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出魔入佛[上半部] 作者:柳明暗

    第33节

    “只得一盏清水招待,还请小师父勿怪。”

    沈妙晴先将一盏温水送到净涪面前,接着才将另一盏温水递给了皇甫成。

    是的,就是温水,单单只有温热的清水,连茶叶都没有。

    皇甫成看着净涪面前的那杯温水,尴尬地想要开口说什么,但嘴巴张合着,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能说什么呢?他自己储物戒指里常备的灵茶茶叶连带着沈妙晴自己的那一份都在混沌之地的那会儿被用来交换疗伤丹药里,现下储物戒指里一片茶叶都没有,他又能说什么?

    “小师兄,请。”

    净涪倒是不介意,他对着皇甫成和沈妙晴合十点头无声一礼,伸手拿过温水,浅啜了一口,便放了下来。

    皇甫成此前说渴了,这会儿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渴了,自己捧着温水接连喝了好几杯。

    沈妙晴握着水壶,细心柔顺地给他续杯,垂首抬眼间,那似水一样的柔情随着眼波一起暗暗流转,就像那湖水下的暗流,仅能在偶尔的那么一霎那间窥见些许端倪。

    净涪坐在一旁,手指无声地摩挲着杯沿,悠悠然地看着。

    这般的情景,佛身和魔身也在识海里看着。佛身犹自可,和净涪一样安安静静地看着,但魔身却不然。他边看,还边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点评着。

    “嗯,这个眼神不错……多一分太过,少一分又太浅,如此这般刚刚好,不愧是沈妙晴……”

    净涪不置可否,皇甫成正喝水呢,视线不经意间瞥见净涪的表情,也不知怎么的,竟就觉得如坐针毡,整个人都不舒坦了。

    他手里拿着的空空如也的杯盏放下不是,不放也不是,一时间真是尴尬到不行,视线扫荡着四方,就是不去看净涪和沈妙晴。

    沈妙晴看着皇甫成这般模样,浅浅淡淡的愁绪染上细长眉梢,秀美容光更是黯淡了几分,看着就让人打自心底生出一种绵绵密密的疼痛。

    净涪扫了沈妙晴一眼,视线没有丝毫起伏,甚至什么都没有。

    沈妙晴实在是个伶俐人,她这副愁容不过是一闪即收,很快就端正了神色,袖手在一旁静坐。

    夜色渐暗,山寺中不知何处传来了鼓声,而药师佛前那一盏长明灯烛火也渐渐取代了天色,成为这殿中的光源。

    是该开始晚课的时候了。

    净涪向着皇甫成和沈妙晴无声一礼,从蒲团上起来,先来到佛前,拿出线香点燃,恭敬礼拜后将线香cha入香炉,这才缓步行至佛前的蒲团旁,盘膝坐下,又将蒲团侧近配备着的木鱼挪到身前,拿起木鱼槌子,一下下地敲响。

    皇甫成看着净涪背对着他的身影,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也许想了很多,又或许什么都没想,只是单纯地在发呆,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

    沈妙晴陪着皇甫成坐着,不敢作声,只能用眼神询问皇甫成。

    一直跟随在皇甫成身侧的沈妙晴清楚知道,现在看起来很好的皇甫成,事实上早已身心俱疲,不过就是靠着意志力在硬撑。他也不得不强撑,净音收了重伤昏死过去,沈妙晴修为太低,当不了什么大用。想要让他们三个人活下来,就只能他强撑着。

    皇甫成摇了摇头,也闭上了眼睛。

    不知是他错觉还是真有其事,在这一阵规律的木鱼声中,皇甫成也沉入了定境,定境之中,疲惫不堪的神魂终于放下了沉重的负担,慢慢地调整修养。

    沈妙晴看着皇甫成渐渐放松下来的面容,心里不自觉地松了口气,视线飘向认真敲着木鱼的净涪身上,眼神颇为怪异。

    这个叫净涪的小沙弥,真是让人难以捉摸……

    因他们此时在药王殿中,殿里又有一位重伤初愈的伤患,净涪这一日的晚课便选了《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殿中安静,唯得这木鱼声一下下响起,本应显得单薄,但皇甫成和沈妙晴却愣是在这木鱼声中觉出了厚重,仿佛除了他们身前的净涪之外,还有人和着净涪的节奏,随着他一起一下下敲响木鱼,又有人伴随着这木鱼声诵出《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药师王佛前的长明灯灯火渐渐升腾,殿中各处,不知何时生出一片琉璃光来,伴随着这一片琉璃光一起出现的,还有一阵幽幽渺渺的沁人心脾的清苦药香。

    琉璃佛光自大殿上方垂落,照定下方四人,自上而下涤荡着四人的r_ou_身,梳理众人体内的各处暗伤,而那清苦药香则沁入四人心脾,自内而外安抚四人神魂。

    沐浴在琉璃佛光中,呼吸着清苦的药香,沈妙晴忍不住转过脑袋去看刚刚睁开眼睛来的皇甫成,不敢打扰到净涪,便只传音询问道:“公子,这一位小师父是?”

    皇甫成的目光还是落在净涪身上,听见沈妙晴在问,他也就传音回道:“小师兄法号净涪,可是这一届竹海灵会的魁首。”

    他话语里的与有荣焉毫不掩饰,沈妙晴却听得心中一突,皱起了眉头。

    竹海灵会她知道,当日在混沌之地里,皇甫成就拿出了一枚竹令为他们取来了一处容身之地。她的兄长沈定也是在竹海灵会之中得了留影老祖青眼,被他收为唯一的几名弟子。但强如她兄长,当日也没能参加竹海灵会,只得了个陪同前往的资格,那现在这个竹海灵会魁首的净涪沙弥,到底会有多强?她的兄长能应对得来吗?

    沈妙晴忍不住为沈定担心,但皇甫成却没注意到,还在看着净涪的背影。

    沈妙晴咬了咬朱唇,看了皇甫成一眼,暂时放下了心绪。

    其实沈妙晴不知道,现下殿中的这副动静,并不全是净涪的功劳。或者说,他不过就是做了一个引子,将这山寺主人不经意间在这殿中留下的力量牵引出来而已。

    净涪不过是借用了清慈禅师的力量而已。

    山寺里,净涪还在一心一意地敲着木鱼,皇甫成沈妙晴连带着尚在昏睡的净音一起借助殿中琉璃佛光和清苦药香调理自己的身体,可山寺外的山道上,却响起了破空之声。

    须臾间,两道人影落在了山寺的山门前。

    其中一人相貌清俊,身形颀长,气度昂扬,举手投足带着隐隐的杀伐果断。如果撇去这个人的风度气场,单去验看他的五官面容,便能发现,这个青年和殿中坐在皇甫成身侧的沈妙晴很有几分相似。

    这人也不是别人,正是曾得净涪送出《天魔策》后又被留影老祖收为记名弟子的沈妙晴嫡亲兄长沈定。

    站在沈定身侧的,那个面容稍显y柔,身量也比沈定矮去半个头,但气度却并不比沈定差的少年,却是给沈定通风报信,引着沈定追在李昂身后寻来的江靖达。

    江靖达下得法器,抬起头打量了一会这黑暗中不显y暗的山寺,侧过头去问沈定:“沈师兄,他们大概就在这里面了。你要进去吗?”

    沈定此时眉头紧锁,心底有一种惶惶的不安盘旋,让他站在这山门前犹疑不决。

    这样的情形,在他开始修炼《天魔策》之后已经很少出现了。

    江靖达见沈定毫无反应,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样,不由得挑了一下眉毛,转过头去再细细查看眼前这座不算太大的寺庙。

    事实上,清慈禅师的这座山寺不算大。前前后后统共算起来,也就一个三进的院子。

    凭沈定和江靖达筑基期的眼力,这山寺里的大体情况自然瞒不过他们去,但那些雕刻供奉了佛陀菩萨以及各处禅院却是自动自发地升起一片琉璃光,温和无害地遮挡了他们的视线。

    江靖达细看了一阵,自以为明白,“这山寺是佛门某位大德禅师的道场,你我确实不好擅闯。”

    他顿了顿,建议道:“为免触怒这位大德禅师,沈师兄,我们二人还是依礼行事的好。”

    景浩界如今三门并立,或许彼此间都有些摩擦,暗处还会各自较劲,但明面上,佛道魔三门还是能维持一个和平局面的。

    如果江靖达和沈定依礼行事,无论如何,在这山寺里静修的这位佛门大德就不能轻易对他们动手。就像这一次,即便是在莫国这归属于佛门妙音寺统辖的地界里,哪怕沈定对出身妙音寺的净音沙弥出手,只要有一个充足的理由,只要净音性命犹在,驻守在莫国中的妙音寺清字辈长老就不能对沈定出手。要找回场子,就得妙音寺同为净字辈的沙弥来。

    相反,如果这时候蒋靖达和沈定胆敢擅闯这道场,哪怕那位佛门大德亲自出手将他们废了,天魔宗和心魔宗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沈定没有理会江靖达,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这座山寺,脸色y沉莫测,最后从牙缝中钻出几个字。

    “我、们、回、去。”

    第117章 净音醒来

    “我们回去。”

    江靖达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转过头去死死地盯着沈定,沈定却没理会他,拂袖上了自己的法器,驾着法器远远遁去。

    回去?也不知道是谁在得知他妹妹的消息后便急急地跟了他来?是谁在见到沈妙晴毫发无损之后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又是谁见那个小沙弥要带走沈妙晴便直接狠下杀手?

    他分明就是那样的一个人,现下也明明找到了他妹妹的所在,却愣是停在了门外,还过门不入,调头就走!

    他真的是认真的么?

    独留下江靖达一人,在稍凉的夜风中木然愣神。

    沈定的气息快速远去,没有再回头的迹象。

    江靖达简直难以置信,这居然是真的?沈定他居然真的抛下了他那个妹妹?说好的要将妹妹带回来的呢?

    等到沈定的气息彻底远去,江靖达又转过头去,眯着眼睛探究地望着山寺最中央那一处亮着烛火的大殿,似乎要穿破阻挡视线的琉璃佛光,看见那大殿中端坐的人影。

    让沈定不战而退的,到底是这山寺道场的主人,还是出现在这山寺里的某个人?

    江靖达想了好一会儿没得到个答案,索性也就不想了,招出自己的法器也腾空离去。

    一遍《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敲完,净涪拿着木鱼槌子的手腕一挽,木鱼槌子在空中扬出一个漂亮的弧度,顺势又一次落在木鱼上,又是一遍《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敲响。

    待到晚课结束,净涪将木鱼槌子连带着木鱼一起重新安置在蒲团一侧,站起身,对着上首的佛像恭敬礼拜。他才刚站直身体,正要转身,便听得一个熟悉的干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师……师弟?”

    净涪转过身循着声音看去,就见原本昏睡在软榻上的净音已经睁开了眼睛,正带了些迷茫的看着他。

    可见是还没有彻底清醒。

    净涪笑了一下,向着净音点了点头,又走了过去,仔细探看一番。

    见得净涪笑了,又见净音终于醒来,皇甫成狠狠地松了一口气,也笑着凑上前去,道:“净音师兄,你醒了。”

    看见皇甫成的脸,又看见站在皇甫成身后也跟着凑了过来去捏捏糯糯不敢出声的沈妙晴,净音眨了眨眼睛,从初醒的迷茫中走出,想起前事,又是没好气地冲着皇甫成冷冷地哼了一声。

    “死不了。”

    他转过头去,不去看皇甫成瞬间黯淡了几分的脸色,只问净涪道:“小师弟,怎么是你出来了?”

    净涪检查过净音的身体,确认他的伤势已经彻底痊愈,就连神魂也都是圆满透亮,便放下净音的手腕,除了抬起一双眼睛看着净音外,再无言语。

    净音就是那么一问,也不是一定就得有个答案,皇甫成是知道净涪修的闭口禅,不说话才是常态,但沈妙晴却是不知道的。但她眨了眨眼,回想着净涪沙弥出现之后的种种,才想起她还真是没有听过这个沙弥说出一个字。

    她对佛门修持的种种法门不了解,不知道闭口禅,但也聪明的不好奇,不去探究这个问题。

    她往皇甫成身后躲了躲。

    净音也懒得去和沈妙晴计较,他只抓住净涪,将沈定、李昂和江靖达三人的消息与净涪一一详细道来。

    其中,尤以沈定和李昂最为详尽。

    因为净音是真真切切和这两个人交过手的,至于最后那个江靖达,净音不大清楚,只是一笔带过。

    “……天魔宗的沈定魔功很有火候,手段繁多且隐秘,虽然只有筑基中期的修为,但真要拼命的话,我估量着,应该能够顶得上一个筑基大完满的修士。师弟当谨慎。”

    虽然净音和净涪是在商量着对付她的嫡亲兄长,但这会儿听着净音和净涪的讨论,又见他们的态度极为慎重,沈妙晴心底还是不免升起些骄傲来。

    她隐蔽地挺了挺脊梁。

    净音和净涪谁都没有理会沈妙晴。说完沈定后,净音又跟净涪提起李昂。

    “论修为,李昂他比起沈定是差了一筹,只得筑基前期,手段也多有不及,但李昂出身心魔道,比起沈定来,他的手段又更诡异些。”

    最后,净音总结道:“这三人都不是易于之辈。”他停得一下,才询问似道,“这一回不如还由我出面,师弟你且作压阵?”

    净涪看了看净音,见净音面上隐隐露出的战意,便点了点头,应了净音的话,只替净音压阵。

    见净涪应下,净音松了一口气,身体也随之放松些许。

    将此事议定之后,净音扫了一眼皇甫成和被他挡在身后的低着头看似恭顺的沈妙晴,又冷哼了一声,从软榻上坐起,站起身来。

    皇甫成见状,不在意净音冷脸,对着净音深深一揖,正色道:“师弟多谢净音师兄出手相救。”

    至于其他的,他也没再提,毕竟大恩不言谢,这里头细说起来就是一场乌龙。总而言之,都是皇甫成欠了净音的。

    净音毫不避让地受了皇甫成这一礼,等到皇甫成站直了身体后,他冷冷提醒一句:“这件事,皇甫师弟想好了要怎么收场了吗?”

    皇甫成低头,默然无语。

    沈妙晴悄悄抬起头来看了皇甫成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净音只扔下这一句话,再也没去理会皇甫成,而是和净涪交代一声,独自转到了侧殿。

    净涪看了那边低着头的皇甫成和沈妙晴,视线不可察觉地在沈妙晴身上停了那么一下,又如鸟过长空一样,曼妙地滑了过去。

    净音很快就从侧殿转了回来,看样子,他已经沐浴过了。

    净涪闭目坐在殿中一处蒲团上,临近点有烛火,再不远处又有一炉檀香燃起,朦胧火光环护,又有烟雾蒸腾缭绕,竟然硬生生将净涪与这万丈红尘分割开,为他辟出一个清净之地。

    净音看着净涪,微微叹了一口气,来到佛前的蒲团上坐下。他也不去拿蒲团近侧的木鱼,只将自己手腕上的佛珠褪下,拿在手里。

    他微闭了眼睛,低声诵读《佛说阿弥陀经》,手里的佛珠一下下捻动。佛珠清脆的碰撞声伴随着净音低沉却清晰的诵经声,在这漆黑的夜,这安静的大殿里,并不显得刺耳,反而令人悠然生出一种空远之感。

    净涪并不意外净音会在第一时间补上今天的晚课,他虽闭目静坐,却并没有进入定境,这地儿虽是他们妙音寺一个长辈的道场,却不是一个能让他安心入定的地方。现在的他其实处于一种似醒非醒似睡非睡的微妙状态之中。

    在这样的状态里,净涪能够完美地掌控自己的身体,能够清晰地观看每时每刻闪过脑海的每一个想法,每一个心念。

    他的感知被放至最大,感应着天地,感应着万物,也感应着己身。

    以己身呼应天地,以己身应和万物,不知什么时候,净涪的气息消失在了这座大殿中。

    说消失其实不对,因为这殿里的三个人,谁也没有察觉到净涪的气息隐去。然而,这大殿里是真的没有了净涪的气息,就像他从来没有在这里出现过一样。

    净涪的气息消失了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接着就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中。他的气息消失又出现衔接得非常紧密,似乎中间毫无形迹的那一段时间根本不存在。

    用皇甫成的话来说的话,那就该是,那段时间简直像是被某个剪辑师拿着视频剪辑器剪掉了的那一部分空白时间一样。

    净涪睁开眼睛,看了大殿一眼,见净音、皇甫成和沈妙晴都是一无所觉,眯了眯眼睛,便又重新闭上眼去。

    殿中的三人没有察觉到这一段缺失了的时间里经历的事情,但远在天外天上静观红尘又几乎时刻关注着皇甫成的天魔童子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他化自在天上的天魔童子低下视线,第一次正视这位在景浩界有佛子之称现在又慢慢被压了下去的佛门小沙弥,心中念头急转,到最后却都被镇压下去。

    这个净涪小沙弥背后站着佛门世尊阿弥陀佛,轻易动不得,再有景浩界天道在旁虎视眈眈,真要动手,或许他就要狠狠地栽上一个跟头,更有甚者,他或许还得赔上他自己。真到得那个时候,他化自在天魔主绝对不会出手相救。

    否则,如果能夺舍了这个净涪小沙弥,说不定真能进得了西天佛国的极乐净土。最重要的是,地球华夏里的佛门僧众大多都是禅宗弟子,如果是这净涪小沙弥,入得极乐净土之后,便能以同宗同源的方式寻访那些禅宗大能……

    天魔童子不由得暗恨自己当年投入分神的动作太快,思路又太局限于剧情,就没想到自己开出一条路来。

    但也怪不得他,谁叫当时他注意到这景浩界的时候,已经大boss皇甫成突破的时候了呢?谁叫当时景浩界佛门势颓,净土宗根基不绝呢?谁叫当时的禅宗没个踪影,这个叫净涪的小沙弥又不知是死了还是废了,愣是没有出头呢?

    唉,当时真是失策……

    净涪此时气机最为敏锐,天地齐力的情况下,硬生生在这天渊地别的实力差距上生出一分警示。

    有人在那么一瞬间,对他生出了一种恶意的觊觎。

    净涪闭着眼睛坐在蒲团上,气机平稳和缓,一如之前的每一个时刻。但他的识海里,背靠着白骨皇座的魔身眯起了眼,唇边带出一个愤怒的笑意。

    “呵呵……”

    第118章 沈定突破

    待到那一股警示渐渐平息,净涪极缓慢极缓慢地睁开眼睛,目光轻且淡地扫过蒲团上静坐打坐调息的皇甫成,又斜瞥过就在他旁边不远处的沈妙晴,在沈妙晴察觉的的前一刻移开视线。

    恰在此时,净音念诵完最后的回向文,结束了这一次的晚课。

    净音转过身时,正对上净涪明亮的眼睛,净音愣了一下,走到净涪身边,拍了拍他的脑袋,低声问道:“怎么还不休息?”

    净音选的这个方向,正好是五色幼鹿原本所在的地方。现在净音这么一靠近,五色幼鹿就只能站起身,委屈地低鸣一声,转到净涪的另一侧去。

    净涪对着净音笑了笑,抬起手在五色幼鹿头上安抚地摸了摸。

    净音看着净涪的动作,眼中带了一点疑问。

    净涪搭在五色幼鹿头上的手稍稍用力,五色幼鹿意会,头上辉耀的五色光华扩散,将净涪连带着净音一起带入了它所隐藏的虚空中。

    净音瞪大双眼看着突然出现在净涪身侧的幼鹿,又看了看周围,难以置信地问道:“这是,坐骑?”

    净音看见五色幼鹿,当下就明白了为什么净涪能够这么及时地赶到。但他也完全没有想过,净涪居然已经有了坐骑?而且看这鹿鹿角上那神光,这绝对不是一只普通的灵鹿!

    净涪摇了摇头。

    这才对嘛。

    净音想了一下,又试探着问道:“新结交的朋友?”

    净涪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侧过脑袋去看五色幼鹿,五色幼鹿摇晃着脑袋蹭着净涪柔软的掌心,玩得很是欢乐。

    净音看着净涪和这一只幼鹿,眼神柔和,却不再细问,反倒是催促着净涪:“行了,见过就可以了,快将我放出去。我们两人现在这个样子,怕是得招惹他们两人怀疑。”

    对于外头的皇甫成和沈妙晴,净音是实在没有好感。

    沈妙晴一个魔道女修,净音又因她几乎丧命,净音能对她有好感才怪。至于皇甫成,那就更别提了。

    净涪点了点头,五色幼鹿无须净涪示意,蔓延铺展开去的五色光华收起,将净音和净涪送了出去。

    净音和净涪的消失确实引起了皇甫成和沈妙晴的注意,但皇甫成看了看净音净涪两人的脸色,却压根不敢多问。而沈妙晴更是没有任何立场,只是缩在皇甫成身后。

    净音已经懒得去理会皇甫成了,他对着净涪点点头,弹指布下禁制将他们师兄弟两人保护起来,便在净涪身侧一个空置的蒲团上坐下,闭目入定去了。

    净涪倒是对着皇甫成点了点头,才再度闭上眼睛。

    沈妙晴看着这两人的动作,又用眼角余光注意着皇甫成,伸手微微用力扯了扯皇甫成垂落地面的袍袖。

    皇甫成转过头去看她,却见她眼含不安,怯怯地问道:“公子,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虽然想到这个问题就头疼,但眼见得沈妙晴如此不安,皇甫成还是忍不住心软。叹了口气,他放柔了语气安抚道:“两位师兄都是好人,你别太担心,他们不会为难我们的。”

    沈妙晴哪儿能信,但见皇甫成脸色难看,却还是费心安抚她,纵然再不安也从心底里泛起一阵阵甜意。她弯着秀眉笑了一下,荡漾的眼波流转,带出无边曼妙滋味。

    皇甫成心神一动,脸色也好看了几分。

    净涪净音却不理会他们,一人静坐入神,体察自身,一人沉入定境,自省己身。一人两人的,可都忙碌的很,哪儿有功夫去关注皇甫成和沈妙晴这两个外人?

    净涪入神自不必再提,却说净音。净音在定中,一一回照己身。

    事实上,净音这一次会在李昂和沈定手中落得个重伤昏死的下场,最关键的原因,还是净音自己。

    净音修微,于漫漫俗世渺渺红尘中,在人心微妙之间,窥见我心光明,证见菩提。

    他的修行,讲究一个清字。我心清明则无惧红尘滚滚,无畏俗世滔滔,反而更能从这红尘俗世中增长智慧,印证微妙佛理。

    但关键时,此刻的净音清净佛心里被搅起了一片涟漪,在这涟漪未曾平息之前,净音心境就始终存在着一大破绽。

    净音在心底叹了口气。

    佛门和道门乃至魔门其实是两种不同的修炼体系。道门魔门修身修神,还能勉强划分到一处,但专注修心的佛门无论如何生拉硬凑都和它们凑不到一起去的。也因此,道门和魔门还能通用一套修为境界,但佛门却是单独划分。这也是当年为什么在佛门独尊一界的情况下,道门和魔门能够联手相抗的原因。

    然则佛门道门魔门到底共处一界,相互之间或有明争或有暗斗,多少年比拼下来,无法在修为境界上划分出层次,但在战力上,还是能够摸索出大体的规律来的。

    修为浅薄眼力不到的修士不知究竟,只大体上将佛门和道门魔门划归到一起去。譬如将佛门未开悟之前的弟子和道门魔门尚处在炼气期的弟子归到一处,又将那些已经凝就舍利的佛门僧众和筑基期修为以上的道门魔门修士相提并论。

    按他们的说法,一位凝就一颗舍利子的佛门僧众可以和筑基初期的道门魔门修士比肩,而凝就了两颗舍利子的,也堪比筑基中期的道门修士。

    以此类推,凝结十颗舍利子的佛门僧侣,已经能够元婴中后期的修士。

    可实际上,这种说法简直荒谬,更可称滑天下之大稽。

    道门和魔门修士的战力确实和他们的修为挂钩,一般而言,他们的修为越高,战力越强,这是普天万界公认的事实。但佛门僧侣却不同。

    佛门僧侣修心修念。与修身修神的道门魔门修士相比,佛门僧侣不修神通,但神通自明,及至后来,神通更会随着他们的修为增长而增长。是以佛门僧侣对敌的手段十分单一,无非就是佛经、咒文、手印之类的。但由不同境界的僧侣使出,那手段的威能距之大绝对能让人咂舌。

    同样的一个大手印,要是换了小师弟使来,那沈定如何能像这一次那样硬抗下来?

    净音想到自家越来越看不清的小师弟,心里既是骄傲也是惭愧。

    他还是师兄呢,现在和小师弟的差距却是越来越大了,如果再不努力,以后可就一定要被小师弟远远地抛在身后了……

    那可不行!

    净音咬牙,心念一动,定中灵台胜景换做了一处一院,院中昏暗的正房里,一位年过八旬的老妇人躺在床榻上,明明满脸病容,气虚话短,却还是喃喃地低声唤着:“小三儿……小三儿……”

    净音木站在原地,看着病榻上的老妇人,不敢往前半步。

    他的母亲,早在三月前就已经病逝了啊……

    不说净音正在为再见沈定做准备,却说沈定自离了山寺之后,便快速返回了他暂居的府邸。

    才刚进得门去,沈定便对着迎上来的管事吩咐道:“去,给我查一查妙音寺那边是不是又有别的动静?”

    那管事是跟着沈定自天魔宗那边过来的他的心腹,能力很是不俗,听得沈定这般吩咐,连忙点头应道:“是。”

    就在那管事即将退下去的那一刻,沈定又叫住了他,叮嘱他道:“如果一时之间查不出来,那就重点查探一下妙音寺的那个净涪沙弥。”

    “明日一早,给我结果。”

    明日一早?时间是不是太短了?

    管事很为难,但看见沈定被笼罩在夜色中的那难看至极的脸色,只得点头应了下来:“是。”

    沈定看着那管事远去,用力一个甩袖,狠狠地关上了院门。

    听得“啪”的一声巨响,沈定心中火气憋得更甚,又是狠狠地一掌拍出,整个院子瞬间被夷为平地。

    “妙音……净涪……”

    那从牙关处挤出的音节,完全无法体现出沈定对这个人的复杂感官。

    感激?有。

    如果不是那个妙音寺沙弥给他的《天魔策》,他早在天魔宗里死了个七八回了,哪儿还能有今日的地位。

    忌惮?有。

    《天魔策》为天魔宗无上宝典,他一个妙音寺的少年沙弥,又是从哪儿得来的?

    质疑?有。

    《天魔策》谁都想要,那么多人,多的是比他资质出众的,那个净涪沙弥为什么偏偏给了他?

    但这感激忌惮等种种复杂情绪纠缠在一起,都无法压下他对那个妙音寺小沙弥打自心底生出的畏惧。

    他对这个小沙弥的畏惧,甚至更甚于他名义上的那个师尊。

    沈定站在院子中央,看着那处废墟里黑压压的一片,脸色y沉。

    江靖达此时也已经到了府邸外头,正准备叫门呢,忽然就停下手,转身就走,便走他还自言自语般地解释道:“现在太晚了,打扰主人家不好,还是回自己的地儿去吧,远虽然是远了点,但总比深夜打扰人家好啊……”

    第二日一早,天色不过蒙蒙亮,管事就过来了。

    他对沈定在院子里站了一夜视而不见,也未多看这院子一眼,只是恭恭敬敬地递上一份资料,便退后几步,躬身站立。

    沈定拿过那一叠资料,呼啦呼啦地翻过,还没等他翻看完,便将手里的那一整叠资料全部向着管事的方向狠狠扔过去。

    资料不过是纸质,但刮过管事的头脸和身体的时候,这纸质的纸张却硬生生地带走些纪念品,还在管事的身上留下自己到此一游的痕迹。

    就算头发连带着头皮被削去了一片,鲜血四jian,管事也不敢反抗,甚至不敢给自己疗伤,而是跪在地上,沉默地请罪。

    沈定眯起了眼睛,质问道:“一夜时间,你就给我带来了这些东西?”

    “没有动静?没有动静!”沈定又是一甩长袖,狠狠地扫了过去。“你当净音就是一个普通的沙弥?你当净音的消息没有传到妙音寺那边去?你真当镇守在那间寺庙里的那个老秃驴老糊涂了,耳目塞听?”

    那管事被袖风扫起,狠狠地向着门墙上撞去,但等他跌落在地上之后,他也顾不上自己,吐出一口血后便连连请罪道:“属下知错,请主上恕罪。”

    沈定冷哼一声:“滚出去!”

    等到这个院子只剩下沈定他自己,沈定还是没能冷静下来。应该说,过了这一个晚上,他的心还是静不下来。

    心弦不住绷紧,不安的感觉还在加重,逼得他越来越暴躁。

    沈定昂起头,闭上眼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他冷静不下来,如果他的心还是那么乱,那不需要面对那个小沙弥,他自己先就兵败如山倒,输得一败涂地。

    不过是一个小沙弥而已,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只能卑躬屈膝左右逢源低三下四只为抓住一条绳索往上爬的那个小弟子了。

    他现在天魔宗留影老祖座下唯一的记名弟子。

    对,他是留影老祖唯一的记名弟子。

    如果他怯战,如果他未战先败,不用别人出手,留影老祖都不会放过他。

    无非就是死!

    沈定战意勃发,身上气机蓬勃流转,气势节节往上攀升,气势气机带动着体内潺潺流转的真元渐渐加速,一圈一圈地搬运周天。

    沈定闭上眼睛,任由那一股战意点燃脑海中的魔气,魔气翻滚流转,渐渐显出一个虚无人影来。

    《天魔策》第二层完满。

    到得这个人影化出,沈定听得一声脆响,周身元气活泼灵动,神魂松畅。

    筑基期大完满。

    只差一步,沈定距离结丹只差一步了。

    “哈哈哈……”

    沈定仰天大笑,畅快自得的笑声远远传出,声震四野。

    正志得意满笑得欢快的沈定没有注意到,他脑海中的那个虚无人影有一张他只见过一面,却已经成为了他心底梦靥的脸。

    做完了早课的净涪正要将线香cha入佛前香炉中,手上动作忽然停了一下,然后才稍稍用力,将线香稳稳cha了进去。

    识海中,那团魔气陡然化出魔身,魔身仰天大笑,几近癫狂:“哈哈哈……我的设想果然没错,果然没错!”

    佛身也化出身来,看着魔身头顶上不知从何处垂落的一缕黑色魔气,也不由得面露笑容,低唱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净音侧头看着心情突然大好的师弟,询问道:“师弟?”

    净涪向着净音摇了摇头,低头时却勾唇弯眉笑了一下。

    净音不解地摇了摇头,却未再追问,只由得净涪他去。

    第119章 沈定送贴

    沈定突破,心底那些积压着的对净涪这个小沙弥的恐惧忌惮现在统统都化作了战意,正是意得志扬的时候,当下就一扬袖袍,拿出一张空白帖子,刷刷刷地一气呵成,他看着这帖子点了点头,当即招来了还在外院疗伤的管事。

    “去,给我将这张请帖送到普济寺去。”

    普济寺,就是清慈禅师的道场,也就是昨夜沈定得到消息后匆匆赶去但最后却是仓惶退去的山寺。

    等到那管事恭敬地领着帖子离开,沈定背负双手,仰望着天边那一抹瑰丽的晨光,神气昂扬,战意破空,搅动四方风云。

    他的识海处,那一个虚淡魔影五官模糊,看不清眉目,却吐字清晰,更是掷地有声,仿佛就像是沈定心底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妙音寺的那个净音,在竹海灵会上也是榜上有名的人物,如果我能堂堂正正地赢他一次,不是像这次和李昂联手,而是真真正正将这净音击败,那就算我没能进入竹海灵会又如何?世人也会知晓,我这个不能进入竹海灵会的人比他们都强!”

    “再也没有人能够无视我!”

    “我绝对不是仅仅只有运气!”

    “阿妙还在他们手里,我这次一定要将阿妙带回来!”

    名利和亲情催动着沈定的本能和本心,让他的神魂都在颤栗,手指激动得蜷曲。

    “来吧……都来吧……”

    净音净涪完成早课,被他们两个的木鱼声念经声从睡梦中唤醒的皇甫成和沈妙晴也都已经沐浴梳洗完毕。

    净音只是扫了一眼皇甫成,未去看晨光中容色更甚的沈妙晴,领着净涪就往殿外走,边走边与净涪说道:“你昨天来得急,没来得及去拜见清方师伯,我醒来后时间又太晚了,没去拜见也都说得过去,但今日日间无事,我又已经醒来,就不可再拖,不然就太过失礼了。”

    净涪边点着头跟着净音往外走,边用眼角余光注意着皇甫成和沈妙晴,看见皇甫成不自觉间闪过的迷恋和沈妙晴眉眼间似水的柔情,唇角弯弯,带起一个微小的笑弧。

    到得皇甫成反应过来,净音已经带着净涪出了药王殿,正往院外走。

    皇甫成错愕了一下,连忙快走两步,追到门边,扬声问净音:“净音师兄,你和小师兄要到哪里去?”

    净音停了脚步,回头看了皇甫成一眼,不咸不淡答道:“师弟初来莫国,还未来得及拜见清方师伯,现下早课时间已过,该去分寺拜见师伯了。至于这位沈姑娘,就暂且交与皇甫师弟。”

    最后,他扔下一句话,领着净涪再不停留,便往寺外走。

    “奉劝皇甫师弟谨慎小心,莫要等我师兄弟二人回来,这寺里就少了沈姑娘才好。”

    皇甫成听见,先是一喜,后又是一愣,站在门边看着净音净涪远去的背影,一时竟难以回神。

    沈妙晴站在皇甫成身后,一双秋水明眸含忧带愁地望着皇甫成的背影,欲言又止。

    皇甫成回过身来,迎上沈妙晴的眼睛,安抚地笑了笑:“没事的,你且放心……”

    净音虽然带着净涪到了山门,但才拉开门,就迎上了前来送拜帖的沈定的心腹沈恒。

    沈恒并非一人独自前来,他身后还跟了一个老仆。

    沈恒见了净音净涪,先就深深一拜,然后往前一步,双手递上拜帖,口中还道:“小人沈恒,拜见净音净涪两位小师父。我家主人命小人送上拜帖,如若两位小师父方便,我家主人将在午后登门拜访,不知两位小师父可有闲暇?”

    净音看了一眼净涪,接过拜帖扫了一眼,又将这份拜帖递给净涪,笑着叹了一句:“我师弟不过昨日才到,贵主人居然就得了消息,可真是神通广大,令人心折啊……”

    沈恒又是深深一拜,却不说话。

    净涪已经将拜帖看过,又将拜帖递还给了净音,净音抬眼看他,他点了点头。

    净音这才收了拜帖,转而和沈恒说道:“今日我和师弟需往寺中拜见清方师伯,归时未定,归来后自会送上回帖,你且回去告诉你家主人便是了。”

    沈恒恭声应了一声,又问道:“请问两位小师父,不知我家小姐现下可好?可曾打扰了两位小师父静修?”

    净音点着头回了他一句:“我看着,皇甫师弟对沈姑娘照顾得颇为ji,ng心。檀越只管放心便是。”

    沈恒躬身一拜,领着人退去。

    净音看着他们回去,才回头看了一眼净涪,语带羡慕道:“师弟修闭口禅果然也是有好处的,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师兄我恨不得自己也是修闭口禅的呢。”

    但这般话说完后,净音脸色一整,又开始细细地提点自家这位鲜少接触外人外事的小师弟。

    这一提点,就提点了整整一路,听得净涪耳朵都有些发热,和着心底升起的那一丝暖意,热得让净涪很有些无所适从。

    净音没有错过净涪的窘迫,但他体贴的没打趣,而是自顾自的继续叨念。

    这可怕的叨念持续了一路,直到到了妙音寺分寺的山门处,净涪才终于得到了解脱。

    山门处的知客僧见了净音当即应了上来,重重地一个躬身,合十深拜为礼,道:“弟子了之见过两位师兄,两位师兄往里边请。”

    净音点了点头,领着净涪往里走,边走还边问知客僧道:“清方师伯可在?我领师弟前来拜见清方师伯。”

    了之僧人连连点头:“师祖早课后便传下法旨,说两位师兄若到,只管往他那边去便是,无须通报。”

    净音点了点头,脚下不停,很快就往寺庙最深处里去。

    这处分寺本就依山而建,这寺庙最深处,恰恰好便在山窝处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窟里。

    了之僧人领着他们到了洞窟边上,往里深深一拜,又弯腰单手一引,请净音净涪进去。

    净音净涪回过礼后,便往洞窟里走。

    洞窟地处山y,又被寺庙左右环绕,本应潮shiy暗,但净音净涪却未曾有此感觉,反而觉得此处清凉通透,干爽磊落,又有不知从何处亮起的光芒充作光源,照亮这一片地界。

    净涪来过一次,虽然不怎么熟悉,但也认得路,领着净涪就往里走,还跟他说道:“这里是清方师伯的道场。清方师伯在这分寺里驻守百年,百年间都在这道场里面壁静修,未曾往外走出一步……”

    一路走过石ru暗礁,净音净涪两人来到洞窟最深处,那里有一处天然成形的水池,又有一片厚重沉郁的山壁。

    越往里走,净涪身边那一只五色幼鹿的身影便越渐清晰,到得净涪见到坐在石壁前的那一个僧侣身影的时候,五色幼鹿已经完全被逼出了虚空,委屈但安静地站在了净涪身侧,头顶那闪耀的五色光华在这一处暗沉的洞窟里居然黯淡失色。

    净涪拍了拍五色幼鹿的脑袋,跟随着净音一起,向着那个瘦削的身影深深一拜,沉默行礼。

    清方大和尚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但净涪身前,却凭空出现了一部佛经,佛经封面呈淡灰色,但那封面上的文字却是白中呈金,更隐隐有着一丝如血的殷红。

    事实上,不仅仅是净涪,就连净涪身边的那只五色幼鹿,身前也出现了一棵巴掌大小的透着时空气息的碧绿小草。

    五色幼鹿欢喜雀跃,却又知道这里不是它放肆的地儿,规矩得很,不鸣不叫,更不扬蹄晃脑,只歪着脑袋看着净涪,等着他的允许。

    净涪看了看它身前的那那棵碧绿小草,又看了看自己身前的这部佛经,询问似地看了一眼净音。

    净音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他和五色幼鹿都收下。

    是以,净涪又向着五色幼鹿点了点头,自己将身前的这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残经收起。

    五色幼鹿无声地一扬脑袋,一口就将那棵碧绿小草咬在口中,无须它咀嚼,这一棵碧绿小草化作一股清流,自五色幼鹿咽喉处流下,在它身体各处流转一周,最后分出一半蹿向五色幼鹿头顶,在五色幼鹿那鹿角处化作一股流光,融入它头顶鹿角上的那一片五色神光中。

    净涪只需一眼,便看出这五色幼鹿头顶的那片五色神光光彩比之先前,更加夺目几分。

    五色幼鹿这一回,是真的得了一个大机缘了。

    净涪拍了拍五色幼鹿的脑袋,一人一鹿再次向着那个瘦削的静默无声的僧侣深深一拜,谢过他的赠予。

    净音也与净涪五色幼鹿一起,拜谢过清方禅师,尔后,他也并没有离开,反而带着净涪和五色幼鹿一起,在这个洞窟里寻了一处干净的地方结跏趺坐,闭目入定。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里是清方禅师百年如一日静修的道场,净涪只觉得在这里入定,灵台处仿佛有一股灵光垂落,帮助他的神识观照四方天宇。

    魔身早已见机,默然无声地团成一颗暗寂宝珠,落在佛身手上,被佛身持定,不敢露出半分端倪。

    另一边,留影老祖也知道了沈定的动静,甚至连沈定给净音净涪送上拜帖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但他并没有在意,只是昂头喝尽杯中美酒,又给自己新续上一杯,吩咐道:“那就看看吧,方便的话,就随手留他一命,不方便的话,随他去就是了。”

    这话轻描淡写的,没有半分情绪,更不像是在说自家唯一的那一个弟子。

    底下的管事听了,心神一紧,连连点头,未敢再有半句闲语。

    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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