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往不咎 作者:沈富贵

    第2节

    中年汉子急赤白脸地继续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闯红灯了?开个破凯美瑞牛逼什么,在路上横行霸道,枉顾他人安全,有本事开奔驰宝马去啊!”

    副驾驶车门咔嚓一声响了,面色冷若冰霜的季冰走下来,手轻轻一推将车门扣上。他没看黎子清,直接转向中年大汉,挺拔的个头往那一站,渊渟岳峙般的,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冷冷道:“你在吼什么?”

    许是之前喝了酒,季冰的眼睛有些发红,加之前面又无端被撞了脑袋,让此刻的他仿佛一只被侵占了地盘逼近狂怒边缘的凶兽。中年大汉在他这样骇人的气势下,禁不住有些萎缩,稍稍放低了声音道:“他开车不看路,我老婆被撞成这样,你们说怎么办吧。”

    “是他不看路还是你眼瞎?红灯停绿灯行,是我记反了还是你糊涂了?”

    中年大汉被噎了一下,恼羞成怒地说:“你们是一伙的,老子不管,叫警察来吧。”

    季冰嗤笑一声:“叫警察来也是你闯红灯。”

    黎子清走过来,将季冰拦在身后,轻声对他说:“你别管了,我来吧。这种事故警察也不好判的,电动车属于弱势方,最好还是私了。”

    季冰有些不可理喻地看着黎子清:“他弱他有理了?”

    黎子清叹气,季冰对于这种市井套路显然一窍不通,他却司空见惯,想了想,低声对季冰说:“到时候,警察说不定还会判我们全责。”

    季冰眉头紧锁,表情相当费解,片刻后执着道:“那就起诉,总有讲道理的地方。”

    “不用那么复杂。”黎子清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你打个车先回去吧,我打电话给保险公司,剩下的事交给我。”

    季冰看着黎子清不说话,旁边的大汉等不及催促道:“商量好了吗?到底报不报警?我老婆还在地上躺着呢。”

    黎子清连忙转过身去,换上一副笑脸,对大汉道:“你先把大姐扶起来,也别在这儿让人围观了,我们商量一下私了吧。”

    他身后,季冰的表情却越发y沉,转身离开之际,在黎子清耳边丢下一句话:“你现在真是没意思透了。”

    黎子清笑容一滞,扭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嘴巴张了张,却终究没说什么,转过来继续对大汉赔笑道:“您看可以吗?”

    “这还差不多。”中年大汉被稍稍安抚,这才舍得过去将自己老婆扶起来,嘴上还不忘埋怨着:“刚刚那是什么态度?还好我这人讲道理,碰上硬茬的,不讹上个几千上万的,你今天都开不走这车。”

    黎子清帮忙将电动车扶起来,应了两声你说得对,然后慢慢直起身,看着不远处路边的季冰。对方挥手拦下一辆车,毫不犹豫地坐进去,至始至终,都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黎子清收回视线,面前中年汉子扶起他老婆,拍了拍她裤子上的灰,问她:“要去医院检查的吧?”

    女人哎哟了两声,点头:“要去的,我觉得头有点晕。”

    中年汉子抬头看向黎子清,黎子清淡淡道:“好的,等保险公司过来,我就带你们去医院做检查。”

    第6章 进行时

    黎子清到家时,已经深夜十一点多了,他打开家门径直走向卧室,远远地就看到卧室门大开着,灯也没亮,里面漆黑一片,似乎还保持着早上离开的样子。

    他怔了怔,站在门口按开墙壁上的开关,偌大的双人床,床单被子规规整整,仿佛刚刚被保洁阿姨收拾过一番。

    黎子清有些喘不过气,一颗心顿时深埋地底,指尖带着轻微的颤抖,收回视线转身之际,内心却惶惶不知该如何。他靠在卧室旁边的墙壁上,低头缓了缓,一抬头,却看到对面书房的门正紧闭着。

    仿佛天光破开一条缝,透进来一丝微薄的希望,黎子清慢慢走到门口,扭头了一下门把手,果然被人从里面反锁了。

    黎子清深吸一口气,抬手轻叩两下,轻声喊道:“……季冰?”

    里面毫无动静,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刻意不想搭理,黎子清又喊了一声,得到的依然是同样的结果。

    黎子清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困意却开始一层一层地袭来,上周他连续加了七天班,每次都将近凌晨一两点才到家,而在这几天中,他跟季冰就仿佛生活在同一栋房子里,却身处两个次元的陌生人,没有言语沟通,更没有眼神交流。很多个他被刁钻复杂的逻辑算法逼入瓶颈,又或者被离奇诡异的bug搞到焦头烂额的时候,他抬头茫然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区,真的很想给季冰打个电话过去,想听一听他的声音,寻求他的帮助,仿佛溺水之人寻找浮木,然而那根浮木,却跟自己并不在同一片海域。

    黎子清眨了眨困倦酸胀的眼睛,终于也放弃了,迈开步子走回卧室,顷刻间卸掉全身力气般的,将自己摔进偌大的双人床上。

    清晨六点钟,黎子清被口袋里的手机闹钟震醒,他昨晚居然困到没有换衣服,直接就着躺倒的姿势沉沉睡去了。

    黎子清揉了揉酸痛的脖子,从床上起身,饶是睡了一夜的床,却已然整洁如初,只有被子的边角被睡梦中的黎子清下意识地抱在怀里,揉出一小团褶皱。

    黎子清出了卧室,看到对面书房依旧房门紧闭,他知道季冰的生物钟,一般要睡到七点钟就会自然醒,之前可以有细微的动静,但分贝不能超过20,且一定不能开窗,光线却严重妨碍他的睡眠质量。

    黎子清走去卫生间,将昨天的衣服换下来丢去洗衣机,然后简单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客厅里的石英钟显示时间是六点十五。

    黎子清又回到卧室换上干净的衣服,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手机,路过客厅茶几弯腰随手丢在上面,而后径直走去厨房,开始准备早餐。

    六点五十八分,书房的门锁扭动一下,季冰穿着睡袍从里面出来,黎子清正往餐桌上摆盘子,闻声抬头看过去,笑着问了声早安。

    季冰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随后嗯了一声,继续往洗手间走去。

    等季冰从洗手间出来,黎子清正往瓷碗里盛着热气腾腾的白粥,大米的清香丝丝缕缕地萦绕开来,瞬间给此刻冰冷的气氛沾染上了柔和的烟火气。

    季冰看了一眼餐桌旁低头盛饭的黎子清,目光深邃却无以名状,片刻后沉默转身,走回卧室换衣服去了。

    换上西装的季冰手里拎着领带出来,走到客厅处随手将领带放在沙发靠背上,黎子清正在厨房拿碟子盛咸菜,放在茶几上的他的手机,这时候突然叮地一声进来一条消息。

    季冰顿住身体,低头看了看,黎子清的微信设置的是来信直接可见,因此此刻屏幕上白礼生发来的那条——下个月演唱会,你无论如何都要来的信息,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季冰眼前。

    季冰的脸色顿时有些y沉,他抓起手机,直接解锁想要回复过去,却突然动作一滞,又悄无声息地将手机放回了茶几上。

    黎子清双手端着瓷白的小碟子从厨房出来,看到正立在餐桌旁的落地窗前,手cha口袋向外眺望的季冰,笑着说:“吃饭吧,一会儿粥要凉了。”

    季冰转头,冷冷地看着他,黎子清神色微怔,步子跟着放缓,问他:“怎么了?”

    季冰扫了一眼桌上的白粥,对他说:“我讲过多少次了,隔夜饭吃不完就直接扔。黎子清,你是有多缺钱,非要活出这副穷酸的样子不可吗?”

    黎子清脸色微白,愣怔一下,却依然继续走到餐桌前,将碟子放下,调整好表情才重新抬头,看着季冰说:“你还在因为昨天的事生气吗?”

    季冰不知道是被说中了在心虚,还是因为被误会而恼怒,语调抬高几分,表情也更加愤怒,整个人看起来瞬间狂躁无比,“你能不能就事论事,做错了就承认很难吗?什么时候你还学会顾左右言其他地翻旧账了?”

    “季冰。”黎子清深吸一口气,却反而冷静下来,他认真地看着对方说:“我觉得此刻带着情绪的人,应该是你。”

    季冰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旋即转身径直走到沙发前,抄起领带,一言不发地再次走到玄关处换上鞋子。

    大门拉开,季冰侧身走出去一半身体却又顿住,头也不回地丢了一句:“随便你怎么想吧。”

    砰地一声门被从外面合上,震荡的余音仿佛一道无形巨浪,生生地拍在黎子清的身上。

    他恍惚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呆了好几分钟,才大梦初醒一般,转身走到餐桌前坐下。

    落地窗外,一辆银灰色的阿斯顿马丁呼啸着一闪而过,带着如同其主人一样狂躁的情绪,片刻间便消失在视野以外。

    黎子清端起白粥,一勺一勺地吃着,入口的米粒化在舌尖,分明是清甜无比的,可是余味留在嘴里,竟从舌根出渐渐地泛起一丝苦涩。

    曾几何时,明明说着希望他被拿走难过,只余下开心的人是季冰啊,可为什么到了如今,不开心的那个人,反倒变成季冰自己了呢?

    第7章 过去式

    军训和大晴天好像自古以来就达成了某种默契,总是会合体出现,饶是已经入秋,被正午时刻的大太阳兜头照上两三个小时,大家也都是汗流浃背,表情一个赛一个地苦大仇深,仿佛从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蹦出来的猴子。

    终于捱到短暂的休息时间,王大伟唉声叹气地凑到黎子清身边,帽子一摘用手胡乱抹了把脸,c,ao着八卦的口吻道:“你知道吗?咱班的那个季冰,就开学迟到那个,妈的,他居然不用军训。”

    黎子清平淡地哦了一声,心里闪过一句,怪不得一直都没看到他。

    “据说还是校领导特批的。”王大伟啐了一口,满脸的不忿,“妈的,大清早就亡了,还搞什么封建阶级主义。”

    王大伟见黎子清露出疑惑的表情,诧异地说:“你还不知道啊?开学第一天就传遍了,他舅舅就是我们校长,血统纯正的皇亲国戚啊。”

    黎子清又哦了一声,心里再次闪过一句,怪不得开学第一天迟到班主任都不敢多说话。

    王大伟把帽子团在手里搓了搓,愤愤不平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说着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继续道:“还有我们宿舍那个,他也不用军训,据说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切,这么有钱,直接在家请家教不就行了,电视上不都这么演的吗?还来学校显摆个什么劲儿。”

    黎子清听他三言两语下来,尽是对社会贫富差距的不满,有些好笑地回了句:“你就这么仇富么?”

    “有钱就能为所欲为,谁不羡慕嫉妒恨啊。”王大伟理所当然道,反问了黎子清一句:“你不羡慕?”

    黎子清诚实点头:“羡慕,不过也只到羡慕为止。毕竟现代科技告诉我们,靠意念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王大伟撇嘴,“你把白日做梦解释得这么复杂,我差点都听不懂了。”

    黎子清笑了笑,从树荫下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王大伟抬头看他:“不是还没叫集合吗?”

    “买水,你去吗?”

    王大伟眯起眼睛看着树荫外烈日灼灼的大太阳,草坪被照s,he得绿成一道光,塑胶跑道也弥漫出阵阵的焦味儿,直摇头道:“不去,你帮我带一瓶吧。”

    黎子清顶着炎炎烈日一路小跑穿过c,ao场,到了教学楼后面的小卖部,正值上课时间,高一年级又全体军训,因此课间人满为患的小卖部此刻空旷得很。他径直走到冰箱前,拉开门拿了两瓶矿泉水,走到收银台付账。

    收银大妈拿起水过了一下条码,滴滴两声之后,黎子清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同学,又见面了。”

    黎子清扭头,就看到一身迷彩服的季冰,身姿挺拔模样俊朗,正斜倚在小卖部的玻璃柜台前,看着他露出礼貌且友善的微笑。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人,就是先前在教室走廊前叫他名字的那位女生,此刻也顺着季冰的目光看过来,脸上带着好奇的表情打量着黎子清。

    刚刚还在背后编排的话题人物冷不丁出现在面前,心里难免有些尴尬,黎子清冲他露出一个短促的笑,旋即扭转头将手里的现金递给收银员。

    季冰倒是无所谓地继续同他搭话,语气带着笑意地说:“一直同学同学的,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黎子清接过收银员找还的零钱,将装好水的袋子拎在手里,转身面向他回答:“黎子清。”

    “黎子清,好名字。”季冰将一瓶运动饮料放在手里掂着,对他说:“我叫季冰,这位是李如的表妹谢嘉琪,李如你记得吧?就那个寸头。”

    黎子清没有接话,顿了顿,反倒问了句:“你为什么不军训?”

    季冰好似意料之中地笑了笑,倒也耐心解释起来:“这玩意对我来说毫无意义,跟个傻逼似的在c,ao场集体挨几天晒再喊喊口号就团结了?再说,我也不需要什么集体荣誉感。”说完不忘补了句:“我没说你是傻逼啊,毕竟你们也是被逼的。”

    黎子清表情无动于衷,淡淡地哦了一声,转身准备走。

    季冰突然在身后喊了一声:“黎子清。”

    他转身,看到季冰抛过来一个东西,连忙伸手下意识地接住,饮料瓶落在手中沉甸甸地一坠,然后听到季冰笑吟吟地说:“你还蛮有意思的。”

    黎子清回到c,ao场,王大伟忙不迭地从他手里抢过矿泉水,仰头一阵猛灌,转瞬间一瓶水没了大半,然后酣畅淋漓地说:“妈的,渴死了,总算活过来了。”

    黎子清淡淡地说:“那你宁愿憋着也不去买水。”

    “一来一回又要消耗水分,外面太阳那么大,我都想去跟咱班女生借防晒霜了。妈的,这几天下来,不得脱一层皮啊。”

    “你可以自己去买,小卖部就有的。”

    王大伟瞪大眼睛:“我一个铁骨铮铮的糙爷们,为什么要去买防晒霜这种娘们唧唧的东西?”

    “……”黎子清无语地看了看他,扭开饮料仰头喝了一口,不再接话。

    王大伟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水,又看了看黎子清的,不依不饶地嚷起来:“喂,你差别对待啊!为啥你的是运动饮料,我的就只是矿泉水?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黎子清瞥了他一眼,语气凉凉道:“有意见就自己去买。”

    王大伟慌忙缄口,抓了抓头发,远处传来教官的口哨声,黎子清将水放在c,ao场围栏的水泥台上,径直朝班级队伍的方向走去。

    下午的第二轮训练结束的时候,天已昏昏暗,入秋季节昼短夜长,晚上六点多太阳就已经落山了。被阳光普照了一整天的大家,在听到训练结束的口令后,顿时原形毕露,一片哀鸿遍野。

    黎子清将军帽摘拿在手里,迈开步子朝c,ao场边缘走去,王大伟紧随其后,快走到c,ao场围栏处的时候,就见他拔腿助跑一段,冲到围栏处拿起那瓶运动饮料,扭开之后猛灌几口。

    黎子清顿住脚步,皱起眉头看着他,王大伟好像突然才意识到自己拿错了,慌忙道:“艾玛,天黑看错了。我说怎么喝到嘴里,感觉味儿不太对呢……”

    黎子清没有说话,径自走到一边拿起剩下的一瓶还没有开的矿泉水,拎在手里转身走了。

    王大伟追过来,满脸愧疚地道歉:“哥们儿,你还真生气了?我就是看错了,要不这样,为了赔罪我今晚请你吃饭。不过我饭卡忘带了,也不知道食堂能不能用现金……”

    黎子清加快脚步,并且冷淡地回了句:“我不去食堂,我回宿舍。”

    王大伟呃了一声,困惑道:“你不吃晚饭啊?被c,ao练一天,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黎子清刚想说什么,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大声喊着黎子清的名字。

    他们两个人同时循声看去,就见夜色昏沉中,一个身穿迷彩服的男生追上来,热情洋溢地说:“你们要去食堂吗?咱们一起吧。”

    王大伟眼睛发亮地看着追上来的这人,兴冲冲道:“我们是一班的吧,我好像记得你叫什么成来着。”

    “肖恺成。”来人煞有介事地伸出手,王大伟愣了一下,也学着他伸手,两人好似国家领导会晤一般地握了握手,然后听到王大伟说:“那就一起吧,不过我饭卡没带,哥们儿你能不能先帮我刷一下,回头我还你。”

    肖恺成毫不犹豫地点头:“没问题,同学之间就要互相帮助嘛。”

    “肖恺成,”哪知一旁的黎子清突然拉住他,语气认真道:“你上次不是问我借书吗?我昨天找到了,不确定是不是你要的,你跟我回宿舍看一下吧。”

    肖恺成懵逼地啊了一声,黎子清已经不由分说地拽着他的胳膊,朝向宿舍方向走去,顺便还朝王大伟挥了挥手:“你既然饿了,就先去吃饭吧,不用跟我们一道。”

    一头雾水地跟在黎子清后面往宿舍走的肖恺成,嘴里连连念叨着:“我还问你借过书啊?这记性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压根儿都不记得了……”

    黎子清闷头往前走,心里盘算着怎么跟肖恺成解释,毕竟他也是完全在凭主观臆断,猜测王大伟应该想贪小便宜。但又不能说得太直接,毕竟同窗同寝还要相处,不能一开始就把关系闹得那么僵。

    黎子清领着肖恺成逆着人潮走回宿舍,宿舍门虚掩着,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隐约听到里面还有人声。黎子清一边在心里琢磨着,应该是有人同他一样没去吃饭直接回来了,一边伸手推开了宿舍门。

    肖恺成嘴上说着可算是能到你宿舍参观一下了,结果突然撞上黎子清顿住的身体,惊讶地跟着停下脚步,问:“咋了?”

    宿舍里正站着四个人,其中两位对于黎子清来说不足为奇,正是开学第一天晚上惊鸿一现的富家子弟及他家的特工保镖。

    但另外两个……

    背靠着阳台推拉玻璃门的男生,一手cha进裤子口袋一手朝自己自然地挥了辉,嘴上也是略带惊讶地笑着说:“原来你也住这间,这也太巧了。”

    背对着门口的圆寸闻言讶异地扭头,待看到门口站着的黎子清之后,脸上表情先是闪过一丝惊愕,旋即满脸乌云密布地冲过来,表情y鸷地盯着他逼问:“真是无巧不成书啊,小白床上的鞋印,是你弄的吧?”

    第8章 过去式

    黎子清不经意的余光注意到,在李如讲完这话后,他身后的季冰却眉毛微蹙,模样似有几分不悦。

    还不等他说话,身后的肖恺成就一个错身挡在黎子清前面,母ji护崽一样,瞪看着李如道:“你不是走读生吗?来宿舍干嘛?”

    “关你屁事。”李如似乎不吝于分给他半个眼神,语气相当的不耐烦道:“让开。”

    “怎么?想打架?”肖恺成倒也不虚,毕竟他一米七多的个头,加上满身运动出来的腱子r_ou_,一眼看下去,竟跟ji,ng悍壮实的李如不分伯仲。

    李如看神经病一样地,终于将注意力转到肖恺成身上,啐了一口:“你他妈皮痒了吧?”

    肖恺成上前一步,咫尺之间,恶狠狠地瞪着对方:“练练?”

    眼见着小范围的战火一触即发,特工男突然闪身到李如背后,拎小ji崽似地c,ao起他的后脖领子,将他提溜到屋内,然后就听到那位富家少爷依旧冷冷清清的声线,淡淡道:“不是他。”

    李如的脸色须臾之间急剧变幻着,青红不定,憋了半天,从鼻子里哼出了一道不服气的声音,抱臂重重地靠在床梯上。

    “李如。”这时候,季冰才慢条斯理地发话,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你怎么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

    李如腹内一团郁结的火气没处撒,季冰一句话仿佛给他破了个口子,就听他语气生硬道:“一群刁民。”

    季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七分调笑三分认真道:“你他妈家里不就是个挖煤的,玩什么封建主义那一套?真把自己当太子了?太平天国啊?”

    肖恺成毫不掩饰地噗嗤笑出声,李如一个狠厉的眼刀递过来,肖恺成摆了摆手对他们道:“你们要演太平天国还是大明宫词的,能不能移驾去其他地方?跑到别人宿舍喧宾夺主,有失皇家颜面啊。”

    “他们是陪我来的。”却不想,富家少爷突然开口,看着肖恺成缓缓地说:“你似乎并不住这里,如果觉得太吵,可以过会儿再来。”

    黎子清拍了拍肖恺成的肩膀,走上前客气地对富家少爷说:“他是陪我来的,我住这里。”

    李如冷哼一声,季冰眯起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黎子清,见他缓步走进来,在自己身旁停下,然后转身对靠在床梯上的李如说:“能挪一下吗?这是我的地方。”

    李如怒不可遏地冲他扬了扬拳头,黎子清面无异色地看着他,肖恺成冲进来挡在两人中间,对黎子清说:“你说要借我什么书来着?”

    黎子清明显愣了一下,在肖恺成期待的眼神中,低头在书堆里扒了扒,一番取舍之后,抽出一本英汉大词典递到他手里,肯定道:“这个。”

    “……”肖恺成挠头:“……我依稀记得,这个我有。”

    黎子清摇头:“出版社不一样,你的是大辞典,我的是大词典。”

    肖恺成倒抽一口凉气,“好深奥啊……”

    这边厢纠结着大词典和大辞典,那边特工男毕恭毕敬地问富家少爷:“少爷,要等其他人都回来再问吗?”

    富家少爷摇摇头,似乎不甚在意道:“不用了,算了吧,本来就是李如想管闲事。”

    “怎么能算了?”从来都是睚眦必报的李如第一个反对,“开学头一天就给你下马威,这群刁——蛮小人,不一次性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以后更加无法无天。”

    “行了。”季冰双手cha进口袋站直身体,目光擦过黎子清,看向李如道:“小白的事让他自己拿主意,侬伐要度拐艾思。”最后一句直接换成了s城方言,明明是吴侬软语,合该软糯委婉,却从他口中出来后,带了点凌厉和警告的意味出来。

    李如竟意外地听进去了,虽然脸色依旧y森,却沉声嗯了一声,就此作罢了。

    季冰这边说完,又转向富家少爷,对他道:“小白,让你家保镖回去吧。他在这儿你怎么上课,晚上不是还有自习吗?”

    富家少爷点点头,转向特工男,“你回去吧。”

    特工男言听计从,躬身说了声好的少爷,便消失在宿舍门外。

    “吃饭去吧。”季冰随口道,转身看向黎子清:“你们俩应该也还没吃吧?都是同班同学,不如一起?”

    黎子清思忖着跟他们一起吃,晚自习怕是要迟到的,便当即拒绝:“谢谢,我们吃过了。”肖恺成显然也跟黎子清有着同样的想法,附和着:“是的,吃过了。你们去吧,不送哈。”

    季冰笑了笑:“我记得军训是六点半结束,从c,ao场到宿舍跑步都要五分钟。你们进来的时候差不多六点四十几分,这个时间应该是没去食堂就直接回来了。”

    肖恺成呃了一下,看向黎子清等他的回答。

    黎子清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不紧不慢地对季冰说:“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是半路上又拐去小卖部,买了面包边吃边走,等回到宿舍就已经顺利解决掉晚饭了呢。”

    季冰挑了挑眉,遗憾地说了声:“是我大意了……”

    李如已经挪到门口,颇为不耐烦地扭头催了一句:“赶紧走吧,跟他废话什么。”

    富家少爷站在李如身边,古井无波般的眸子静静地看向他们,季冰倒也不执着,毕竟他的出发点也就是客套客套,既然别人不买账,那便见好就收。

    待三人离开宿舍,肖恺成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表情颇为不可思议地问黎子清:“你居然跟那个白礼生一个宿舍。”

    黎子清诧异:“白礼生?”

    肖恺成的表情更加不可思议了:“白礼生你都不知道?那他爸你总该知道吧?白岑,就那个大导演,经常在电视上出现的那个。”

    黎子清自然是知道的,只是疑惑:“可白岑都五十多了吧,孩子才十几岁?”

    “老来子啊,所以宠到不行,你看上学都要保镖跟着。”

    黎子清惯例哦了一声,给出一句中肯的评价:“看来我们班还挺藏龙卧虎的。”

    “可不嘛,”肖恺成说着揉了揉肚子,神色蔫蔫地问黎子清:“我们觅食去吧,都快饿虚脱了。”金鱼记忆的他,已然忘记了跟黎子清纠结大词典和大辞典的问题了。

    黎子清这时候也生出几分饥肠辘辘的感觉来,满是歉意地说:“走吧,不过这个点食堂估计没饭了,去小卖部吧,我请你。”

    肖恺成喜不自胜:“这么好啊?那我要一口气吃三根烤肠。”

    两人说话间走到楼梯口,迎面撞上正好回宿舍的王大伟,黎子清刚想着要怎么跟他打招呼,却见他已经率先别开视线,加快速度一口气踏了三个台阶,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

    肖恺成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收回视线诧异又愧疚地说:“他不会是因为我没借他饭卡,生我们气了吧?”

    “没事。”黎子清淡淡道:“回头我跟他解释。”

    “是得解释。”肖恺成一边下台阶一边说:“以后一个班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尴尬啊。”

    黎子清在心里叹了口气,对啊,这就是ji肋般的人际关系所带来的烦恼。没来由的,黎子清脑海中突然闪现出季冰的那句话——我不需要什么集体荣誉感。

    黎子清拐个弯出了宿舍大门,入秋的夜晚空气微凉,一轮圆月映照大地,成群结队的学生开始陆陆续续地从教学楼、食堂抑或是c,ao场几个方向涌向宿舍楼,似倦鸟归巢,又像游鱼归海。

    可能有钱人还有一点好。黎子清漫无目的地想着,那就是可以非常有底气地规避掉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不用像绝大多数的普通人那样,一辈子都簇拥在这样的人潮里,小心翼翼瞻前顾后,做着大同小异的选择题。

    之后的几天,王大伟刻意避开黎子清的态度渐而明显,军训的时候撇开不说,回到宿舍基本上当黎子清是个透明人,哪怕是一起聊天,宿舍其他人将话题抛给黎子清,他也会马上岔开过去。几番下来,大家都默认黎子清跟王大伟有过节,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其他人就也不再每每跟王大伟聊天扯淡的时候,再顺便拉上黎子清了。

    而另外一边,也是最主要的一点,那就是白礼生自那日之后,便开始每晚定时回宿舍休息,每次他一出现,大家就跟被点了哑x,ue一般,整间宿舍顷刻间鸦雀无声,开始一起畅游在知识的海洋里。

    白礼生和季冰都是不用军训的,季冰还好理解,他不住校,偶尔白天出现在学校里晃荡,下了晚自习便回家了。可白礼生的话,黎子清实在是无法理解,白天不知道去了哪里,晚上按时回寝室睡觉,从来不让查寝老师难做,好似把宿舍当成酒店来用,可这里跟外面那些星级酒店比起来,待遇也差太多了吧。

    高中的第一个周末带来的激动和兴奋,在头天晚上的晚自习时间,就已经开始了狂欢的预热。这份普天同庆的开心,也让王大伟不计前嫌地主动找黎子清破镜重圆,晚自习第一节 下课,班级气氛一改往日的萎靡,连日下来同学们也开始各自熟悉,大家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天南海北地聊着,活络热闹的气氛在教室里升腾。王大伟从后排窜过来,伸手一拍黎子清的肩膀,挤眉弄眼道:“哥们儿,你明天怎么安排?”

    黎子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答道:“回家。”

    “我也回家啊,不过总不能周末两天都呆在家里吧。我约了咱们班和外班的几个同学,明天一起唱歌去吧,有漂亮妹子哦。”

    黎子清依然拒绝,“我跟咱班都没几个熟的,更别提外班了,不认识就一起玩很尴尬的。”

    “一起玩不就认识了吗?”王大伟说着,凑近了压低声音对黎子清说:“其实是四班的一个妹子,军训的时候看上你了,托咱宿舍老三打听呢。老三不让我跟你说,你可别出卖我啊。”说完肩膀撞了一下黎子清,“你小子有福气啊,刚开学就桃花朵朵开。怎么样?就去看看呗。到时候你就装不知道,看对眼就谈,看不上就免谈。”

    “现在就免谈。”黎子清翻开英语四级词汇本,不咸不淡道:“我家家训第一条,高中不允许早恋。”

    “啧,你家这么传统,还有家训这玩意呢?谁定的,你爸还是你爷爷?”

    “我定的。”黎子清从书本上抬起眼,最后对他道:“你想去就自己去吧,不用什么事都带上我,”

    黎子清这句话,不知道触犯到了王大伟的哪根神经,他切了一声,突然抬高语调,不屑地说:“黎子清,你当自己是谁啊?你早就被咱们宿舍集体孤立了你不知道吗?我可是好心帮你,你怎么不知好歹呢?”

    四周几个围在一起聊天的同学听到声音,皆惊讶地扭头看过来,王大伟见有人围观,便更起劲了,直起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黎子清,继续数落道:“大家都是一个班级的,约你一起玩怎么了?军训的时候还反复强调集体荣誉感呢,你不要搞个人主义行不行?”

    这个时候,不仅是他们周围了,大半个班级的同学都安静下来,齐齐把目光投向这里,脸上表情有惊讶也有戏谑。

    就见黎子清合上书本抬起头,看着王大伟,面无表情却掷地有声地说:“对,我就是个人主义了。你有意见,可以去教官那里告状,再或者去告诉班主任,校领导,实在不行就直接上访,让国家把我开除国籍。你这么喜欢上纲上线,那就怎么开心怎么做吧。”

    教室里安静一两秒,然后炸开一阵哄笑,还有人吹着口哨鼓着掌,隐约还有人喊了一声“牛逼,好样的!”。

    明显落入下风的王大伟,面色青白地狠狠瞪了黎子清一眼,转身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

    一出闹剧带来的影响转瞬即逝,大家又转去各自的小圈子里,分秒必争地利用着下课时间八卦闲聊。

    “同学。”一道女声突然从教室前门传进来,黎子清抬头,就见门口一个妹子扫视了教室一圈,锁定了黎子清的视线,慌忙朝他招手。黎子清疑惑地指了指自己,那妹子招手的频率加快,黎子清离开座位走过去,就见妹子扭扭捏捏地从背后掏出一封映着ji,ng美花纹的信封,递到黎子清面前,央求道:“你帮我个忙,把这个交给你们班的季冰吧,谢谢了。”

    黎子清用看炸弹一样的目光看着信,迟迟不接,面色稍有为难道:“……你找别人吧,我跟他不熟。”

    “不熟也没关系的。”妹子抓住一线机会,急急道,“你帮我放他桌子上就行了。”

    看着她这样的表情,黎子清内心突然对妹子生出一丝怜悯,因为不管是从哪个方面来看,她的这份暗恋势必都要无疾而终的。

    然而年少时期对于爱情的美好幻想,不该过早地沾染上那些市侩的气息,哪怕是遥不可及的愿望,也应该受到祝福。

    黎子清这样想着,伸手接过信,微笑着对她说:“那好吧,我帮你放他桌子上就是了。”

    “谢谢,谢谢……”妹子连连道谢,然后转身一溜烟儿地就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

    陷入盲目爱情的姑娘啊……

    黎子清心里这样喟叹着,拿着信转身走回教室。

    上课铃这时候突然响起来,外面走廊里cha科打挥嬉闹闲聊的同学们一窝蜂地开始往教室里移动,黎子清在位置上坐定片刻,一抬头,季冰正从教室前门走进来,在前前后后进来的同学中,鹤立ji群般的,带着一贯气定神闲的气势。亮黑色木奉球夹克的衣角扬起,金色拉链头擦过黎子清的桌子边沿,发出一道清脆的撞击声。

    黎子清突然伸手拉住他,在对方讶异的表情中,将手里花纹ji,ng致的信封递过去,抬头看着他说:“有人托我给你的,收一下吧。”

    第9章 进行时

    “子清,子清,黎子清——”

    混沌的意识被一声接着一声的急促呼唤屏退,黎子清大梦初醒般地回神,一抬头,围绕在方形会议桌四周的同事们,纷纷朝向自己露出了神色各异的目光,boss站在桌子尽头的投影幕布前,看向自己眼神也带着明显的疑问和愕然。

    “抱歉……”黎子清稳了稳心神,坐直了身体,“是我走神了,非常不好意思。”

    boss闻言笑呵呵地接过话:“子清务必要注意身体啊,你可是我们整个公司的定海神针。”

    黎子清回以微笑:“谢谢领导关心,我会注意的。”

    boss没有过多寒暄,投影笔在幕布上虚晃了一下,回到正题:“那下面,就由子清来跟大家讲一下吧。”

    黎子清愣了愣,旁边同一部门的妹子连忙低头凑过来小声提醒:“boss让你从网络结构的角度,来分析一下这套系统的部署及后续运维问题。”

    “谢谢。”黎子清点头,轻声道了个谢,然后目光回到前方投影屏幕中的拓扑图上,仔细看了片刻,然后说:“我只有一个建议。”

    boss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黎子清便接着道:“我建议在负载均衡的基础上,再做一个双机热备。”

    黎子清话音刚落,对面的网络架构师就不满了,他嗤笑一声,身体前倾双手合十支在桌面上,看向黎子清说:“可能我不专业,但我个人认为,负载均衡就已经足以解决服务器单点故障的问题,何必再多余做双机热备?”说完,他还做出无语又无奈的表情摇了摇头,桌子下的大腿习惯性地抖动起来。

    “那如果负载均衡本身出现单点故障了,要怎么解决?”

    架构师晃动的身体倏然定住,显然也开始意识到了疏漏点,他刚要张嘴,黎子清却已经继续往下说了:“lb服务于前端业务的响应与处理,可以针对并发量大的请求进行分流,然而对于动态的web,后端数据库的多向同步就难以实现,因此需要通过两个lb来接管。在此前提下,考虑到资源利用率的问题,最好是将两台lb都作为aster,分区块来对不同的业务做负载均衡,同时设置对方为sve,上述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会议室里窸窸窣窣,有人点头称是,有人跟旁边的同事交换起意见,架构师泄气般地靠向椅背,然后大家就听到前方的boss说:“很好,既然这样,”他看向架构师的方向,朝对方抬了抬下巴:“你回去把拓扑图根据子清讲的再完善完善吧,下次开会再来评审,希望到时候可以得到在座所有人的认可。”

    架构师侧过身子朝向boss连连点头应和,收回视线的时候,飞快地瞪了斜对面的黎子清一眼。

    黎子清没接收到怨气攻击,却被他旁边的妹子看到了,毫不避讳地冲架构师撇了撇嘴,飞了个盛气凌人的白眼还给对方。

    会议结束,黎子清手里拎着会议文件夹朝自己的位置走去,坐他旁边的妹子一起从会议室出来,此刻也依然碎步小跑着跟在其身后,小声朝他嘀咕:“子清,你刚刚是没看到,那谁眼珠子都快翻到天花板上去了。明明自己学艺不ji,ng,还整天牛逼得跟什么似的,刚刚你讲完那会儿,要不是看boss在,我都要伸手为你鼓掌了,就是要气死他不可,哼!”

    黎子清顿住步子,朝她笑了笑,低声说:“你这么嫉恶如仇的吗?”

    妹子跟着停下脚步,表情一愣,旋即捂着嘴嚷嚷:“你还说我,你自己都用了嫉恶如仇这个词了……”

    黎子清指头放在嘴边嘘了一声,妹子慌忙四下观察,然后扭过头对黎子清撇撇嘴说:“人没出来,还在会议室呢,估计又在跟boss哭诉呗。哎,这年头,会哭的傻逼也有糖吃啊……”

    黎子清不置可否,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走,妹子也不再接话,跟着黎子清回到开发部门的办公区域走。

    刚坐到位置上,身后的磊伟就凑过来,对黎子清说:“头儿,有空不?来帮我看个问题呗。”

    妹子把文件夹往桌面上一拍,愤愤不平地对他说:“你把子清当搜索引擎用啊?有求于人的时候喊人家头儿,加班的时候跑得比刘翔跨栏还快。”

    磊伟脸色一变,片刻后呵呵一笑对她道:“你这丫头这张嘴,我就当童言无忌了哈。”

    妹子刚要继续怼,就见黎子清摆了摆手,走到磊伟桌前俯身看他的电脑屏幕,问他:“什么问题?”

    “哦。”磊伟拿起鼠标c,ao作给他看,嘴上解释着:“就这里,这个算法,我觉得是没问题的,可是一跑起来就报错,我——”

    他正说着,突然被一阵手机振动声打断,两人同时一愣,然后听到黎子清说:“抱歉,我先接个电话。”

    “哦,那你去吧。”磊伟朝他摆手,重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黎子清拿着显示季冰来电的手机,快步走到一间空旷的会议室,关上门,按下接通。

    “子清。”季冰一如既往地直截了当,“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黎子清身体轻微地晃动一下,大脑嗡得一声然后彻底宕机,身体仿佛瞬间陷入冰窟,并且不受控制地开始不断下坠。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生涩沙哑地问对方:“……为……为什么?”

    “两个原因。”最绝望的是,你觉得此刻情绪已然彻底崩溃失控,而对方却依然保持着冷静自持的态度,用漫不经心的声音,朝着你的心脏持续开枪:“客观原因是我需要去美国出一趟差,主观原因是,”对方顿了一下,继续道:“我觉得我们可能需要,重新审视一下对彼此的感情。”

    这间会议室没有开暖气,拉起的窗帘也将阳光隔绝在外,s城的初春室内依旧y冷,寒气丝丝入骨,然后蔓延至全身的神经末梢,悄无声息地结成了霜。

    黎子清向后靠在墙壁上,几番深呼吸后,拼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然后问他:“去多久?”

    “半个多月吧。”

    “……好。”黎子清又继续问,哪怕了无希望,却还是想坚持:“那你今晚……还回来吗?”

    “我已经在机场了。”季冰说完,仿佛为了印证他所言非虚一样,对方那边的背景音里隐约传来机场广播的登记提醒,然后就听他补了一句:“而且马上就要登机了。”

    季冰坐在机场候机室的沙发上,手机放在耳朵边,听到的是对方一下一下微弱的呼吸声,黎子清没有说话,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黎子清沉默了。

    “季冰。”谢嘉琪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你好了没?要登机了哦。”

    季冰扭头看向她,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知道了,谢嘉琪冲他淡淡一笑,季冰收回视线,再次开口道:“好了,先说这么多吧,我要关机了。”

    他讲完,将手机从耳边拿开,大拇指挪动过去准备按下挂断。

    “季冰——”一道冲破手机屏幕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季冰感觉心脏突然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然后收紧,这一下简直令他浑身战栗痛不欲生。他下意识地连忙又将手机举回耳边,就听到黎子清哽咽的声音,仿佛喘不过气般,用颤抖着声音急急地问他:“季冰,你还……爱我吗?”

    季冰深吸一口气,感觉肺管里一阵针扎般的刺痛,然后缓缓开口,对着手机说。

    “子清!”会议室门猝不及防被人从外面推开,黎子清根本来不及收拾自己的表情,慌忙放下手机,转过身背对着门口,推门而入的架构师惊愕地看着他的背影,疑惑地问他:“怎么了?”

    黎子清低头用手背胡乱在脸上抹了两下,勉强调整好表情,才回过身面向他,问道:“有事吗?”

    架构师被他苍白的脸色和通红的双眼吓得呆愣半天,颇为心惊胆寒地说:“……还是那个拓扑图的事,我这边又有些不同的看法,想找你商量商量来着……”

    “好。”黎子清干脆利落地回复他,然后说:“我一会儿去找你,现在有点私人的事情,抱歉。”

    “好好好。”架构师点头,然后愧疚地说:“抱歉啊,我听他们说你在这里面,以为是在思考问题呢,就破门而入了……”

    黎子清背过身没有理他,架构师就补了句“那我等你啊”,便退出去关上会议室的门。

    屋内重新陷入没开灯也没拉窗帘的昏暗,黎子清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解锁之后回拨了过去,做这几个动作的时候,他的手颤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第10章 进行时

    b城尚狄传媒总部大楼,某一层的练功房内,白礼生结束了训练,从队伍里退出来,走到角落的玻璃墙壁前坐下,拿出手机点到微信界面。

    与黎子清的最后对话,仍停在几天前他发出去的那条消息上,仿佛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白礼生面无表情地锁上手机,仰起头后脑抵在玻璃墙壁上,闭上眼睛让大脑沉静。

    眼前光线突然暗淡,白礼生睁开眼,面前递过来一瓶矿泉水,他伸手接过来,对方挨着他旁边坐下,问道:“你最近老是看手机,愁眉不展的,是有心上人了?”

    白礼生扭开瓶盖仰头喝了几口,放下来手拎着瓶子口晃了晃,淡淡道:“这么明显吗?”

    “其他人不好说,我可是时时刻刻都关注着你的,谁让咱俩是官配呢,你说对吧?”

    白礼生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再怎么勤奋营业,这个时候也该打烊了吧?”

    “那你跟我说说,到底是不是有心上人了?”对方歪过身体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机智地又将话题绕了回去。

    白礼生叹了口气,感慨道:“等你以后没市场了,真的可以改行当娱记。”说完突然想起什么,又道:“哦对,我忘了你家大业大,当娱记太屈尊降贵了。不过业余爱好倒是可以考虑,到时候弄个黄氏新闻,专攻娱乐圈没人敢爆的八卦内幕,房地产已经是夕阳产业了,真的可以另辟蹊径开创八卦产业,怎么样?考虑一下吧。”

    黄净之满脸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半晌回过味,毫不留情地吐槽道:“你的粉丝们知道你其实私底下话贼多吗?说好的沉默寡言清冷美人呢?”

    “人设之所以叫人设,就是用来打破的。不过,”白礼生笑了笑,“我在外人面前,确实是沉默寡言的。”

    “你这是在变相地说我是内人吗?”黄净之夸张地大惊小怪道:“这话要是被人传出去,明天锦鲤夫夫又要上头条了。”

    “我看你倒是乐不可支。”

    “一般吧,不过出风头的事谁会拒绝呢。”黄净之说完,看着白礼生的面色终于稍稍缓和,耸了耸肩继续道:“心情好点了?那就快跟我说说,到底是不是心上人?”

    白礼生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低头把玩着手机,淡淡地说:“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他在我心里有一小块位置,是和其他人隔绝开的。”

    “那就还是心上人咯。”黄净之言辞肯定地盖章,“圈内的还是圈外的?”

    “圈外的。”白礼生强迫症似地又随手按亮了手机屏幕,上面除了几条新闻推送,并没有消息进来,他又再次按灭,继续道:“认识很多年了。”

    “那你可真够能憋的。”黄净之恨铁不成钢地说:“认识这么多年还在试探,我有必要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认识。”

    “他有男朋友了。”白礼生眼中无波无澜,好似最初的惊涛骇浪,已在岁月的长河中尽数消磨,“但我能感觉出来,最近这几年,他变得越来越不开心了。”

    “呃……”黄净之的情绪跟着他的话一波三折,最后犹豫几秒,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那就说明他们感情不好,所以你还有机会。实在等不到消息,那就打个电话呗。”

    白礼生笑了笑,单手撑地站起身,朝向练功房门口走去,他身后的黄净之连忙也站起来,问他:“你干嘛去?”

    白礼生握手机的手伸到后脑摆了摆,语气平淡地说:“回家。”

    “这么早就回家?才八点多。”

    “回家打电话。”白礼生头也不回地甩来这么一句,黄净之哦了一声,在他身后握紧拳头,元气满满道:“那你加油,如果不成功,我就给你介绍个老师。”

    s城夜晚九点多钟,中心商业区的地铁站依旧是人潮涌动,摩肩接踵。

    黎子清最近总是ji,ng神恍惚,早上开车出库的时候,一个不留神差点撞上别人家的车屁股。他惊魂未定之际,思量再三,决定这几天还是乘地铁上下班,毕竟最近都不会再有人突然一条信息过来,通知他去接自己下班了。

    距离季冰离开这座城市已经三天了,黎子清也在日复一日地空等中,渐渐明白了原来他口中的分开,是真的分开。从那以后不关心不联系,仿佛对于季冰来说,黎子清这个人就此从他的世界蒸发掉了,连带着过往的记忆一起,碎成粉末化进大海。

    夜晚一个人躺在那张偌大的双人床上,黎子清甚至在想,他是不是应该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在季冰从美国回来之前就自觉退场。难道非要等到对方真的开口赶人,将爱情原本美好的面貌变得丑陋可憎,才算是真真切切地上了一课吗?

    而这节课的课时,居然是耗尽了他大半个青春岁月,足足长达十年之久的漫长时光。

    黎子清排在等待地铁进站的队伍末尾,手机被他攥在手里,屏幕按亮又熄灭,如此反反复复,等着一个心里早已明白不会等来的消息。

    广播通知地铁进站,黎子清将手机放进口袋,抬头看着地铁缓缓驶来在面前慢慢停稳,地铁门应声而开,下车的人群鱼贯而出,立在门两边的人井然有序地往里走,黎子清跟在他们身后,缓步往前挪着,却突然感觉口袋里手机开始连续地震动起来。

    黎子清呼吸一窒,慌忙顿住身体掏手机,地铁滴滴滴地发出即将关门的警告声,黎子清看了看车厢内拥挤的人群,果断转身,手机被他掏出来握在手里,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来电,眼神里的希望也随之熄灭。

    他接起来放在耳边,白礼生一贯淡然的声音响起:“黎子清,你怎么不回我微信?”

    黎子清调整了一下凌乱不堪的思绪,接着就被对方开门见山的一句质问弄得有些困惑,迟疑了一下说:“抱歉小白,最近加班太多,脑子有些不够用。可能看到之后用意念回了,就以为自己真的回了消息。”

    白礼生沉默两秒钟,开口问他:“你最近很累吗?”

    黎子清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项目赶进度,每隔段时间都会来一阵,我都习惯了。”

    “黎子清。”白礼生突然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语气透着严肃和认真,“季冰去美国了。”

    黎子清笑了一下,语气自然道:“你也听说了?对,他去美国出差,少说得有半个多月吧,你——”

    “他是跟谢嘉琪一起去的。”白礼生听着那边戛然而止的声音和陡然急促的呼吸,缓缓地继续说:“谢嘉琪的父母现在就在美国,这事我知道,李如知道,季冰的父母也知道,只有你,”

    “就只有你黎子清,什么都不知道。”

    第11章 过去式

    第2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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