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出魔入佛[上半部] 作者:柳明暗

    第2节

    一顿饭吃完,外殿又有小沙弥进来收拾食案。看见老方丈身前的食案,一众小沙弥都是一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急急收拾了东西出门。临走前,他们还特意打量了殿里的几个小沙弥两眼。

    偌大的一个后殿,就只剩下上首下座一老五小六人。

    老方丈看了下方的五个小沙弥一眼,说道:“我是清字辈清源,是这妙音寺里的方丈,你们都是净字辈的弟子,可称我为师叔。”

    这话说完,四个小沙弥一时间有些懵,师叔?老爷爷怎么就成了他们的师叔了?

    虽然想不明白,但见上头笑呵呵地看着他们的老方丈,还是叫道:“师叔。”

    老方丈笑着应了一声,然后伸手拿出一份卷宗。

    这一份卷宗本来不在老方丈左右,也不在老方丈袖底,但它真就那样凭空出现在老方丈手里,一下子就镇住了四个小沙弥。

    他们惊叹地盯着老方丈的手,眨眨眼睛又抬头看着老方丈,脸上一副好玩好玩的样子。

    老方丈眼睛越渐柔和,但声音却比刚才更为慎重一点,听得四个小沙弥不由自主地做得更笔直。

    “诸位师侄初初入寺,应该归入一堂。如今你们便来挑一挑吧。”

    莫名的,几个小沙弥都是一凛,觉得这个挑一挑很重要。

    老方丈暗自点头,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身体也没有什么动作,就那么伸手将那份卷宗往程涪的方向一递。这一递,居然就直接递到了程涪面前。

    程涪合十点头,双手接过那份卷宗。

    这份卷宗的纸张已经泛黄,但却还是光滑如初,甚至藏有淡淡的佛光。

    程涪低头,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这份卷宗。这一份卷宗看上去很厚,但实际上却只有十页。每一页上,都只有一个堂院名讳,但每一页也都沉甸甸的很有份量。

    每翻过一页,程涪就觉得自己的ji,ng神损耗了一小部分,但这种程度的损耗,完全没有被他放在眼内,他只是一心一意慢慢地往后翻。

    罗汉堂、般若堂、菩提院、戒律院……

    老方丈坐在上首,看着卷宗一页一页地翻过,就算已经证就菩提心,心湖清澄明净,灵台如镜,这个时候也不禁轻起涟漪。

    要知道,这卷宗,可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卷宗而已。它其实就和仙门的那个登天梯一个原理,越能走到后面,这潜力资质就越惊人。

    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妙音寺,居然也能出一个罕见的天才。

    果然不愧是能在皈依礼上碰见清恒上师的人!

    老方丈那边的动静程涪全没有在意,现在的他,虽然还是在翻着那份卷宗,但心神却已经不在这后殿里,而是被卷宗拉扯进了书页里。

    他站在卷宗里,天地上下十方有十个堂院虚影,每一个虚影又都有金光辉耀,梵音阵阵。

    可程涪就只是团团看了一圈,选定一个院堂,走入虚影的金光里。他这一选定,其他的九个堂院就又隐入虚空不见了。

    程涪也不奇怪,径直走到院堂前,抬头看了一眼最上方的牌匾,双手合十低头,这才推门而入。

    门后,是一片金光。

    老方丈却是看见,程涪将卷宗一页一页往后翻,翻到尽头,整个人就停住了,又等了一会儿,才见他伸手将卷宗又往回翻了一页,手指点上那页卷宗上。就见那页光滑的书页上,一道金光闪耀,金色的名讳一闪即逝。

    藏经阁啊……

    没想到,居然是藏经阁。

    程涪睁开眼睛,低头看了一眼,随手将卷宗合起,递给就坐在他旁边的那个小沙弥。

    程涪最后看了一眼那份卷宗,又坐回了蒲团上。

    原本那份十页的卷宗,在程涪选定之后,就只剩下九页。而程涪和老方丈都知道,那消失了的一页,就是藏经阁。

    那个小沙弥看了程涪一眼,鼓着脸将卷宗拿在手里,一页一页地翻开。前面三四页还好,但到了第六页开始,他的额头就开始沁出了汗珠。

    他停了下来,扭头看了程涪一眼,脸鼓得更大,回头伸手又往后翻了一页。豆大的汗珠一滴滴地滴落在灰色的僧衣上,很快就打shi了一大片。

    老方丈看着他,没有阻止。

    机缘,很多时候,还是要靠自己争取。

    他又往后翻了两页,终于停了下来。接着,又是一道金光闪过,金色的名讳刻录在卷宗上。

    舍利院。

    卷宗只剩下八页。

    后头的三个小沙弥虽然也很不服输,但也没能超过前面的两个,只能依次挑了药王院、忏悔堂和证道院。

    老方丈点点头,伸手一拿收回卷宗,点头正色道:“恭喜诸位叔侄入院。日后,还望诸位师侄持如覆薄冰心,行勇猛ji,ng进道。阿弥陀佛。”

    虽然不是很明白老方丈的话,但这些小沙弥还是合十低头,也跟着道:“阿弥陀佛。”

    这一日,程涪入院,藏经阁。

    第5章 就中转变岂无因

    占据了一阵座妙音山的妙音寺和天下的寺庙一样,分内外两寺。相比起向着凡俗传播佛学的外寺,内寺才是僧人修行参悟佛道的地方。但凡在内寺修行的僧人沙弥,都是像程涪一样经过皈依日仪式正式皈依的人。

    皈依日每五年一次,面向所有有情众生,但能正式皈依的,每寺每次最多不会超过二十人,最少的更是直接没有。所以在这妙音内寺修行的沙弥僧人并不多,而能入藏经阁的,也就更少了。

    这一次程涪入藏经阁,负责接引他的,是一个叫净音的沙弥。他比程涪大了十岁,是十年前那一次入选藏经阁的沙弥。

    或者是因为他在藏经阁里修行,比起同龄的沙弥来,眉宇间就多了几分沉静。

    他见了程涪,心里是高兴的。但就算是这样,他面上也总端着老僧人一样的平和,只有一双眼睛显得格外的明亮。

    虽然程涪一直没有回应,但他却还是介绍得特别用心。他领着程涪在藏经阁里转了一圈,引领他拜见藏经阁里的诸位师叔伯师叔伯祖,收领了好几本这些前辈僧人的手抄佛经。

    可别少看了这些手抄佛经!佛经,尤其是亲笔抄录的佛经,对于佛门弟子来说,才是重宝中的重宝。它们不仅仅记录着前辈的心得体悟,甚至还能成为护身至宝,有种种不可思议的威能。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前辈僧人都很看好程涪这个新进的小沙弥,只怕还不会拿出来呢。

    程涪一路乖巧安静,直到这一圈转完了,他才在面上带上一些疲倦。

    净音向来细致周到,见自家新进门的小师弟累了,想到今日这一遭忙活,又看了看小小的程涪,心下怪责自己粗心,连忙领着程涪回了他们静居的禅房。

    各个院堂的沙弥和僧人都有各自的禅院,所以程涪和净音是住一块儿的,不过因为藏经阁里的人太少,又考虑到他们日后各自的修行,就没有将他们安置在一个禅院,而是各自独居一院。不过为了方便照看程涪这个小师弟,净音特意将程涪的禅院安置在他禅院的隔壁。

    净音指着左侧种着一株菩提树的禅院道:“这里是我的禅院,你的,”他往右边转了一下,指着种了两株菩提树的禅院道,“就是这个。”

    “你我的禅院只在隔壁,近得很。有事也好相互照看。”

    程涪点头,又是双手一合,低头谢过净音。

    净音看着程涪脸上越来越浓的疲色,带着歉意地笑了一下,温声说道:“累了的话就先回去洗漱休息吧。就是明天别忘了起来做早课。”

    程涪点点头,转身推门入了自己的禅房。

    背对着程涪的净音没有看见,程涪那双黑白分明天真纯稚映照着整个世界的眼睛深处,一丝丝黑色的戾气似慢实快,疯狂蹿出,转眼间吞噬了整个世界,化作一片深邃幽暗的黑海。

    程涪走入禅院,径直往净房里去。净房里有木桶,木桶上端驾着一支竹筒,旁边的几案上放着一应洗漱用品,而那屏风上还放置了崭新的衣物。

    程涪拔开竹筒上的木塞,立刻就有飘着热气的清水流出,落入木桶里。程涪就那样站在氤氲的热气里,一动不动,几乎就是一个木楞楞的雕像。

    一直等到木桶装满了热水,他才终于又有了动静。

    就见他眨了眨眼睛,黑沉的死海没有波澜,没有情绪,兀自开始动作。

    等到他洗漱沐浴之后,程涪并没有往云房里走,而是转入了云房隔壁的静室里。

    他站在静室的中央,抬着头定定地望着静室上头那个紫木雕就的佛像。

    感激心?嗤!他会有这样的东西?

    程涪那双眼睛已经黑沉到完全吞噬了所有的光,所有的亮,扭曲得让人疯狂。他站在静室中央,身披僧袍,头顶戒疤,宝相庄严,但他整个人却更像是那无尽虚空中没有依着没有束缚一切随心随情的魔头。

    程涪放出被紧紧束缚的一身戾气,沉下心思在识海灵台里一寸寸地搜寻。

    一次又一次,一寸又一寸,终于,他找到了!

    程涪伸出手,往前一抓,一道金色的佛光落在掌心。

    他今天一切的不对劲,都是因为它!

    他睁开眼,低头看着这道佛光。他又是一伸手,一道黑色的魔气落入另一个手掌上,和那道佛光遥遥相对。

    但就算这佛光魔气互相对峙,却诡异地没有什么动静,各自安分地飘在程涪的两个手掌上。

    程涪盯着这佛光魔气,黑沉的右眼没有任何变化,左眼却渐渐生出一道金光。金光驱散满布的黑,换上耀目的金,最后一个闪烁,消失在瞳孔的最深处。

    程涪无知无觉,眼珠一转,盯着那道莫名出现的佛光,神识探入,转手一引。

    “天魔绝我,我便入佛!我作佛时,万魔哭嚎!”

    “天魔绝我,我便入佛!我作佛时,万魔哭嚎!”

    “天魔绝我,我便入佛!我作佛时,万魔哭嚎!”

    声音一遍遍响起,坚毅决绝。

    程涪听着这声音,心里有了答案。

    听闻佛家有宏愿一说,如今看来,不是虚言。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自己居然就在不经意间弄出了这么一个宏愿来。

    枉他还以为,不知是哪一个佛家的大能,在他身上动了手脚,要彻底将他渡化。

    程涪深知,就算他已经没有了皇甫成这个名字,就算他不再是天魔道的那个天圣魔君,但他还是他!他入佛道,不是为了其他,而是为了给自己千年修行要一个交代,要那个想要夺舍他的天魔付出代价。

    他求的是心的逍遥,是心的肆意,不需要再被佛门锁上一道枷锁。

    他绝不愿意自己又一次陷入一个窟窿里!

    程涪盯着那道佛光,双眼闪过漠然。但因为两个瞳孔的不同,这一道漠然,在左眼,是高高在上的不在意,在右眼,则是肆意玩弄的掌控。

    但这道佛光,虽然诞生得机缘巧合,却是出自他本心,与他最为相得适宜。有了它,他在这妙音寺里的修行,就会来得更加容易。

    而且,这佛光魔气,他或许能够走出一条最适合他自己的路……

    程涪最后一握手,佛光魔气统统被收摄入识海灵台,在灵台里划分左右,各占半天。

    现在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他绝不能真的被这佛门渡化了!

    程涪双眼闭合再睁开,金色黑色的眸色全部褪去,重又化作黑白分明。他眨了眨眼睛,最后看了身前的佛像一眼,上前净手捻香,将清香供至佛前。他自己转身在蒲团上坐下,面对佛像闭目入定,神游而去。

    直到有仆人送上晚膳,程涪才出了定,用了晚膳就回云房休息了。

    临睡之前,程涪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点起烛火,翻身下床,找到他今日放好的度牒。

    因为那道突然诞生扰乱他思维的佛光,他居然忘了一件事。

    程涪将度牒凑到烛火前,翻开度牒,一项一项快速掠过。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师从后面的那个名号上。

    清恒上师。

    明明他今日亲耳听见清恒上师跟他说,他们二人师徒缘尽,但这度牒上的记载,却根本没有更改。

    清恒上师忘了?程涪根本不用思考,直接否认。

    那么,那就是清恒上师故意的。

    摇曳的烛火下,程涪的眼波有那么一瞬间的闪烁。

    今日,确实是他欠了清恒上师的。

    将他接引入佛门,帮他出手清除灵台里的异种魔气,虽然师徒缘尽却还是愿意让他挂着他徒弟的名号……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算下来,程涪抿紧了唇,将度牒合起放好,重新回到床上躺下。

    他欠他确实很多,但这个中因果,日后都会有偿还的时候。至于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太弱了!

    第二日一早,晨钟响起,净音正要敲门,就见程涪梳洗完毕,换上簇新的僧袍和佛珠,推门出来。

    见了净音,程涪先往前一步,低头合十见礼。

    净音笑了笑,放缓了声音:“走吧,我们该去阁里了,各位师叔伯和师叔伯祖们都在等着我们呢。”

    程涪点头,伸手一引。净音笑了一下,点头当先走在前方。

    程涪跟上。

    这一日,程涪真正开始了他佛道上的修行。

    早课、早饭、值殿、午饭、值殿、晚课、晚饭、修行、休息。他的日子是他从来没有过的规律、沉闷日子。程涪很不习惯,但随着他对佛法开悟,修为增长实力提升,这不习惯也就没什么了,甚至开始渐渐沉浸其中。

    直到有一天,净音告诉他,阁里清笃师伯有客来访。

    第6章 今又得见今非昨(一)

    这日午后,净涪正在做着日常洒扫。

    他拿了一把大扫帚在手,一送一收,不慢也不快,就透着一股沉静安定。虽然那把大扫帚比起还是五头身的净涪来要高出足足一人,但因为净涪身上那股子沉静,便也没有半点违和。

    净涪手上动作不停,脚下也是应和着手上动作缓慢移动,一切看上去都是平静安然,但净涪识海灵台之上,却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样平静。

    最初,是那一片弥漫深沉的黑雾先有了动作。那黑雾像是被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刮起,飘飘扬扬着向着那一片金色所在扩散,就像是净涪尚未开始洒扫时的那一片青石地板上的尘埃,轻飘飘地落在那一片金色上。

    那一片金色先时并没有动作,黑雾见此,并不吃惊,也没有得寸进尺,而是自顾自按着自己的步伐,铺满了金色的表层,紧接着,那黑雾倏地一沉,就那样沉入了那片金色之中。

    金色被黑色的雾气一搅和,本来辉煌的灿金色就变成了暗金色,虽然不怎么难看,但看着就让人觉得不舒服。

    净涪停下手上动作,闭着眼睛细细体会了一阵。

    眼前这清清静静的禅定修行之所就变了天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沉黑沉的天空,天空之上,雷霆阵阵,又有噼噼啪啪的电龙来回游动,看着就很是恐怖。而他就站在云层下面,被一道避无可避的感知锁定,紧接着,天上雷龙劈落……

    雷过云消,雨过天晴之后,一道明亮光柱垂下,罩落在他的身上。耳边,又有曼妙天音奏起……

    净涪在光柱下站定不动,只是微微一笑,就见周身一道金光亮起,又有梵音隐隐,破开耳边缠绵的天音。

    等到净涪再度回神,却也只是手中扫帚那么一送一收的来回。

    只是那么一个来回之后,他脑海识海之中的那一片金光越盛,当然,那一片黑暗,也愈加沉暗。

    净涪心神不动,无喜无悲,只是那么来回洒扫着。

    他手中扫帚往里一收,识海里的那片金光便被黑雾附上,而当他手中扫帚往外一送,识海里的那片金光便是一震,破开黑雾牵动的种种欲念。这手中扫帚一送一收,便是他的修行。

    净音找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那样认真洒扫的净涪。

    他也没打扰净涪,打量了净涪一眼,就站在一边等着。

    净涪出了定境,停了手上动作,一手把持着大扫帚,一手竖起,向着净音微微一礼。

    净音回礼,道:“净涪师弟,清笃师伯有客来访,着你我前去见客。”

    净涪听了这话,侧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大扫帚,视线又在那一片尚未洒扫干净的空地上掠过。

    净音顺着净涪的视线扫过,也知道这次是打扰了净涪的功课,但他也没办法,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净涪。

    净涪迎着净音的视线,僵持一会儿,最后点点头。

    见净涪答应,净音心中欢喜,陪着净涪将手头的扫帚簸箕归置后,才领着他往清笃禅师的云房走去。

    一路走来,他还好心地给对来客一无所知的净涪普及来客资料。

    “……来的是天剑宗的陈朝真人……”

    “……这次,陈真人带了两个弟子过来。据说都是天之骄子,虽然年纪和师弟你差不了多少,可修行速度却比常人快了不少,现如今,都是炼气中期修为……和净涪师弟你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了……”

    “……清笃师伯身边的小沙弥告诉我,说这陈真人就是因为收着了两位好弟子特意来找清笃师伯炫耀的,所以,师弟你也别生气……”

    “能多见识见识道门中的天之骄子也是好的。”

    最后,净音在啰嗦了半天下了这么一个结论。

    净涪就跟在净音身后一步步走着,也安安静静地听着。

    天剑宗的陈朝,可是左天行的师父。当年左天行拜师之后,可是很得陈朝欢心。所以,这次跟着陈朝来这妙音寺藏经阁的,怕就有他一个。

    不过,据他所知,这陈朝,这个时候也就只有左天行一个弟子而已。那么,这突然冒出来的另一个弟子,是谁?

    净涪微低着头,眼睛开阖之间,已经隐隐有了答案,唇边慢慢地勾起一丝弧度。

    净音一路走在前面,对于身后的沉默半点不在意。本来,净涪师弟就生来不能言,后来入寺修行又选的闭口禅,能回应他才怪。

    两人一路来到清笃禅师的云房外头,门边,又有随侍着清笃禅师的两个小沙弥守着。

    见净音净涪两人过来,也不阻拦,一一见礼过后便拉了门请他们进去。

    看来是清笃禅师早有交代。

    净音净涪两人进来,云房里的声音立时就停了。

    他们两人也没抬头看人,只是低着头扫了一眼,便对着端坐在蒲团上的清笃禅师礼了一个佛礼。

    “师伯,弟子带了师弟过来了。”

    清笃禅师点头,扫了一眼净音净涪两人,指了自己身后的蒲团让他们坐了,才侧头看着就坐在他对面的那个青年道人,很有些得意地道:“来,净音净涪,见过这天剑宗的陈朝师叔。”

    清笃禅师虽然也是青年得道,但r_ou_身却是慈眉善目的白眉白须老人,如今长眉长须随着他的动作一抖一抖的,和凡俗里的老小孩很相像。

    净音领头,净涪随后,都是端眉肃目,向着陈朝真人正正经经行了一礼。

    陈朝真人也没在意清笃禅师的那点子小心眼,虽然面瘫冷漠惯了,可对着这两个后辈,还是尽力柔和了眼神声音,道:“起。”

    他伸出手,手上有两道剑光游曳,至光至大至正,堂堂皇皇。他屈指一弹,两道剑光分s,he而出,落在净音净涪两人胸前。

    清笃禅师见状,不由笑道:“你这下可真是舍得。”接着,他又侧头,转而对净音净涪两个道,“虽然我佛门有杀生戒律,但我佛门也有金刚怒目,你们且收下就是了。”

    清笃禅师作为两人师伯,既然他开了口,那么净音净涪两人,自然是受得的。

    两人一点头,将这两道剑光分别收了起来。

    收下这道剑光,净涪心里闪过一丝感慨。

    没想到,他也有这么一天……

    但这么一点感慨,也不过是窗外的那一片飘落的叶子,在他眼前落下了也就过去了,一丁点的痕迹也没有留下。在蒲团上坐下,净涪光明正大地看了陈朝那边,才又微微阖目,心神守一,静静听着禅房里的清笃禅师和陈朝闲话。

    没有出乎他的预料,坐在陈朝背后那两个蒲团上的,就是左天行和皇甫成。

    左天行虽然也安安稳稳地坐在陈朝身后,但除了听着陈朝和清笃两人闲话的那点心神之外,剩下的,都分给了两个人。一个,是刚进来的名为净涪的小和尚,一个,却是他那个自小和尚出现后又有点不一样的师弟皇甫成。

    关注皇甫成,自然是因为这个人和他上一辈子对峙的那个人不一样。性情不一,行事不一,为了探明其中究竟,也为了防范未然,他自然不能放心。

    而对净涪小和尚,也是一样的原因。在他那不算短的一生中,他从未听说过净涪这个名号。景浩界道魔佛三道并立,至他和皇甫成崛起以后,仙道有他,魔道就是皇甫成,但佛门,却始终未有一人能与他们相对而立,就是现在站在他们面前,后来也是佛门大能的净音罗汉,比起他和皇甫成来,还是差了一层。如果当年真有这么一个净涪小和尚,如何后来又不见他的影踪?甚至连他的名号也未曾听闻?

    而且,为何见到这个小和尚,他的心神,就,左天行面色不变,双手稳稳搭在双膝,就要比往日欢喜雀跃?就连这么些年一直纠缠不去的心魔,也比往日安静?

    左天行在那里迷惑不解,坐在他旁边的皇甫成却也瞪着系统界面里突然挑出来的任务不作声。

    可选任务,佛门佛子。

    一,结交。净涪沙弥佛性深厚,悟性高绝,当为佛门净字辈第一人。如能结交,日后必为一大臂助。

    二,灭杀。净涪沙弥佛性深厚,悟性高绝,当为佛门净字辈第一人,如若交恶,日后必为一大劲敌。

    净涪沙弥目前好感度:0。

    这个可选任务,就分别挂在系统主线任务成道和坠魔之后。因为他还没有选定主线任务,所以这个可选任务也还在那里闪烁不定。

    皇甫成瞪着那片闪烁着的标准楷体字,许久之后忍不住一阵猛戳系统那个客服按钮。

    尼玛,先给我解释清楚,这个净涪小沙弥是从哪里蹦出来的?!为什么我在原著里就没有见他出场过?!尼玛这真的是那部吗!!!

    第7章 今又得见今非昨(二)(小修)

    天外他化自在天上,天魔童子睁开双眼,目光垂落,穿透时间和空间,直直落在端坐蒲团面色严肃但实则内心已经开始抓狂了的皇甫成身上。

    他笑了笑,目光往周围一扫,见到净涪,心中不由一动。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只是眼底一道暗色流过,偌大一个景浩界就像是透明的,一道道信息在他眼前流过。

    天魔童子扯了扯唇角,便开始施施然查看。

    但还没有等他看出个究竟,坐在皇甫成身旁的左天行,以及身在千里之外的杨姝、苏千媚和袁媛四人头顶冲出道道浩大光柱。光柱往上勾连九重云霄,往下则勾通九层冥渊暗土,四道光柱撑立天地,就见天魔童子眼中的信息流一阵泯乱,紧接着就直接溃散开去。

    天魔童子措手不及,等到回神再要细看,景浩界已经被一片灰蒙蒙的混沌包裹,再也看不清楚了。

    天魔童子眼睛一眯,心下冷哼:“好一个天道,好一个世界支柱!”

    他自己心知,作为世界主角的左天行尚在,三位女主又各自安好,世界防守力量强悍,他要再出手就不可能不惊动旁人。

    早前他在这景浩界已经出了一次手,在景浩界天道那里已经有了不良记录,现在再要有动作,只怕就太引人注目了。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后手。

    他隐在袖袍里的白胖小手快速掐动,几个手印过后,他停了动作,重新闭目入定参悟。

    天外天最中央处,懒懒散散侧卧在长榻上的他化自在天魔主瞥了一眼天魔童子,百无聊赖甩开手,转又神游而去。

    天魔童子动作虽然隐蔽,但景浩界那边也不是没有反应。不知是不是因为天魔童子将整个景浩界天地本源祭献了一次,完成了一次灭世功果,使得这根本没有灵智的景浩界天道对他乃至他的一切反应过敏。

    如果天魔童子只是在最开始的时候cha手过一次也就罢了,毕竟那时候可谓是时间空间一片混乱,法则暴动,要动作也容易。但现在可不是那个时候了,更何况作为世界最重要支柱的左天行就在旁边,天道可谓是慎之又慎,宁可杀错绝不放过。所以这一次,皇甫成就悲剧了。

    深埋在景浩界九层冥渊暗土底层的业力不停翻滚,最后竟然顺着冥冥中的那一点牵引落在了皇甫成身上。

    当然,皇甫成和天魔童子虽然是两个个体,但究其本质,却是同一人。当年天魔童子派出化身灭世,业力找上他真是半点不冤枉。

    业力缠身,皇甫成本人修为太低,完全察觉不了。不过幸好,天魔童子对此早有准备,就算现在他已经沉入定境,也另有手段应对。

    就见皇甫成识海深处那一颗深黑色的珠子猛地一旋,珠子旁边隐隐现出一个白胖可爱的童子虚影。童子虚影始一出现,便抬手一招,才刚沾上皇甫成头上的那些业力便像是看见了猎物的猎人,兜头罩了过去。那童子虚影只是一笑,却没有半点动作,只由着那些业力缠上自己。

    天魔童子和景浩界天道的层次太高,饶是这么几度交手,可和皇甫成同坐一室的众人却都是一无所觉,当然,没有察觉并不代表什么也没有发现。

    清笃禅师停住话头,低头喝了一口茶水,抬头再看向陈朝真人,准备继续。但他的视线不经意间滑过就坐在陈朝真人身后的皇甫成,立刻就停住了,定定地看着他,不说话了。

    陈朝真人见状,不由也转头去看皇甫成。

    这一看,连他也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除了这两个人之外,云房里的左天行、净音乃至一直垂目静坐的净涪也都侧眼看去。

    比起云房里的其他人,净音到底还是生嫩太多。他就那样死盯着皇甫成,眉头皱得几成山峦,脸上慢慢透出不喜。

    皇甫成心下奇怪,迎着各人的视线一一回望过去,黑亮的眼睛干净而无辜。

    净涪的视线在皇甫成身上转了一圈,又大大方方地绕到左天行身上,才拉了拉净音的袖摆,继续垂目静坐。

    净音被净涪这么一提醒,才勉强收回了视线,也和净涪一样垂目静坐,心下默念佛号。

    清笃禅师又顺着刚才的话题说道了两句,接着就干脆地说起了禅,说到兴起的时候,清笃禅师还随手拿出一副木鱼,和着自己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轻轻敲动。

    这么一番动作下来,净音心中杂念渐去,竟渐至深入定境,循着清笃禅师的话语和规律的木鱼声指引,参悟其中妙理。

    而比净音更早的,是净涪和左天行。这个云房之中,四个小辈里,就只有皇甫成还在那里云里雾里,一直无法抓住那一点灵机,参悟其中玄妙。

    他看了看对面的净音净涪两个小沙弥,又转头看了看左天行,心里一哂,也不再执着,闭目静坐,ji,ng神却已经转入了系统界面里。

    不看不打紧,可一看,皇甫成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他他……他看到了什么?!

    左天行好感度:30。

    陈朝好感度:10。

    清笃禅师好感度:20。

    净涪沙弥好感度:5。

    净音沙弥好感度:50。

    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那么一眨眼,这好感度就统统跌到了负数?

    他升那么点好感度容易么他?这么一下子,他什么也没做,就统统会到了解放前,甚至比解放前还惨……

    皇甫成木滞地看着系统列表里的数据,简直不敢置信。

    好半日之后,他才回过神来,几乎将系统翻了个底朝天,才在系统最后一页找到了那项还在不断飙升的数据。

    业力:3000。

    业力:3100。

    业力:3200。

    ……

    业力?业力!

    皇甫成死命地瞪着每秒以百为单位向上飙升的数字,整个人都要疯了。他是杀了左天行还是灭世了,业力?呵呵……

    就算皇甫成将一双眼睛瞪脱了眶,也没能阻止那业力上的数字继续往上飙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直到最后,似乎连系统都没法再用数字去估量。

    业力:无边。

    呵呵,无边,呵呵……

    一直到最后净涪清醒,清笃禅师让净涪沏茶待客,皇甫成还是没能从这个巨大的打击中回过神,一直木愣愣的。

    虽然是第一次沏茶,但净涪的动作不紧不慢,不急不躁,平静淡定,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心情平和安定。就连木愣愣的皇甫成,也被净涪的动作吸引过去,渐渐的居然就入了神。

    等到茶香扑鼻,澄碧的茶水放在眼前,皇甫成才终于从净涪营造出来的那种境界中挣脱开来。虽然心头不停有预警响起,但皇甫成整个身体都极其放松,体内稀薄的灵气潺潺流动,识海平静安和,清净自在。

    连刚才差点崩溃的皇甫成都是这样,更别说刚才才听了半日禅的净音和左天行了。

    清笃禅师看着净涪将一壶煮好的茶水分盏奉上,对陈朝真人道:“来来来,尝尝我这位小师侄煮出来的茶。很不错的,你喝过就知道了。”

    这话说得,就像他先前喝过一样。

    陈朝真人看了清笃禅师一眼,又看了看沉眉继续给左天行皇甫成净音等人奉茶的净涪,点点头,居然双手捧着茶盏,氤氲的水汽蒸腾而上,竟然柔和了他向来冰冷的眉目,显出一份罕见的暖软安和。

    他轻啜一口茶水,嗯,茶水温度稍热,但入喉却显得熨烫舒适,连带着心头也变得暖热起来。

    他又啜饮了一口茶水,夸赞道:“心清,意净,不错!”

    清笃禅师也在捧着一杯茶水慢慢啜饮着,听了这话,得意得摇头晃脑。

    “哈,我就说不错嘛。”

    陈朝真人又看了清笃禅师一眼,道:“我近日略有所得,想与禅师你论证一二,不知可否?”

    清笃禅师仰头哈哈大笑,视线在陈朝真人身后的左天行皇甫成身上转了一圈,点头道:“当然当然。”

    陈朝真人全然没有介意清笃禅师的姿态,等到清笃禅师笑声歇下,他又继续道:“我看净音净涪不错,我这两个弟子也不用太麻烦了,就安排他们一起吧。”

    陈朝真人的话带着他一贯的冷气,但在场的众人又有哪个听不出他话里的那些关切爱护?

    饶是知道陈朝真人对自己已经跌到负数的好感度的皇甫成,也几乎眼眶一红。

    果然,主角的师父就是那样一个尽职尽责的剑修!

    也幸好他是这样的一个人。

    清笃禅师笑得长长的白眉都翘了起来,但他也并没有大包大揽答应下来,而是侧头看向他身后的净音净涪两人。

    净音笑了,点头道:“善。”

    净涪也已经睁开眼,他看了看不自觉带着点期盼地望着他的皇甫成,弯唇笑了,点头应下。

    嗯,我也很想再仔细地看一看你啊,‘皇甫成’。

    第8章 今又得见今非昨(三)

    净音净涪领着左天行皇甫成出去后,云房里就只剩下了清笃禅师和陈朝真人两人。

    陈朝真人不说话,清笃禅师似乎也没有开口的打算,整个云房,安静得似乎能够听见空中尘埃飘落在地的声音。

    这一场似是默契又像是对峙的沉默,终究还是陈朝真人落入下风。

    他随手将茶盏放在几案上,抬头看了清笃禅师一眼,难得放软了声音,道:“和尚,我的这两个徒弟就拜托了。”

    清笃禅师听着这久违的称呼,呵呵一笑,右手摸上自己光秃秃的头颅,却是叹道:“难啊难啊。”

    陈朝真人面不改色,连眉毛都是一动不动的。

    “你那大弟子,唉,虽然命途崎岖,但身有大运,只要心性不变,自然能够披荆斩棘,到达彼岸。”

    陈朝真人只光听着,半点回应也没有。

    清笃禅师却又道:“当然,目前他心境是有点问题,可老僧看着,那不是什么大问题。”

    “至于你那小弟子,嗯,”他想了好一会儿,最后脸皱成一团,苦恼至极,“不好说,不好说啊……”

    如果坐在这里的不是陈朝,只怕清笃禅师会干脆闭嘴,又或者是直接说用不可说之类的话来搪塞他。可这时候坐在这里的是陈朝,清笃禅师也就只能如实将他看到的都交代了来。

    清笃禅师自个儿苦恼了好半天,最后一扭头瞪着悠悠闲闲坐在那里的陈朝真人:“你这是故意来找老僧我的?”

    陈朝真人挪了一下身体,迎着清笃禅师的目光点头,干脆利落地说:“是。”

    清笃禅师气得连垂落的胡须都飘荡起来了,他哼哼了两声,最后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嘿嘿地笑了:“这一甲子,可就是我佛门先行一步了。”

    陈朝真人见他那副得意模样,细长冰冷的眼睛微微眯起:“呵,净音确实不错。”

    他也没提天资更高的净涪,单只是将净音拎了出来。

    清笃禅师被噎住了,他眼珠子一转,忽然盯住了陈朝真人,视线在他身上上下扫视了几个来回,最后问:“你眼睛没瞎吧?”

    陈朝真人连个眼角都没给他。

    清笃禅师不满地伸出手指敲了敲几案,视线直直地盯着陈朝真人:“你没看见这茶水?”

    光看净涪那泡茶的心境,就足以证明他的心性了。更何况,他还有宏愿在身。

    “你们可有查清他的来历?”

    陈朝真人也不和清笃禅师争辩,只将问题点了出来。

    是的,来历,这就是净涪最让诟病的地方。

    一个小小的出身平凡的孩童,就能立下宏愿,真当宏愿是谁家想种就能种的大白菜?真当天道是他的老母亲,每天没事干闲得就盯着他吃喝闲嗑?

    清笃禅师收起脸上所有表情,眼睛慈蔼宽和,他也没说什么,只是道:“这里是佛门。”

    或许许多佛门弟子修行确实尚未到家,佛心蒙尘,灵台混沌,无法淡看七情,为六欲所蔽,但我佛慈悲,普渡众生,这句话在景浩界的佛门从来都不是虚话。

    就因为太清楚这一点,所以当日满身魔气几乎走投无路的程涪才会选择踏入妙音寺,才会愿意在皈依日里进行皈依礼。

    陈朝真人也收起了所有表情,他点头,眼睛平静漠然:“所以,我才想让他们在这里暂留一段时间。”

    清笃禅师看着陈朝真人,最后,他闭眼合十,低唱一声:“阿弥陀佛。”

    这就是答应了?

    陈朝真人唇边有一丝微小笑纹扬起,最后又平静下来,他点头,郑重道:“一切就有劳大师了。”

    清笃禅师做出一个苦瓜脸,忍不住伸手将茶壶里最后的茶水倒入茶盏,一口饮尽,才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你可真是给和尚找了个大麻烦啊……”

    陈朝真人不说话了。这个时候,也是不说话最为合适。

    清笃禅师也没理会陈朝真人的沉默,他长叹一口气:“唉,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收徒的,几百年不收徒,这一收徒就收了两个大麻烦,现下还将老僧拖下水,早知如此,当年老僧就不应该找你搭话才对……”

    却说净涪和净音两人各领了皇甫成左天行两人回到自己的院子,又张罗着给他们两人安置铺盖等物,因不知道他们两人会在这妙音寺里待上多长时间,净音和净涪商量之后,还给他们准备了修炼所用的静室。

    皇甫成和左天行两人就坐在净涪院子里的那株菩提树下看着两师兄弟忙进忙出。

    不是他们不想帮忙,实在是帮不上。

    左天行坐了一阵,整个人也已经缓了回来。他打量着皇甫成,从头到脚,半点都不放过,神情还格外严肃。

    皇甫成简直是坐立不安,他扭捏了一会,两口将给他们准备的大白馒头吞吃入腹,抬眼看着左天行,“师兄,怎么了吗?”

    左天行看了他很久,除了那张仍旧稚嫩的脸,还是没找到半分日后天圣魔君的影子,如今迎着皇甫成奇怪的目光,只能摇头。

    皇甫成却不想就这样放过这个机会,他低下头,ji,ng致的小脸上带着几分委屈:“师兄,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什么?你和那位净音师兄都……”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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