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不入 作者:巫哲

    第12节

    “破玩意儿!”项西看着手里的手机,有点儿窝火。

    在公告栏前愣了半天,他一咬牙决定去给自己买个新手机,最便宜的,能打电话就成,发短信功能都不需要。

    把公告栏上他觉得有用的电话都记下来之后,他转身准备回公车站坐车回程博衍那儿拿钱,路边停车位上的一辆黑色suv的车门打开了,一个人跳了下来,冲着他喊了一声:“小展!”

    项西没有应,也没马上回头,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在大街听到自己名字都不会马上做出反应,谁知道是不是哪冒出来的仇家,认不清脸地叫一声名字确定一下,傻了吧叽地应了说不定下一秒就是抡着棍子冲上来的人。

    “小展?”那人又喊了一声。

    听声音和语调,像是老友重逢,项西转过了脸。

    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个跟炮筒似的相机跑了过来,满脸都是笑容:“小展!真是你啊,不记得我了?”

    第24章

    说实话项西要没看到这人手上的炮筒,一下还真没反应过来他是谁,就算反应过来了,也还用了好几秒才想起了放在小盒子里这位人生摄影师的名片,还有上面的名字。

    “方寅?”项西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胡子长得脸都找不见了。”

    “这阵儿忙得没时间刮胡子了,”方寅笑着拍拍他肩膀,“小伙子,这么久没见,好像胖点儿了。”

    “啊,”项西摸摸自己的脸,“每天吃了睡。”

    “怎么样,你怎么会到这边儿来?”方寅打量着他,“不在赵家窑了?”

    “嗯,没在那儿了。”项西笑笑。

    “这是……”方寅看了看那边的公告栏,“在找工作?”

    “看看。”项西说,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愿意让人知道他在找工作,大概是这事儿聊起来就会让人知道他连份看店的工作都找不着,丢人。

    “有时间吗?”方寅指指自己的车,“找个地方聊聊?”

    “时间有,但是聊人生的时间没有,”项西着急回去拿钱买手机,跟方寅也没什么好聊的,他往公车开过来的方向看了看,“我等车呢。”

    “要不就在对面咖啡馆坐坐,聊正事儿,”方寅举举手里的相机,“我在这儿等两天了,没想到会看到你,这就是缘份。”

    项西不知道他跟方寅之间能够什么“正事”可聊,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着方寅走进了街对面的咖啡馆。

    方寅算是个“正常人”,无论有没有正事可聊,跟他交个朋友什么的,也没坏处,也许也是往普通人生活迈进的一步。

    “现在住哪儿呢?”方寅要了壶咖啡,给他倒上了一杯。

    “别给我这个,喝不惯,”项西打开壶盖,把咖啡倒回了壶里,拿过旁边的奶壶,给自己倒了杯奶,然后放了两块糖,“我还在找房子,现在暂时住朋友家里。”

    “朋友家里?暂住?”方寅似乎对他的事很有兴趣,“你打算在哪儿找房子?”

    项西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是不是想找便宜些的?”方寅又问。

    “你租房挑贵的租啊?”项西喝了口奶,“你可能是这样,十来万的相机丢了都不带找的。”

    方寅笑笑,大概是看出项西对自己的事不想多说,于是没再追问,停了一会儿才又说了一句:“小展,我最近在做一个专题,叫30天。”

    “专题?”项西不太理解,“30天什么?直接叫一个月不就行了。”

    “我打算找几个人,拍几组片子,”方寅从烟盒里拿了支烟递到他面前,“拍下他们30天的生活,人生百态嘛。”

    “哦,”项西看了看他的里的烟,接过来叼在了嘴上,方寅把打火机也递过来的时候他没接,“叼着就行,我肺炎。”

    “病了啊?”方寅愣了愣,往他面前凑了凑,“你最近过得是不是不太好?”

    “挺好的,怎么你挺希望我过得不好啊?”项西叼着烟说,嘴里的烟跟着晃动,一下下指着方寅。

    “不,我是觉得,”方寅想了想,“你很有特点,很有故事,你也很有想法,你的30天如果拍出来,会很有效果。”

    “你有病。”项西皱了皱眉,做了个简单的总结。

    “你不觉得很有意义吗?把你一生中的某个片段,用影像记录下来,”方寅把相机举了起来,没等他反应过来,对着他就按下了快门,相机咔咔一阵响,“而且……”

    “药没跟上吧你。”项西对这种行为很不爽,把嘴里的烟往他面前一吐,烟掉进了他的咖啡杯里。

    “我一会儿就删掉,就是想让你看看,”方寅把相机转过来递到他眼前,“你看看,我以前就说过,你在镜头里特别有感觉,天生的。”

    项西扫了一眼,除了做展宏图那个假身份证时进过一次照相馆,他长这么大就没再正经拍过照片,上回看到自己的照片也是在方寅的相机里。

    大概是自己的照片看得太少,所以他总觉得相机里这个人不是他。

    阳光从右边斜着洒进店里,他叼着烟看着桌上的杯子,脸在阳光与阴影交界处,身后是虚化了的背景。

    脸上的说不上来该怎么形容反正就是不太痛快的表情在明暗光影之间让他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是不是?”方寅收回相机低头看着,“我这就删掉……你要吗?要的话我可以发给你。”

    “不要,删了吧。”项西说。

    “我跟我的助手一直在找人,我在公告牌那儿看了两天了,一直等不到,没想到今天会看到你,”方寅把相机放到一边,“小展,对这个你有兴趣吗?我跟拍你每天的生活……当然,这个是有报酬的。”

    “多少。”项西总算是听到一个他有兴趣的词。

    “一天五十,”方寅说,“要不要试一下?”

    “拍30天吗?”项西看着他。

    “这个标题叫30天,但周期肯定不止30天,当然,我也不会每天都跟着你,”方寅给他解释,“比如你今天不出门,在家睡觉,我肯定不拍,如果你今天要出门找工作,看房子,总之就是你有点儿什么事了,我就拍。”

    项西没说话,从方寅的烟盒里拿了根烟出来重新叼着,在心里盘算着这个事儿。

    一天五十这个价不知道方寅有没有坑他,但他不打算计较这个价格,如果不是现在他正努力控制着自己跟以前划清界限,他看不上这50块钱,不用给平叔上供,他随便干点儿什么一个月都不止1500块。

    但现在不同了,他十几年学来的那些本事全都得废掉,现在别说一天50,一天30他也会考虑。

    “钱我每天拍完都结给你,你什么都不耽误,你做你的事,我拍我的,不会影响你,”方寅说,“怎么样?”

    “你要什么时候开始,”项西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要上家里拍吗,上家里不行,我朋友家我不能随便带人进去。”

    “不用,不用拍你朋友家里,像你刚才出门找工作什么的,我拍就行。”方寅马上说。

    项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不会用我照片干点什么别的吧?”

    “不会,”方寅笑了起来,又掏了张名片出来给他,“我有自己的工作室,有专栏,你可以查查。”

    “那行吧,”项西拿过名片看了一眼,比以前那张高级了不少,不过字儿他认不全也懒得认,就看到方寅的名字在上头,“我出门就联系你?”

    “你号码告诉我,微信也加上,”方寅掏出手机,“咱们每天保持联系。”

    项西报了自己的号码,方寅按完之后拨了一下,然后俩人沉默了一会儿,方寅听了听自己手机,问:“通了啊,怎么没响?”

    “哦,”项西掏出手机,显示有电话进来,但手机不震不响跟调了静音似的,“响不响的得看这位爷的心情。”

    方寅拿出钱包,抽了一张一百的递给他:“今天也算上吧,你要同意了合作,今天这几张照片我就不删了,留着用。”

    “不是50吗?”项西接过钱收好了。

    “第一天嘛,希望能合作愉快。”方寅笑着说。

    程博衍买了面和排骨回家,平时他自己吃得很随意,杂豆粥都能早晚不变地吃上大半个月,但现在项西在,还是个病人,他就得换着点儿。

    一顿瘦肉面鸡蛋羹,一顿瘦肉粥鸡蛋羹,再一顿瘦肉面鸡蛋羹,再一顿瘦肉粥鸡蛋羹……

    今天看到有挺漂亮的排骨,就买了点儿,不用吃瘦肉面和粥了,他自己都有点儿感动。

    进门的时候看到项西坐在他电脑前,他挺意外的。

    他说过项西自己在家无聊了可以用他电脑,但自打小片片们暴露以后,项西就没再碰过他的电脑。

    “下班啦,”项西跳下椅子,跑过来接过他手上的袋子,往厨房边走边瞅了一眼,“排骨?排骨!排骨好,排骨妙,排骨美得我心嘭嘭跳……”

    “赶紧求婚。”程博衍说。

    项西笑着跑进了厨房,程博衍换了衣服往电脑上看了一眼,发现项西看的是个摄影工作室的官方博客。

    “你看这个?”程博衍问了一句。

    “嗯,我看看他们都拍点儿什么,”项西放了菜出来,指了指照片,“拍这个照片的,方寅,我认识他。”

    程博衍挑了挑眉毛:“你认识?”

    “我跟你说过吧,”项西嘿嘿笑了两声,“这人去赵家窑住过一阵儿,拍……不一样的人生,没拍完相机钱什么的都被偷了,就走了。”

    “你干的?”程博衍又问。

    “不是我,要换个人大概我就下手了,”项西坐到沙发上,“他老跟我聊天儿,我没好意思,不过要偷也就那几个人了,反正最后他相机在平叔手上,十来万呢,平叔居然没卖了换钱,算尊重艺术么。”

    程博衍笑笑没说话,项西按按脸上的创可贴:“上回你说我有想法,我说以前也有人这么说过,就是他。”

    “哦,”程博衍转过脸看了看屏幕上的照片,他不懂摄影,买了相机拍得最多的是工作时碰到的典型病例,不过这些照片看着倒是挺有感觉,构图明暗都让人看着舒服,就是内容有些说不上来,“这人专拍这种内容么。”

    “什么内容?”项西愣了愣。

    “不好形容,”程博衍想了想,“就什么惨拍什么,什么苦拍什么,流浪的,乞讨的,小偷,打黑工的……可能这些东西能让人心里有触动吧。”

    “大概……吧。”项西扯着嘴角笑了笑,他本来想告诉程博衍他答应了方寅拍照片的事儿,现在突然不想说了。

    感觉突然就明白方寅为什么会找了他来拍,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

    虽然还要去医院打针,但项西觉得自己身体已经算是好了,不痛不痒不发烧也不咳嗽的。

    昨天跟方寅聊那一会儿耽误了时间,他没来得及拿钱买手机,所以打算今天打完针买了手机继续找工作,或者找房子。

    出门之前他用老人机给方寅打了个电话,约了在昨天的公车站见面。

    虽然心里不舒服,钱他还是要挣的,何况只是拍几张照片。

    项西下车的时候,方寅拿着相机已经在等他了,见了他就先咔嚓了两张,然后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你这身衣服新买的吧?”

    “嗯。”项西应了一声。

    “旧的都扔了吗?”方寅问。

    “都没法穿了,”项西想起了他那身旧衣服,以及落在那上面的棍棒和拳脚,“干嘛?”

    “旧衣服比较有感觉,”方寅笑笑,“没事儿,你现在是要去买手机?”

    “先打针。”项西说,他每天都会差不多时间去打针,程博衍有时上厕所会到注射室来看看他,他不想让程博衍发现他没准时到。

    “先买手机吧,”方寅说,“这样我的时间比较好安排。”

    项西皱了皱眉,看着方寅的相机想了一会儿:“行吧。”

    医院附近没有卖手机的店,得去商业街那边,项西走到站牌前看了一会儿,倒是不远,坐公车大概四站地。

    在他看站牌的时候,方寅又对着他拍了几张,车来之前方寅接了两个电话,似乎都是在跟人约见面拍照的时间。

    项西啧了一声,这种看起来很高深做起来似乎又很简单的工作……这个30天到底要拍多少个人啊。

    公车来了,方寅跟着他上了车,这个时间刚过了上班高峰,车上人不多,项西在最后一排坐下了。

    “手机用成那样了才想着换?”方寅坐到他身边问。

    “不然呢。”项西说。

    “是不是经济紧张?”方寅又问。

    “这不废话呢么,”项西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手里拿着个像缩小版收音机一样的玩意儿,他抬抬下巴,“这什么?”

    “录音用的,”方寅让他看了看手里的东西,“不光要拍照,还会有一些文字的东西,这样故事才会完整。”

    “我的故事么?”项西想了想。

    “挣扎在黑暗边缘的少年的故事。”方寅说。

    项西把脸转开了,看着车窗外,方寅停了一会儿,拿起相机看了看又说:“你的故事。”

    项西冲他竖了竖中指。

    项西走进营业厅的时候,方寅跟在他身后,他没挑手机,直接到柜台问最便宜的是哪种。

    销售给他拿了个三百多的,还是个智能机,项西看了看,也没多问就,去交了钱拿着手机走出了营业厅。

    “换上卡吧。”方寅站在路边说。

    项西是打算上车了慢慢弄的,方寅这么一说,他只得在路边的树下把盒子拆了,拿出手机把卡换了上去,然后把那个破手机扔进了垃圾筒里。

    “扔掉了?”方寅在一边问。

    “啊,你要啊?”项西笑了笑,“你掏,我等你。”

    方寅这个拍照方式跟项西想像的不太一样,方寅说这是跟他的第一天,所以要找找感觉,让他不用管自己,忽远忽近地走着,时不时就拍两张。

    项西一开始觉得还成,时间长了就开始觉得有点儿心烦意乱了。

    特别是打针的时候,方寅觉得注射室里是日光灯,不合适拍照,非让他举着吊瓶到了外面的小花园里坐着时,项西老想把手里的头孢水袋子拍他脸上。

    “不是,你不是说不影响我么?”项西有些不耐烦地说,“我这儿都回血了,你真能折腾。”

    “为了效果,你知道一张看上去很随意的照片,拍的时候要打多少光吗?”方寅绕着他找角度,“我现在跟着你,就抓拍了,这样真实,快结束的时候我们再找场景拍几张。”

    “我都杵这儿五分钟了还抓拍呢?”项西啧了一声,“你到底要拍多少啊?用得上吗?”

    “当然不能全用,我每天拍完了回去还得整理,”方寅挥挥手,“你别跟我聊了,该干嘛干嘛。”

    项西举着药转身就往厕所走了过去:“我尿尿。”

    方寅没有跟到厕所,项西从厕所出来的时候他正在打电话,打完电话又跟回了注射室,跟项西隔着几排椅子坐下了。

    项西没理他,拿出手机把昨天记下的几个电话挨个打了一遍,问清人家招的是什么之后他都说自己有经验,卖内衣的他都说自己卖过。

    最后一家快餐店和一个服装店都让他第二天过去见个面。

    项西挂掉电话之后有点小兴奋,虽然不知道人家会不会要他,但总算是有机会了,还有俩。

    他打电话的时候方寅又拍了一会儿,然后给他买了点儿面包和牛奶,又把今天的钱给了他。

    “谢了。”项西接过钱收好,拿过面包啃了一口。

    “明天去面试?”方寅问。

    “嗯,”项西看了他一眼,“你也要跟着?你这进去一通拍我估计谁都不要我了吧?”

    “不进去,”方寅笑了笑,“我在外面。”

    “那行。”项西点点头,赶紧把这30天给拍完了,这才刚一天他都已经烦了。

    “你打针吧,我先回去整理照片了。”方寅收拾好相机。

    “晚安。”项西说。

    今天程博衍没过来,项西打完针之后去找了他,护士说他今天有病人手术,项西眼前立马浮现出程博衍手里拿着锤子钉子斧子正在干木工活的场面,一路乐着回去了。

    到了家他本来想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争取能拿下一份工作,但躺在床上却兴奋得怎么也睡不着,起来看了会儿电视,感觉困了,回床上一琢磨又兴奋了,于是又起来看电视。

    来回折腾到程博衍下班回来,他也没睡着一次。

    “出去吃点儿吧,”程博衍站在门口没换鞋,“我今天累了,不想做饭。”

    “累了还出去干嘛啊,”项西一拍胸口,“我来做。”

    “你做?”程博衍看着他,“你不是没生活所以没生活能力么?”

    “我现在有了。”项西笑着说。

    “那行吧,看你做的能不能比我做的难吃,”程博衍换鞋进了屋,又看了他两眼,“今儿是不是捡钱了啊?这么喜庆。”

    “我明天有两份工作要面试。”项西打了个响指。

    “是么?通知你了?”程博衍笑了笑。

    “嗯。”项西点点头,想再说点儿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了,如果面试成功了,他就该找地儿搬出去了吧。

    就不能再每天睡着又厚又弹的沙发床,不能每天在程博衍做早饭的声音里起床,不能在吃完超级没味儿的晚饭之后跟程博衍聊天儿……他突然就不兴奋了。

    有些舍不得。

    这种安稳而踏实的日子,过完了?

    第25章

    程博衍坐在客厅里,项西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他一直没进来看。

    虽说程博衍一直强调他除了洗手别的都不算洁癖,但就算是卫生习惯,项西也觉得他差不多能登顶独孤求败了。

    现在讲卫生独孤求败程博衍大师居然放任他眼里的不讲究之王项西一个人在厨房里做饭,没有全程监督,项西估计他是真累了。

    排骨被超市的人砍得太大块儿了,项西琢磨着给改改刀,在刀架上找了半天,看到一把平时不太用的刀,估计着是砍骨头的,于是拿过来,对着砧板上的排骨哐地一刀砍了下去。

    “哎!菩萨啊!”程博衍在客厅里终于出声了,“你在干嘛呢?排骨不是砍好了么?”

    “太大了,不好煮,”项西在里面又是哐地一刀,“我给改改刀。”

    “……哦,”程博衍在外面应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突然跳起来跑进了厨房,“你拿什么刀砍呢?”

    “砍骨头的刀啊,”项西晃晃手里的刀,“平时你不是用白把儿的那把么,那是片刀吧,这个我看你也不用,应该是……砍骨头的吧……是吧?”

    “我这儿没砍骨头的刀。”程博衍有些无语。

    “没有?”项西愣了,指着刀架,“片肉的,切青菜的,一样一把,这把不就是……”

    他一边说一边又看了看手里的刀,猛地发现刀中间有一小块已经卷刃了,他顿时感觉脸都红了:“哎?那这把是干嘛的啊?”

    “这把也是片肉的,刀把儿看着显脏,我就没怎么用,”程博衍也看到了刀刃,叹了口气,“放着吧。”

    “卷了。”项西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

    “手抓了肉又往头上摸!”程博衍一巴掌拍在他手上。

    “又不是故意的!”项西喊了一声,“我这不是把你刀弄坏了过意不去么。”

    “抹一脑袋猪油就过意得去了啊?”程博衍挥挥手,“行了放着吧,大块儿就大块儿吃,你反正需要补。”

    “那你说我现在是继续做饭还是先去洗个头?”项西把刀放好,看着他。

    “继续吧,洗干净手……算了,”程博衍走到洗手池旁边,“还是我来吧。”

    “我来,”项西迅速站到案板前抢占了地盘,“不砍骨头的话很简单了,你歇着吧,脸都黑了。”

    “油盐别搁错了,”程博衍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出了厨房,在客厅里又补了一句,“洗手。”

    “洗洗洗!”项西在洗手池里冲了冲手。

    这顿饭项西做得比程博衍要快得多,排骨粥,蚝油菠菜,还煎了两个鸡蛋。

    他把菜端出来的时候,程博衍挑了挑眉:“不错啊,还会煎蛋呢?”

    “嗯,这个煎蛋吧……”项西站在桌边,“这个鸡蛋吧,吃的时候有方法,就是吧……不要一口咬,你就拿筷子从上往下夹就行……”

    程博衍盯着煎蛋看了一会儿:“是不是煎糊了?”

    项西拿过椅子坐下,拿着筷子在盘子边上敲了敲:“其实……”

    “别敲碗。”程博衍坐下。

    “哦,”项西收回筷子,“其实吧,也没糊太多,跟地图似的。”

    程博衍没说话,把其中一个蛋夹起来翻了个面,然后就愣住了:“这还有没糊的地儿么?”

    “这个我吃,你吃那个,”项西赶紧把这个蛋夹到了自己碗里,“那个是地图。”

    “你也别吃了,糊成这样了吃了对身体不好。”程博衍站起来拿起了盘子。

    “哎别啊,”项西拦着他,“糊的地方不吃就行了,我煎了半天呢,要不你别吃了,我尝个味儿,我还没煎过蛋呢。”

    “哪儿糊都一样……”程博衍说了一半停下了,想了一会儿把煎蛋放回了桌上,把盘子里那个夹到了自己碗里,“就这一次。”

    “这么给面子?”项西坐下了,有些吃惊,“我以为要打一架才能留下这俩蛋呢。”

    “第一次做的,好歹尝尝。”程博衍笑了笑,挑了一筷子没糊的吃了。

    “怎么样?”项西很紧张地盯着他。

    “挺好的,意料之外。”程博衍点了点头,低头又吃了一口。

    “真的啊?”项西一挑眉毛乐了,马上也吃了一口,嚼了两下就停了,看着程博衍,“程大夫,你还真……给面子啊。”

    程博衍笑了起来:“咸点儿,洒盐了吧,是不是没撒匀?”

    项西又夹了一大块儿放进嘴里,然后叹了口气:“肯定撒匀了,你尝尝,全都一样咸……我吃着都咸,你吃得齁着了吧?”

    “没事儿,咸了喝粥。”程博衍说。

    “还是别吃了,焦咸焦咸的,”项西起身拿着两个碗进厨房,把蛋给倒进了垃圾堆里,“以后我练好了你再尝尝。”

    项西本来觉得自己这顿饭做得还成,结果蛋咸了不说还糊成那样,菠菜吃着牙碜,就排骨粥还凑合,但也是水米分离,排骨吃起来跟拨河似的。

    吃完饭他都不好意思让程博衍洗碗了:“我来洗吧,吃成这样真是挺伤感的。”

    “我洗,”程博衍把碗放进池子里,“洗碗我真信不过你。”

    “做饭以后也信不过了吧?”项西站在一边。

    “还成,我的菜是有形没味儿,你的菜吧味道还行。”程博衍笑着说。

    “我……去洗头吧,”项西叹了口气,“你还挺会安慰人的。”

    第二天要去面试的事,项西一晚上都没提,觉得没兴致了,最后还是程博衍问了他:“明天是打完针了去面试?”

    “嗯。”项西点点头。

    “要准备的东西准备了没?”程博衍又问。

    “准备?准备什么?”项西愣了愣。

    程博衍被他这一反问,也愣了愣:“不用准备么?”

    “就一个饭店和一个玩具推销的活儿,还用准备什么啊,去了问问聊聊,行就行不行就走人了,”项西笑笑,“再说我也没东西可准备,什么都没有,就一张身份证还是假的。”

    程博衍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项西没睡好,这一晚上都在琢磨这回工作能不能找着,找着以后又该怎么办,快天亮的时候才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程博衍已经出门了,桌上放着粥和包子,平时都只有粥,今天大概是因为他要面试,所以给他加了餐。

    项西洗漱完了拿起包子啃了一口,觉得挺暖的,桌上还放着两百块钱和一张字条,字条上有三行字,每行三个,他看了半天只看明白了最后三个,最后三个字写得特别工整,一笔一划的。

    打车去。

    对照着这三个字的样子,他差不多能猜出上面两行也是打车去,只是写得有些草,程博衍怕他看不懂……

    看着这几个字,项西乐了好半天,真难为程博衍了。

    去医院之前他给方寅打了个电话,方寅表示昨天打针的时候拍的照片效果很好,今天不用拍打针了,下午跟他一块儿去面试。

    打完针他没有马上走,去骨科转了转,程博衍在诊室里坐着,一个大叔大概是腰疼,胳膊撑桌上凑到程博衍脸跟前儿说着什么,嗓门儿挺大,程博衍一边往病历上写着,一边点头。

    项西没过去,站外面看了一会儿,感觉就这气势,大叔的口水都要跟着喷出来了,果然他喊了没多久,程博衍把口罩戴上了。

    项西乐了半天,走出医院的时候还在笑。

    不过一身白大褂戴着口罩的程博衍看着还挺帅的。

    项西在车站等了没多大一会儿,方寅的车就停到了路边的停车位上,他拿着炮筒下来了。

    “挺快,车刚过去一趟。”项西看着他。

    “我就在步行街那边,另一个跟拍,让我助手先跟着了,我得过来你这儿,”方寅笑着说,“你这边比较重要。”

    “哦。”项西应了一声,低头准备把手上吊针时贴着的小纱布扯掉。

    “慢点儿,”方寅迅速举起手里的相机对着他拍了两张,“好了。”

    “这也拍?”项西撕掉纱布,他看了看,按了挺长时间,针眼儿都看不清了。

    “嗯,刚打完吊针就得急着去见工,”方寅说,“挺心酸的。”

    “有什么心酸的,”项西啧了一声,“您这心没熟吧。”

    项西准备先去玩具推销那里,比饭店远,不过他觉得销售做起来比在饭店打杂要有意思些。

    虽然程博衍给他留了钱,但他研究过站牌之后还是决定坐公车过去,医院这边车不好打,公车差不多能到地方,走不了多远。

    车上人挺多的,项西站在靠近后车门的地方,没开两站地,他就看到了有俩人一左一右地站在了一个姑娘身边。

    “看着点儿你钱包,”项西转头对方寅低声说,“车上有小偷。”

    “嗯?”方寅愣了愣,但还是把包往身前拉了拉。

    下了车之后方寅才问他:“你看到小偷了?怎么看出来的?”

    “挺明显的。”项西说,顺着路往前走,这片都是旧居民楼,看不出哪儿像是有个卖玩具的厂。

    “怎么没想提醒一下别人呢?”方寅追问,“是认识的吗?”

    “我告诉你了,你怎么没提醒一下别人呢?你认识吗?”项西转过脸看着他,有些不耐烦,“我没那么高尚,你拍我不就是因为这些么,我要上手跟着去偷一把你是不是更喜欢?你先别跟我说话,我找地儿呢。”

    方寅还挺配合,不再说话,远远地跟着他。

    最后项西在一栋居民楼的一楼找到了这个玩具厂,不,严格说大概是个作坊?院子门口也没挂着牌子,不过项西确定就是这儿靠的也不是认牌子,是从开着的院门里看到院子里堆放着的玩具。

    “干嘛的?”一个女人门后突然出现,把门一掩,只缝了一条缝警惕地盯着他。

    “我……昨天打过电话,你让我过……”项西一看这阵式立马就不想进去了,跟做贼似的,比平叔那儿看着还要见不得人的感觉。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女人打断了,她突然探了半个脸出来瞪着项西身后:“带个记者来的?你干什么的!”

    项西愣了愣,回头就看到了在身后三十米远举着相机的方寅,没等再说话,女人把院门给甩上了。

    接着就听到了里面有些杂乱的声音,女人似乎是在跟什么人说着话,项西隐约听到了记者什么什么暗访什么的。

    他没多想,转身拔脚就跑,没跑出两步,就听到有人打开了院门,他回头瞅了一眼,一个只穿着长袖t恤也不知道是肌肉发达还是肥肉发达的男人拎着把铁锹冲了出来。

    他顾不上别的,顿时跑得跟拧了发条似的,脚跟别说打后脑勺,腿再长点儿没准都能打着眉毛了。

    方寅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他跑过身边的时候,方寅居然还举着相机对着他一路按着快门。

    “傻逼!”项西骂了一句,“跑啊!人说你来暗访的要他妈揍你了!”

    “什么?”方寅这才吓了一跳,抱着相机跟着他狂奔起来。

    俩人一直跑到大街上才停了下来,项西往路边一个商店门前的台阶上一坐,喘了半天:“操!不干了,你别跟着我了,钱我也不要了,赶紧走。”

    “喝点儿水,”方寅去买了瓶水递给他,抱着相机包也坐在了他身边,“你还跑得真快。”

    “不是我说,大摄影家,你这也太耽误我事儿了,”项西皱着眉,拿过水喝了两口,“你说我刚要是反应慢点儿,他出来一锹拍我脸上怎么办?”

    方寅笑了笑,半天没说话,低头看了一会儿相机上的照片,又突然拍了拍他的肩:“其实这几张很有感觉……这就是生活,各有不同,各自挣扎。”

    “挣扎在黑暗边缘倒霉催的少年找工作找到了非法窝点里结果让人给拍进了医院?”项西瞅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你是不是还挺兴奋的,多好的素材。”

    “小展,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拍这些东西吗?”方寅点了根烟叼着。

    “因为有人想看呗,”项西扯了扯自己都跑到鞋里去了的袜子,“谁都想知道别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越离得远越想看,活得越惨越离奇就越想看。”

    方寅沉默了一会儿,喷出一口烟:“小展啊,你没上学真可惜了。”

    “但这些东西看完了又怎么样呢?”项西系好鞋带,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腿,“看的人感叹一会儿,还有人这么惨啊,演的人该怎么活还是怎么活,对么?”

    “你自己没点儿什么别的想法吗?拍的过程中……”方寅跟着站了起来。

    “没有,”项西也拍拍他的肩,“我就为那一天50块,所以你最好在我还没彻底受不了之前拍完。”

    玩具销售没戏了,项西重新上了公车,去那个饭店,饭店倒不是黑窝点,就跟医院隔着三条街,但就是个没多大的快餐店,主营砂锅饭。

    跟以前大洼里路口总被平叔拖着不结账的那家快餐店规模差不多,项西走进去的时候居然有种熟悉的感觉。

    老板和老板娘两个人经营着,原来有个打下手的不干了,所以重新招人,挺急的。

    项西说了自己有工作经验,但没说是在风波庄,只说也是快餐店,要不人一问风波庄干完了的人怎么肯在这小店干,他该答不上来了。

    “这人行吧?”老板是个挺面善的胖子,跟他聊了几句,扭头问正在炒菜的老板娘,“看着挺干净利索的,比之前来的那个强。”

    “行,”老板娘看着跟老板是一型的,小一号,她面前三个小锅同时炒着菜,一边颠着锅一边打量了一下项西,“孩子你多大了,看着没成年呢?身份证看看。”

    “19了。”项西说,掏出了展宏图的身份证递给了老板。

    “嗯,宏图啊,”老板看了一眼,“你今天就开始吧,我们这儿缺人手,忙不过来了。”

    “啊?”项西愣了,他觉得自己虽然非常想马上找到工作先干着,但猛地这么快地就让他开始了,他突然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终于找着活儿干了!太好了!

    马上就要从程博衍那儿搬出来了……真不想干啊!

    两种想法在他脑子里拳打脚踢地来回折腾着,创可贴都快打掉了。

    “怎么?不行?工资1200,包两餐,这算是不错了。”老板说。

    “不是不行,”项西按了按创可贴解释着,“我还有点儿事要处理,我还没找到地方住呢,我还……我明天早上还有点事。”

    “可以先住在店里,我们后面有个阁楼,”老板娘炒好一锅,给客人拿过去之后又说,“你明天下午过来也行,但过了明天就不行了,我等不了,你也看到了,忙不过来。”

    项西从店里走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坐在路对面花坛边的方寅,正举着相机对着他拍。

    “怎么样?”方寅站起来等着他过了街,问了一句。

    “明天下午开始,我现在得去回去了,”项西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这折腾一大通都四点多了,他连午饭都还没吃,刚在店里闻着老板娘炒菜的味儿他肚子都叫上了,“你也休息吧,午饭都没吃呢。”

    “明天上午就开始?你不找地方住了么?”方寅问。

    “住店里,有个阁楼。”项西说,往公车站那边走过去。

    “就住阁楼里?”方寅跟着他,“条件不行吧?”

    “不要钱呢,”项西看了他一眼,笑了,“还想拍我找房子呢吧。”

    “没事儿,先拍拍你在这里的生活,”方寅说,“如果你觉得阁楼条件不好,我给你出三个月房租,你去租个房子。”

    “行啊,来套大三居。”项西打了个响指。

    “你原来想租什么样的,就租什么样的,”方寅笑笑,“怎么样?”

    “再说吧,我看情况。”项西其实对住在快餐店的阁楼里也不太情愿,想像中就好过不了,低矮阴暗的,他虽然没多少钱,但也没打算长住,还是要搬的。

    不过如果方寅愿意给他出三个月房租,他当然更愿意装模作样思考一下再答应下来。

    程博衍回到家的时候,项西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看到他进门,立马站了起来:“别换鞋。”

    “嗯?”程博衍抬着一条腿正要脱鞋,听了他这话,就没动。

    “今天我请你吃顿饭吧,”项西跑进书房里换了衣服,又跑了出来,“算是感谢你。”

    “怎么,工作成了?”程博衍看着他。

    “嗯,一个快餐店,做砂锅饭的,”项西点点头,走到门外,“明天上午我打完最后一针,拿点药就不用再跑医院了,跟老板说好了明天下午开始。”

    “明天?”程博衍扶着门愣了愣。

    “是啊,本来我想说再过两天,但是老板说特急缺人手才贴的招工,”项西抓抓头,小声说,“你不知道,我这情况找个工作实在不容易,我就想先干着吧,以后慢慢再看。”

    “晚上收工了还上我这住吧?”程博衍关上门,“你还没租房呢。”

    “租好了,”项西说,他没告诉程博衍他住店里阁楼,“明天我就……搬走了。”

    “……哦,那行吧,”程博衍走到电梯前站着,“那你好好干,有什么事儿可以给我打电话的。”

    “嗯,那肯定,我就认识你这么一个好人,”项西笑着说,俩人沉默地站了一会儿,项西揉揉鼻子问了一句,“咱是要下楼吗?”

    “是啊,你不说请我吃饭么?”程博衍说。

    “现在电梯是用意念控制了吗?”项西问,“发个功就自己上来了。”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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