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阔 作者:南淮北枳

    第20节

    赵均看着天边渐渐被乌云笼罩的太阳,道:“刚刚行之趁着我们不注意走了。”

    陈恪嘴角一勾:“我就怕他不走。对了,赵均,你记得,如果那个墨轩再来找你,有可能的话,套一下底,看看他的来意,或者,他接近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赵均点点头,道:“我知道的。”

    陈恪看着天边,叹口气,微不可闻的道:“你在看着的吧……”

    赵均看着一株小小的白花,细白柔嫩的花瓣才刚刚展开,一个巨大的雨滴打下来,瞬间就把花瓣打的与其它花瓣重合在一起,交融着,无力反抗。

    一丝风都没有。

    静默的,仿佛有什么在凝视着。

    第46章 墨轩

    赵均从来不信命的,一方面是自己从小受到的教育问题,一方面是曾经他快要死在自己手里时巫红嫣把他救回来前,他听到巫红嫣说:“命嘛?我从来不信。”

    所以他从来无惧鬼神,但如今却是信了命数。

    当赵均在大街上被墨轩直愣愣的拦下来时,他脑海中闪现过的便是巫红嫣的那句话。

    命嘛?

    他也不信。

    墨轩伸直了手臂,微微仰望的角度看着赵均,不死不休的样子。

    墨轩其实有那么高的,刚好及至赵均胸前的高度,他就这么站着,拦着,引来很多人的目光。

    赵均看了看他,又握了握手中提着糕点的带子,没什么感情起伏的问他:“怎么?”

    墨轩放下他的手,道:“你愿意跟我去一个地方吗?”

    赵均看着面前男孩的面孔,虽然年轻,但不知是因为生活的不好还是怎么样,面容棱角分明,眼窝深邃,琥珀般的瞳孔映照着天上的厚重乌云。

    眼中仿佛又看到那日墨轩的眼神,深刻而沉痛,于是他点点头:“嗯,好。”

    墨轩低了低头,赵均没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得他道:“嗯。”

    他伸出手轻轻的拉住赵均一点衣角,握了握,唇线紧绷着,眼底浮现一丝淡淡的欢喜,轻轻巧巧的拉着衣角的手的指骨微微泛白,看着那么柔顺,巧的是一副害怕逃离的心态。

    赵均没有看他,自然看不见眼底的欣喜,也看不见他泛白的指骨,只是由着他拉着,茫然的跟着他走,自己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远处有白鹤飞过,洁白的羽毛飘落下来,融入纯白的世界里,找不见踪迹。

    眼见着都走出城外多久了,赵均终于低下头看了看墨轩拉着他的手,绣着繁复花纹的袖口大了些,顺着小麦色的ji,ng壮手臂滑落些许,健康的小麦色上却有些青紫的痕迹。

    赵均心头一跳,猛地反手抓住墨轩的手,声线突然变得有些许严厉:“谁弄的?”

    墨轩被他突然来的动作搞的一怔,旋即反应过来,狠狠挣脱开他的桎梏,撇开头去,看着脚边的一截枯木,淡漠道:“无妨。”

    赵均看着他低着头露出来的脖颈,上面有些淡淡的,看得出是很久之前受过的伤,虽不显眼,但也是疼的。

    他伸了点舌尖微微润shi自己有些干裂的唇,从腰间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拆开来,放在墨轩的手中,道:“擦擦吧。”

    墨轩看着手中细白的药粉,盯了会儿,又把纸包合上,放入自己的腰间,而后对赵均道:“走吧。”

    这一次他没有再拉着赵均的衣服,而是走到了他旁边,与他并肩而行。

    等到停下来的时候,天色已近晚了,厚重的乌云挂在天上,仿佛随时都会受不住般从天上落下来。

    赵均看了看眼前的墓,一块方方正正的木板勉强当做墓碑,上面竟是连一个名字都没有刻上。

    墨轩看了赵均一眼,眼中有种不知名的情绪闪过,而后他走到墓前笔直的跪下,掀起的风让他脚畔的落叶动了动。

    赵均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只是冷着一张脸看着墨轩动作。

    墨轩理了理墓上的刚刚长起来的杂草,又把碑上的落叶拂去,而后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最后才到:“娘,你还记得他吗?”

    赵均听得一愣,难道墨轩以前还见过他不成?!

    墨轩接着道:“我还记得,从不敢忘了……你说这个世界上好人还是更多的,我不信,但是现在我信了,你说你想要回来,所以我把你送回来了……但是娘,我怎么办呢?”

    他说的话听起来有些沉重,但不知为何,赵均并没有从里面听出几许的难过来,反而是一种不咸不淡的感觉。

    赵均上前一步,将手中一直拎着的糕点放在墓前,躬身行了个礼,便又退后一步,站在一个完全的旁观者的位置。

    冷漠而疏离。

    墨轩讲完了这些,似乎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便站起来,道:“走吧。”

    赵均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于是点点头,跟着他走了。

    还未出那片小小的树林,天上就落下了细细密密的雨,就像多日前那样,瓢泼似的,不要命般。

    赵均眼疾手快的从一旁摘了两个大大的白荷叶,给了一个给墨轩,道:“我们先找个地方避雨吧!”

    墨轩看了看现在这个情况,点点头,就跟着四处找避雨的地方去了。

    也许是上天见着他俩可怜,他们才淋的半shi,就看见一处山洞,刚好可以够他们两人避雨。

    赵均让墨轩过去,而后对他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墨轩还没来得及问他去干嘛,这么大的雨,赵均顶着一个荷叶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浓浓的雨雾中。

    赵均好不容易寻了些柴火回来时,就看见墨轩站在那里焦急的看着外面。

    看到赵均的身影出现在雨雾中时,墨轩才好似松了口气,又走回刚刚呆着的已经铺好一些干草的地方。

    赵均把怀中的东西放下,一身衣服自己shi的不能再shi了,他对墨轩道:“你有火折子吧,我的打shi了,用不了,你有的话,就点着火吧,我去处理一下我的衣服。”

    墨轩点点头,道:“我有的,你快去,不用管我。”

    赵均觉得他应该不会出什么幺蛾子了,便朝着洞里面走去,把外衣脱了,使劲拧干,又再披上。

    赵均出来时墨轩已经点好了火,看着他一身还是shi的,于是他利索的脱了自己的外衣,道:“哥哥,你穿我的吧。”

    赵均回绝了他的好意,只道:“谢谢,但是我从不穿别人的衣服。自己穿着吧,别染了风寒。”

    墨轩也不强求,收回自己的衣服,又套上了。

    夜里稀稀拉拉的雨滴滴在树叶上,噼噼啪啪的想着,眼前的火焰时不时的发出一声爆炸的脆响。

    墨轩看了看眼前低垂着眉眼的赵均,突然问他:“你都没有什么要问我吗?”

    赵均笑,抬头看他:“没有……如果你要同我说,那么我不问你也会说,若是你不想同我说,问了,得到的也不一定会是真的。”

    墨轩笑:“那哥哥,我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赵均微微颔首,看着眼前的火光:“你说。”

    墨轩从怀中摸了摸,片刻后拿出一张手帕,仔细摊开来,道:“你还记得它吗?”

    赵均皱了皱眉,摇头:“这是?”

    墨轩笑了笑,道:“我知道你记不得的,但我还是想要试一试。”

    赵均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真的对这个没什么印象,于是他道:“抱歉。”

    墨轩:“没什么好抱歉的,很正常,换做是我,我也不会记得……那你还记得有次你在怀宁递给一个小孩的手帕吗?”

    赵均点头:“有点印象。”

    墨轩笑:“你会觉得那是我吗?”

    赵均默不作声的愣在那里,愣了好久,道:“没这个可能吧……”

    墨轩突然坐正,用当日叫赵均的语气道:“哥哥。”

    赵均怔愣,他犹犹豫豫半响才道:“你怎么长这么快……”

    墨轩笑:“逼出来的……不说了,我其实今天拦住你,只是为了让你看看我娘的墓,我想让她坚定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赵均想了想,道:“你们……发生什么了吗?”

    墨轩低头苦笑:“不瞒你说,想必你也看出我是上汗人了吧……但我是上汗的王子你信吗?”

    赵均很想安慰道,信,但他觉得这样说出来自己都不信,于是他道:“不信。”

    有些犹豫,有些踌躇。

    墨轩笑:“我也不信,但我确实是,但也却是和我们族中的奴隶没有什么区别……我有两个哥哥,他们是你们说的类于嫡子的人,我是上汗王的私生子,平日里我和娘受尽欺凌,前些日子,娘感染风寒,他们非但袖手旁观,甚至到了最后直接在我娘的汤药里下毒!”他的语气渐渐有些尖锐:“你知道我喂我娘喝下药之后却看到她不停踌躇,口吐白沫的样子有多难受吗?!然而那个上汗王,不仅在我娘生前就百般刁难她,甚至到了那天,他竟然说,那是她自己活该……”

    墨轩说到这里笑了笑,平复下来后又道:“他从来对我们视若无睹,我以前看着他抱着我的哥哥们时,我真的好希望他能回过头来看看我,抱我都不用,正眼看看我就可以了,但他从来没有!”墨轩短暂停顿了下,眼中映衬着一簇盛大的火焰,他道:“我不求他爱我,但求他后悔。”

    赵均沉默着,看着外面的雨帘,没有说话。

    许久后,他道:“睡吧。”

    墨轩没有反驳他,顺从的躺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渐渐收了,只留下偶尔雨滴落的声音。

    墨轩悄无声息的睁开眼,看着熟睡的赵均。

    作者有话要说:

    陈恪不在的第一天,想他。

    第47章 荔枝

    火堆至于一点小小的光,时不时的一阵微风吹进来,吹起一点火苗子带在空中,明艳一会儿,即刻熄灭下来。

    墨轩把外衣脱下来,小心翼翼的把外衣盖在赵均身上,看着赵均背对他的后脑勺,头发有些许松开,看起来微微的乱着,慵懒着,放松着。

    墨轩看了好久后才轻轻开口:“谢谢。”

    救生的浮木。

    快要熄灭的火堆突然间噼啪一声爆开,引燃了一些还未燃烧的干柴,照亮了一方小小的世界,也淡淡的不经意的照亮墨轩脸上的一点冷冽与无助。

    从他拋着一袋银子朝着自己走过来时,当时的墨轩只是觉得这个人长得很漂亮,仿若画师描绘的一副清秀悠远的山水画,没有浓墨重彩,别出心裁的淡雅,他从小长在北方,见惯了长得高高大大的沙漠汉子们,古铜色的皮肤,琥珀色的眼瞳,笑起来总是豪放而大声的。而赵均也虽然生在北方,却不知为何倒是少见的清雅。

    所以他本来没有哭的,他是很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等着自己母亲过来找他的,但是不知道为何却是生了另外一种心思,硬生生的憋出了许多眼泪,开始嚎啕大哭。

    当他看到赵均过来的时候,他的哭声短暂的停顿了下,但是赵均并没有注意,还是如他所愿的过来了,停下来,最后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块手帕给他。

    虽是微笑而不经意,但对当时的他来说,却是难得一片好心。

    故此,他便记住了,也就没敢忘了。

    他曾经对自己母亲,那个曾经美丽,却被生活折磨的不堪重负的女人说:“娘,那个哥哥很好。”

    女人微微睁开了一点眼睛,又缓缓闭上,于她而言,万般挣扎过去,只余解脱能入她梦中。

    墨轩守着他娘亲等死的时候,脑中总是能想起赵均的脸,手里紧紧抓着那一方手帕。

    救生木一般,舍不得放了。

    赵均起来时已经不见了墨轩,地上却是留着墨轩写下的几个字:上汗墨轩。

    他一坐起来就狠狠的皱了皱眉,脑袋中发疯一样针刺般的疼,眼前也是晃晃悠悠的,整个世界都在飘荡着。

    他撑着地歇了会儿,等待这阵眩晕过去,才站了起来。

    刚刚站起他才感觉到一个东西从他身上滑落下去,纱织的料子落在地上仅仅只带起一阵细小的动静。

    赵均眯了眯眼,向地上看去,见是墨轩遗落下的衣物,便顺手捡了起来,又踩灭了地上还有些火苗子的火堆,想来是早晨墨轩离开前又重新找来东西燃了一把火,到现在也还有一点微微的火。

    他收拾收拾了就转身走了,猝不及防的,一阵强烈的刺痛与眩晕再一次袭击了他的脑袋。

    他猛地扶住旁边的山崖,使劲吞了点口水,才发现喉咙火烧火燎的疼。

    他无奈的笑笑,仰着脖子看了看天边的太阳,又抬手整了整自己的着装与头发,才勉强向城中走去。

    等他到了城中,还没有走多久,就看见李澜朝他走过来,他本来就不怎么清醒的意识倒是更糊涂了,只对李澜道:“李澜姐。”

    李澜看着赵均本来白皙的脸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以为他去干了什么,便道:“干嘛去了?从城外回来?”

    赵均是很想回答她的,但他实在有点晕,身体忍不住往前倾去。

    李澜本来还兴致蛮好的等着她的回答,结果赵均毫无防备的朝地上倒,她手忙脚乱的接住赵均,倒也是她与赵均的身高没什么差别,甚至比赵均要高上那么些许,倒是在赵均完全着地之前接住了他。

    她伸手探了探赵均的额头,脸色一变,对身后的人道:“给我去找城里最好的大夫!”

    家丁应了声,便转身急匆匆的去找大夫去了。

    李澜叫来剩下的那个家丁,扶起已经没什么意识的赵均,道:“帮我把他扶回去,小心一点。”

    家丁躬身,小心翼翼的蹲在赵均前面,李澜再慢慢的把赵均放到家丁背上,脚步不停的朝府上走去。

    赵均睁开眼时,脑中还是刺痛,眼前看着一片模糊,只听得有人道:“大夫,怎么样了?”

    而后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小姐不必忧心,无甚大碍,按照老夫抓的方子捡几服药喝下便好。”

    而后听人道:“谢谢大夫,辛苦您了。”

    老者道:“无妨,医者职责所在而已。”

    赵均没有听下去了,毕竟他不用猜也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意识挣扎了下,便又堕入无尽的黑暗中。

    再一次醒来时,已经到了傍晚了,屋中焚着一点香,夕阳入户,倒是显得温暖可爱。

    赵均掀开被子下床,走到门边,打开来。

    李澜听到动静回头,看着赵均站在那里,立刻笑了,道:“醒了?要不要过来吃点荔枝?”

    赵均依言过去,刚刚走到一半,便听到李澜道:“你怎么光脚就出来了?!快回去把鞋穿上!”

    赵均看了看自己的脚,动了动自己的大脚趾,抬头望着李澜笑:“没事的,不要担心,这样挺舒服的。”

    李澜还是皱着眉头,满脸写着不开心。

    赵均走过去坐下,拿了一颗带着水滴的荔枝,仔细剥开来,递到李澜面前,笑:“别生气啦,呐。”

    李澜没有办法,无奈的笑了笑,抬手接过赵均手里晶莹剔透的荔枝,张口吃了下去。

    赵均自己剥了两个吃了,觉得不够尽兴,便问:“李澜姐,有没有镇过的荔枝?”

    李澜直接拒绝:“不行,太冷了,你现在不能吃。”

    赵均拉了一点李澜的衣袖,学着小时候叫李澜的那样道:“姐……”

    李澜被他磨的没了脾气,只得叫人从井里拉出她中午叫人放下去的荔枝来,最后对赵均道:“只能吃一点,别吃多了。”

    赵均放开手,笑眯了眼:“好!”

    黄昏印着他手上的晶莹的荔枝,有些夕阳的味道,温暖而甜腻。

    李澜看他一吃就停不下来,便拦住了他,顺便叫人把荔枝端下去,再吩咐人去做饭,然后递给赵均一方手帕让他擦手,然后才问他:“说吧,干嘛去了,你昨天?”

    赵均转移话题:“我觉得今天天气很好啊。”

    李澜冷笑:“别给我扯这些乱七八糟的,如实招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赵均“嗯……”了半天,才道:“哎呀,说了你又不认识。”

    李澜冷冷看着他:“你说不说?”

    她作势要来捏赵均的脸,赵均立刻缴械:“那个,就是上汗族你知道吧?”

    李澜自己拿了一颗荔枝剥了放进嘴里,点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赵均非常不满的看了看她,然后道:“也没有,就是里面有个叫做上汗墨轩的小孩,我认识他,昨天跟着他出去了,然后晚上回来时,没想到下雨了,然后没来得及躲,就这样了。”

    李澜信了他这个解释,又问他:“那你怎么认识他的?”

    赵均默默的顺了一颗荔枝,道:“就是以前我在怀宁的时候,帮过他,就没有了。”

    李澜点点头,道:“放下你手中的荔枝。”

    赵均快速的把他塞入自己的嘴里,咬开来,迸发开一嘴的清甜,他享受的眯了眯眼:“哎呀,哪里来的荔枝?”

    李澜推他:“你走,走走走!”

    赵均光脚踩在地上,嘻嘻哈哈的走进房中穿鞋去了。

    李澜看着他的背影哭笑不得。

    赵均晚上吃饭时,突然想到自己还没有同陈恪说过自己的事,便想着吃了饭回去。

    李澜听他这么说便出声道:“别,你先在我这里住一晚,等明天你头不晕了再说。再说,也不急在这一晚,明天天亮了也好走些,人也多,我没那么担心。”

    赵均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是,便点点头:“那好吧。”

    吃过饭,赵均还在想着自己的荔枝无法自拔,结果就远远的问道一股子药味直接冲进他的鼻腔。

    片刻,他就见李澜带人端了碗药来,旁边还放了些蜜饯。

    他先拿了颗蜜饯放进自己嘴里,甜的倒牙。

    他急急忙忙的端起一旁的药碗,混合着蜜饯喝了,再忙不迭的送了一颗蜜饯到嘴里。

    晚上回去睡觉之际,李澜拿了一封信出来递给赵均,道:“你师父送来的,你自己看看。”

    赵均接过信,里面轻飘飘的,没有多大分量,他扬了扬手中的信,道:“行。”

    李澜目送他离开,自己低头喝了口水,才转身回到自己房间。

    赵均点燃一支烛,待得屋中亮起来了,才拆开信来看。

    信中规规整整的写着:

    赵均

    展信安。

    托我照顾的院子实在灵性,平日里偶有路过,便会打开院子看看,一切如常,倒是秋千上久无人坐,爬满常春藤,倒是有些可爱。

    至于怀宁,倒是一切照旧,无甚变化,素素青山,渺渺黄沙,总不见得半分变化。

    前日里有人向我问起你,我竟是不知如何回答,想来是太久未见,而你竟然也不知给自己师父带封信来,叫我好生勉强。

    稍事休息之余,还是要嘱咐一句,可别嫌师父啰嗦,巫术决计用不得,若是你执意要用,且得先要问过我,再做定夺。

    至于其它,若是出事,记得师父给你的玉佩,必要时,救命之用。

    今日我见园中一株野花开了,倒是叫不出名字来,看着便它有些想你,不知你现在可是生活的很好?

    我摘了一朵做成了干花,夹在信封中,你可有看见?

    师父巫红嫣留

    她倒是没有注上日期,想来也就近几日的事情。

    赵均把信仔仔细细折好放在一边,又拿起信封,将花倒了出来,细细碎碎的,一小朵一小朵的,有白有红,说不出的情调。

    赵均拿了一朵花凑近闻了闻,笑了。

    许是万般风浪过,千秋尽。

    他从腰间取了那块碧绿的玉佩出来,放在桌边,自己找来纸笔,看了看旁边的小花,蘸了蘸墨,弯着一点嘴角,行云流水般写下:

    师父

    展信安。

    作者有话要说:

    陈恪不在的第二天,想他。

    第48章 箭矢

    及至完成信,已经到了深夜了,赵均在药剂的影响下打了个哈欠,抬起手揉揉眼睛,再偷偷打开门走出去。

    月上中天,细细密密的月光温柔的让人窒息,银白的光洒落在园中的植物上,照的院子如同天上仙境一般,迷人而沉醉。

    赵均放轻脚步走到园中,从井里扯出荔枝来,伸手捧了一大捧出来放在旁边,又轻轻的把装着荔枝的桶放下去。

    他鬼鬼祟祟的拿着一大捧荔枝走回房中,一股脑的放在桌子上后才去把门关上,随即抵着门呼出一口气。

    他挑了两个较为青一点的荔枝,拿出匕首来,将其慢慢的划成两半,再将壳完整的剥出来后,放在窗台上,放好之后,又坐回桌边,一边剥剩下拿多了的荔枝,一边等着那些壳晾干。

    他吃完了荔枝后,看了看壳的成色,觉得还不错,应该能放进信封里面,便取了回来,小心的放进信封中,笑:“这样的话,感觉这封信重多了!”

    他用蜡油封好信后,便吹熄了烛火,走到床边躺下。

    第二天早晨起来后,赵均理了理头发,便拿上桌子上的信,走出去递给管家,让他送出去。

    管家双手接过信,笑道:“赵公子不必如此多礼,小姐说若是你有什么事尽可以叫我们做就好,不必如此拘礼。再者,平日里小姐与我们也无架子,所以公子不必如此。”

    赵均微微笑:“那行,多谢老伯了。”

    管家接过信便下去差人送了,临走时告诉他,若是有急事,可以先行离去,小姐说,不用和她说,让你走的时候带着药,还有井里的荔枝可以一并带着走了。

    赵均谢过,去后厨拿上早已备好的东西,又接过家丁递过来的一篓子荔枝,道:“多谢,还要麻烦您帮我同李澜姐说我先走了,两天都没有向将军报告过,替我向她说声对不起,没来得及告别。”

    家丁点点头,帮他打开了门,又问他:“公子可是需要我们找个人帮你把东西送过去?”

    赵均摇头:“不用,谢谢。”

    家丁也没再多说什么,送他出门后才转身进来关门。

    赵均用提着药的手敲开门时,只见陈恪披散着头发,满脸写着疲惫的过来开门,看到他的瞬间眼神亮了亮,随即又冷下脸来,道:“哪去了?!”

    赵均把手里还是凉凉的荔枝在陈恪面前晃了晃,道:“看!特别好吃。”

    陈恪看着那么多荔枝,便伸手接过来,让路让赵均进来,一边关门一边道:“这么重你都要提回来,对自己好一点行不行?”

    赵均头都没转,自顾自的把手中的药放在桌子上,道:“我是觉得你没有吃过这样的,所以专门给你带的,不吃算了。”

    他转身作势要把陈恪手里的荔枝抢过来,陈恪意识到他的意图,便抬手将荔枝举高,就是不让他拿。

    赵均冷漠的看他:“你不是嫌弃吗?”

    陈恪哈哈哈的从他身侧绕过:“没有啊,我家赵均带回来的东西我怎么会嫌弃?!”

    其实不是所谓嫌弃,只是觉得太重了,觉得他提着辛苦。

    但是听到是专门提回来给他的时候,又觉得心花怒放,两日来不断的担心与忧虑都仿佛被一扫而空。

    赵均听着我家两个字一愣,随即道:“是吗?”

    陈恪笑着打开篓子的结,拿出一个荔枝剥开,递到赵均唇边,道:“是啊。”

    一个理所当然,一个眉目如画。

    赵均的唇是粉色的,剔透的荔枝放在唇边,素雅却不容置疑的强烈的美意。

    陈恪莫名的动了动喉结,赵均没意识到什么一样,就着陈恪的手张口吃了,唇瓣微微拂过陈恪的指尖。

    陈恪抿了抿唇,把手中剩下不多的壳扔了,又给自己剥了一颗,放进嘴里,觉得今天的荔枝怎么那么甜呢……

    他看了看赵均带回来的药,突然蹭起来,把赵均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最后炮弹似的道:“你怎么了?!怎么回事?!有没有受伤?!”

    赵均摇头,把他按在座位上,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陈恪看着他:“你最好没事。”

    赵均觉得他的语气不对劲,便问:“怎么了吗?”

    陈恪猛然间摇头:“没什么。”又剥了个荔枝递给他,这一次倒是没有放在赵均唇边,由着赵均自己伸手拿过。

    晚间时陈恪接到一封信,上面寥寥几字,却将发信人的状况表达的清清楚楚。

    上书:情况良好,尚未生疑。

    陈恪拿着信走到书房回信去了,赵均看着他的背影,出神。

    不多久,陈恪倒是没有回来,却是迎来一个不速之客。

    赵均面容一僵,随即微微笑着:“丞相。”

    江步青见是赵均,也没有什么异议,施施然的自己找了位置坐下,又对赵均吩咐道:“上茶……对了,你们将军呢?”

    赵均走上前端了桌上放着的茶,给江步青倒了杯,才道:“将军有事,暂时不能来招待丞相,丞相见谅。”

    江步青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随即放下,道:“该不会是将军他看不起我这把老骨头?”

    赵均表情不变,只是端端正正的道:“丞相说笑了,近日将军忙于军中事物,为分丞相困扰,倒是让将军无比苦恼。”

    他这一番话下来,倒是让江步青无话可说,心里也对这个少年高看了几分。

    于是他问道:“你有没有意愿跟着我?”

    赵均心底里冷笑,面上一片温柔:“丞相别打趣我了,跟着将军已经很好,不敢高攀。”

    江步青本来还想说什么,结果陈恪这时笑着推开门,一进去就立马道:“丞相此次前来,请恕陈恪招待不周,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江步青换上一张笑脸,起身道:“慎苛说笑,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倒是见外了。”

    陈恪跟着江步青的步调迎合着,一方面示意赵均下去,免得他搅进这趟浑水。

    赵均顺从的退出客厅,向后院走去。

    刚刚一踏进后院,一支箭带着劲风擦着他的脸直直的cha进后面的木头中。

    他侧过身将箭取下来,拿下上面带着的纸条。

    上面熟悉的字迹洋洋洒洒的写着:明日午时三刻,半烟居。末了,左下角留一个规规整整的上汗墨轩。

    赵均将纸条收了起来,走出院子,打开门,向街边卖水果的老人走去。

    待得江步青从院子里走出来,笑的满脸慈爱的看着陈恪:“慎苛不必送了,我轿子就在外面。”

    陈恪朝着外边看了看,果真看到他平日里坐的那辆车轿,于是笑着拱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江步青转过身那一刻,脸上的表情骤变,抬步上车后冷冷道:“走!”

    随即站在车旁的管家道:“起轿!回府!”

    陈恪呼出一口气,目送他远去,见的人走远了,低声道:“累死。”

    赵均刚刚走到他旁边就听见陈恪这句话,于是道:“说什么了?”

    陈恪看了看手中提着的东西,顺手一接,赵均顺手一递,自然无比。

    倒是没人注意这件事,陈恪只是道:“无妨,不过我们可能过几日要到军中去了,你自己收拾收拾,到街上买着糕点之类的东西,免得在山上吃不好还没有解馋的东西。”

    赵均点点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很合理。

    他跟着陈恪进去,走了几步后从手里把纸条递给陈恪,道:“刚刚墨轩给我的,你觉得呢?”

    陈恪打开纸条来看了看,最后皱着眉轻念出声:“上汗墨轩?他是上汗王的儿子?”

    赵均点头:“嗯,就是上次我没回来,他同我说的。”

    陈恪突然把纸条揉成一团,正襟危坐,看着赵均,道:“他怎么会和你说这件事?你们出去做什么了?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赵均愣了愣,好半天才道:“没什么,自然而然的就说到那里了。”

    其实他觉得陈恪这个反应特别奇怪,明明这个时候,正常的反应不应该是想想究竟要怎么做吗?这个跟他与墨轩什么关系有什么关系。

    但是他不会说。

    沉默又寂静。

    陈恪叹了口气:“你去吧,先看看他要干什么,至于其它,你自己把握。”

    其实他是有些不放心的,毕竟上汗王室有多乱,赵均是没有见过的,但是他知道,能活下来的孩子都不怎么简单,他想跟着赵均,但是现在的情况看来,墨轩和赵均之间,不是他能cha的进去手的。

    就像有些时候他与赵均之间,也不是别人能进来的。

    有些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赵均伸手拿了颗荔枝放手里,大指姆与食指拿着左右转了转,道:“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应该会深入接触他。”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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