筝王 作者:好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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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瓒下意识去捂浴袍口袋,解释道:“可能是短信……”

    柯谨睿不甚明显地扬了扬嘴角,起手示意旁边的沙发,淡淡询问道:“是你那位表哥吧?”

    “嗯。”关瓒依言走过来坐下,说,“他来跟我道歉,而且……”他短暂顿了几秒,在脑中组织了一下措辞,片刻后复又开口,“而且提出可以帮我拿到父亲留下的那架古琴,我同意了,就是还没确定见面的时间。”

    倒是诚实,不过胆子也忒大了。柯谨睿默想。

    他执起关瓒出血严重的左手,细心扯开打结,一层一层把浸了血的纱布取下来。最下一层有药,跟伤口粘合得比较紧,揭开会有痛感。关瓒疼得往回缩了缩,却碍于被对方扣紧了手腕,没能做出更大的动作。柯谨睿手法娴熟,将弃用的旧纱布扔进废纸篓,然后重新给伤口清洗消毒、敷药粉,最后缠上新的纱布,完美打结。

    关瓒抬着手掌左右看了看,末了抬眸看向柯谨睿,笑着说:“看不出柯先生还挺厉害的,包的跟骆医生差不多呢!”

    柯谨睿道:“我早年在美国留学,没有多余的钱去医院。正好租给我房子的房东以前是罗纳德·里根医学中心的退休护士,那老太太很热心,教了我很多卫生护理方面的知识,后来还想把孙女介绍给我……”说到这里柯谨睿笑了,“不过被我拒绝了。”

    这男人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是矜持成熟的那种,声音和唇线上浮的角度都恰到好处,显得风度而典雅。

    关瓒不自觉地盯着对方的嘴唇看,心里却疑惑不解:“我看老师虽然总是在嘴上挑您不好,可心里还是很惦记您的,难道以前是有什么矛盾,您出去留学他还不管您么?”

    “是啊。”把东西整理进医疗箱,柯谨睿靠回沙发靠背,重新点了根烟,“我高中毕业那年跟家里出的柜,而且还拒绝走专业演奏的路,这两件事一起,后果可想而知。我爸当年老当益壮,脾气也冲,亲自动手给我打折了两根肋骨,还放出话来要断绝父子关系。”

    “当然,这关系是没断成的,因为你……”他忽然噤声,含住香烟吸了一口,再缓缓呼出烟雾,“他那小徒弟替我求情,说了好多讨老爷子喜欢的话。我爸气消了,把我叫进琴室,说以后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有本事就自己闯,闯不下去了再回家来。所以我从读大学开始,到后来留学创业,我没再管家里要过一分钱,都是靠自己,一直到现在有十七八年了。”

    其实还有个细节柯谨睿没提。

    他出柜那天柯溯震怒,愣是用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钢筋把小儿子劈头盖脸地打了一顿。可打完了又开始心疼,于是让徐振东叫来了家庭医生,然后把自己关进了琴室。那晚柯溯整宿都没合眼,一开始是掉眼泪,怎么想都想不通,到后半夜干脆把关郁文叫醒,让他过来陪着。

    在那个年代,同性恋在国内还算是一种疾病。

    柯溯在民乐圈功成名就,是享誉华国的一代大师,他的思想自负又古板,从来不会去主动接触新事物,更别说是被世俗回避的东西。但是为了柯谨睿,他那晚和小徒弟聊了很久,到天亮都没有要睡的意思。他等在关郁文的旁边,听他读从维基百科里找到的有关同性恋的文献,听国际医学组织的声明,他主动去了解那个完全陌生的群体,然后释怀了。

    那是这世界上所有为人父母的人都具备的一种包容,沉默而伟大,不管孩子的选择是对是错,纵然千夫所指,世俗不容,他们都不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些事都是柯谨睿养伤下不来床的那几天听关郁文转述的。

    他在性格上随了柯溯,年轻时心高气傲,不可一世。但那次的话他难得听进了心里,触动很大,便一直记到了今天。

    眼下时间不早了,第二天还得去医院。

    柯谨睿把关瓒送上三层,替他拉过薄被盖好。傍晚时那场不合时宜的雨已经停了,这会儿云开雾散,露出有星有月的晴朗夏夜。柯谨睿随手熄灭床头的台灯,室内暗下,仅剩下星月发出的自然光,呈现出带有黛蓝色泽的朦胧感,模糊了男人英俊非凡的脸。

    关瓒倏而心下微动,仿佛被什么毛茸茸的小东西搔了一下。这一刻身体的反应快于思维,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拉住了柯谨睿的袖口,做出了一个挽留的动作。

    柯谨睿原本是要起身下楼,经他一拽便又坐回了床上,问:“怎么了?”

    他的声音很沉,在夜色下柔软无比,似乎还沾染了几分笑意。

    关瓒心跳有点快,不自在地抿了抿唇。他拉着对方袖子的那只手松了又紧,最终也没有完全松开,用食指轻轻勾着,像个别别扭扭的小朋友,不让他走。

    “我好像……水喝多了。”关瓒很敷衍的找借口,黑暗中,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柯谨睿的眼睛,静了几秒,他用更小一些的声音说,“晚上可能会起夜,要不然,您还是留下吧?”

    柯谨睿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抚开挡在关瓒额前的发丝:“这回不害羞了?”

    关瓒脸颊红了,只是看不出来,反应在手感上就是皮肤温度变高了点。柯谨睿心照不宣地在心里笑了一下,手指滑落下来,状似不经意地刮弄过小家伙热乎乎的脸侧。他是过来人,能看懂关瓒的眼神和那些细枝末节的小动作,那是每个人都经历过的阶段,示爱的方式笨拙却大胆,即便有克制也能被一眼看穿。

    因为少年人的感情如光似火,是明媚而炽热的,带着鲜活的青春气息。

    他心悦你,看着你,他的每一个眼神都灌满了独一无二的情谊,是想藏也藏不住的。

    而柯谨睿是怎么想的呢?

    他想,那是关郁文唯一的儿子,是父亲倾注了太多复杂感情的小徒弟。他不知道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自己究竟有没有过一时半刻的心动,他明确知道的只有一点,维持游戏关系已经是大逆不道,这份情谊不能轻易回应,因为关瓒在感情方面太单纯了,他很可能只是把难得拥有的依赖,错当成了爱意。

    更何况,他辜负不起。

    不过关瓒的请求柯谨睿没有拒绝,抛开小家伙或许动机不纯的小心思不谈,他本身也是个需要被照顾的病人。楼上楼下相隔太远,睡熟以后难免出现疏漏,留在身边总归是要放心一点。

    “那你先睡。”柯谨睿不再逗他,郑重其事地说,“我去洗澡,再把没完成的工作整理一下,很快就上来。”

    经他一提关瓒倒是想起来了,忍不住问:“来的路上不是说有个战略会议要开么,那明天是不是不方便?要不然我自己去医院得了,反正只是拍张片子,不需要陪同。”

    “不差那一会儿。”柯谨睿又帮他掖了掖被角,“就是可能没时间送你回来。不过现在伽利略不在家里,你回来也是一个人,要不然跟我去公司待一天,愿意么?”

    这话一出口,本是平常无奇的建议,可关瓒脑中却迅速闪过上次会议室里两人水到渠成发生过的第一次,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做了个吞咽动作。内心一番天人交战般的纠结过后,他慢吞吞地撑起身子,斗胆伸手搂住柯谨睿脖颈,绵软贴近,在他耳旁低低地说:“主人,那我还想再要一次。”

    他身上还有浴后未散的湿热,发梢柔软地贴合在脸颊和颈侧,微凉而轻缓的鼻息吹进耳蜗,像一缕被酒精润湿的羽毛,撩起痒意的同时也让人心底窜起一丝丝醉酒似的惬意。然而柯谨睿却一如既往的八风不动,任凭小家伙在身边肆无忌惮地蹭来蹭去,他自始至终笑得云淡风轻,全然不似游戏中那个花样百出、意图暧昧的支配者。

    柯谨睿没有直言拒绝或是接受,而是体贴地按着关瓒脊背,防止牵动伤处,再用体重将他压回柔软的床铺。

    “你现在浑身带伤,就不能老实两天?”

    柯谨睿眸底带笑,低头凝视着关瓒的眼睛。他总觉得那双眼睛很黑,如同盛满了屋顶落下的星光,他既喜欢欣赏里面的慌乱,也疼极了小家伙躁动不安的欲望。

    因为这个特殊的姿势,两人挨得很近,心口相贴。

    关瓒被困在男人胸膛和床垫形成的狭窄空当,完全是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他感觉按住脊背的那只手在窄缝间游移按动,从背心一路抚摸到尾椎。那里睡袍的下摆被蹭地翻起来,露出光裸滚烫的身子,而手的主人却在最后一刻很正经地停了下来,没再继续深入。

    关瓒缓了口气,交错在男人后颈的手臂稍稍收紧,他笑着说:“那不是正好,反正我本来也是越疼就越兴奋的那种。”

    柯谨睿把手抽出来撑在枕边,道:“看实际情况,也看你表现,我满意了就奖励你。”

    关瓒眼睛顿时亮了:“怎么表现?”

    “明天你就知道了。”柯谨睿在关瓒面前总是会无端端地耐心泛滥,“但是今晚必须好好休息。”

    关瓒依言松手,乖乖把胳膊放回薄被下,想了想,随口道:“今晚没有伽利略,总觉得床上少了点什么。”

    柯谨睿拿过只羽毛枕头塞他怀里,似笑非笑着揶揄:“别撒娇了,一会儿我就上来,不比那只好吃懒做的狗强?”

    关瓒笑而不语,心想,伽利略可喜欢我了,不用叫就天天蹭着睡,可不像你。

    第27章 心乱

    柯谨睿再上来的时候关瓒已经睡熟了。

    他入睡后的模样更符合年龄,看上去少了谨慎矜持的伪成熟,整个人的气场都放松了下来。小家伙的睡姿不太老实,半趴半侧,翻身过程中还蹭开了睡袍绑带,导致衣襟散开,左侧松松地搭在了肩胛以下,露出半片白皙光洁的肩背,在夜晚的自然光下泛着珍珠一般的哑光质感。

    这套公寓使用了中央空调,夏季恒温25度,正常情况下是很舒服的体感温度。但关瓒眼下睡着了,柯谨睿担心他受凉,于是暂时搁下带上来的笔记本电脑和各种项目资料,走过去又给他加了张薄被。

    封闭露台的装修风格很休闲,没有摆放正经桌椅,而是在角落里用带毛羊皮和织物靠垫布置出了一个休息区。

    柯谨睿带工作上来就是没想睡觉的。安顿好关瓒,他拿起先前放下的东西在羊皮毯子上席地坐下,仅开了盏不晃眼的夜灯照明,笔记本静音,然后开始翻阅下半年标注出来的几个重点项目。

    长夜静寂,只有偶尔响起的呼吸声,以及翻身时被褥与衣物摩擦发出的响动。

    那呼吸声微弱温顺,频繁的翻身又稍显幼稚,像极了这屋子里住了只调皮的小兽,不肯安分入睡,偏就要引起主人的注意。

    柯谨睿难得无法集中精力,一份企划半天也没看下去两页,脑中时隐时现尽是关瓒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在晦涩的暗夜后看着他。那种眼神不动声色却又眉目传情,一颦一笑均是不言而喻的情谊,是邀请,更是在无所顾忌地蓄意勾引。

    真是只小狐狸精。

    这词用的不太文雅,甚至有些暗讽和露骨,带着成年男人审美中的颜色,然而事实如此,饶是柯谨睿也想不出更加贴切的比喻。

    小狐狸精,小狐狸精,如果说小狐狸尚有三分天真可爱,那能勾住他的,必然是得了道的妖精。

    可关瓒能从哪里得道?

    大概也就是天赋异凛吧,再加上也的确很对他的口味。

    无心继续工作,柯谨睿靠在软垫上点了根烟,边抽边抬眸去看床上的关瓒。那张床垫材柔软,而少年人的身子骨更软,完全沉进了被褥间,往上面一趴只有扁扁的一道隆起,倒是被睡乱的一头黑发看起来显眼一些。

    他要是跟这家里的人没关系就好了……

    柯谨睿漫不经心地想,半晌后垂眼朝下扫去,他洗过澡只在下面套了条宽松的丝质居家裤,里面什么也没穿。真丝这种材料垂感好,贴身穿还容易吸在皮肤表面,这会儿裆部的变化显而易见,欲念滋生的滚烫像是在血管里放了一把火,烧得他呼吸心跳齐乱,那地方紧绷得难受。

    也是太不淡定了。

    柯谨睿没去管它,继续抽手头的那根烟,完事后收敛思路,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幸好工作使人性冷淡,尤其是it这行。

    第二天清晨,天色大亮。露台的玻璃屋顶采光极好,柯谨睿被透进来的第一缕晨曦晃醒,不舒服地拧了拧眉。一睁眼,他恰好看见关瓒跪在旁边的羊皮毯上看着他笑。

    “几点了?”柯谨睿还有睡意,声音带着将醒未醒的沙哑,听上去特别性感。他枕着其中一条手臂微微侧身面向关瓒,视线被他嘴角的那块淤青吸引了去,“怎么不多睡会儿?”

    关瓒没理会任何一个问题,只是笑眯眯地戏谑说:“伽利略好吃懒做,但至少从来不爽约啊,柯先生呢?”

    柯谨睿忍不住笑了,不答反问:“我不是来了?”

    关瓒心里不是很在意,就是单纯喜欢跟他耍几句嘴皮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性格习惯的问题,柯谨睿说话时会给人很温柔的感觉,以至于很多话从他口中说出或多或少都会带上几分情话的甜,就很宠。

    关瓒乐在其中,从善如流地反驳:“来这里也能算?”

    “工作比我预想的要多。”柯谨睿随便找了个借口,“结果还是没做完,直接就睡过去了。”

    他周围散落着好几个文件夹,电脑也处在待机状态,是个完美无缺的理由。只可惜关瓒心里有鬼,而且他不相信柯谨睿心里没有,所以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却没表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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