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大恶魔 作者:青浼

    第31节

    当男人用这种不高不低,也没有带着命令的语气说话的时候,罗修总有一种对方难得从圣光中走出,露出一点儿接地气的“任性”或者“撒娇”的错觉……这个想法让他不由自主地寒毛竖起,黑发年轻人果断伸手,将那本书拖拽到自己跟前,翻开看了看,里面的文字并不是现今流通的任何一国的文字,像是蝌蚪似的文字零零散散如同札记一般被人随手写在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上面,罗修觉得这些字有些眼熟——他停顿片刻后想了想,之后总觉得这些字体与之前他看见的那种被刻在餐盘上的文字有些相像。

    “这是什么文字?”他指着那上面的某一个蝌蚪文问。

    “地狱通用语,你看不懂?”乌兹罗克挑眉。

    那理所当然还有些惊讶的语气让罗修差点儿笑出声来,一边勾起唇角笑着说“我怎么可能看得懂”一边随手翻阅那本书籍,当翻到其中一页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忽然稍稍收敛起来,黑色的瞳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书本上那抽象的图案——

    丑陋的骷髅马头张大嘴,一把巨大而锋利的利刃从马嘴里伸长出来,在那码头的下面,是长长的、缠绕着花藤雕刻的手柄。

    这图案占据了那一页全部的位置,旁边有那些蝌蚪文对这个马头的每一个部件做出了注解,注解是用英文写的,详细标注了骷髅马额头上的宝石成分和排布,以及骷髅马的其他部分组成意义……罗修一路看下来越来越胆战心惊,伴随着他的每一个小动作,他几乎都能感觉到,那随便用绳子挂在他脖子上的紫色葡萄状水晶球,和他的皮肤微微摩擦所产生的瘙痒。

    低着头的黑发年轻人并没有看见此时坐在他对面的男人轻轻交叉相握的手指轻轻跳动了一下。

    片刻之后,乌兹罗克坐起身来,微笑着将这本书从黑发年轻人的手中抽出来,用足够安抚人的语气淡淡道:“不用太在意,这里面的东西看个热闹就行,如果就这样能用它召唤出七十二位大恶魔的话,他们还不忙死……”

    这副跟恶魔很熟的语气让罗修唇角抽了抽,目光盯着男人手中的那本书,用很在意的语气缓缓地说:“那个镰刀……”

    “是地狱七君之一,暴怒者萨麦尔的魔镰,骷髅马头上镶嵌的蓝宝石,是在萨麦尔成为地狱宰相的那一天,路西法亲手从地狱君主的王座上撬下来给它镶嵌上去的。”乌兹罗克低下头,仿佛漫不经心地扫了眼那一直被黑发年轻人看得几乎烧穿了个洞的图案,随即笑了笑,“这个图倒是画得挺还原的。”

    不知道为什么,罗修觉得“撬宝石”这番描述的画面感很强,并且有一种“那画面太美我不敢想”的蛋疼感,于是他沉吟片刻,果断扯开话题:“……连召唤地狱七君的方式都有么?”

    “所以才说它是假的。”乌兹罗克随手翻了翻那本书,“事实上,不用说这种从伪典中延伸抄袭出来的作品,哪怕是真正的正规召唤书籍,能成功召唤出大恶魔的可能性也很小。”

    “很小,不代表完全不可能咯?”

    “是这样没错。”乌兹罗克认真地点点头,他将那本书放回了自己的抽屉里,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男人隐藏在烛光之后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难以捉摸,“虽然是错误的召唤咒语,但是其中多少还是有那么一两条或者一两个单词是跟正确的召唤方式沾边的,所以有时候,很有可能相对应的恶魔确确实实能感受到有什么人在试图召唤他。”

    “然后呢?”

    “然后置之不理。”

    “……”

    “除非他自己想要借此机会离开地狱,那么哪怕是召唤魔法错误,他也会出现——或者说,压根不用召唤魔法,随便找个空地大吼一声他的名字,他也能假装自己被召唤然后凭空出现。”

    “……那也太随便了吧。”

    “是没什么节操可言,”乌兹罗克扶额轻笑,“不过地狱大概就是这么一个十分随便的地方,只有天界的条条框框才多,走个路一步迈出几寸都是有详细规定的,多了少了都是失仪的表现。”

    “说得你去过似的。”

    “我坐在红衣主教的位置上,意味着比我看的书还多的人全世界也不会超过十个人。”乌兹罗克嗤嗤笑着,十分自信地说,“无论是什么内容,只要是书看了大概都是不会有坏处的,荒谬的当开开眼界看个笑话,有用的记在脑海里将来说不定就有一天可以用得上了。”

    “那……有人曾经召唤过萨麦尔吗?”

    “有。”乌兹罗克缓缓收敛起笑容,看着罗修认真地说,“他是唯一一名被召唤过的地狱七君,就是我说的第二种情况,他自愿离开地狱来到人间。”

    不远处,男人那双异色的瞳眸在摇曳的烛光照耀下显得异常明亮,红如火,金如沙,不知道为什么,罗修被他这样的目光看着只觉得心惊肉跳——他下意识地觉得自己现在应该结束这个话题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他却忽然想到了梦境之中梦到的那个名叫“贝尔芬格”的家伙,于是接下来,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地问:“那他现在回去了么?”

    “回哪?”

    “地狱。”

    “……不知道。”乌兹罗克微微垂下眼,长而卷的睫毛轻轻掩盖住了眼中的情绪,他撇开脸将实现固定在房间中的某个角落里,用那听去忽然变得很有距离的声音淡淡道,“大概快了吧。”

    罗修愣了愣,有些搞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却在这个时候,他隐隐约约听见从窗外的风中传来了大钟被敲响的声音,又到了接近宵禁的时间,黑发年轻人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简单地跟男人说了几句话作为结束之后,匆匆忙忙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呯”地一声关上身后的门,站在吹着凉风的走廊里,罗修沉默了下,半晌才忽然响起:他今晚是来问海伦和海勒两姐妹的事情的,结果这正事儿两三句话被随便敷衍了过去,反倒是围绕着完全不相干的话题讨论了一大堆……

    而且……

    那种话题,被随便哪个路过的修女听见,搞不好会被吓得心肌梗塞吧。

    挠了挠头叹了口气,黑发年轻人加快往回走的步伐,已经是这个时间了,走廊里当然空无一人,只有脚下鞋底和柔软的地毯摩擦时发出的轻微“沙沙”声响,当他匆忙地走下楼梯,正准备往通往病人住的房间的楼梯上走去的时候,却在经过缓步台的拐角处时,一眼看见了抱膝坐在窗台上,歪着脑袋看着窗外的长卷发年轻女性。

    风从窗外吹入,她那已经显得有些陈旧的蓝色袍子下摆从小腿处扫过,当她并拢腿屈膝的时候,那轻轻摆动的袍子下摆看上去就像是鱼在水中游动时自然舒展开来的鱼鳍……月光镀在她姣好洁净的面容上,仿佛将这个双目放空的漂亮女人整个人都隔离在了另外一个远离人间的冰冷空间里。

    罗修动了动,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跟这个女人说话——在他转身想抬脚走开之时,对方却意外地叫了他的名字。

    “爱丽斯。”

    “……”

    “你好像对我和海勒的事情很好奇。”海伦转过头来,风将她那一头长卷发吹得有些凌乱,她赤着脚坐在窗台上,居高临下地低着头,看着站在楼梯上的黑发年轻人,“为什么?”

    “其实并不想管那么多,”黑发年轻人诚实地回答,“有时候我也情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置之度外——但是当有些事情就这样发生在我面前的时候,哪怕是闭上眼,我恐怕也不能假装它并没有发生,比如你和海勒,在我听见你详细策划即将用什么手段除掉自己的双生姐妹的时候,你觉得我是不是应该把这当成是一个笑话,然后转身离开?”

    海伦低着头,背着光的她此时整张脸都隐藏在阴影之中,在罗修说话的时候,她保持着沉默,直到黑发年轻人将话说完,她才抬起手,将耳边垂落的长发别在耳后,没有回答黑发年轻人的话,她抬起脚,茭白的小腿伸直,在半空中晃了晃,她盯着自己的什么都没穿的脚笑了一声,突然没头没尾地说:“爱丽斯,你应该明白一个道理,有时候眼睛看见的,并不就象征着所谓的真相。就像是一部电影,不看到结尾,你永远不知道是悲剧还是喜剧,很有可能上一秒还在搞笑着的演员,在下一秒的演出里就突然坠楼身亡了。”

    “……”

    “就像现在你看见的,爱丽斯,你猜我为什么没有穿鞋子呢?”

    “大概是你不想穿吧。”

    “不对,”海伦嗤笑着,就好像罗修的答案真的有多么可乐似的,她笑得眯起了眼,“事实上,是海勒把我的鞋子都收了起来,因为当她认为我们已经到了该睡觉的时候,而我不应该出来到处走动……哪怕我央求她把我的鞋子还给我,一再强调外面的地面很冷不穿鞋子出来我可能会因此而着凉。”

    罗修皱起眉。

    “看,这就跟你想象中的那个柔弱的海勒形象有所不同,对不对?”海伦说,“你相信你眼睛看见的,但是眼睛有时候也会骗人,就像此时我跟你说话你认为那都是一些片面之词一样,你的认为,对于我来说也是你的‘片面之词’。”

    “你是想告诉我,其实海勒不是一个好人,而你才是吗?”

    “对,也不对。”海伦转开视线,淡淡道,“我的姐姐不是一个好人,而我,当然也不是。”

    “为什么?”

    “双生子之所以存在,总是有它的特殊意义的——当海勒感冒发烧的时候,我也会感觉整个人昏昏沉沉提不起劲儿;当海勒心情低落的时候,无论我怎么试图强颜欢笑,都没有办法弥补内心的空虚;当海勒因为犯错而受到处罚的时候,教鞭落在她的身上站在一旁的我其实也在受着同样的责罚。”

    “真这么想就好了,”罗修抱臂,微微扬起下巴,“那还算计你姐姐,想让她去死?搞不好你也会跟着一块下地狱,这样真的好吗?”

    “那又怎么样?反正我已经受够了不管吃饭睡觉洗澡上厕所还是呼吸,都必须被迫跟另外一个人分享的日子——没有人问我的意愿,也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因为大家都觉得这是打从生下来就被注定好的事实,我从来没有拥有过任何自己的私人空间,朋友,亲人,包括情人。”

    海伦的话让罗修有些在意地皱了皱眉——他隐约觉得,他们似乎正在渐渐地进入了重点。

    而就在这个时候,海伦却忽然冷笑了一声,转过头,用那双放空却异常冰冷的瞳眸看着站在楼梯上的黑发年轻人:“你一定很好奇我们是怎么来到浮屠罗门的吧?……答案很简单,因为我们杀了人,杀了很多很多人,养父养母,和善的邻居,以及镇上的那个很有钱的生意人英俊的儿子——啊,我曾经还以为,我会和他结婚来着。”

    海伦的声音顿了顿,紧接着猛地低沉了下去——

    “直到有一天我回到家,看着坐在客厅里的海勒捧着他的头颅在亲吻,周围到处都是血,她的白色裙子被染成了和我那天出门时所穿的裙子一样的火红,裙摆下方被撕得粉碎,当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精液顺着她的裙子下摆流了出来——你看,在抢夺了养父母的爱之后,她又抢走了我的未婚夫,她真的是贱。”

    ……

    “我觉得我应该愤怒的,可是意外的,在瞬间的错愕和窒息之后,看着海勒对我微笑着说‘我们又能在一起’时,我又觉得这并没有什么不对,大概所有人都觉得我们疯了——其实他们不知道,这本来就是他们强加给我和我的姐姐的设定,打从生下来开始,我哭她也哭,她笑我也笑,她杀了人,我怎么可能站在一旁只是观看?”

    ……

    “厨房的刀有很多,我们选择了一模一样的两把。”

    ……

    “她将我的未婚夫的头颅砍了下来,亲吻;我就把他的心脏从胸腔中挖出,吃掉。”

    ……

    “海勒说,我一辈子都不应该妄想离开她,最开始我觉得这真是荒谬,现在想来,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不对——不是‘不应该’,而且压根就‘离不开’。”

    ……

    “我们的根连在一起呢,就好像现在一样,”坐在窗台上的漂亮女人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们大概已经开始动手了,我都能感觉到海勒快要窒息,你听见了吗?我的姐姐好像在抽泣,在求饶,在挣扎——”

    楼梯之上的黑发年轻人从阴影中走出,黑暗之中,那双漆黑的瞳眸却显得异常耀眼。

    海伦低下头扫了他一眼,目光从黑发年轻人手上那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深处前端尖锐的肉团子上一晃而过,不惊讶,反而勾起唇笑道:“好可爱的肉团子,是小猪吗。”

    “……………………”

    罗修低下头,万分残念地看了眼手中那外表不够高大上的玩意。

    “怎么,爱丽斯,要杀我?”海伦从窗台上轻盈地一跃而下,碧色的瞳眸两者不同寻常的光芒,她看着面前的黑发年轻人微笑,“不过这也是很好的证明,海勒死了,我也难逃一劫——你看,就像是早就注定好了似的,‘事在人为’只能用在细节上,但是结局却早已在剧本上写好了,根本不容许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所罗门大小钥匙这个书是存在的,找过,某宝有卖(万能的某宝),因为没有中文版本,所以应该是那个店主自己翻译的(大手给跪

    64卷三·完结

    但是结局却早已在剧本上写好了,根本不容许改变?

    谁说的?

    “哪怕你这么说了,那也不代表我就会这样放过你,海伦,嫉妒使人变得丑恶,你所说的那些并不是什么所谓的结局早已注定,只不过是现世报来得太快,人贱自有天收,仅此而已。”

    罗修挥舞了下手手中的肉球,他听见了自己的手腕骨活络开时发出轻微的“咔擦”声响,手中那软绵绵的武器却好像在此时已经和他的手心融为了一体似的,锋利的突刺尖端划破夜晚冰冷的空气发出“呼呼”的风声。

    如果是正常的姑娘,看着眼前的场景恐怕已经尖叫着要逃跑,然而海伦却没有,她拉了拉自己的裙摆,微微屈膝对黑发年轻人行了一个滑稽的屈膝礼,长卷发从她的肩头滑落遮盖住了她的半张脸——然而冰冷的昏黄月光之下,罗修却能轻而易举地看见此时此刻在面前的这个年轻女人身上发生的变化。

    她的耳朵在拉长伸展逐渐变得又尖又薄,最后那肉色的皮肤变成了透明的颜色,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那薄如鱼鳍的耳朵上淡粉色的细小血管脉络;她的手肘处的袖子发出“撕拉”一声轻响,锋利的、鱼鳞似的倒刺生长出来——

    看着海伦的变化,罗修几乎不再做出犹豫,在海伦还没有抬起头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武器对准对方暴露在自己眼皮底下的洁白颈脖狠狠扎去!然而这个时候,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眼前低着头看似柔软的年轻人就仿佛是浑身上下长了眼睛似的,在那尖刺即将触碰到她的时候,她猛地抬起手抓住了黑发年轻人手里的尖刺,那力气大得就连罗修都不由得微微一愣!

    此时,海伦的手心里都布满了坚韧的鳞片!

    肉团子这样挥舞下去不仅没能伤害到她半身,武器反而被她限制住了!

    海伦抬起头来,这个时候,罗修才看见了她脸上产生的变化——凌乱的长卷发随着窗外吹入的风在舞动,那双碧色瞳眸也发生了改变,瞳孔变成了极小的一个点,碧色渐渐渲染成的琥珀色让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只黑夜里的猫科动物;她洁白如小巧贝壳的牙齿此时也发生了变化,看上去又黑又锋利,看上去就好像海伦上辈子和亚马逊河里的食人鱼是亲戚似的!

    罗修一击不成也不再多做纠缠,刀刃被对方抓在手中,此时他们之间的距离靠的很近,海伦抬起手对准了黑发年轻人暴露在自己眼前的颈脖处抓来,罗修几乎是条件反射后仰躲过这攻击,他只来得及听见那锋利的利爪将他的衣服如同薄纸一般划破发出的“撕拉”声响——

    在海伦的进攻落空的与此同时,黑发年轻人放开了手中的肉团子——脱离了主人的控制的肉团子立刻泛起不自然的红光,当海伦反应过来似乎有什么不同的时候,她只来得及看见自己手中一空,那肉团子“哼唧”一声尖刺一缩突然就变成了一颗小小的虫卵从她的指缝缝隙掉落——说时迟那时快,罗修弯下腰一把接住了掉落的虫卵,同时抬起脚重重揣向海伦的腰间,当半人半鱼似的怪物被踢得横飞出去一路顺着楼梯落到一楼,她一时半伙趴在地上站不起来,发出“嘶嘶”的奇怪声响,耳朵因为疼痛而“嗡嗡”地飞快振动起来!

    而此时,站在二楼的罗修几乎不做多想,立刻转过身顺着楼梯往上楼海勒房间的方向跑去——走廊里烛火幽暗,正是病人们需要就寝的时候,往常这时的走廊里应该有很多修女和病人在来回走动,而今天,走廊上却空无一人,当罗修快步跑过走廊时,他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和脚下踩过青石砖地面时发出的“哒哒”声响!

    在冲过一个拐角处后,罗修隐隐约约听见了从某个房间里传来的哭叫声,顺着这个声音发出的方向一路摸过去,终于在经过各个房间门紧紧闭合的房间之后,罗修在走廊尽头的右手边看见了一扇半掩半开的铁门,而那像是极力想要发出求救和哭叫却被人捂住嘴抑制住的闷声,就是从那个房间发出来的!

    黑发年轻人稍作犹豫,在听见身后的楼梯上也传来什么人追随上楼的声音后他终于不再犹豫,快速冲到那房间门口一脚踹开半掩饰着的门,接下来房间里出现在他眼前的一幕让他瞳孔微缩——

    四五个身穿警卫衣服的男人围在一个角落里,从人腿移动之间的缝隙,可以看见一个蜷缩在一起的短发人影在晃动——海勒似乎又变成了最初所有人眼中的海勒,她低着头呜咽着,浑身发抖,尽管此时此刻有一个警卫弯腰似乎想要去捉她的脚,但是她却紧紧地将自己包成了一团,身上的蓝色袍子大概是在挣扎中被撕开露出那些被洗得发黄的贴身衣物,在周围那些警卫越发粗重的呼吸声中,她越发地将自己蜷缩得跟紧。

    站在门口的黑发年轻人微微眯起眼,隐约似乎看见海勒的怀中好像抱着什么东西。

    然而他没来得及看清,在他出现在门口的同一时间,那些团团围绕着海勒的警卫一时间全部将自己的脑袋转了过来,幽暗的月光之下,那些双眼如同饿狼一般闪着不自然红光的警卫让黑发年轻人有些震惊!

    他悄悄后退一步,手掌轻轻摊开,下一秒只看见红光一闪,甚至谁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原本手中空无一物的黑发年轻人的手中已经重新握上了那肉呼呼软绵绵的肉球,黑色的小尾巴从他的指缝间挂出,摇晃着小小的三角箭,他走进屋子中,干净利落地放倒一个警卫,愣是从几个比他还结实的男人之中杀出了一个豁口,他伸出手拎小鸡似的不怎么问题地将海勒从地面上拎起来,与此同时,他余光看见一个修长的人影跟着他从房间门外闪身进来——

    几乎没做他想,罗修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肉球扔了出去,肉球不满意地“叽叽”了声打着圈儿飞出去,紧接着只听见“啪”地一声巨响伴随着一声带有女性特征的痛苦尖叫,刚刚进入房间的海伦捂着鲜血淋淋的耳朵顺着墙壁滑落,在墙上,罗修扔出去的那把肉团子前方伸出来的尖端深深扎入墙壁三分之一的深度,并在肉团子扎入墙壁的前端处,整整齐齐地挂着一枚像是鱼鳍似的、这会儿还在神经性抽搐的耳朵!

    肉团软绵绵的身体使劲儿拧动着,似乎正奋力想把自己从墙上面拔下来。

    海伦痛苦地呻吟着捂着自己失去右边耳朵的伤口处,鲜血从她修长的指尖源源不断地顺着他的手腕流了下来——此时,罗修的一只手还抓着海勒,正想回头去让她自己先跑,却在一回头的瞬间,对视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瞳眸——依旧是瞳孔及小的缩聚成了一个点,海勒面无表情地看着将自己从危难中拯救出来的黑发年轻人,唇角动了动,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大吃一惊——

    “你怎么敢伤害海伦?”

    短发年轻女人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女鬼的低吟,当她说话的时候,那和海伦一模一样的鳞片迅速地覆盖了她暴露在被撕碎的蓝色袍子外的皮肤,那如同蛇一般冰凉、滑腻的触感让黑发年轻人下意识猛地甩开被自己抓在手心的那手腕,他错愕地眨了眨眼后退一步,看着海勒踉踉跄跄地摇晃着站好自己,此时此刻,借着窗外射入的月光,他终于能看清,海勒之前怀中死死抱着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一双和她脚上穿着那双布鞋完完全全同款的鞋子,在鞋子的前端处,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海伦”这样的姓名字样!

    罗修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这个时候,一名双眼泛着红光的警卫从海勒的身后扑上来想要,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的黑发年轻人唇角抖了抖,然而还没等他开口提醒面前这个反映奇怪的短发女人,却在这个时候,海勒一改之前那副柔弱的模样,转过身用她那双看似绞肉无力的手一把抓住那个比她高了两个脑袋的牛高马大的警卫肩膀,她怀中的鞋子落在她的脚边,紧接着伴随着“噗嗤”地一声轻响,温热湿润的液体飞溅之间,那只白皙的小手就这样直接穿过警卫衣服和人体的皮肤,直接插入了那个警卫的胸膛里!

    “你们不可以伤害海伦。”海勒压低了声音幽幽地嘟囔着,与此同时,在罗修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她动了动自己深深埋在对方胸腔中的手,伴随着她的手缓缓抽离,更多的鲜血涌现出来,当她完全将自己的手抽出,皱皱眉像是扔垃圾一样将那已经失去了生命的警卫推倒时,她的手中握着一枚还在“呯呯”跳动着的、完整的人类心脏!

    短发女人伸出舌尖,舔了舔顺着手掌滑到手腕上的鲜血,用那双琥珀色的瞳眸淡淡地瞥了罗修一眼,径直与他擦肩而过,来到墙边的海伦身边——停在妹妹的身边,海勒停顿了几秒似乎有些犹豫,但是片刻之后,她还是蹲下身,同样带着鲜血的手轻轻覆盖上海伦那沾满了血的手,当两只手在海伦的右耳处无声重叠,海勒将被自己抓在手掌心的那颗心脏伸出去,放到了海伦的唇边。

    海伦抬起头,那双琥珀色的瞳眸之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厌恶以及别的什么难以说清的情绪。

    “吃下去,就不疼了。”海勒咧嘴笑了笑,只不过那一口锋利的牙齿让她的这个动作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温柔,“别担心,耳朵也会再长出来,你还像是从前一样漂亮。”

    “漂亮……”跪坐在地上的海伦眨了眨眼,似乎有些茫然地对视上身边海勒的眼睛,“会像你一样漂亮吗?”

    在海勒看似温柔地点头时,罗修终于有些受不住刺激地伸出手撑在房间中那张木桌上,无比无语地看着不远处那一对已经变成了怪物的姐妹的温馨互动。

    此时此刻,小小的屋子里挤满了人。

    怪物半人半鱼的双生子姐妹。

    几个大概是被恶魔控制了的警卫人员。

    罗修看来看去,一时间居然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这参合个什么劲儿——这一屋子的人看上去谁都不像是需要他来拯救的样子!

    不过在等待了片刻之后,罗修终于知道,需要被拯救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他看见海伦张开嘴,像是吃樱桃似的就着海勒的手将那鲜血四溅的心脏一口口吃进嘴巴里,她锋利的牙齿轻而易举地帮助她撕开那颗心脏,血肉模糊的血将她那还算白皙的小脸弄得血糊糊的一大片——罗修用力吞了一口唾液,宁愿相信此时自己正在做噩梦——但是,当他看见海伦在海勒的搀扶下艰难地重新站起,两姐妹连带着那些警卫一窝蜂一块儿扑向自己的时候,他很难形容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

    ……我就应该老老实实回房间睡觉。

    在险险地闪过一个警卫挥舞过来的拳头时,黑发年轻人心不在焉地想,呼吸越发地急促之间,他出拳,抬腿,勾踢,用了五秒钟三个动作迅速放到一名警卫,然后闪身躲过海伦和海勒姐妹俩的夹击,三两步冲到门边,一把抓住那还被钉在墙上的肉团子,因为用力过大那肉从黑发年轻人的指缝间挤出,后者挑了挑眉,毫不犹豫地将它从墙上拽出来——

    锋利的尖刺在在黑发年轻人手中翻飞,那尖刺轻而易举地将剩下的两名警卫的双腿砍伤让他们暂时失去了进攻的能力,但是此时此刻,罗修自己也变得狼狈得难以直视,哪怕这会儿没有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的情况有多么糟糕——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破旧的拉风箱在做最后一次的努力,带着血腥气味的气息从肺部每一次都被他压榨得干干净净,海伦和海勒姐妹的进攻步调十分一致,前后夹击,任由他动作再灵敏,在躲过了海勒的利爪之后,他也不能立刻甩掉扑上来一口死死咬在他肩膀上的海伦的尖锐牙齿!

    “多管闲事,爱丽斯!你应该清楚的知道你始终不是这里的主宰者——你是谁,你是一个兵,还是皇后?一个白痴,还是妄想症患者?”

    熟悉的句子从海伦的口中被念出,恍惚之间,罗修仿佛可以看见那长着和乌兹罗克一模一样的男人微笑着问自己这样的问题——而这个问题,他答不出来。

    狼狈的闪躲之间,黑发年轻人并没有来得及注意到,一只浑身洁白。拥有着金色和红色两只不同颜色眼睛的鸽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扑打着翅膀悄悄地落在了房间的窗台上,透过窗棱,它收拢翅膀,安静又冷酷地旁观着房间里所发生的一切——

    此时此刻,黑发年轻人身上的袍子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在双生子姐妹几乎不给人喘息时间的连续进攻之中,罗修多少嗅出了一点儿不同的味道——相比起眼前这两个发了疯似的姑娘,贝尔芬格或者疯狂的三月兔简直像是给他练手用的小儿科,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幸运,或许他真的顺利地度过了“游戏”的前两关,而眼下,“游戏”的发起者似乎不打算再手下留情——

    他可能会死!

    真正的死亡!

    当海伦尖锐、泛着幽幽绿光的指尖擦着罗修颈脖的大动脉危险划过,下颚之上,皮肤被割开的刺痛让黑发年轻人狠狠地皱起了眉,他手中的肉团的尖刺曾经削铁如泥,然而在面对着浑身覆盖着鳞片的双生子姐妹的时候,却无论如何没有办法伤她们丝毫半分!

    片刻的晃神让黑发年轻人的防御出现了破绽,海伦迅速地绕到了他的身后,伸出双臂紧紧地缠绕上了他的颈脖,而在他的前方,海勒的一只手也动了起来——那是一个罗修熟悉的手势——他微微瞪大眼,却奈何完全被身后的海伦压制住躲避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海勒的半只手插入自己的小腹!

    “唔呜——”

    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涌出的鲜血迅速将黑发年轻人身上白色的唱经袍染红……痛苦而沉重的呼吸声中,站在窗台上的鸽子动了动脑袋,当它伸展开自己的翅膀的时候,那洁白的羽毛从尖端处忽然之间尽数变色,当那翅膀完全被伸展开始,原本应该属于鸟类的洁白鸟羽却变成了黑色的骨翼!

    与此同时,双生子姐妹的进攻忽然猛地一顿。

    海勒皱皱眉,转头看向窗台处。

    然而当她的目光触及鸽子原本所在的地方时,那儿已经空无一物,只留下了一片黑色的羽毛在哪里,在寒风中打着转儿。

    而此时此刻,受了前所未有的重伤的黑发年轻人只觉得,自己的生命似乎在伴随着从伤口处不断涌出的鲜血流逝,死死缠绕在他脖子上的手臂让他呼吸困难双眼逐渐发黑,而他几乎束手无策。

    一阵寒风吹来,窗台上的黑色羽毛乘着风被吹入房间,那羽毛明明只是顺着风轻轻从束缚在黑发年轻人颈脖上的手臂上扫过,却忽然让海伦的皮肤发红撕裂开一个巨大鲜红的口子!

    “啊啊啊啊啊啊——”

    “海伦!”

    在海勒尖叫着海伦的名字时,后者也痛呼一声下意识地放开了牵制住黑发年轻人的束缚,瞬间获得了自由呼吸的机会,罗修深呼吸几口气踉跄着让自己逃离双生子姐妹的控制,那把不能对这对姐妹产生任何伤害的肉团子还被他紧紧地握在手中——

    罗修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听见了死神的脚步在接近。

    死神……

    恍惚之间,罗修觉得自己又产生了幻听——艾丽嘉那神经质、轻飘飘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爱丽斯,‘夜光葡萄’好用吗?】

    ……

    【灵活运用你的脑子。有时候一不是一,二也不一定就是二,鲤鱼跃龙门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加法问题——爱丽斯,它会给你带来更多的惊喜。】

    脑海之中,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但是那速度太快了,罗修几乎来不及去捕捉它的真正意义……然而当罗修筋疲力尽地抬起头,看着海勒投向自己这边那充满了怨恨的目光以及海伦那不知道怎么地就鲜血淋淋的手臂时,黑发年轻人几乎是不做思考,下意识就将挂在脖子上的那枚紫色水晶状的葡萄一块儿拽了下来!

    紫色水晶与变回了原状的肉球在他的手心散发出灼热的温度。

    罗修将两件物体合在了一起——

    紧接着,他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奏效了——两件看似毫不相干的物体忽然之间产生了极大地共鸣,它们在震动,在互相吸引靠近,又更加像是在融合!

    曾经“夜光葡萄”第一次出现被使用时候的感觉出现了,罗修只觉得合拢在一起的双手之间,仿佛又变得沉甸甸的,有什么东西在拉伸、变大,长长的、以花藤缠绕着的棍子从他的手掌两端伸展开来,冰冷的夜风吹过,他觉得自己仿佛听见了阴风怒号、恶魔在歌唱的声音!

    葡萄藤伸展开来,最后缠绕着编织成了白森森的马头形骷髅头,蓝色、蕴含着巨大魔力的纯粹蓝宝石被镶嵌在最前端的骷髅马头额间,丑陋的骷髅马头张大嘴,一把由肉团子变化而成的巨大锋利的利刃从马嘴里伸长出来,骷髅马头的下面,是长长的、缠绕着花藤雕刻的手柄——

    手柄被黑发年轻人死死地握在双手之间。

    巨大的镰刀本应该是沉甸甸的,然而当罗修挥舞它的时候,却觉得它居然被他使用得易如反掌,微微勾起的镰刀在风中发出“虎虎”破风声,与此同时,罗修觉得自己仿佛在半人半鱼的双胞胎姐妹琥珀色的瞳眸之中看见了讶异和恐惧!

    身上的伤口处伴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还是会不断地流出鲜血,意识到这场战斗不能再继续拖延,拎着那把新出现在自己手中的镰刀,黑发年轻人咬着牙让自己离开墙壁的支撑站直身体——当他挥舞手中的巨大镰刀,仿佛有无数亡灵从那卷起的利风中被释放,海伦、海勒姐妹的皮肤不再无坚不摧,当罗修挥舞着它,将海伦的头颅轻而易举地将她的颈脖上砍下,那早已不是人类模样的头颅滚落在地,他听见海勒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痛呼声……

    黑发年轻人停住了悬在海勒颈脖之上的镰刀,已经到了极限的体力挥霍让他知道自己没有再继续犹豫下去的时间,然而,当他看见拥有短发的女人跪倒在自己妹妹的尸体旁,将她的头颅和那双已经沾满了灰尘和鲜血的鞋子一块儿抱在怀里的时候,他深呼吸一口气,将那眼瞧着就要顺势落下的镰刀挪开了些。

    海勒伸出手,颤抖着摸了摸怀中妹妹那紧闭双眼的头颅。

    “你瞧,海伦,我就说了吧,无论如何你看上去还是那么漂亮。”她勾起唇角,伸出手抹去掉落在海伦那张姣好的脸蛋上的一滴透明液体——伴随着她的动作,那液体化作一颗珍珠似的固体,滴滴答答地滚落在地,弹跳着消失在了房间的阴暗处。

    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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