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出魔入佛[上半部] 作者:柳明暗

    第27节

    灵山之上还有不少僧众沙弥在来往忙碌,见得清显禅师和净涪两人自山外而来,也不驱赶他们,只远远地冲着两人合十弯腰一礼,便继续忙碌。

    清显禅师和净涪一起还礼,随后清显禅师当先便向着那处石台躬身一拜,等净涪也礼拜过后,才继续与他解释。

    “这菩提树下的石台,是留给世尊的位置。到得明日法会开始之前,须得先请世尊驾临。”

    净涪看着那处空荡荡的石台,点了点头。

    “虽然自古至今千佛法会都已经举办了有近百次,世尊法驾从来未曾驾临,但我等却不能就此疏忽。”清显禅师叹了一声,又看了一眼那处石台,才将视线移向那一池白莲,“这池中莲花便是我等明日法座。”

    清显禅师说话间,忽然冲着那座莲池一招手,一朵小小的白莲花苞自莲jg脱落,飞入清显禅师张开的手掌之中。但见那花苞堪堪触及清显禅师的手指,花苞猛然一个颤动,竟就在清显禅师和净涪的眼前绽放开来。

    一品、两品、三品……

    直至花开十品,九品莲瓣金黄一品莲瓣却呈湛青色,他们面前的这一朵莲花才平静下来,飞落在清显禅师身前。

    清显禅师看着身前这一朵十品异色莲花,脸上只有浅浅的笑意,并无得意之色,他侧头对着净涪继续道,“这莲花显现出来的便是我如今的修持境界。净涪师侄,你也来试试?”

    净涪仔细看了一眼清显禅师身前的那一朵十品异色莲花,心中略略琢磨一番,便点了头,也往那座莲池招了招手。

    几乎是净涪抬手的那一刻,所有在场的僧众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往他这边望来。

    那莲池中又有一朵花苞自花jg脱落,飞到净涪身前。净涪伸出手指在莲花花苞上一点,就见莲花于瞬息间绽放。不过片刻,一朵花开六品的白莲便浮在了净涪身前。

    此刻正注意着净涪的天静寺僧众都看见了那一朵六品白莲,心中哪里还不明白净涪这个声名鹊起的小沙弥如今的境界?正因为明白,他们才更惊骇。

    这位净涪小沙弥如今不过才十二三岁,又出身分寺,竟然已经凝结了六颗舍利,何其了得?!

    难怪他能以沙弥的身份上得山顶参加千佛法会,而他们却只能坐在山腰山脚之下……

    一旁的清显禅师见了这一朵六品白莲,笑了一下,随手一挥,他身前的那一朵十品异色莲花倒飞而回,重新化作一朵白莲花苞cha入花jg之中。

    净涪见状,也将他的那朵六品白莲送了回去。

    送回莲花之后,清显禅师左右看了一眼,指了一个方位与净涪道:“明日法会,我妙音寺僧众坐的是那个位置。如今说来尚早,你明日跟紧我们就可以了。”

    净涪点了点头。

    清显禅师又和他略略说了一遍流程,便领着他回去了。

    回去路上,清显禅师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与他说道:“其实参加千佛法会的僧众不止有我们这些各寺入了修持之路的僧众,还会有凡俗僧众,但他们要参加千佛法会却很艰难。历届千佛法会上出现的凡俗僧众也不过百人,数量稀少得很,也不知道这一次千佛法会会不会有凡俗僧众出现……”

    清显禅师颇为感慨,净涪就在旁边静静地听,两人一路回了禅院。

    因为净涪还要沐浴净身,明日又要早起,清显禅师也不多留他,很快就打发他回了自己的小禅院。

    净涪入了屋,沐浴净身过后,便坐在佛龛前端坐凝神,他也不入定,就在佛前打坐禅定,清净心神神魂,等候着法会开始的钟声敲响。

    作者有话要说:第81章 法眼那儿小修了一下,亲们记得没错,那会儿净涪沙弥已经结成五颗舍利了。

    第91章 千佛法会(二)

    距离千佛法会仅剩一日,天静寺中僧众全都放下手中杂事,返回禅房中沐浴更衣,净心凝神,等待着法会开始的钟声敲响。然而谁都没有料想到,初初过了午时,原本干净晴朗的天空忽然风卷云动,浮云争相堆叠积压,很快就成了乌压压的一层。

    乌云遮天蔽日,狂风呼啸凄厉,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哔哔啵啵的雨点狂暴打下。

    不过转眼间,这天地便变换了一个模样。

    天静寺中本已入定的清字辈大和尚们在定中观照,神念交接间几番交谈,最后也都没有出定,只在定中观照诸天,涤荡神魂,清净灵台。

    这个时候,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在天静寺外约莫千里的地方,有一个年轻的凡俗僧人在这狂风暴雨中一步步艰难前行。纵使他的僧袍已经破旧,他的僧鞋裂开了几道裂口,他的佛珠已经沾满尘埃,但他还是三步一拜,五步一叩,无比虔诚地往天静寺的方向走。狂风推动了他的身体,暴雨打shi了他的僧袍,初春料峭的寒意让他的身体不住颤抖,但他的双眼始终沉稳安定,没有丝毫波动。

    暴雨自这日的未时开始,一直持续到了翌日凌晨小灵山上的钟声敲响才堪堪结束。是以净涪推门出屋的时候,只堪堪撞上了那各处弥漫的水汽,听见屋檐棱角流泻的潺潺水流声,却没有迎上那哔啵的大雨和呼啸的狂风。

    彼时天色犹暗,夜雾蒸腾,路上积水处处,净涪看了屋外一眼,回屋取了佛前的一盏青灯托在手上,迈步出了禅房,一路往小法堂走去。

    饶是今日举行法会,但早课还是需要完成的。

    净涪抵达法堂时,清笃清显两位禅师已经在蒲团上坐下了,他们的身前也各有一盏青灯幽幽明明地燃烧。

    净涪拜见过两位师长,又在自己的蒲团上落座,顺手将手上的那盏青灯放在木鱼旁边。

    清笃清显两位禅师受了他的礼,便也颌首还礼。

    净涪不过粗粗往两位禅师身上扫了一眼,便发现这两位师长与往日颇有不同。清笃禅师明显少了几分外露的活泼,而清显禅师却多了几分宽和。

    清笃清显两位禅师看见净涪,脸上也颇有几分赞赏。但他们却只端坐在蒲团上,专心地开始早课。

    早课结束后,天色还未曾大亮,只有朦朦胧胧的一片天光。清笃禅师听着小灵山上远远传来的钟声,低唱了一声佛号,拿起面前的那盏青灯,领着同样手托灯盏的清显禅师和净涪走出法堂,来到院子中等待。

    未过多久,禅院外又有一位位妙音寺的禅师带着灯盏前来相会。不过片刻,所有来自妙音寺的僧众便集齐了。

    诸位禅师各自低声见礼,又像当日出发前来天静寺那样列队而立,托着青灯依次往小灵山上走。

    妙音寺僧众一路走过,也曾遇到其他队列同样手托灯盏的僧众,但彼此之间并无相争相问之意,眼神不动,合行其道。

    此时山中尚有冷风,风中犹夹杂水汽,但诸位僧众手中的那盏青灯却都只静静燃烧,火芯明亮坚挺,并没有受到冷风水汽的影响。

    净涪微微低垂着头,目光注视着手中青灯,紧随在妙音寺僧众队列最后,一步步走上石阶,走过端坐在小灵山山腰各处的沙弥,一路到得小灵山山巅,站在了那株巨大的菩提树下。

    此时的小灵山和昨日净涪所见的空荡荡的小灵山相比极为不同。朦胧夜色中,静默了近百年的菩提树树冠舒展,中有道道金色、青色祥光洒落,点亮了整座小灵山。菩提树下那座仅有一个蒲团的石台如今以金银、琉璃、玻瓈合成,华贵非常。石台上那仅有的一个蒲团也有金光凝练,又有五彩流光流转不定,颇为不凡。

    菩提树左侧的莲花池中含苞莲花依旧,但莲花池池底却以金沙布地,莲池中的莲苞还有白气蒸腾,微妙香洁,很有几分极乐净土里的八宝功德池的模样。

    而昨日尚且空荡荡的菩提树右侧,如今架着一座钟塔。塔中悬挂一口大钟,钟身绘满梵文篆符,其中又有佛光流转,庄重华严。

    净涪扫过一眼,便低垂了眼睑,默然站立在妙音寺僧众之后,不再多看。

    及至参与法会的僧众齐集于此,法会时辰将至,钟塔旁站立的两位僧众向着天静寺主持清见禅师合十弯腰一拜,手拿钟锤,重重地敲响大钟。

    “当……当……当……”

    悠长的钟声自钟塔响起,远远传遍整个天静寺。天静寺寺门中驻守的沙弥听得钟声,双手合十向着小灵山的方向弯腰一拜,随即重重关上寺门,急急往小灵山的方向走。

    好不容易来到山脚的年轻凡俗僧人听见钟声,心中一紧,眼睛急得紧紧眯了一下,才低声唱了一声佛号,再不迟疑,迈步走上那长长的石阶。

    钟声之中,清见禅师领着这小灵山上的一众僧众向着莲池弯腰一拜。

    莲池上密密麻麻生长着的含苞白莲受了这一礼,齐齐自莲jg上脱落,向着这山顶上的诸位僧众飞去。

    属于净涪的那一朵含苞白莲飞至净涪身前,开作一朵六品白莲。净涪微微一笑,手中掐诀,结跏趺坐在这六品莲台之上。

    才在莲台上落座,净涪只觉一道清流自莲台流出,一路往上直入识海之中,直冲灵台。

    识海里佛身显化,手持一朵六品白莲,结跏趺坐。往日里净涪自觉还算清净的灵台更抖落一片微尘,映出一片通透灵境。

    净涪才在莲台上坐定,眉心之处一直久无动静的佛眼似乎眨了一眨,另一片比之刚才更加金碧辉煌、灵异神奇的世界就出现在净涪眼前。

    佛眼所见,这莲台之上的每一位禅师头上都有罗汉、菩萨、金刚、佛陀显化,身后虚空各有浮屠、灵山、宝塔林立,身前身下又有金花灵泉环绕,脑后更是一轮轮几可媲美天日的功德金轮转圜回环。

    而更耀眼更夺目的,还要数那株巨大古老的葱郁菩提树,那处金银彻就的石台,那石台之上的蒲团,那已经空荡得只留下莲jg莲叶的莲池,以及这一整座小灵山。

    如果不是净涪此刻就在这地,如果不是这绕着菩提树下石台环坐的各色不同的莲台,净涪几乎就要以为这里就是佛经记载中的极乐净土。

    佛门……

    净涪低垂着眉眼无声地在心底咀嚼着这两个字,手指慢慢捻动手中珠串。此时他的识海之处,占据半边识海的魔气已经极度压缩,只剩下一点无比漆黑的墨滴落在佛身手上。

    但净涪此时也无暇分身四顾,那钟塔上一下下响起的钟声荡开,振聋发聩,几乎能将人心上的杂念扫荡打杀,徒留一片清净。

    九九八十一道钟声响过,这小灵山山巅上寂无人声。众僧心神清净通透明澈,几乎能够听见晨风穿过菩提树时的沙沙叶动声,看见莲池里那滚圆莲叶划过水面留下的道道涟漪,甚至还能看见天地第一缕阳光破开云层落在菩提枝叶上的轨迹。

    时辰已到。

    清见禅师心中灵机触动,自然而然地往前伸出一手,他座下那诞育三颗莲子的十品金莲莲台飘出一道金色佛光。清见禅师屈指一弹,佛光化作一道金色光柱顺着清见禅师的力道直冲天际。

    随着这一道光柱直冲九天,那伫立在小灵山山巅上的钟塔里有僧众奏响佛音,也有僧众向着菩提树覆盖的地方遍洒天花。

    佛音天花之中,清见禅师向着菩提树下的石台重重一拜,沉声道:“景浩界天静寺主持清见,拜请我佛驾临法会。”

    清见禅师之后,这小灵山上一众僧众,包括山腰上的所有沙弥也都向着菩提树下那个石台的方向重重一拜,齐齐道:“景浩界清恒/……清笃/清显/……,拜请我佛驾临法会。”

    净涪也被这种气氛感染,向着那石台的方向拜倒,默然在心底祝祷:“景浩界净涪,拜请我佛驾临法会。”

    此时小灵山山脚下,不知什么时候走过山门走到这山路下的风尘仆仆的年轻凡俗僧众,听见这个传遍整个天静寺地域的声音,也是心中一动,不顾他身上shi硬的僧袍,不顾此时他脚下坚硬的石板,重重跪倒在地,结着血痂甚至还带着血丝的额头不减半点力道撞在他贴合的布满了紫红冻疮的手背上,声音嘶哑却极其虔诚地道:“景浩界恒真,拜请我佛驾临法会。”

    不知是巧合还是必然,他拜倒的方向,也正是那株菩提树下那个石台的方向。

    第92章 千佛法会(三)

    钟塔里的大钟钟声长鸣,通天彻底的佛光中,陡然接引下一片庄严佛土。极目望去,这金碧辉煌的巍巍佛土山峦起伏,河流滔滔,寺庙依山而建,钟灵琉秀,祥和安定,分明就是当年景浩界佛门大兴时候的模样。而那庄严佛土中,有一罗汉高坐莲台,座下簇拥着一众伽罗护法,左右又有八部天龙护持,其下左右又各有一列罗汉、金刚分座而坐,端的威严。

    罗汉法驾降临后,先领着一众罗汉、金刚向着菩提树下的那处石台躬身一拜,才各自落座于石台之下的空地上。

    清见禅师抬起头,先看了一眼上方依旧空荡荡的石台,转过视线看着莲台上的一众罗汉、金刚,推金山倒玉柱般恭敬拜倒在地:“弟子清见,拜见诸位祖师。”

    清见禅师之后,但凡上了这小灵山山巅的一众僧众都齐齐拜倒道:“弟子清恒/……/清笃/清显/……,拜见诸位祖师。”

    世尊不曾驾临千佛法会,他们确实很有几分失落,但景浩界历届千佛法会都是由一惊登临极乐净土的祖师主持,世尊从来不曾出面,他们倒也都已经习惯了。

    景浩界二代祖师慧真罗汉高坐莲台之上,向着下方看了一眼,从小灵山山巅到山腰,从山腰到远处的塔林,点头道:“开始吧。”

    清见禅师坐直身体,看了一眼旁边钟塔里的那两个年轻僧人。僧人点头无声应下,双手高高拉起钟锤,放任钟锤重重敲打在大钟上。

    “当……当……当……”

    钟声响遍群山,钟塔旁不知什么时候又站出了一位大和尚。他面向众僧站立,手指掐定佛印,口发狮子吼。

    吼声震荡十方。

    得闻吼声者,降魔伏怨,制诸外道,释已清净,心常安住,无碍解脱。

    吼声初歇,有天音奏响,又有天花洒落,天女凌空飞舞。

    千佛法会之初,该有狮子吼清净佛音。吼音之后,法会正式开始。该有诸位罗汉、金刚传授佛经,讲授微妙佛法。

    是以吼声平息,慧真罗汉顾盼左右,与众罗汉、金刚道:“诸位师弟,师兄我这就开始了。”

    这也是千佛法会的常例了,众罗汉、金刚齐齐点头:“慧真师兄请。”

    众罗汉、金刚自入得西天极乐净土,得见我佛后,这小千世界中的种种就全都抹去,无论早先辈分如何,明面上都已师兄弟相称。当然,若有一人能证就真如,成就菩萨、佛陀果位,那就另当别论。但可惜的是,他们景浩界中登临极乐净土的僧众数目不少,却全都只是罗汉、金刚,未曾有一人突破。故而现如今在这千佛法会上,还未曾有过例外。

    慧真罗汉点头,目光再一次扫过下方众弟子,手掐法诀,垂眸开讲:“吾于西方佛境中听阿难佛陀说法,得一佛经。诸弟子且细听。”

    他话音一落,空中天女隐去,佛音低落,同样渐渐消隐无迹,留下一片祥和清净地界。

    净涪心中一动,暂且将因慧真罗汉望过来的那一眼而生出的种种浮动心绪抚平,静听佛经。

    山下石阶之上,恒真僧人已经不再往前走,他盘膝端坐石阶之上,犹如置身菩提树下,合十静心听经。

    就连塔林里的圆微和尚,此时也都端坐在塔顶,远远面向这小灵山的方向垂眸听讲。

    小灵山上下也都默然肃穆,恭听佛经。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大众中。尔时外道有疑欲决迷大乘,行来至佛所,稽首恭重,合十指掌,问无我义:‘大丈夫是一切智,常说此身无我,若身无我,本性亦无,云何说有哀号戏笑憎爱两舌等事,当何所生,是我所疑,愿赐除断,如来所言,身与本性有无云何?’”

    说到此处,山巅之上端坐莲台的僧众无不心神一动,越更用心细听。而此时同样安坐在山腰各处的天静寺众僧众也都同样一个激灵,心中迷迷蒙蒙,却也牢记在心。

    慧真罗汉继续宣讲道:“佛言:‘外道谛听谛受,当为汝说。’……”

    这一篇《外道问圣大乘法无我义经》一众罗汉、金刚俱都已经在佛经听阿难佛陀宣讲过,此时听得慧真罗汉说来,各自对视一眼,几番交流下,心中各有计较。

    《外道问圣大乘法无我义经》着重分辨外道和佛门大乘法门、分别虚妄,端正大乘佛教修持。如今慧真罗汉在这千佛法会上宣讲此经,是想要在景浩界中拨乱反正?

    慧真罗汉并不曾在意这一众罗汉、金刚的诸般想法,他只将这篇不长的经文一字不差地一一宣讲。

    “外道言:‘云何梦相?云何幻化相?云何影像相?’”

    净涪忽而心神一动,继续聆听佛经。与他一般动静的,还有这小灵山上下一众看过那一小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僧众们。

    “佛言:‘幻化非相,空非执持,梦本体空,如阳焰故,影像无色,虚假不实,如是所见,乃至一切事皆如幻如化如梦如影,当如是见。……”

    这一段经文宣讲完毕,慧真罗汉手中佛印一变,告诫道:“愿尔等弟子闻得此经,能审谛观察,除断尔等疑网,作如是观,获住大乘,登临净土。南无阿弥陀佛!”

    清见禅师领着一众和尚恭敬拜谢,齐声应道:“弟子等恭领法旨。”

    慧真罗汉点点头,也不再多言,只端坐莲座,眼睑低垂,双目似闭非闭,高深莫测。

    坐在上首的诸罗汉、金刚摸不清慧真罗汉的心思,各自沉吟半响,还是按照早前准备,将佛经一一宣讲了结,并不曾再有任何动作。

    待到诸罗汉、金刚将各自准备的佛经宣讲完毕,这千佛法会就算是了结了一个环节,接下来本该继续下一个环节。但也正是这时候,本来应该端坐莲台扮演一个合格背景板的慧真罗汉忽然睁开双眼,两道金色佛光激荡,生生让钟塔旁那位准备狮子吼的和尚噎了一下,脸色涨得通红。

    “清见。”

    清见禅师先是一愣,连忙下得莲台,拜倒在地:“弟子在。”

    慧真罗汉将视线垂落,道:“山下来了一僧人,你且去将他领上山来,与他一座,令他听经罢。”

    清见禅师应了一声,亲下山去,将还在山下石阶处端坐的恒真僧人领了上来,也不让他自己往莲池上摘取莲台,而是亲自为他点化了一座一品白莲让他坐了。

    众目睽睽之下,恒真僧人落落大方地向着慧真罗汉叩首拜谢,又低声谢过清见禅师,这才在莲台上坐了。

    说来也巧,这恒真僧人所坐的位置,恰恰在净涪沙弥旁边。

    其实也不难理解,这小灵山山巅上的一众僧人里,只有净涪沙弥辈分最低、修为最浅,他坐的位置自然就离中央的那处石台最远。现如今突然出现,还被慧真罗汉突然叫了上来给了一个座位的这个恒真僧人不过一个凡俗僧人,修为全无,还不入各寺沙弥排行,岂不是比净涪还要不如?

    故而恒真僧人和净涪沙弥这两个垫底的,就这样被安置着坐在了一处。

    恒真僧人才刚刚坐定,便迎上了净涪的目光,他不由一愣。他一路随着清见禅师走上山,自然见过现在还只在山腰各处盘膝静坐的年轻沙弥。虽然他刚刚只是粗粗扫过一眼,但入目所见,莲台之上坐着的无不是僧人和尚,却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一个小沙弥。

    他还以为所有的小沙弥都只在下面,上不得山巅呢。

    恒真僧人心思聪敏,只是一个转念便知这坐在六品白莲上的小沙弥必定不简单,是以虽然不敢出声打扰佛会,也还是冲着净涪沙弥合十点头一礼。

    净涪还礼见过,收回目光,视线垂落在自家莲座上细白如瓷的莲瓣上,他手指慢慢地捻动指间的佛珠。

    不知是不是每一场千佛法会都是这样,但净涪觉得,今年这一场千佛法会特别的有趣儿。而这其中最特别的,莫过于如今最上首的那个慧真罗汉。

    景浩界佛门真正意义上的开辟之祖,天静寺二代祖师慧真罗汉,今日先是在这法会上居然宣讲了一篇《外道问圣大乘法无我义经》,后又无缘无故点了一位凡俗僧人上小灵山参加法会……

    “吧嗒吧嗒”佛珠一颗颗碰撞的声音被净涪压得极轻极细,又被净涪座下的六品白莲牢牢锁在莲台之上,只在净涪耳边细细碎碎地响起,并不曾打扰到隔壁。

    渐渐的,那缭乱得搅成一团团死结一样的思绪被净涪理出了一根线头。只要净涪拿着那根线头轻轻一扯,这一大团思绪就会被净涪解开一绳结。或许这一个绳结只是这一大团死结中一个极不起眼的小结,但只要解开它,就能找到一小段长绳。

    然而此时,千佛法会的第二个环节也要正式开始了。

    第93章 千佛法会(四)

    千佛法会第一环讲经,是由已经登临西天极乐净土的佛门前辈讲授西天流传经文。诸位前辈授经后,当有后辈受持经文,将前辈所授佛经抄写记录,故而这千佛法会的第二环也称受经。

    须知佛门经文非常微妙,即便都是同一篇经文同一个段落,由不同心境不同修为的僧众抄录下来,也都会有不同的理解,更会有不同的妙用。所以在很多时候,佛门僧众抄录下来的佛经也能当作镇邪降魔的无上法器。

    因此,千佛法会的第二环受经,并不仅仅是由天静寺挑选出来的某一位和尚或者沙弥将诸位佛门前辈在第一环所讲经文记录下来,而是由这小灵山山巅上的一众僧众抄写记录,一一整理过后,再分散至景浩界各寺藏经阁安放。

    是以当钟塔上的大钟敲响,坐于上首的慧真罗汉再次变换佛印,又开始宣讲《外道问圣大乘法无我义经》。

    小灵山山巅的僧众或闭目静听,或准备开始誊写。

    净涪将指间掐拿着的佛珠重新带回手腕上,正要开始誊写,却察觉到旁边递来的视线。他移过目光去,正迎上那恒真僧人的目光。他僵坐在莲台上,明明手足无措,面上却不漏一星半点,就连净涪察觉到他的目光看了过来,他也若无其事地冲着净涪点头笑了笑,便低垂下头,错开了视线去。

    净涪仔细地观察了一番,才挪开了目光。不过是一个衡量,他就拿定了主意。于是他再次解下手腕上的佛珠,闭目聆听那《外道问圣大乘法无我义经》。

    净涪听经渐至入神,也就不再注意那恒真僧人了。恒真僧人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小心地放松身体,也学着净涪的模样闭目听经。

    其实恒真僧人出身凡俗,虽然身无灵根,但也是自小剃度出家,潜心修行,更何况如今走遍万里山河,才入得天静寺,有缘参加千佛法会,心性修持比起一般的佛门弟子还要强上几分,理应不会如此局促才是。但无奈恒真僧人如今所在的地方乃是天下僧侣心目中的圣地天静寺,参加的是天下僧侣只在传闻中的佛门至高盛会千佛法会,法会上正在授经的是已经登临西方极乐净土的罗汉金刚,身旁与他一同参加法会听经的是佛门里首屈一指的大德高僧,这等规格、这等情况,那就是他平日里做梦也绝对梦不到的美景!如今他只是稍稍出格几分,已经算得上是很不错的了。

    幸而恒真僧人的心性修持、佛学境界都摆在那儿,不过是一会儿,他便完全沉浸在那《外道问圣大乘法无我义经》中所讲述的佛门妙理去了,完全忘了这身外的诸般琐事了。

    慧真罗汉宣讲《外道问圣大乘法无我义经》之所以会出乎一众罗汉金刚的意料,令他们惊讶莫名,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原因,其实就在于这经文中所描述的大乘佛法和景浩界佛门一贯修持的理论极其不符。

    早先就有言,景浩界佛门自初创开始,其核心理念归属于净土宗,主将虔诚信奉我佛,主旨便是一个“信”。除“信”之外,再无其他。然则这景浩界中,也只有他们这些已经登临了西方极乐净土,和极乐净土里的其他罗汉、金刚乃至菩萨佛陀交流过后,才明白佛门中除了“信”之外,还有太多太多其他妙法。而与其他妙法相比,“信”又差了太多。

    他们这些专注于“信”的僧侣,一路虔诚修持其实不算错,但因为当初二祖慧真罗汉得到的佛门传承本就不完整,兼之还有二祖本身的谋划,他们前方的路狭窄得仅能看见一道光。

    所以实际上所有出现在千佛法会上的罗汉金刚都心知肚明,现如今的他们甚至可以被称为小道,和外道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也正因如此,《外道问圣大乘法无我义经》这一篇完全可以算得上是景浩界佛门拨乱反正第一块基石的经文,对恒真僧人而言,就是那大旱之后久逢的救命甘霖。

    恒真僧人沉浸在经文妙理中,如饥似渴地汲取着经文中的微妙佛理。他在快速成长的同时,也不禁心生疑惑:什么才是大乘法呢?

    恒真僧人收获匪浅,净涪也不逞多让,更是远胜于他,就连这小灵山山巅上的一众禅师和尚,或许也比不上净涪这一次的收获。

    于佛门而言,净涪上一世的魔道修持乃至这一世的心魔修持统统都可以被归纳到外道。无论是上一世的天魔道修持还是这一世的心魔修持,净涪的境界都算不上浅薄低微。这些修行境界,如今都成了净涪叩问大乘佛法的敲门砖,成了净涪佛门修行道路上的一块块基石。

    单纯的一张白纸染上一种色彩或许很纯粹,但未免太过单薄,而若早已染上黑色的白纸再度翻转重新染上颜色,与之前相比,就会厚重许多。而现如今,净涪就是这样的情况。尤其是,他此刻并不仅仅只有他自己在努力。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净涪怀中安放着的那枚记载着一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贝叶禅经微微颤动,禅经表面更有一道道金色佛光流转。这样的动静其实不小,然而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修为最高的正在上方讲经的慧真罗汉和此刻距离净涪最近也应该最敏感的恒真僧人,却都没有察觉。照旧讲经的讲经,听经的听经,沉迷非常。

    净涪正听着这一段经文,说来也巧,慧真罗汉正又说到那一段“幻化非相,空非执持,梦本体空,如阳焰故,影像无色,虚假不实,如是所见,乃至一切事皆如幻如化如梦如影,当如是见”,心中正有所悟,忽然眼前一转,整个人又出现在了一群罗汉比丘之中。

    这群罗汉比丘最中央,坐了一尊佛陀,净涪定睛看去,正是世尊。而此时世尊正在授经说法。

    净涪心中一定,以为只是这一段经文讲述的佛理与这片贝叶禅经中记载的那一小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讲述的佛理相通,故而触动禅经,引他入座,便也没有多想,认真听经。

    这一听,净涪便再也没有心力去听那《外道问圣大乘法无我义经》了。他近乎是听着世尊将那一小段经文一个字一个字慢慢道来,又淡淡化开,晕染出一种经历百劫千生,六道流转磨练而觉性不坏的妙智慧。

    净涪只觉眼前一亮,紫色的无量智慧光在识海中颤动清鸣,竟有一股无与伦比的喜悦自心底涌出,让他欣喜若狂间不觉泪流满面。

    按说净涪听经之时忽然泪流满面本该极其怪异,必定惹人注目才是。但此刻听经之时,有着怪异异像的不仅仅是净涪一人。这小灵山山巅上密密麻麻坐满了禅师和尚,如今他们全都专心听经,又将经中讲述妙理与己身修持相印证,自然有人大彻大悟,茅塞顿开,也有人困惑丛生,瓶颈突起,故而手舞足蹈者有之,顿足慨叹者有之,嚎啕大哭者更有之。

    像净涪这样沉默着泪流满面的,也不过就是其中的一个罢了,完全能够说得上泯然众人,又有什么值得人注目?

    此时沉浸在微妙经文中的诸位禅师和尚乃至上首的罗汉金刚,就连那菩提树下空荡荡的石台上忽然亮起的金光也没注意到,更何况是净涪这一个小小的沙弥?

    一小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而已,不过寥寥百余字,世尊讲完也没花了多少功夫。待到这一小段经文讲完,净涪还沉浸在那大喜悦之中呢,就已经被送出禅经外了。

    待到净涪被送出禅经,那道在石台蒲团上升腾而起的金色佛光便也悄然无声地消失在那株巨大菩提树的枝叶间,没入一颗湛青的菩提子中,再也没有人能找到它的踪迹。

    慧真罗汉的这一篇《外道问圣大乘法无我义经》说完后,小灵山山巅上还是一片群魔乱舞的样子,往哪儿看都看不出往日诸位禅师和尚们的风度仪态。但上首石台下的一众罗汉金刚也不在意,只是垂目静坐,任由他们疯魔。

    待到一种禅师和尚们自己慢慢平静下来后,他们甚至来不及整理自己的仪态,伸手就着虚空快速比划。

    一道道金色佛光在他们指间流出,顺着他们比划的顺序凝成一个个闪烁的金色文字,又一个个的飞落在他们座下莲台的一瓣莲瓣上,列成一段段文字,继而成就一篇经文。

    他们伸手在那铺满文字的莲瓣上轻轻一揭,手上便多出了一本名为《外道问圣大乘法无我义经》的佛经。

    这般手段,让才从佛理中回过神来的恒真僧人看得瞠目结舌,只能看着座下的莲台发呆。

    他本以为,受经也就是一般意义上的抄录佛经而已,可万万没想到,原来这受经是这般受法。

    他可没有这般手法,该怎么办?

    正呆愣间,就见一位禅师捧着文房四宝穿过座座莲台来到了他的身前,低唱一声佛号后将手里的文房四宝递给了他。

    恒真僧人连连道谢,自去抄经不提。

    此时,净涪也已经将这一部《外道问圣大乘法无我义经》誊写完成,正将佛经拿在手上细细查看,见状,拿着眼角余光瞥了上首闭目静坐等待的慧真罗汉一眼。

    但也只一眼,净涪便收回了余光,也收起他手上的那部经文,静坐等待着下一位罗汉授经。

    因着剩余的罗汉金刚所授佛经不过平常,净涪也只是增添了自身积累,并没有太大的增进。倒是他身边的恒真僧人,几乎每一场受经结束后,都可以观察到他的进步。

    恒真的进步如此明显可怕,倒也很受小灵山山巅上的诸位禅师和尚待见,就连清笃和清显这些妙音寺的禅师,不时斜眼看着恒真的目光里都带着欣喜和欣赏。

    没办法,当年那八字警示还在耳边。景浩界大劫将临,他们佛门又得一位天赋出众的弟子,实在是件大好事,如何能不让他们欢喜?

    倒是净涪没闲暇关注这等闲事,他将自己第一次誊写的那部《外道问圣大乘法无我义经》收起,重新誊写了一部新的佛经夹杂在其他的佛经中交了上去。

    如此,千佛法会第二环结束。

    第94章 千佛法会(五)

    千佛法会的第二环受经结束,经文誊写完成后,就有僧人过来将这些经文收了上去,呈交给上首的慧真罗汉。

    因着这小灵山山巅上的禅师和尚数目庞大,这递交到慧真罗汉手上的佛经就多到足以堆成一座小山。但饶是如此,慧真罗汉还是一部一部仔细翻看查验过,才将它们转递给他邻座的罗汉。幸而这些罗汉都是修炼有成的僧侣,境界高深,单单查看这一堆佛经并没花费他们太多时间,不过一炷香左右,呈递上来的那些佛经就都已经被一一查验完毕。

    慧真罗汉看着这些在诸位罗汉金刚手里轮转了一遍最后又回到他面前的佛经,对着侍立在他旁边恭敬等候的一列天静寺僧人点了点头,道:“可以了,将它们送上去吧。”

    他这般说着,视线扫过这座下的一众徒子徒孙,却没再多说些什么。

    这些随侍的天静寺僧人恭敬点头,双手合十弯腰行了一个佛礼,各自捧起一堆佛经转过诸位罗汉金刚的法座,走到石台前,又恭恭敬敬地对着石台深深一拜,才将他们手上的那些佛经一一堆放到石台上的蒲团前方。

    等到所有佛经都被送上石台之后,钟声大鸣,檀香飘起,站在钟塔旁边的一位禅师在钟声中高唱一声佛号,拜请道:“请宝树验经。”

    别说坐在莲台上的净涪恒真和一众禅师和尚们,就连慧真等罗汉金刚也都转过身来,对着石台恭恭敬敬一拜,请道:“请宝树验经。”

    阵阵拜请声中,几乎将整座小灵山庇拢在自己树荫下的巨大菩提树无风自动,枝叶摇摆,还有道道佛光自菩提树上摇落,散落在石台上那一堆叠放整齐的佛经上。

    那堆佛经初初不过平常模样,但到得后来,却开始自行颤动,随即一点点金色佛光自佛经书页上、文字上飘起,受到召唤一样飞向菩提树。霎时间,整个小灵山山巅上佛光普照,恰似西天那终年佛光照耀无有暗夜栽满宝树的连绵佛土。

    虽然石台上的佛经都是一部部的堆叠在一起,那从佛经上飘出的点点佛光更是密密麻麻,但也不是看不出其中规律。

    虽然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但净涪仔细打量了一会,也摸透了个中的关键。

    那些佛经上飘出的佛光其实并不都是一样多少的,它们之间的差别不少。

    首先,佛光的多少,应该和佛经书页的材质有关。佛经书页的材质越好,这佛经上飘出的佛光就越多。想来也是,佛经的书页取自他们座下的莲台,而莲台的品质又是由他们各人的境界决定。本来境界越高,莲台的品质就越好,同样,佛经书页的材质也就越好。

    其次,这佛光的数量应该还和誊写经文的人各自对佛经经义的领悟有关。佛经中的经义越完备越深刻,这里头飘出来的佛光应该就越多越密。

    净涪扫了一眼那堆佛经,仰着头眯着眼望着那株佛光环绕的巨大菩提树,很有些漫不经心。

    完全不需要多费心思盘算,这里头垫底的两个人中,必定有一个净涪。

    藏下第一部 《外道问圣大乘法无我义经》换上一部没有花费他多少心力的经文,净涪并不心虚,也不后悔。就算这递交上去的佛经经文质量或许决定着此后一段时间妙音寺在佛门各寺中的地位也一样。

    这其中,并不仅仅是舍得不舍得一部经文的问题。

    净涪拿着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恒真僧人,又扫了一眼上首的慧真罗汉,视线焦点重又着落于那株菩提树上。

    如今佛门形势即将发生变化,他早前算定的布局或许统统都要作废,情形不明之前,这个中的度就要把握好。

    不能锋芒毕露,也不能流星一闪……

    净涪暗自分神,恒真僧人倒是专心致志地望着那株菩提树,眼中闪烁着虔诚的膜拜。

    很快,菩提树那边就有了变化。

    就见那一堆佛经中飘出的佛光渐渐变得稀少、微薄,最后更是彻底黯淡下去,而那株菩提树得了佛经中的佛光滋养,碧绿的树叶渐渐染上一层金黄,又有一朵朵闪烁着金色佛光的花苞在掩映的枝叶间探出头来,然后在短短的一段时间里,花开花落,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颗拇指大小流转着金色佛光的菩提子。

    微风吹过,带起一片清淡的幽香飞向这小灵山山巅上的每一位僧侣。

    但凡嗅到这一股幽香的僧侣,无论境界如何,心境修为如何,个人喜好如何,全都闪过一片沉醉之色,更有净涪旁边的恒真僧人,不过是沾了一下,竟就闭上眼去,面色欢喜至极,眼角泛泪,更是连连拜倒,嘴巴张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净涪也忍不住心中一荡,几乎是下意识地拍打着坐下的莲台,激起一层白光。白光扫荡,很快就将那股异香扫了出去,这样还不算完,这层白光还将那股异香隔绝在净涪周身三丈之外,绝不让它侵近净涪周身,再次动摇净涪心神。

    然而待到净涪稳定了心智,再观察场中诸位禅师和尚的时候,才惊愕地发现自己太大惊小怪了些。

    除他之外,净涪视线中所看见的所有人,竟然全都卸下了防备,放任自己沉浸在那一股异香之中,毫不作为。

    净涪不过错愕了一阵,趁着无人注意,飞快地调整了心情。然则要他像场上的其他人一样,净涪自问他自己是做不到的。因而他也并没有将那一层护持他的白光收起,而是安然地呆在白光之中,直到这一股异香彻底散去。

    异香散尽之时,山巅上的风彻底地停了下来,而也恰在这时,菩提树上那刚刚长成,密密麻麻挂在树枝上的菩提子陡然脱落树枝,向着四周弹s,he开去。甚至还有一些菩提子向着净涪的方向飞了过来。

    不,这些菩提子就是冲着净涪来的。

    莲座激荡起来的白光无法阻挡它们的靠近,净涪不禁坐直了身体,张开双手在空中接连点过。等到他收回手,他的手里已经抓了近三十颗菩提子。

    等到净涪收取了这些菩提子后,便再也没有菩提子飞向净涪了。虽然脱落的菩提子还有很多,但净涪这边确实是清净了。

    净涪低头扫了一眼手中抓着的菩提子,又抬起头去观察这场中的其他人。

    恒真僧人毕竟没有修为,动作错漏百出,现下只能低头在自己的莲台上一颗颗地捡起那些飞向他的菩提子。

    净涪看着,那数目约莫只有八九颗左右,不到十颗。

    如果单纯算数量的话,恒真僧人拿到的菩提子是最少的。可如果撇开修为不论,算上各种各样的因素,半途参加千佛法会的凡俗僧人恒真,能得到这个数目的菩提子,已经是很了不得了。

    如果换一个人来,大概一颗也得不到……

    净涪收回视线,又去看其他人。

    这株小灵山山巅上的菩提树过于巨大,菩提子的数目近乎海量,最起码,净涪是来不及数清这里几乎下雨一样的菩提子究竟有多少。但他也可以大体划分一下成数。

    得益于他现下这个最末的位置,整个小灵山山巅都在他的视野范围内,故此,这小灵山山巅上的每一位禅师和尚究竟得到了多少菩提子,净涪或许不能拿出一个确切的数字,但大体还是能够摸索出来的。

    待到这一阵菩提子雨下完,半天的时间又过去了,天空上那一轮明日已经落到了山的那边去,暮色渐渐升起,天色黯淡下去。然而到了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影响不到这一场千佛法会。净涪算了算,若按菩提子的总数来算,天静寺得到的菩提子数量最多,足足占据了所有菩提子的六成左右。

    剩下的四成里头,妙理寺占去了九分,妙音寺和妙潭寺相差不多,都是八分左右,妙空寺、妙安寺和妙定寺又各占去六分、五分和四分。

    至于恒真僧人手里头的那几颗,甚至连这些菩提子的零头都算不上,完全能够被抹去。

    净涪把玩着手里的这二十多颗滚圆碧绿的菩提子,渐渐出神。因着愣神,他木呆呆的视线直直地放在清笃禅师身上。

    清笃禅师以为净涪摸不着头脑,他也知道,这菩提子的事儿清显根本就没有和净涪提起过。

    千佛法会,它不仅仅是已经登临西天佛土的门中长辈重新降临此界传授经文、各寺庙禅师和尚辩经说法的法会。事实上,自六寺脱离天静寺自行立庙之后,它还是六寺展现自身实力,划分各寺经营地盘的一个盛会。

    其中衡量的标准,就是现下被他们握在手上的菩提子。

    各寺菩提子收获数量的多寡,就能够划分出各寺的实力层次。而事后各寺所占地域的重新划分,也就按照这个层次来。实力强盛的寺庙,它们能够拿到的地域就会相对庞大,而实力稍弱的寺庙,那地域就会相对缩小。

    地域对各寺庙的重要性,众人心知肚明,根本不需要多提半句。

    而与地域挂勾起来的菩提子,自然也是极其重要。但饶是菩提子如此重要,在此之前,清笃禅师和清显禅师等人却都不会特意跟净涪提起。

    无他,净涪还太小。

    虽然他确实拿到了参加千佛法会的资格,但净涪是净字辈的沙弥,还不需要到他出头。现如今他最重要的任务,也不是夺取更多的菩提子,而是尽量地汲取千佛法会中的养分,快速而健康地成长起来。

    到得那时,净涪才能成为他们妙音寺的顶梁柱,而他们也才能放心地到地下去。

    清笃禅师坐在莲台上,笑着吹了一下长眉,传音过去道:“你的菩提子要怎么处理?要炮制成茶籽吗?会不会太少了点?师伯我这里还有,你要不要拿一点?但一定要记得,炮制好了要先给师伯我尝一尝!……”

    净涪听得这话,不由一愣,渐渐地勾起了嘴角,笑了。

    第95章 千佛法会(六)

    眼见菩提树上所有的菩提子都被收取,候在钟塔旁边的僧人双手合十弯身一礼,又回过头去拉起钟锤,敲响大钟。

    净涪听着钟声,一边将手上的菩提子一颗颗收起,一边坐直了身体,等待着这千佛法会第三环的开始。忽然,他掐着菩提子的手指一顿,连带着身体都僵了一下。

    净涪低下头,眯着眼睛打量那颗正被他掐在手指里的菩提子。

    这一颗菩提子单就外表而言,和净涪手上握着的其他菩提子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形状大小,一样流转的金色佛光,一样的幽净清香。但净涪就是觉得,这一颗菩提子和那些菩提子不一样。

    至于哪里不一样,净涪将菩提子放入衣袖的暗袋中,等他回去之后再查看过就知道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净涪坐直了身体,上首的慧真罗汉已经开口了:“如此,你们这便开始吧。”

    清见禅师率众恭声应道:“弟子等恭领法旨。”

    千佛法会第三环,是谓论经。

    这一环中众僧论述的佛经并不仅仅局限于诸位罗汉金刚在第一环授经之时传授下来的经文。事实上,这小灵山山巅上参加这一场千佛法会的僧侣们,能自由挑选佛经。

    不拘长短,不论多寡,没有范围,甚至只要他们愿意,即便只是其中的一段、一句也可。但只有一点,论经的僧侣必须对他宣讲的这一部经文有他自己的见解领悟。唯有如此,才能触动菩提树,催生菩提子。

    清见禅师坐直了身体,看了清恒禅师一眼。清恒禅师点头,双手合十,慢慢抬起头来。

    随着他的动作,他座下莲台自人群中腾空飞出,飘落在诸位罗汉金刚座下。他先对着诸位罗汉金刚行了一个佛礼,随后转身面向众僧侣而坐,手结佛印,张口说经。

    见得清恒禅师出座,小灵山山巅上的所有僧侣俱都脸色一整,齐齐凝神细听,绝不错过只言片语。

    净涪端坐莲台,阖目静听。识海中佛身也闭上眼,手结阿弥陀不动根本印,任由清恒和尚的声音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地诵读经文,任由那佛经义理在他身边演化金莲宝树、佛陀罗汉,任由金莲宝树在识海中绽放生长、佛陀罗汉演化无边佛国净土,他自岿然不动。

    《过去庄严劫千佛名经》、《现在贤劫千佛名经》、《未来星宿劫千佛名经》……

    足足三部经文,清恒禅师不疾不徐一一道来。他脑后悬挂一轮功德金轮,身后虚空更有过去、现在、未来三佛身随着经文一一演化成形,指引着山上山下一众僧侣领悟三经微妙佛理。

    恒真僧人看了一眼清恒禅师脑后的功德光轮,只来得及在心中暗赞了一句,便迫不及待地沉沦在那静静流淌开去的佛法妙理之中。也幸好清恒禅师着意收敛控制,否则恒真僧人那本来就未曾显化的佛门功果就会印上清恒禅师的痕迹,情况严重的话,甚至还会引导着他不知不觉地走上清恒禅师的道路。

    而一旦到了那个程度的话,无论恒真僧人天资再如何出众,佛缘再如何深厚,都只能止步罗汉,未能成就正觉,证就菩萨果位。

    说经声中,坐在上首莲台上的一众罗汉金刚都有意无意地扫过坐在最后最远的净涪沙弥和恒真僧人,其中尤以慧真罗汉为最。

    净涪此时正沉入定境,并不以为意。至于恒真僧人,他或许知道,也或许不知道,此时也并未有什么忐忑不安的心思,而是如饥似渴地吸纳着佛经中的佛理。虽然因着他本身佛学根基太差,他能领悟的不过是皮毛,但他也没有放弃。

    听得懂的,他自然理解,那些听不懂的,他就一字一句全都牢牢刻记,以待日后。

    故此等到清恒禅师说完三经,归列入座,他才心满意足地睁开眼睛,目光炯炯地在这遍地僧侣中扫视,心里兴高采烈地猜测着下一位论经的佛门大德会是谁。

    净涪识海之中,佛身的身形深刻了几分。

    他满意地点点头,出了定境,扫了一眼上方菩提树上新长出来的老大一片菩提子,默然无语。

    清恒禅师之后,下一位出列上前的禅师,又是天静寺清字辈的和尚。他的佛学境界虽然比清恒禅师差了一个等级不止,但在在场一众僧侣中已经可以算是上等。所以就算他所演绎的佛经妙理不及清恒禅师清晰深刻,也很能给场上的禅师和尚一些别有的触动和启示。

    这一位禅师论经结束之后,菩提树上又挂了一片菩提子。

    千佛法会的这一环论经是参与佛会的所有僧侣都需要上场的,所以论到净涪的时候,时间又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十五日。而那株菩提树上,也厚实绵密地堆叠了一整片菩提子。那株菩提树上原本郁郁葱葱长得极盛极茂的菩提叶,此刻已经没有了踪影。一眼看上去,那株菩提树上就全都是菩提子,蔚为壮观。

    净涪抬头,看了一眼那株挂满了菩提子的菩提树,双手合十,微微闭上了眼睛。

    他座下的白莲莲台飞出,落在了慧真罗汉座前空地。

    净涪睁开眼睛,迎上慧真罗汉看着他的目光,双手合十弯腰一礼。

    慧真罗汉看着他行礼,也回了他一个稽首。

    净涪正要转过身去,就听慧真罗汉竟然开口问道:“妙音寺净涪沙弥?”

    这还是慧真罗汉自这第三环论经开始后第一次开口说话,也是历届千佛法会第二环结束以后有史以来第一次开口说话。

    须知,景浩界为仙佛显圣的小千世界,景浩界天道对仙佛在此界行动的限制不如末法世代的世界天道对仙佛行为限制那般严苛,但也很严密。慧真等一众已经登临西天佛土的罗汉金刚确实能够返回景浩界,但他们也必须谨言慎行,除了传经授经之外,不能再肆意cha手景浩界诸事。

    故而他们虽然修为强横,辈分高厚,威望深重,却从来都是袖手静观,不言也不语。

    而这一次,慧真罗汉却破了陈规。

    一时,这小灵山山巅上的所有僧侣尽皆侧目。

    净涪微微点了点头,安静地等待慧真罗汉的下一个动作。

    无论如何,这慧真罗汉不会在此时对他出手,甚至,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会动他一分一毫。

    所以,净涪此时的状态堪称轻松。

    慧真罗汉又问道:“你修持闭口禅?”

    净涪点了点头。

    这事情不是秘密,小灵山山巅上的一众僧侣都是知道的,也不意外。唯一感到错愕的,也就是半途cha入的恒真僧人了。

    他看着上面那个端坐六品白莲莲台的少年沙弥,完全无法猜测他要怎么论经。不怪他大惊小怪,他不过一介凡俗僧侣,还真不知道一个修持闭口禅的僧人要怎么跟人论经。难道是要破境?

    为了一次论经,破去自身修持,那未免也太可惜了吧?

    恒真僧人抬头看着净涪的背影,难得的皱起了眉。

    慧真罗汉也只是点了点头,道:“去吧。”

    他似乎就只是叫了净涪一声,问了他这么一句,便再无其他了。但在场的所有人,谁心底此时又没有急电一样转过千百个念头?

    不怪他们多想,慧真罗汉何许人也?景浩界佛门真正意义上的开山祖师,当年将整个景浩界打造成万里佛国的祖帝,更是景浩界孕育演化以来飞升第一人!这样的一个人,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背后都必然有着他的深意。他们又怎么能够疏忽对待?

    净涪又再一礼应下,才转过身来,面对一众僧侣。

    说实话,坐在这上头,往外望着那一位位禅师和尚,心头真有一番别样的滋味。

    净涪从来没有想过,他居然也会有这么一天。但他会有这么一天,他自己也不意外就是了。

    净涪视线扫过那一颗颗闪亮的光头,看过那些光头上密密麻麻的戒疤,心中平静如镜,眼底也无波无澜。

    他趺坐莲台之上,而双手成印趺坐莲台之上,眼睑似阖非阖,双唇紧闭不动,而空中有天音响起。

    天音初初不过丝丝缕缕,若隐若现,后来天音渐渐强盛壮大,竟然清晰明了地回响在众人耳边,落在众人心底,又在众人眼前带起一片幻影。

    座下一众僧侣心中齐齐一动,竟都没有挣扎后,放任自己的心神被拖入那一片幻影之中。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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