥的心思，微微挑了挑嘴角。既然云峥想知道，那他就偏偏不告诉他！
“你若是不肯说，那当然是没用了。”误会萧秦是对自己有所保留，云峥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我会炼丹药，难道你也会？”云峥那双颜色冷淡的眼睛和傲慢的态度，让同样骄傲的萧秦看了就未免有些火大，就算刚才还想过要好言作答，此刻也没了好声气。被萧秦开口一呛，微微张口想要辩解些什么，但又想到自己的确是对炼丹还真的就是一窍不通，云峥也只好压下了这一口无法抒出的郁气，只是一双眼睛仍然好像盯着青蛙的蛇一样死盯着萧秦。
“还有一点，就是首先一定要是好马才行。”眼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两个人又有剑拔弩张的意思，石匠急忙出来打圆场。毕竟，在没有到达目的之前，还是尽量避免无谓的内部争斗才是明智之举。“但这两个人真的能够心平气和地好好相处吗？”这样一想，就连石匠也不免摇了摇头。
只不过石匠的担心虽说不是没有道理，但他却也是低估了云峥和萧秦的自控能力。尽管两个人的确都好像是对对方有着前世里带来的冤仇般互相看着不顺眼，倒也都不是分不清大局轻重的人。之所以在强烈克制的情况下两个人也还是“战火不断”，原因也只能归咎于这彼此间天生的排斥了。
拜二人所赐，从来就不擅长和人打交道的石匠，竟然也多少学会了调解纠纷、宽慰他人、缓和气氛等等原本不擅长的社交技能。虽说一共也不过走了三、四天的路程，但在石匠看来，自己倒也是受益颇多。好不容易赶到了距离目的地不远之处，云峥欣慰地得知虽然情势危急，但这城池好歹总算是尚未被贼兵攻陷。想要去的地方就在眼前，但摆在这三个人眼前的却还是有一个不小的困难。
“玄天教”的贼兵已经将城团团围住，想要进城，就必须突破贼兵的防线。即便是萧秦的确有些本事，但想要仅仅凭借三人就战胜众多贼兵，显然也是不太可能。
远远观察了一下形势，萧秦竟然有了重大的收获。“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败吗？”萧秦对云峥得意一笑。“只因为和你交战的并不是人，而是阴兵。”
“阴兵？”萧秦此言一出，不只是云峥，就连石匠也打了个激灵。
“不错，能够操纵阴兵的人并不多见，所以你倒的确是遇上了个难对付的对手……”这样说着，萧秦脸上的笑容也渐渐褪去，整个人陷入了沉思之中。
“什么是阴兵……”云峥只觉得喉咙有些发干，想要说一句话都有些困难。
“我说的阴兵倒不是索命的那种，也不是那些战死的士兵的鬼魂，而是被道人制造、操纵的阴兵。”萧秦微微皱眉，语气顿了顿。“反正我说太多，你们也不见得能懂。如果我没说错，你关心的不过只是能够战胜阴兵的方法，对吧？”萧秦这样说着的时候，看向了云峥。
“难道，你已经有了办法？”萧秦的确是一语中的，直说到了云峥的心坎里。略带怀疑，却也隐隐怀有着一种期望，云峥蓝色的眼睛里闪出了兴奋的光。
“暂时没有。”萧秦满怀恶意地看着云峥眼中刚刚燃起的火苗又瞬间熄灭了下去，露出了一个微笑。
第36章 入城
“不如，我先送你进城吧……”报复带来的满足感散去之后，出于一种补偿的心理，萧秦干笑两声，慢慢开口。
“既然你并没有办法战胜那些阴兵，送我回去是为了让我送死吗？”绝望让云峥又变成了那个冷淡、傲慢，即使身处劣势却也还是“不识好歹”的云峥。
“先送你进城，说不定在路上就想出办法来了。”萧秦一反常态地对云峥好言相劝。萧秦之所以会对云峥表现出如此反常的容忍态度，倒不是因为他突然转了性情，也不是因为对云峥生出了好感，而是因为知道自己实在是遇到了对手。
虽然是同样骄傲的两个人，但萧秦的骄傲却和云峥并不相同。萧秦的骄傲并不是因为生来就过着锦衣玉食的尊贵生活而生出的高人一等的自傲，而是源自于对自己能力的信心。只是如今，自己的能力受到了怀疑，没有把握能够战胜眼前的阴兵，他的锐气自然也自觉地收敛了许多。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战胜对手，萧秦这么做并不完全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更是因为不想让真正的修行之人因此而无辜背上恶名。
“你……真的能想出办法来？”云峥突然看向了萧秦，蓝色的眼睛因为对萧秦的不信而看起来更加梦幻，也愈发的有种不真实之感。
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触摸，确认自己眼中所见的是完全真实的存在，一种强烈的冲动让萧秦向那双蓝色的眼睛慢慢伸出手去。
“你要做什么？”云峥闪身后退，避开了萧秦径直伸向自己双目的那只手，看向萧秦的蓝色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易被察觉的惶恐。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你的眼睛很好看。”自觉失态，萧秦却依然能够面不改色地表达出自己的赞美，不好意思的反倒是被突然夸奖的云峥。云峥当然不能理解，为什么一向和自己过不去的萧秦竟然会突然开口说出赞美的话来，但那其实只不过是因为他并不了解萧秦。
不喜欢和人接触，所以也不必，更不想刻意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的萧秦，在行事任性的同时也并不吝惜对他人的赞美，只不过对于世人成见颇深的他倒是很少发自内心地想要去赞美谁。
骂人和夸人对于萧秦来说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都不过是他在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而至于这种行为所带来的后果，却向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自己这双最讨厌的眼睛突然被人称赞的感觉有些奇妙，就好像是你自己身上一直最想要否定的东西却突然被人给予了相当高的评价一样，云峥对萧秦的态度在不自觉之间也发生了一种极其微妙的改变。
与众不同的相貌，那是难以抹杀的有着异族之血的证明。如果说他生在普通之家，也许就会因为众人的歧视而彻底沦落下去。他却偏偏是身份尊贵、高高在上的皇子。无论别人私下里如何议论、轻视，表面上却依然不敢对他有丝毫的不敬，尽管这尊敬其实并不是发自于内心。
血统和身份之间的矛盾，让云峥一直活在深深的痛苦之中。自傲的同时却也有着难以对他人倾诉的深深自卑，而这样的自卑又让他变得更加骄傲，想用这份骄傲来掩饰这强烈的自卑。
“讽刺啊……在心中暗暗鄙视的同时却不得不卑躬屈膝地选择尊敬……”心中这样想着，云峥的脸上浮现出一个自嘲的苦笑。萧秦的确有些与众不同，他的态度从来都是真实地反映出了他的内心，和那些总是无法不顾忌身份、地位等等因素的人大不相同……
看着眼前这似乎可以肆无忌惮地活着，好像鹰一样自由且骄傲地活着的萧秦，云峥突然觉得有些羡慕。讨厌？眼前的萧秦似乎没有过去看起来那么讨厌了。喜欢？却始终无论如何都还是喜欢不起来……
“你不是说，要带我进城吗？”云峥干咳了一声，打破了因为长久的宁静而显得有些尴尬的气氛。
“不错，我是要亲自送你进去。只因为如果我不跟去，你可能会有些危险，所以倒不如送佛上西天好了。”萧秦负手而立，看起来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云峥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月亮竟然已经升上了夜空。月光皎洁，投下一片清辉，萧秦的面容在如洗的月色下看起来更显冷淡，但却真诚而坦然。
萧秦的方法是他的那只鸟——离尘。打算让鸟把他们带到想要的地方，萧秦的方法才说出口就遭到了云峥的反驳。“先不说你那只鸟能不能带得起我们两个人来，就算它能，你认为在如此明朗的月光之下，守城的那些士兵难道不会把我们当成活靶子？”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你难道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始终还是想不出战胜阴兵的方法，萧秦的语气因此对云峥比平日里客气了许多。
“你且说来听听。”萧秦既然客气了几分，云峥也不好继续发作，蓝色的眼睛盯住了萧秦，在月色下看起来倒好像是盯住了猎物的郊狼的眼睛。
“只要我能把你我二人变小，你说的问题岂不是就全部都不存在了？”萧秦微垂眼皮，若有所思地一笑。
“你能？”云峥蓝色的眼睛惊讶地睁大了。
“你说呢？”萧秦抬起眼皮，看向了云峥。“只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应该先去和石匠碰个头，约好地点，让他在那里等候。还有就是，我只负责把你带到你想要的地方去，至于接下来你要怎样做，都与我再无关系。”萧秦冷淡的态度看起来倒还真不像是个准备帮助别人的人该有的。
“可以。但你的朋友不是说想要从军？”对于萧秦的冷淡，云峥倒是并不意外。如果说萧秦突然变得热情起来，他倒是真需要好好思考思考这其中究竟有着怎样的玄机？
“我并没有说立即就走。”萧秦挑了挑秀气的眉毛，让他看上去还真的有几分像是“妖道”的模样。“我会等你。如果你真的不济，我会再想法救你出去。”
“是吗？那就……多谢了……”本想说的其实是“不必了”，但转念想到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如此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云峥话到嘴边，临时改了口。
“这话倒还真不太像是能从你嘴里听说的。”萧秦冷笑着讥讽了云峥一句，念动口诀，施展起了法术。
第37章 弄鬼
现实远远没有想象中来得浪漫，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云峥。白色的鸟翱翔于夜空，将风都远远甩在身后，而自己就坐在鸟背上俯瞰着下面的万家灯火，享受那高高在上的孤独和愉悦……当然，这一切不过都是他的幻想。实际的情况是，他和萧秦分别抱住了离尘的两只腿，坐在了鸟儿那收起的脚掌上。无论如何都觉得这样的方式有些大煞风景，让云峥实在是忍不住要对萧秦抱怨。“我问你，为什么我们不能坐在鸟背上？”
“你以为没有类似缰绳之类的东西，鸟背是那么好骑的？”萧秦态度冷淡地瞥了一眼云峥。“虽说我可以用法术把你变小，但可没保证你掉下去不会摔死。”萧秦的回答仍然充满了讽刺和一种难言的冷淡。“反正也没有人会看见，你又何必挑三拣四？”想起了什么般，萧秦又补上了一句。
云峥刚想反驳萧秦两句，却发现载着自己和萧秦的鸟儿已经落在了屋檐上。
“你知不知道想要去的是那所房间？”萧秦的眼睛看向了云峥。
“这……”云峥首先想要去见的人是何欢，但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一时有些犯难。虽说自己也曾经在此处住过不短的时日，但眼前的景象却和过去大不相同。不好意思说自己一时间竟然辨别不出哪里才是自己想去之处，云峥迟疑着，半天无法开口。
“因为换了视角，所以不太能确认吗？”萧秦看穿了云峥的心思，微微一笑。
正在这个时候，本是一片静谧之中，却突然响起了琴音。素来喜欢音律，云峥不由侧耳细听，一时间竟然忘了回答萧秦的问题。等到听了一会儿，想起了自己还有要事在身，云峥刚想对萧秦说话，却发现萧秦竟然好像也已经听得入了神。
“这琴声虽然幽怨悱恻，其中却隐隐蕴含着一种慷慨之气，又似乎有壮志难酬的郁结在这音乐之中……”感觉到了云峥的目光正看向自己，萧秦突然开口。两个人都变小了的好处就是说话的音量也随之变小了，所以不必费心去压低声音，以免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所以，我猜这弹奏之人定然是个男子，即便是个女子，恐怕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奇女子。”并不在意云峥的目光，萧秦用那种常见的冷淡、悠闲的态度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想不到，你这道士倒也懂得听琴。”云峥冷笑，语气听起来说不清是在夸赞萧秦，还是在讽刺奚落。但萧秦却敏感地注意到，云峥这次在称呼自己的时候，并没有使用自己最讨厌的“妖道”，而是换成了“道士”。
“看来，这家伙虽然傲慢无礼，但倒也不是全无人情……”萧秦心中对云峥的成见稍稍减去了那么几分，但嘴上却还是明白说出了自己的不满。“谁告诉你道士就不懂得听琴了？”
“不错，你说的一点都不错！这弹琴的的确不是女子，而正是我要找的人！”也自觉自己方才的言论有些不太妥当，云峥倒也没有还嘴。对何欢已经相当熟悉，也早已明白听出了弹琴的人正是何欢，云峥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顺着琴音传来的方向找到何欢。不需云峥再说什么，已经明白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做的萧秦指挥着离尘向着琴音传出的房间飞去。
“你先进去，之后我再让你恢复原状。”在屋檐上看着下面来守卫的兵士，萧秦对云峥使了个眼色。
“可以。那……你呢？”云峥蓝色的眼睛带着几分不信任看向了萧秦。
“我就在这里看好戏好了。当然，如果你信不过我，也可以选择不去。”萧秦冷冷一笑，挑眉看着云峥。蓝色的眼珠盯了萧秦半天，云峥知道自己并没有其它的选择。虽说还不算完全了解萧秦，但云峥也觉得眼前这个似乎比自己还冷淡的萧秦如此大费周章地帮自己做这样一件事，应该绝对不是为了看自己的笑话。
不管萧秦是否值得信任，也不管萧秦的能力究竟有多少，眼前的形式也是箭在弦上而不得不发。所以，并没有继续浪费时间迟疑、犹豫，云峥从离尘抓起的瓦片的缝隙处一跃而下。在落下的同时，他也惊奇地感觉到周围的景物似乎开始发生了变化。
“什么人？”被响动所惊动的何欢停止了弹奏，向着响动传来的方向看去，却吓得差点没魂飞天外。“殿下？”眼前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云峥也不知是人是鬼，只有那双明确表明了身份的蓝色眼珠在跳动的烛火下泛出诡异的幽光。
“将军？”外面守卫的兵士似乎也察觉到了屋内的异样，急切地高声询问。
“无事……不必惊慌。”何欢高声安抚门外的兵士，阻止任何人进入房中。无论云峥是人是鬼，他都想要一个人面对，想要听听云峥之所以会找上他究竟为的是什么？
“怎么，你还认得我吗？”云峥冷冷一笑，阴测测开口。就在这时，一阵穿堂风忽然吹起，吹开了窗户，吹得那本就摇曳、跳动着的烛火忽明忽暗，屋中的人影也因此忽大忽小，更是骇人了几分。
“我怎么会不认得殿下……”惊慌只是在最初见到云峥的瞬间，恢复了冷静的何欢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苦笑。
“我问你，究竟是何人要你害我？”云峥微微拢眉，蓝色的眼珠凝视着何欢。
“皆是微臣一人所为，为的不过是夺取兵权。”何欢不愧为云徊的心腹，即使在这样紧要的关头，也并没有出卖云徊半分。
“呵呵……”云峥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串冷笑，听得何欢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落在了地上。“你又何必替皇兄掩饰……你难道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事已至此，难道你还要袒护他吗？我如今正是来向你们一一索命的！”知道何欢看来是断然不会背叛云徊的了，云峥索性装作厉鬼来诈何欢。
“既然如此，就请殿下动手好了。”何欢倒也不愧身为将军，看来也的确早已将生死置之于了度外。
“你……”云峥蓝色的眼睛的瞳孔突然缩紧了。“你为什么不反驳我？”
“既然殿下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我又何必再多费口舌？”何欢看上去倒是一片坦然。
“真的？真的是哥哥？”云峥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何欢，对上了何欢那双同样流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色的眼睛。
第38章 何欢
“怎么？”觉察出了云峥表情的异样，何欢的脸上重新现出了惊恐。“如果云峥没死，那自己岂不是泄露了不该泄露的秘密？”
“我只问你，那日究竟是朱藩的主意，还是你？”没有继续追问何欢，云峥已经从他的表情上得出了答案。知道已经警觉的何欢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自己吐露有关于云徊的真言，云峥话锋一转。
“是谁的主意，又有什么分别……”何欢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苦笑。他并不想刻意解释什么，只因为在他心中有比生命更加重要且更值得坚守的东西。
良久没有开口，云峥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了痛苦。他想要问何欢，想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只是因为不管是否愿意承认，他都曾经信任过何欢，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可悲的是，直到现在，他还是相信着何欢，这个他平生自认为交下的第一个朋友，不管对方实际上把他看做的又是什么人。与其说他是想要了解事实真相，不如说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可以用来安慰自己的答案。
何欢的心里也并不痛快，到了他这样的地位，有些时候的确是身不由己，即使是想要回头也再不能够。“想我何欢虽然也和不少人共同作战，但真正心悦诚服的却也唯有殿下一人而已。若是今日可以死在殿下手中，也总算是死而无憾。”这样说着，何欢闭上了眼睛。
“死？呵呵……”何欢不说“死”还好，一说要死，反倒点燃了云峥的怒火。“千古艰难惟一死，死又何惧？若是你以为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我倒是错看了你。我问你，还有什么比死更难做到的？又有什么人是死不了的？”云峥蓝色的眼睛里像是点着了火，看起来亮得有些诡异。
“殿下……”被云峥这样一骂，何欢睁开了眼睛。
“我问你，该如何解开眼下的困局？该如何向陛下交待？难道这山河社稷就要坏在你我之手，让陛下成为阶下之囚？”看着眼前有些无措的何欢，云峥不免怒气更盛。
无论云徊怎样对他，他也是自己的哥哥，唯一曾经对自己好的哥哥，就算是他真的想要自己的这一条命，自己也并不是不能给他。云峥想要知道的不过是原因，导致云徊会抛下曾经的血脉亲情而手足相残的真正原因。在此之前，他不允许有谁会对震荡这属于云徊的江山，更不允许有人会威胁到云徊的安全。
“殿下可是已经有了克敌的良策？”云峥的话让何欢那一直黯淡着的眸子突然亮了起来。
“克敌的良策……”云峥突然咬住了嘴唇，不再多言。
“殿下可是有什么要求？”看出了云峥的心思，何欢小心询问。
“我要那原本就属于我的兵权，还有就是杀了朱藩……”云峥蓝色的眼睛在即将燃烬的昏暗烛火下看起来有种骇人的阴沉、冷淡。
“朱藩乃是陛下心腹……”面对云峥的要求，何欢面露难色，一时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
“此事我也知道，但若是继续留下他，只恐他日会坏了大事。我也知道若是杀了他，你定然不好向皇兄交差，但眼下却是形势危急……还是说大将军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击溃贼党，活着班师回朝？”云峥微微眯起蓝色的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似乎在揣度着何欢的态度。
“殿下，并非微臣贪生怕死，而是家中老小俱在都城……”何欢叹息出声。自从云徊酒醉失手，杀死了自己皇后，就对外谎称皇后暴病猝死，将何欢的妹子扶为了皇后。这样做一是为了拉拢手握兵权的何欢，二来也是担心皇后的亲族不服，生出事端。这样一来，即使清楚知道皇后死因为何而心存怨言，却也没人敢得罪手握重兵的国舅大人。
虽然自己可以不考虑生死，不考虑家人的富贵荣华，但事关一族性命，何欢却也不能不多想。想到只要云徊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可以诛灭自己的九族，何欢也实在是没有办法轻易对云峥做出许诺。
“也好……”同样叹息出声，云峥没有逼迫何欢。“想要让一个死，有许多种办法，有时候暗杀也是一种有效的手段……”云峥话没说完，又重重叹息出声。“我也可以不抛头露面，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我还活着……”用暧昧的语气选择了妥协，云峥那双无情的蓝眼睛盯住了何欢，盯得何欢冷汗涔涔。
“如此，就依殿下所言……”既然云峥已经一再让步，何欢也实在是不能继续不识好歹，更何况云峥能够摒弃前嫌，饶自己一命，他也实在是不能不答应下来。
“既然如此，还请大将军为我和我的朋友准备出一间房间，平时不许旁人打扰，否则别怪我要了他的性命。”想起了石匠想要从军的愿望，云峥又缓缓开口。“还有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希望大将军能费心关照……”
“不知殿下的朋友身在何处？”何欢四处观望，除了云峥却并没有看见第二个人的身影。
“我在这。”萧秦好像鬼魅一样突然出现在何欢的眼前，吓得何欢苍白了一张脸。实在不是何欢的胆子小，而是眼前接二连三出现的奇景太过惊人。
“殿下要我照顾的，难道就是他？”何欢上下打量萧秦，却怎么看萧秦也不像是个能从军打仗的材料。
“不是他。这位朋友要和我住在一处，还有位朋友……”想到石匠身在城外，自己又一时不能突破重围，派人将石匠请进城来，云峥不免犹豫着无法继续开口。
“既然你也已经说了，眼前情势危急，不如就让他留在城外，等我们成功击溃敌军，再请他进城好了。”萧秦对云峥这样说倒不是因为怕麻烦，而是他确实替石匠担心。刀枪无情，如果真的上了战场，他总不能一直看护在石匠身边。只是因为从军是石匠的意愿他才不好阻拦，所以自然是能晚一天让石匠上战场，就晚一天更好。
“但……他又怎么能知道……”想到如今书信难托，多少了解了萧秦的脾气，云峥知道自己若是拜托萧秦去给石匠送信，只怕就是能送，他也万万不会去的。
“放心，我让鸟儿为他送信。不知道能否借将军的笔墨一用？”萧秦对何欢的态度倒也客气。
“但请无妨。”何欢大方地表示了同意。
“如此甚好，还要劳烦大将军为我二人准备个安静之处，免得他人打扰。”想到自己要和萧秦同处一室，云峥实在是有些别扭。但若是分居两处，一来不好了解萧秦的动向，二则也是无疑增加了被人发现的可能。不想让萧秦消失在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云峥也就只好按下性子将就将就。
不知道云峥心中的沮丧、痛苦，萧秦倒是没用多久就写好了书信，打了个唿哨。一只白色的鸟从刚刚被吹开的窗子飞了进来，落在了萧秦的手臂上。
“去吧，捎信给他，再回来找我。”将写好的书信小心绑在鸟儿干瘦的腿上，萧秦将自己精心养大的离尘放出了窗外。
第39章 起舞
远离杀伐征战的深宫之中，云徊对于在前线所发生的一切都浑然不知。朱藩早已派人送来了云峥已经顺利解决的消息，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云徊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他的兴趣爱好之上。
完全不顾前方的纷飞战火，云徊命令国内有名的“歌舞之地”派遣最出色的艺人进入都城，为他做最精彩的演出。
虽然已经竭尽所能地挑选出了最优秀的歌者和舞姬，滢王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不安。滢王的封号其实来自于早已亡国的滢国，当时栖云国的国君并没有追杀滢国的王族，而是直接划分了封地，将过去的一国之君变成了诸侯王。
由于身份的确有些特殊和尴尬，历代滢王都是小心行事，从来不敢违背半点皇帝的意思。如今，为了云徊的一句话，滢王竟然不得不亲自带领这支艺人的队伍进入都城，却也是越发的寝食难安。人人都知道云徊精通音律、舞蹈，平庸的技艺更本就入不了他的眼，而当年的那一场战乱，已经让滢地失去了众多优秀的艺人。即便是苟且偷生下来的人，也不过致力于如何填饱肚子，哪里还有继续精湛技艺的闲工夫？
不过只是因为帝王的突发奇想，不过只是因为云徊简单的一句话，滢地却不得不调动所有全部的力量。但尽管如此，对于是不是能够满足云徊的要求这点，滢王心中还是没有半点把握。最担心的事情很快就变成了现实，当发觉云徊那双琉璃色的眼睛盯住了自己的时候，滢王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要冻结了。
“果然，不愧是传说中的‘歌舞之地’。只是……”云徊琉璃色的眼珠错也不错，口中直道可惜。
“不知陛下可是有什么不满？”滢王小心翼翼地上前。
“可惜并没有朕所想象的那般精彩……”云徊幽幽叹息出声，这声音虽然极其细微，听在滢王耳中却好像天空中突然响起了惊雷。
“难道，你就只能找到一些像是这样的乌合之众来敷衍朕吗？”云徊的脸上已经明显浮现出了怒意。
“臣不敢，还请陛下见谅。”见到云徊发怒，滢王也只好叩首赔罪，只觉得身上的衣服似乎已经因为汗湿而贴在了皮肤上。
“不敢？那就让朕满意。”看着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谢罪的滢王，云徊琉璃色的眼珠转了转。
“微臣无能，陛下……”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怎样做才能让云徊满意，预感到即将大祸临头，滢王也只能希望用最真诚的谢罪来换取云徊的宽恕。
“也罢……”云徊话锋一转，怒容随即被笑意取代。“朕听说滢王的王族中，代代相传一种独特的舞步，且只传男不传女，不知朕可是有那样的眼福？”
“这……陛下……”滢王支吾着，不知道云徊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虽说不知道云徊是如何得知，但这消息却也是千真万确。舞蹈并不能要命，但对于堂堂的王者来说，又岂能不顾身份地在众目睽睽之下起舞？
“怎么？你不愿意？”只是一瞬间，云徊琉璃色的眼睛里就现出了杀机。
“臣……不敢。”知道自己如果顾及脸面而拒绝云徊，不止自己无法活着离开都城，只怕就连一族也是难保，滢王只有咬牙答应了下来。
云徊的要求令众人纷纷侧目，但却无人敢谏，只因为喜怒无常的云徊连自己的妻子都能手刃，又有几人能够幸免？云徊本人却并不以为然，只因为在他看来，就连他那贵为皇子、皇弟的亲弟弟云峥都可以随时为他而舞，眼前区区不过一个滢王，又算得了什么？
强忍下这份羞辱，又生怕出现任何纰漏而惹恼了云徊，旋转、飞扬的舞步中，滢王却动了杀机。他所跳之舞正是王族中代代相传的剑舞，手中宝剑不断反射出的寒光让他心头为之一动。
“如果……就这样将剑刺向那昏君的咽喉……”滢王偷眼看向云徊，却终于还是打消了行刺的念头。并不是因为贪生怕死，自己之所以要忍下这份屈辱是为了滢地的安宁，为了族人的安全。“纵然自己行刺成功，只怕这弑君之罪也万万难逃。自己身死是小，累及他人却是不该……”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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