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大恶魔 作者:青浼

    第24节

    始终沉默的黑发年轻人打断了胖子的话,他扔开艾克哈衣的手,警告地瞥了他一眼之后抓起放在一旁的肉团子站起来,他转过身,在昏暗的光线之中沉默地注视着那听过他的话后忽然整个人都安静下来的胖子——

    “还演戏吗?瑞克,已经到戏剧的末尾,你还准备把这个小丑的角色扮演到什么时候?演出的最后一秒?还是落幕?又或者干脆是直到谢幕?”

    “……”

    被卡在墙缝中的男人呢没有回答罗修的话,只不过伴随着“沙沙”的落石声响,那庞硕的身体显得一点儿也不费劲地就从缝隙中解放了自己——从墙缝中走出来的胖男人背着光,站在罗修五米开外的地方,笑了笑,可惜那笑容并未达到眼底:“你在说什么呢,爱丽斯,我听不懂啊。”

    “从一开始就是你在诚心误导我。”

    罗修几乎要将自己后槽牙咬碎,那被摆了一道的愤怒火焰此时此刻完全燃烧了起来,他瞪着面前的胖子,恶狠狠地说——

    “让艾克哈衣跟吉姆打架,打从一开始就准备用他来替你掩护自己是‘感染源’的事实的人是你;告诉我是艾克哈衣主动攻击了博尔佳而不是所有人认为的另外一个病人的那个人是你;在明知道我闻到了血腥味儿的情况下为了避免我怀疑主动告诉我血腥味是因为过于笨手笨脚摔伤了自己的那个人还是你;你字里行间透露着你在关心你的朋友艾克哈衣,但是在我来探望你跟你说话的时候,你一味强调着如果不是我的出现时间是多么难熬——却从来没有提起过要让我到艾克哈衣那边看看他或者是跟他说上几句话!你在隐藏什么,你在害怕什么——瑞克,是我太蠢,你的漏洞太多了,我却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我没有……”

    “闭嘴!”

    “……”

    昏暗的房间里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罗修几乎只能听见自己呯呯的心跳、因为愤怒和快速的说话变得不那么稳定的呼哧呼哧的气息、以及从外面传进来的,淅淅沥沥的雨水从天上降落下来的声音。

    良久。

    “啊,原来,是这样。”扔开手中的瓦片,艾克哈衣轻声笑了笑,他那混沌的目光在这一刻恢复的清明,那是一种令人不安的变化,就好像垂死的病人在回光返照——然而,他却笑容不变地看着不远处,背着光低着头压根看不清楚脸上情绪的胖子,仿佛确认一般地重复道,“原来是这样。”

    “是这样,”罗修面无表情地说,“这家伙吃你的肉吃得可开心了——你以为他真的连牛排和人肉都分不清楚了吗?你们俩,就是半斤八两。”

    “半斤八两?”

    “没错,半斤八两。”

    “听上去好像很登对的模样。”

    艾克哈衣没有生气,他反而是愉快地轻笑一声,再次张开嘴,用他那沙哑得显得十分奇怪的嗓音唱了起来,那幽幽的声音几乎要溶入了滴滴答答打在屋檐和碎石上的雨滴声中,不仔细听,几乎难以听见,但是当你听见了之后,却仿佛魔怔了一般,觉得那歌声在耳边挥之不去——

    “i told aoday(我今天又撒了一个谎);nd i gh this day(而且这天我蒙混过关);hrough y gas(没有人看穿我的把戏)……but(但);these secrets are alone(秘密是隔开我们的墙,使我们独自一人)——”

    在艾克哈衣的歌声中,瑞克的声音也缓缓地响起——低低的男声重合在了一起,就像是世界上最奇怪的二重奏——

    &s are alone(秘密是隔开我们的墙,使我们独自一人;i o know(我需要你知道);i’&039; (我不是在黑夜里穿梭);so days i&039; still fightg to walk towards the light(有些时候,我挣扎着寻找光明)——”

    一边唱着,瑞克发生了变化。

    巨大的、像是苍蝇的翅膀撑开了他背后那厚厚的皮肉,伴随着一声布料碎裂的声音,蓝色的袍子被撑开了,碎肉飞溅得到处都是;“啪啪”两声似乎有什么粘稠的物体掉落在地,罗修微微眯起眼,然后在一片狼藉的地上,看见了瑞克那双深褐色的眼珠子……

    它们曾经用那么可怜的目光看着他,寻求他的救助。

    黑发年轻人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随后,他叹了口气,挥舞了下手中的那把肉团子,在“虎虎”的利刃划破空气的声响之中,他微微弓起身,将艾克哈衣——松鼠先生完完全全保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倒刺刺穿了瑞克那白白嫩嫩的皮肤,沾满了血液布满了他的手臂。

    当那翅膀开始拍动,眼前,已经完全不再是瑞克模样的苍蝇瑞克,拍动着它那布满了粘稠液体的翅膀,嗡嗡地飞了起来——房间里的空间很小,它不能飞的很高,但是当它开始煽动自己的翅膀的时候,一股属于腐朽的恶臭扑面而来!

    这一次,罗修没有再犹豫——一个箭步上前,用肩膀狠狠地顶在了瑞克的腹部,当那只漂浮在天空中的巨型苍蝇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痛呼,他抓紧了自己手中的肉团子,毫不犹豫地冲着它的腹部刺去!

    身后,艾克哈衣依旧保持着最开始的姿势靠在床脚边,他机械地动着唇,目光麻木地直视前方——鲜血哗哗地从他身上掩盖着的白色床单底下流出,无声地,几乎蔓延了房间的整个地板。

    当罗修从苍蝇的腹部中抽出肉团子,看着它的肠子或者其他的什么器官被一并拉出,他后退了一步,然后几乎要被地上粘稠的血液滑到——

    他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冲着艾克哈衣伸出手去想要查看他做了什么才流了那么多血——而此时,在他不远处,苍蝇瑞克的口中出现了那种难以处理的光球——在这么小小的房间里,已经退到了最边缘的罗修发现自己压根没有躲避的空间——

    当那光球变成了他熟悉的颜色,光球的光几乎照亮了整个房间,黑发年轻人的余光绝望地从墙角的霉斑和蜘蛛网上一扫而过——最后,一个布满血液——肮脏的床单成了他视线中最后剩下的物体!

    几乎是没有做任何考虑,当那光球带着灼热的气息冲罗修这边扑面而来,黑发年轻人像是在梦境之中躲在了餐桌后面似的,伴随着一阵“扑簌簌”的布料翻飞声响,他一把“吊车尾”贴在屁股上的尾巴猛地掀了起来,在不情不愿的“咕叽”声中,黑影迅速扩大高举过头,猛地一下盖在自己和艾克哈衣的声响——

    他整个人几乎都因为这个用力过猛的动作跌趴到艾克哈衣的身上。

    他听见那光球“轰隆隆”地扑打在那肉团子变大的尾巴之上,然而,能够将碎石都烧溶的光球遇见了那黑色如同盾牌一般的尾部,却和罗修预料之中的那样反弹了回去——

    如同梦境里梦到的一样,苍蝇似的瑞克被自己吐出的火球整个儿燃烧了起来。

    罗修喘着粗气,掀开床单,低下头时一眼就看见了艾克哈衣此时深深地扎入大腿大动脉中的碎瓦片——血,那在这名年轻人体中大概早已所剩无几的血液源源不断地从那被深深扎入的伤口里涌出……

    罗修抓着床单站在原地,几乎看傻了眼。

    身后,苍蝇瑞克被烧得发出难闻的恶臭,像是肉猪屠宰场里的那种烧焦的味儿混合着血腥,以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大概是属于死亡的腐朽恶臭……

    苍蝇从半空中跌落在地面,当湿润的地面碰到高温发出“滋滋”的声响时,罗修看见,艾克哈衣的唇角边也隐隐约约勾起了一抹微笑,他转过头,越过罗修,看着在他的不远处的地面上熊熊燃烧、逐渐变成了一团碳化物的巨大生物。

    在艾克哈衣越来越清晰的笑容之中,熊熊烈焰里,那个长出了獠牙、眼睛变成了网球大小血红色眼珠子的“苍蝇瑞克”,居然张开了嘴,用那大概已经被烧毁了的嗓音嘶哑地唱到——

    & to eat(这天我选择了不吃东西),what i do know is ho;039;ve ged y life forever(我所知道的是从此以后我的生活永远的改变了)。”

    苍蝇瑞克抬起自己的双手,在罗修震惊的目光注视下,伴随着“啪”地一声巨响,他就这样将自己的脑袋从脖子上折断,他的身体,将他的脑袋像是扔橄榄球似的,对准了艾克哈衣的方向,轻轻一抛——

    当艾克哈衣做出了一个接住的动作时——

    苍蝇瑞克巨大的声音轰然倒下。

    一束红光从那烧得正旺盛的火焰中冲着罗修飞来——黑发年轻人甚至做不出躲避的动作,紧跟着的是眼底下那颗泪痣的位置一阵熟悉的剧烈疼痛……手中始终紧紧握住的武器掉落在地,冷汗,顺着额头流了下来——罗修猛地捂住脸,发出一声不堪负重的痛呼,余光看见靠在床边的艾克哈衣伸出手,将瑞克那早已烧焦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紧紧地抱在怀中。

    当罗修陷入了因眼下的那块皮肤传来的疼痛之中难以集中注意力的困扰时,抱着好朋友的头颅的艾克哈衣,也跟着缓缓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夹杂着雨水湿润气息的北风从窗外吹入。

    一只手捂着半边还在因为疼痛不断抽搐的面颊,罗修捡起武器,站起来,面无表情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几秒后,黑发年轻人似乎觉得眼下的一切仿佛无比荒谬一般嘲讽地轻笑一声,他迈出一步,听着瑞克被烧成了碳的尸体在自己的脚下发出“嘎吱”的一声轻响,微微一顿,而后,黑发年轻人几乎是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房间。

    一片寂静的房间里,只留下了黑发年轻人微微勾起的唇角边,哼唱的若有若无的歌声——

    “and for a ont, for a ont i fd hope(一瞬间,一瞬间,我找到希望)……”

    ……

    “祝你们的友谊在地狱万万岁,暴力熊和松鼠先生。”

    52第一章

    罗修抬起手时,镜子中的那个人也抬起了自己的手。

    罗修将手移动到眼睛下方的时候,镜子中的那个人也将自己的手移动到了眼睛的下方。

    镜中的黑发年轻人勾起唇角微笑起来时,罗修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唇角肌肉在微微抽动……而后,罗修看见,镜中那个拥有和他一样眉眼一样苍白皮肤的黑发年轻人缓缓地将自己摁在眼部下方的手放了下来,于是,他看见了镜子中的黑发年轻人眼底下方的那一颗泪痣……

    “变得更耀眼了。”

    黑发年轻人撑在洗手台两边的手微微用力,面无表情,身体向前倾附——与此同时,镜中的那个黑发年轻人也是面无表情,同样俯下身,跟他从相反的方向往镜子这边靠近……镜外的人像是要把自己塞进镜子里,镜内的人,像是想要把自己从镜子里解放出来。

    罗修鼻息之间呼出的热气让镜面变得模糊了一些。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看见自己眼底下的那颗泪痣的变化——从最开始并不明显的浅褐色,变成了似乎掺杂了一点点红的赭石色,现在,它的颜色又变得更淡、更红了一些,像是兑了很多很多水的血液,铁锈黄中还带着一丝丝尚未释开的红。

    黑发年轻人的双眼盯着镜子,看着看着,忽然产生了一种镜子中的自己居然及其陌生的感觉,当他看着镜子中这个人的时候,他却突然感觉镜子中,有什么人通过他的眼睛也正安静地看着站在镜子外面的他自己……这种感觉很奇怪,却足够令人觉得脚底微微发寒。

    罗修眨了眨眼,然后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疑惑的沉吟,他凑近了镜子,几乎就要屏住呼吸,然后,他再一次,小心翼翼地放慢速度眨了眨眼睛。

    而这一次,他看清楚了。

    镜子中的那个黑发年轻人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当他眨眼的时候,它一动未动。

    “……”

    周围的空气中的温度似乎一下子被一台制冷机抽空,寒气不仅仅是从脚底甚至是后颈脖子处使劲儿冒出,就好像是此时有一只女鬼正趴在他的身后对着他的脖子在吹着寒气……罗修转过身,想离开镜子跟前到别的地方去,他甚至希望这会儿能有一个修女推开他的房间门来通知他去做任何的事情哪怕是扫厕所都好……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仿佛是脚底下生了根,嗓子眼里被石头堵住,他逃不开也叫不出声,余光看见在他不远的那镜子竟然如同水面一般泛起了涟漪,那波光点点逐渐扩散开的涟漪让罗修一下子就移不开自己的眼睛……他看见镜中扭曲了的自己抬起苍白的双手,而后,从指尖开始,那手一点点地从镜子中伸了出来……

    那双手上,就连右手食指上的因为笨手笨脚捆绑得歪歪斜斜绷带都和罗修手上的一模一样。

    罗修的头发都竖了起来,然而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瞪大眼,眼看着那双手臂缠绕上自己的脖子——并且在这一刻,他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倦意和疲惫从那双手接触自己的皮肤处向着四肢蔓延……

    “我……不想睡。”

    “……放开我,我不要睡。”

    窄小的担任房间之中,黑发年轻人近乎是六神无主地嘟囔了几声,但是谁也没办法阻止他的眼皮子变得越来越沉重。纤长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而后,他似乎是再也抵抗不住那强烈袭来的困意,使劲儿挣扎着的眼皮终于彼此场合,他的脑袋垂了下来,他的眼睛彻底地闭上了,紧接着,他摔倒在冰凉的地面,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在他的眼底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他陷入了沉睡。

    ……

    而在罗修意料之中的,那奇怪的梦境再一次来打扰他了。

    并不是那拥有渡渡鸟和公爵夫人、疯狂的兔子和神经病的松鼠或者是黄暴毛毛虫的那个梦境,罗修发现自己回到的地方是上一次杀死了克莱克变成的羊头怪之后去的地方——换而言之,现在他身处的地方,大概是地狱。

    罗修之所以这么肯定,那是因为在他的不远处,是那扇上一次被他一脚踹开的大门,那厚重的大门如今似乎终于处于“营业中”的状态,大大地敞开着——大门的门口站着很多上一次在罗修耳边嚷嚷个不停叫他“大人”的小鬼,它们看上去可不像是罗修上一次见他们的时候那么毕恭毕敬,事实上,他们正用尖锐的嗓子嚷嚷着让大家“留点儿神”“排好队别乱拥挤”……

    罗修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然后囧着脸发现自己穿着的是一套只能刚刚好盖住屁股的性感改良式宫廷短裙,手臂上的泡泡袖比他的胳膊粗了两倍,最让人不能忍的是,他还穿着黑色的丝袜——那黑色丝袜将他本来就显得有些纤细的腿弄得就像是两条麻杆。

    他脚底踩着高跟鞋。

    手中拿着一把羽绒扇子。

    这会儿,哪怕不用镜子罗修也知道自己看上去就像是站在街边招揽客人的特殊行业者——

    不过当他将目光看向自己的四周之后,他又释然了——奇怪的人明显不止他一个,在他的周围,挤挤攘攘的到处都是“人”——说他们是“人”并不严谨,事实上,这些恶魔长得奇形怪状,有的有牛的脑袋猪的耳朵,屁股上却挂着一条狮子一样的尾巴;有的人戴着夸张的帽子,他们长得倒像是人类,可惜皮肤却是海藻一样的颜色;还有的人脑袋上长着羊角或者是眉心中间出现了像是独角兽一样独角……

    “我早就想一睹陛下的真容了,听说英俊得让女恶魔合不上大腿啊。”

    “是啊是啊,上一次看见陛下,还是他和萨麦尔大人一块儿游冥河规划建设草图时候的事情了——就那一眼,我老婆至今晚上和我做爱高潮的时候还喊着陛下的名字呢!”

    “我说那都是多久前的事情啦——哦,说起来简直是不堪回首……你还记得吗,当年陛下在那一次游河中失足掉下冥河喝了一肚子水的花边新闻……我哥哥的表嫂的妹妹的男人当时就在船上当差,他说其实是萨麦尔大人和陛下因为是否要在冥河上建造空中花园的事情发生了争执,萨麦尔大人一怒之下将陛下扔进冥河里啦——”

    “是啊是啊,这件事情可是上了当时的《地狱日报》头版头条,虽然陛下打个喷嚏也能上头版头条,不过娱乐记者们乐坏了整整写了一个星期这可不多见——要我说,萨麦尔大人就有点儿过分了,陛下日理万机,要求一个花园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萨麦尔大人真是啊——还骂陛下是‘昏君’。”

    “萨麦尔大人真是啊——还拒绝出席这一次的庆功宴。”

    “萨麦尔大人真是啊——真是别扭的坏脾气啊。”

    ……

    萨麦尔?

    地狱七君主的其中之一吧……

    这位真是到了八辈子的血霉啊,阻止君王乱花钱(虽然手段强硬了点粗暴了点以下犯上了点)还要被民间吐槽不够善解人意。

    罗修站在队伍的末端,听着周围的恶魔们在兴奋地互相交头接耳,每一个人看上去都挺高兴的。他们手中都拿着一张大概是请帖的东西,跟随着队伍的缩短缓缓蠕动前进——走到最前头的那一个,会把手中的请帖交给那些小鬼,然后割破自己的手指滴在那张请帖上——请帖似乎是接触了他们的血液后悔产生什么变化,罗修看见那些小鬼眯起眼凑近了请帖仔细检查之后,会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将请帖交回到那个人的手上,紧接着,他们会变得礼貌一点儿,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让那个人进入建筑里。

    罗修抬起头向四周看了看,发现除了他们这边,还有另外一条看上去宽阔许多、并且人烟稀少的通道,陆续有华丽的马车行驶到那通道上,然后会有穿着相当华丽的人从里面走下来——看门的小鬼也不大吼大叫让他们排队,他们冲那些衣着华丽的人鞠躬,然后亲自带领他们进到不远处这座宫殿里面。

    那些人手中拿着的请柬是金红相间的,罗修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张,是银色和蓝色为主色调的。

    歧视,这是赤裸裸的歧视。

    罗修想了想,拍了拍前面那两位使劲儿吐槽“萨麦尔大人太严肃太易怒”的恶魔,当他们停止对话转过头来的时候,黑发年轻人同时啪地一声展开手中的扇子盖住自己的半边脸,剩下那边带着蕾丝手套的手翘起来指了指不远处:“那边的通道为什么不能让我们走?”

    “那是贵族和大恶魔们走的通道,小妞。”长着牛耳朵人脸灰色皮肤的恶魔说,“你要是想走那里,就努力在宴会上抱上个哪个大人的大腿——”

    那个恶魔话一刚落,周围的人已经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罗修扇了扇扇子,强忍住将脚下的高跟鞋脱下来塞进这个恶魔的鼻孔里的冲动,唇角扯出一抹不那么自然的笑容,跟着周围的人十分配合地像只老母鸡似的咯咯咯咯笑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上一次被叫做“大人”这一次却非要沦落到这些人里面一边听着八卦一边赶春运买票似的在人潮汹涌之中排队……

    但是介于上一次来到地狱,他的言行举止似乎都不受到他自己的控制,这一次,他也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在按照某种“思维模式”在进行任何的一举一动——

    就好像他掉入了某个人的记忆碎片里。

    在黑发年轻人若有所思的沉默当中,队伍缓缓前进……在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在踩着高跟鞋的罗修几乎觉得自己的腿都快断掉了之后,他终于来到了队伍的最前列。将手中的请柬交给站在门口的小鬼,对方接过去后看了一眼,然后在罗修的面前吧那请柬摊开——

    罗修愣了愣。

    “快点,快点!不进去就滚蛋,后面的人还多着呢!”小鬼不耐烦的催促。

    罗修回忆了下,这才想起刚才的人似乎都把自己的血液滴在了这张请柬上,于是他也有样学样,取下手上的蕾丝手套随手塞进口袋里,将手指放到唇边咬了一口——看门的小鬼似乎被他的这个举动震惊到了——因为其他的人那可都是用指甲划破自己的手的……

    而眼前的这一位不仅没有锋利的指甲,指尖前端甚至可以说是修剪得干干净净。

    虎牙倒是挺尖锐的。

    可疑,太可疑了。

    小鬼微微眯起眼,怀疑地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将血液挤出来滴落在请柬上方的那一朵银色的曼殊沙华图腾上,血液在纸张上晕染开来,那图腾吸了血,没有变成预料之中的红色,反而是一种不自然的蓝——

    罗修刚开始并不知道这个颜色是不是正常的,不过当他看见面前的这个小鬼瞪大了网球似的眼睛,倒吸一口凉气然后见了鬼似的指着他的鼻子嚷嚷着“把他拿下”的时候,他非常确定“蓝色”大概就是“出了问题的颜色”。

    罗修:“那个,我——”

    小鬼:“抢夺他人请柬,试图混入万魔殿,加害伟大的陛下——快来人啊,把这个小偷兼刺客拿下拿下拿下拿下!!!!!”

    罗修:“……”

    身后嗡地一声爆发出一阵热议,乱糟糟的人群讨论中,罗修听见什么人在对他评头论足地嘲笑或者是愤怒地冲他吐唾沫,就好像现在他已经抓着一把匕首把刀刃的那一边抵在了他们的“陛下”的喉咙上了似的……很快的,两名看上去大概是所谓万魔殿侍卫的人上前,一左一右地摁住了他,罗修手上的羽扇落地,脑袋上的帽子因为他们粗暴的动作滑了下来,歪歪斜斜地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这里出什么事了?”

    就在这时,罗修从他的身后响起了沙哑的声音,就好像说话的人的嗓子被火或者是沸水烧坏了似的,当他说话的时候,听上去有一点儿“呵呵”的气音——这嗓音听上去有些耳熟。

    在被侍卫们抓住左右手臂的控制着、试图将他往什么地方拖拽的困难情况下,黑发年轻人艰难地拧过自己的脑袋死劲儿往后看——他意外地看见那些低等恶魔和魔鬼们像是摩西分海似的愣是在挤挤攘攘的人群里让出了一块空地,而在那空地的中央,站着一名中间男人,国字脸,牛高马大,眼睛圆圆的是琥珀色的模样,法令纹很深,一头黑色的头发就像是刺猬,不用摸也知道它们大概坚硬得就像是钢刷。

    看上去是个极其严肃的家伙。

    他衣着华丽,手中拿着一张金红为主色调的请柬,手上戴着一枚有点儿吸引眼球的鸽子蛋大小翡翠戒指,那翡翠戒指的蛋面上布满了金色的丝线成网状,远远地看过去,就像是苍蝇的眼睛。

    罗修使劲儿拧着自己的脑袋,看着这个中年男人似乎也在上下打量着自己——那目光似乎直接通过他那歪歪斜斜的帽子直接在他脸上扫了一圈,然后,他听见那个中年男人沉声问他:“爱丽斯,你在这里做什么?”

    “………………………………”

    咦?

    这是,被认出来的节奏?

    罗修没吭声,因为他不知道这位看上去年纪可以做他老爸的人是哪位,这个时候,他听见那个之前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刺客的小鬼嗓音尖锐地说:“别西卜大人,这是您认识的朋友?她拿了别人的请柬来,血液和分发的编号对应不上,我们以为她是刺客——”

    小鬼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下一秒,那个中年男人就一步上前,从两名侍卫手中将黑发年轻人抢了过来,他又高又壮的身材映衬下罗修就像是一根豆芽菜,轻而易举地将自己那粗壮结实的手臂拦在黑发年轻人的腰间,被迫整个人都快贴到了这个家伙的身上,罗修听见这个严肃的中年男人还是满脸严肃地对那个小鬼沉声说:“这家伙是我情人,昨天闹了点别扭,不愿意跟我一块走特殊通道。今天大概是借了管家的请柬跑来浑水摸鱼,给你们增添麻烦了,真是……抱歉。”

    罗修:“………………”

    中年男人话语一出,周围紧绷的气氛立刻放松了下来。

    “原来是别西卜大人的人,”那个小鬼嘎嘎嘎地笑了起来,“早说嘛——哎呀,看不出来别西卜大人喜欢这种口味的——”那个小鬼用欠揍的目光在罗修身上肆无忌惮地扫了一圈——听说地狱民风开放彪悍,果然就是这样的。

    罗修无语,听着那个年纪可以当他老爸的人大言不谗地“嗯”后点点头,从小鬼的手中接过了罗修那张假请柬,保持着手还搭在他腰上的姿势——一路上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拖拽式的,将他“夹带”进入了宫殿的内部。

    相比起外面菜市场似的热闹,宫殿里面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罗修好奇地打量着周围——每一处装饰都及其讲究,只要是用得到金属的地方都是货真价实的黄金铸造而成,厚重的地毯柔软得像是床垫,水晶吊灯华丽纤尘不染,走廊两旁有几个拥有华丽厚重的复古大门,门的门把手……看上去都是纯金的。

    走到了没人的地方,这个中年男人立刻放开了放在罗修腰间的手。

    罗修看着对方这躲避疾病似的模样,有点儿尴尬地干笑两声,站稳自己扶了扶脑袋上的帽子,他冲中年男人笑:“谢谢。”

    中年男人点点头:“陛下说,你今天不会来。”

    罗修:“呃……”

    中年男人:“我倒是想看看,他要是知道我在普通公民的通道那些杂鱼里碰到你,会是什么反应。”

    罗修:“啊……”

    中年男人:“还被当做刺客抓起来——你是想让陛下将宴会的会场临时改到地牢里去,是吗?”

    罗修:“唔……”

    看着面前身穿女装,涂着烈焰红唇行为却支支吾吾像是快被他说得无地自容的黑发年轻人,中间男人皱起眉:“爱丽斯,你又在玩什么鬼把戏?”

    “我没有啊。”

    罗修掰着手指嘟囔着,心想他妈的我知道的一点儿也不比你多——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面前的这个中年男人抬了抬下巴往他身后看了一眼,紧接着眉头皱的更紧了一些……罗修跟着回头,却并没有在自己身后看见任何人。

    “要装为什么不装到底?你就在这个供给受邀请的普通公民休息的休息室里等等,一会宴会开始再进来好了。”中年男人说着,一边打开了就在他们身边的门——当房间门缓缓被打开,罗修看见里面似乎空无一人,光线很暗,只是隐隐约约有几盏地灯成为唯一的光源。

    “里面没人。”

    “你进去就有了。”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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