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周目称霸世界? 作者:十夜归

    出纤瘦细长的影子。

    “你来的太慢了,兰瑟。”看到骑士端坐在车架前的身影,泰伦斯一直绷直的脊背微微放松下来,随口抱怨道。

    金发骑士沉默了一秒,说:“有美女相伴,我以为您需要更多的私人空间。”

    泰伦斯看了他一眼:“别说的我好像花花公子一样,这只是必要的社交。”

    “我还以为您喜欢被那些小姐追捧爱戴。”

    “啧,你说话这么冷嘲热讽我会以为你喜欢我,兰瑟。”泰伦斯别过耳边的碎发,“我更感兴趣的是她们背后的家族,在一颗宝石没有被确定归属之前,贪婪的人们是不会放弃继续加价的。”

    这两年,帕西诺公爵在议会大厅的话语权越来越大,别说女王为此忧心不已,连泰伦斯也要担心自己的盟友们是否被一时的权利胜负迷了眼睛,有所动摇。他需要更多的筹码。

    兰瑟原本因泰伦斯的第一句话惊得僵住了身体――哪怕他知道对方只是在开玩笑。但他随后平静下来,收敛了自己所有的情绪。

    为了掩饰那一瞬间的不自然,兰瑟回忆起刚刚听到的后半句,尽量语气轻松地玩笑道:“把自己比喻成钻石未免也太不谦虚了吧?”

    “是吗?我却觉得那种毫无意义的宝石还不足以来匹配我。大概只有那群想要从我身上得利的蠢货们才觉得我只是个好看的摆设。”

    听到泰伦斯毫无掩饰的嫌弃语气,兰瑟不禁弯了弯唇角。他的小主人当然不是毫无用处的工艺品,他比谁都要了解那个少年的价值。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

    思绪在一半断掉,兰瑟的眼睛受到灯光的照射,闪烁不停。

    泰伦斯对兰瑟一时的沉默耸了耸肩,时间让他的外表变得成熟,也让兰瑟变得更加沉稳。有时候,泰伦斯觉得对方就像是从前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在他身后化成了一抹暗沉的影子。但是他想,比起那个曾经,属于泰伦斯的金发骑士可要生动耀眼多了。

    他享受了一会儿马车里的安静,然后说道:“今天驾车回府邸。”

    “但您明天还要上学呢,主人。”兰瑟对泰伦斯的称呼又回归到“主人”这一称谓上,以此来警醒自己死死压抑在心中的汹涌感情。泰伦斯未尝没有注意到这个改变,却没有深究。

    他如今愿意放任兰瑟有自己的想法……信任落在行动上便是自由。

    泰伦斯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半倚在车厢上眯起眼睛:“已经请过假了――顺便帮你。我想吃厨房做的水果派还有熏肠,学校的伙食可真够糟糕。而且自从今年泽维尔毕业以后,再没有人明目张胆地和我对着干,日常生活就无聊起来……有时候我也该从炼金台边离开休息一下,这不是你说的吗?”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不一会儿便在马车的摇晃中沉沉睡去。木窗之外隐约可见的宽阔后背对泰伦斯而言,是比这辆封闭的马车更能让人安心的存在。

    从学院镇到阿尔德雷特宅还需要通过主城的城门,幸亏公爵的家徽有足够的权利才能确保泰伦斯这一回任性的归家。

    等到马车停在公爵府门口,朝阳已经探出了半个脑袋,将天空染成微红。

    兰瑟跳下马车,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痛的脖子,这才将车门打开。泰伦斯在舒适柔软的车厢里睡得正好,细腻的面庞在透进来的晨曦中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白色,长而密的睫毛和单薄的嘴唇就变成了惊心动魄的重彩。

    金发骑士就这样站着发了会儿呆,直到泰伦斯因阳光睁开眼睛,他才像是那个睡着了的人一样露出大梦初醒的表情来。

    “到家了?”

    泰伦斯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含含糊糊地问道。他直起身体,头发因为一路蹭来蹭去,看上去有些张牙舞爪。但泰伦斯毫无知觉,只是向兰瑟伸出双手,理直气壮地要求骑士将他抱下去。

    ――而在一年前,他对这个动作还深恶痛绝呢。兰瑟忍不住有一点开心又有一点得意地想。

    他抱起小主人已经添了分量的身体,躯壳似乎一下子被涌进来的什么东西填得满满当当。似乎一直以来的慌张和无措就这样在阳光下蒸发殆尽,那些隐秘的渴求和欲/望都变得无关紧要。

    只有这么一点隐约可见的温情,就能让他闻到温馨的味道。

    金发骑士怀抱着最珍贵的东西,这样的安定让他终于能够肯定――

    对于泰伦斯,无关情/欲,这就是爱情。

    兰瑟赶了一夜的马车,泰伦斯便叫他早早回房休息去了。他一个人来到书房,观察了一会儿魔藤的长势,亚当便敲门走了进来。

    这位年轻管家近年来帮助泰伦斯处理了不少事情,身上的气势比之以前变得更为成熟严肃,更加可靠起来。

    泰伦斯摸了摸魔藤的根部,叫它收拾起兴/奋的枝条,走到一边坐下:“博格?克鲁尼最近有什么动作?”

    亚当趁着难得进一次书房的机会帮泰伦斯整理了一下杂物,边动手边说:“他把注意力都放在领地那边,府邸并不多上心,您让我私下干的事情,他并不知情。”

    “那只老狐狸也着急了吧?他胃口太大,可惜本事却小。如今捅了大篓子却不敢告诉我,大约是正在准备退路呢。”

    泰伦斯冷笑了一声。

    亚当却露出担心的表情来:“少爷,您的赌局开得太大,万一庄家通吃,连您也会受到牵连呀。”

    “博弈需要正是放手一搏的勇气。”泰伦斯并不动摇,他等待这个时机已经太久,根本不能有退缩的念头。

    亚当见劝说无效便不再执着,转而说起今天的正事来:“军团长昨天和宅邸通讯,对您对待领地不闻不问的态度很生气,说现在的局面十分糟糕,再这样下去,他就无法控制了。并且表明到时候……”

    “什么?”泰伦斯见亚当吞吞吐吐,反问道。“要造反吗?”

    “……他说他不会将刀枪对向平民,如果您心存恶意有意扩大牺牲,他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您。”

    泰伦斯对于远在阿尔德雷特城的军团长传达而来的决议不怒反笑,抚掌说道:“这样正合我意――已经到了要收网的时候了。”

    他跨过半个夜晚和一整个帝都回到家里,正是为了将自己的打算切实地安排下去。

    “平民就交给劳伦斯团长处理,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判断行动,但希望他不要做得太明显。我可不想在这件事完了以后,还要面对有心人对军团的指控。”

    “我会传达到的。”亚当颔首。

    “那么不必要再封锁消息了,叫他们行动吧。”泰伦斯看向窗外,一轮红日正在热烈燃烧。

    他安静注视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叫住了正准备离去的年轻管家:“对于我这一回的打算,你一直毫不置疑地替我安排妥当,难道心里一点怨言也没有吗?”泰伦斯直视着亚当没有破绽的面孔。“连劳伦斯也会怀疑我的用心,难道你不害怕我太过残酷?”

    亚当?史密斯没有一丝动摇地迎接小主人炽烈的视线,几秒过后,他不禁露出像是长辈一般宽慰的笑容。

    他转身走到泰伦斯的面前单膝跪下,将自己的双手覆住泰伦斯的,温声说道:“我见识浅薄,不能为您提供更多帮助,至少能支撑您做一切决定。想要登上权力的顶点,只有仁慈和宽厚的胸怀并不够。您懂得硬下心肠,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我为此而感到高兴。我曾对您发过誓,会一直站在您的身后,这并不是一句虚言。而且,少爷,您也不是一个残酷的人,我们都知道。”否则军团长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向您进言。

    泰伦斯反手握住亚当的五指,最后说道:“谢谢你。”

    五天以后,女王接到了边境三城的联名举报信,信中说阿尔德雷特城今年大荒,颗粒无收,城中税收却无一减少,不少城民为了躲避盘剥偷偷跑到其他城市,造成了管制混乱。阿尔德雷特城中更是不时发生饥民暴动的冲突。而这件事,直到信件递到女王的手里,作为城主的阿尔德雷特公爵才知情。

    这件事成为了帝都今年最大的新闻――领地出了大问题,领主却毫不知情,这样的笑闻将泰伦斯推到了风口浪尖。

    泰伦斯整理好领口的宝石,坐上前往宫殿觐见女王的马车。

    在议会大厅里,大臣们已经各自站好,因为女王脸色难看,他们无不肃穆表情,不敢悄声说话。

    这样严肃的气氛倒是更像一场审判了。

    泰伦斯绷直了脊背跨入大殿,高跟皮鞋磕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显得沉重而空洞。在泰伦斯的耳里,另一串脚步声渐渐和当下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他的身后当然没有人,他只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税务官率先对泰伦斯发难,认为他对领地灾荒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对方慷慨陈词,似乎真的爱民如子,可泰伦斯知道这家伙只是帕西诺公爵的一枚棋子罢了。若说贪污受贿,只怕他比谁都要积极。

    这个小卒子地位不高,说的话并不顶用,但他开了个好头,帕西诺公爵一脉纷纷将矛头指向泰伦斯,恨不得一起来踩他几脚。

    这些老臣年纪平均一下,也有四十来岁,比起泰伦斯来年纪打了一轮不止,可泰伦斯在他们眼里只是条抛上了岸的鱼,不从他身上扯下一层皮肉来就决不罢休。

    和阿尔德雷特有利益关系的家族在此时不得不站出来为泰伦斯辩解,他们认为公爵阁下还很年轻,刚刚得到阿尔德雷特城,掌控不利受人蒙蔽是值得原谅的。

    老帕西诺这时终于冷笑开口:“既然没有本事管理领地,就不该接受它。阿尔德雷特城地理位置特殊,能够让年轻的公爵犯几次错呢?”

    他的话音刚落,女王咳了一声,大厅变得安静下来,她望着泰伦斯,翡翠绿的眼睛里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来:“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泰伦斯?阿尔德雷特 ?”

    泰伦斯半跪行礼:“身为领主,不管我有任何理由,领地的问题都是我的责任。”

    “那么你的意思是你要担起这件事的罪责?”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承担的是我的职责,女王陛下。”泰伦斯抬起头来,“阿尔德雷特城如今风雨飘摇,最紧要的是安抚饥民、恢复秩序,我愿意亲自前往处理这件事。至于问罪的事情,希望陛下能够等到阿尔德雷特城安定下来以后,我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你连管理领地的能力都值得怀疑,又怎么敢让你处理这样的大事?”帕西诺瞥了泰伦斯一眼,转向女王,“陛下,希望您考虑清楚利弊,另外选人前往阿尔德雷特。”

    他并没有点出人选,因为他知道女王正在忌惮他,不可能将这样的差事交给自己的人,但是他也不希望看到泰伦斯趁机翻身。

    泰伦斯回答他的声音更加利落干脆:“我现在还是阿尔德雷特的城主,城中的任何事我都有处决的权利,帕西诺公爵阁下现在就对我的领地虎视眈眈,未免太过难看。”

    帕西诺冷笑道:“你现在别的本事没有,却学会了顶撞侮辱长辈,你的礼仪课程看来并没有修完。”

    泰伦斯不甘示弱地反击:“这大厅里面不知道刚才有多少人没有尊卑,难道还怕多我一个?我们都是为了阿尔德雷特城如今的事故而尽心提议,如果得罪了阁下,我现在就向您道歉。”

    他的语言将帕西诺两边的话都堵住了,若说他说的不对,刚才那些向泰伦斯发难的大臣自然也没有道理,可若说他说得对,帕西诺却又被他将了一军。

    泰伦斯不再理会这个野心勃勃的叔父,向女王进言道:“驻守在阿尔德雷特城的苍鹰军团向来听从公爵府的调遣,听说这次城中暴动的平民不少,正是需要他们帮助的时候。为了能够上行下效,只有我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其他人还要再说话,女王挥了挥手,只看着塔伦斯,片刻之后问到:“帕西诺公爵对你的怀疑并不是空虚来风,你有自信可以处理好这件事吗?”

    “我愿意将我的性命压在上面,如果不能平息动乱,我愿意自裁向城民谢罪。”泰伦斯将视线压向帕西诺,紧接着扫视过刚才说话的所有人。“在场的大臣都可以为我的誓言作证。”

    他的目光燃烧着熊熊火焰,在那火焰之下,青涩而略显稚嫩的面孔都变得模糊不清。

    女王最后力排众议,答应了泰伦斯的请求。她将所有人都挥退,只把泰伦斯一个人留了下来。

    泰伦斯独自站在空旷的大厅里,女王疲累似得闭了闭眼,开口的时候语气有些冷:“你的主意太大了,泰伦斯。不要以为什么都可以拿来做赌注,也别自信自己每一次都能拿到好牌――更不要想着糊弄我。”

    泰伦斯的瞳孔缩了一下。

    感觉没脸见人,所以深夜冒出来更新……说起来有点丢人,我笔记本坏了,对于月光族来说真是下定决心狠狠存了两个月的钱,本来以为都要超过三个月,这篇文要解v来着。

    估计这篇也没人看了,不过算是为了我自己心里舒服吧,以后的更新会移出一千字放在读者有话说,就是这样

    第83章 chapter83

    泰伦斯的瞳孔一缩,再次跪了下来:“我不敢对陛下有任何不敬之意。”

    女王没有说话,但是泰伦斯却能察觉到对方审视的视线,他用力握紧了双手,看上去非常紧张,但深埋的面孔上却并没有一点焦急之色。

    老帕西诺对他防备有余重视不足,还好糊弄,但女王精明非常,又十分了解他,怎么会相信泰伦斯对这样的大事一点也不知情。

    泰伦斯根本没想过能骗过她。

    但他一点也不担心,如今的局势给了他放手一搏的机会。为了平衡帕西诺的权势,女王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压制他,他所结交的贵族和远在边境的苍鹰军团都是保护他的砝码。

    但泰伦斯也不愿意因为这件事和女王产生龃龉,他在心里组织了一下措辞,低声说道:“阿尔德雷特城里势力盘根错节,我没能第一时间得知消息这是实情。后来……事情闹得太大,不瞒您说,我心里是真的害怕,只能听父亲留下的老人的意见,结果却造成了这样的局面。错误确实在我,欺瞒您更是我的不对。如今我只希望能为自己的领地和领民做些什么,也想要亲手审判那些背叛了父亲的叛徒。因此,我任性地要求处理这件事,给您带来的麻烦我深表歉意――但我仍要一意孤行,因为我绝不能让我的姓氏蒙羞。”

    泰伦斯的这番话真心只占十之二三,剩下的都是假话,却塑造出了一个不谙政治斗争却执着果断的少年形象――这正是一直在女王面前表现出来的形象。唯有如此,才能让这位日日纠缠在政治倾轧中的君主信任自己的能力,却不会怀疑自己的用心。

    泰伦斯抬起头来,让女王看清自己眼里的决心。

    女王用手撑着额头,最后叹了口气:“你年纪尚轻,气焰正盛,为人处世却还是太稚嫩。阿尔德雷特城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说到底都是你行差就错的缘故。我能把这件事交给你办,却仍是不怎么放心。韦斯利卿是坎特尔卿手下的得力人,他对财政税收和钱粮调配都有一套,这次就叫他和你一起去,我再为你选一队护卫,叫他们保证你的安全……你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这叫我怎么能够安心。”

    泰伦斯听过韦斯利的名字,他是坎特尔财政大臣的得力助手,父亲老韦斯利却也是女王坚定的拥趸。女王将他派到泰伦斯的身边,帮助他和监视他恐怕是各占一半。

    但泰伦斯并不介意,他辞别了女王,转身离开。

    哒哒的脚步声再一次响起来,带着历史的回音钻进泰伦斯的耳朵,其中还夹杂着刺耳的铁链摩擦地板的声音。

    那正是第一世的时候,泰伦斯带着手铐脚镣走过这条长长的走廊,像一只受困的丧家犬跪在议会大厅里。

    他永远也不会忘。

    当时,博格?克鲁尼架空了他所有的权利,和一群商人连带着税务官在领地里肆意妄为、横征暴敛,却又碰上了阿尔德雷特难得一见的旱灾。但博格毫不收敛,直到领民暴动,组成了杂军,从阿尔德雷特城一直向上沿途冲破了两座城门,边境一时大乱。

    消息传到帝都的时候,女王震怒非常。他当时早就不受女王宠爱,帕西诺又趁机落井下石,泰伦斯一力承担了叛乱的所有责任,那正是他被判处流放的导火索。可惜帕西诺以为扫除了自己,就能得到阿尔德雷特的庞大领地,最后却让安格斯坐收了渔翁之利。

    这件事发生的每一个细节都被泰伦斯深深地刻在脑子里,在流放的三年里带着恨意不断咀嚼。

    后来他重生了一回,最先杀死了害他的博格?克鲁尼,又提前做好了准备,将旱灾的损失减少到了最低。他以为自己躲过了一次劫难,到后来才发现,他为自己留下的是多么大的隐患。

    没有了这一场动乱,泰伦斯也失去了收拾那些盘踞在领地的庞大势力的机会。他死死掌握着这座城市,使得那群食腐的鬣狗失去了大部分的利益。于是在最后,安格斯和他彻底撕破脸的时候,这群混蛋成了在背后捅刀的第一批人。

    也是从这件事上,泰伦斯终于学会收敛自己冲动的脾气,变得心思缜密步步为营起来。可曾经的错误仍是撕破了他的第一道防线,叫他一步错,就再没了翻盘的机会。

    所以这一回,泰伦斯绝不会放过那些人,一个也不。这一回他放任了事情的发生,冷眼旁观博格在私下里的一切举动,就像蛰伏的毒舌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时候。

    哪怕要他眼睁睁地看着领民们忍饥挨饿这么多月,哪怕时刻刻被人质疑、质疑自己,哪怕连自己的前途和未来也算进去。

    他确实下了一场豪赌,赌注是他自己和阿尔德勒特城中三万城民的性命。正因如此,他谨小慎微,决不许输。

    泰伦斯抛开那些已经留在过去的,绝望的哀鸣和不甘的怒吼,挺直了脊背,迎向王宫外刺目的阳光。

    宅邸驾来的马车已经停在宏伟的石柱拱门外等候,泰伦斯走近的时候,才发现驾车的人是兰瑟。

    泰伦斯愣了一下,目光微微游移,问到:“你今天不是应该呆在学校吗?为什么进主城来了?”

    兰瑟灰蓝色的眼珠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泰伦斯甚至错觉在那冷色调的瞳孔里看到两簇闪烁的怒焰。

    泰伦斯第一次从兰瑟的身上感到压力,他知道那更多的是出自自己心中的愧疚和心虚。

    兰瑟却没有说话,他安静地打开车门,沉静就像一块冷硬的石头。

    泰伦斯抿唇思考了一下,决定暂且让兰瑟一个人冷静一下,于是也一声不吭地跨上了马车。

    他明白兰瑟为什么生气――阿尔德雷特城的事情他没有透露给兰瑟知道,恐怕对方在听说他被召唤到王宫的时候,才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泰伦斯靠着车壁,垂着眉揉了揉太阳穴――这原因很难解释,说实话,他一点也不想解释给兰瑟听。

    泰伦斯愁眉苦脸地发着呆,行驶平稳的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惯性叫他不禁歪倒在长长的软椅上。

    紧接着,马车门从外面打了开来。

    泰伦斯揉着撞疼的手肘坐起来,沉着脸看向金发骑士:“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在他还没有离开帝都的时候,就有人等不及要他的性命了吗?

    兰瑟的脸色比他还要难看,高大的骑士满脸阴郁探进身体,将泰伦斯堵在了狭小的车厢角落里。

    “您难道没有一句话要对我说?”兰瑟握住泰伦斯的手腕,尽管他已经克制了力道,仍让后者吃痛地皱起眉毛。

    泰伦斯的思绪还陷在自己的猜测里,听到兰瑟的问话不禁露出茫然的表情反问道:“什么?”

    他这样的反应叫金发骑士的心中燃烧的熊熊怒火更加旺盛。他一直在忍耐,从听说了阿尔德雷特城出事了开始,一直忍到泰伦斯被带去王宫,天知道他站在那座纯白建筑前内心受到了怎样的煎熬!

    他一边生气泰伦斯对此只字不提,一边又担心泰伦斯会不会受到苛待和伤害,他也许会为此被关进监牢受到责罚,只要一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兰瑟的双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但泰伦斯却一句解释也没有给他。

    如果是以前,即使兰瑟的心中再怎么痛苦,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大胆到将马车停在路边,怒气冲冲地质问泰伦斯,但谁又能够忍受自己遭到心爱之人的防备和欺瞒呢?

    他明明以为,他和泰伦斯之间已经没有怀疑了……

    兰瑟紧皱着眉头,眉心的皱纹就像是刀刻一般的伤痕,几乎是低吼着问道:“为什么直到如今您仍不愿意信任我?!”

    他从没想过能从泰伦斯那里为自己的感情找到回应 ,他也仅仅是想对方能把自己当做最值得信任的人就满足了啊!

    泰伦斯被金发骑士那不稳的声线刺痛了胸口,也跟着加大了音量反驳道:“我没有!”

    “可关于阿尔德雷特城的事情您却一句没有告诉过我!难道我连一点为您分忧的能力也没有吗?我一直守在您的身边,但是出事的时候,您的眼里却根本看不到我的身影!”

    兰瑟逼近泰伦斯的面孔,眼里闪烁着愤怒的火焰,在那火焰之下,埋藏的则是更为深重的感情。泰伦斯有种错觉,他觉得自己就要被那复杂的视线牢牢捆住,动弹不得。

    这些本该死守的话语一旦冲出口,兰瑟便再也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翻腾的思绪:“我一直守护着您,希望您哪怕能够依靠我一点,希望您能够全心全意地信赖我,为此我甚至愿意付出生命!可您甚至不愿多看我一眼!您明明是我最重视的人,我对您的――”

    “我没有不信任你!”泰伦斯高声打断了兰瑟的话,他从兰瑟激烈的语气中听出了对方的痛苦,这叫泰伦斯自己也觉得难受。

    他挣脱兰瑟钳制自己的双手,即使用力过猛而弄伤了手腕,但泰伦斯浑不在意,使劲按住金发骑士的双肩,希望他能平静下来:“兰瑟,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让您看到我的另一面,也不想对你说谎。我只是想不到该怎么告诉――我只是没法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兰瑟即使在有些时候也不吝啬使用小手段,但泰伦斯看的出来,对方其实高洁而又正直。他不知道对方曾经跟在安格斯身边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为安格斯的阴谋鞍前马后。但泰伦斯不愿意他在自己的身边看到这些充满个肮脏的权谋,他不愿意把自己和安格斯画上等号。

    泰伦斯也可以用对女王的那套说辞来欺骗兰瑟,但他明白,对于亲近的人来说,那也是背叛的一种。

    他受到的伤害太多,得到的温情却少。对待兰瑟,他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来回报对方一直以来为他所做的一切。

    这些心思太过温柔细腻,连泰伦斯自己都觉得可笑,他并不想让兰瑟知道。但如今他还是抛开了那些别别扭扭的不好意思将一切都告知给对方听。

    泰伦斯抬起胳膊挡住脸孔,他将阿尔德雷特城这大半年来发生的事情简单解释清楚,包括自己在里面做的手脚,最后说道:“你看,我就是这样的人,为了自己我可以牺牲一切,我卑劣自私,其实并不是一个好人。”最单纯善良的那个泰伦斯很多年前就死了。现在的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充满了算计。

    兰瑟安静地听完泰伦斯的话,拉下他的手臂。兰瑟觉得自己从没像现在这一刻离泰伦斯那么近过,他几乎已经破开了这个少年的胸膛,看到了他心脏的模样。

    “您没有您想的那么糟,不,事实上,您比起自己认为的要好得多。你已经做到了你能做到的最好。你让人暗中保护着那些平民,让他们不至因为冲动和憎恨而受伤,也没有因为饥饿而死亡。您的领民没有因为您而被牺牲,而在不久的将来,您将亲自为他们带来解放,不是吗?”

    兰瑟的心柔软像是失重,只能紧紧抱住泰伦斯:“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事,请您不要把所有的重担都背负到自己身上。”

    “即使我做的事情并不是正义?即使有违你的骑士精神?即使你心里并不想去做?”

    兰瑟第一次见到泰伦斯如此追根究底,不禁失笑:“我说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事,主人。为你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他在心里默默表白,我没有正义,我只有你,连这无声的誓言都让他觉得甜蜜。

    两个人的气氛正好,马车侧门的窗户上却传来敲击的声音。泰伦斯侧过头,发现一个穿着治安队警服的青年人正透过窗户看着他们。注意到泰伦斯的视线,这个年轻人开口问道:“请问将马车停在这里是发生了什么事吗?需要帮助的话请尽管说。”

    泰伦斯这才意识到他们停下已经很久了,而这时兰瑟还抱住他没有松手,想想都知道这个姿势在外人眼里可不怎么好看。

    难得真情流露了一回的公爵阁下终于恼羞成怒,使劲推开兰瑟,低喊道:“赶紧滚到前面去驾车,你这个笨蛋!”

    第84章 chapter84

    博格?克鲁尼坐在自己房间的木床上发了半天呆,最后狠狠地抹了把脸。他早就不再年轻,但因为平常衣着得体,却仍显得意气风发。但现在,他好似凭空老了十岁,眼角和眉心的皱纹都藏着苦涩和失意。

    这位老管家从昨天起就被困在自己的房间里,门外站着护卫,根本不能出去。

    泰伦斯的动作太快,几乎是在帝都传出阿尔德雷特城的风言风语时,就叫人把他抓了起来,没能给博格一点反应的机会。

    但这能怪谁呢?只能怪他太过贪婪。

    老公爵尚在人世的时候,博格就在私下和领地的乡绅商会有勾连,但他那时小心谨慎,深知贪多嚼不烂的道理。

    可老阿尔德雷特夫妇一死,他的心思就活络起来。小主人年纪幼小,又是在蜜罐子里长大,完全不值得防范,博格就是在这个时候变得胆大起来。再加上后来泰伦斯明显疏远了他,重用亚当?史密斯,这就使得博格更加急切地自己谋取更多福利。

    女王派来的代理执政官从阿尔德雷特城回到帝都之后,泰伦斯又把重心放在了学院上,给了博格更进一步的机会。

    他联合阿尔德雷特城的各个势力疯狂掠财,在这些人的鼓动之下,愈加肆意妄为。直到去年大雪不断来年又发生旱灾,博格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为自己的贪婪承担后果。

    他有想过及时收手,说不定还有回旋的余地。可惜他陷得太深,阿尔德雷特城的任何一股势力都深深植入了他的骨髓。就算他想一个人收手不干,那些人又怎么会放走这个可以揽罪的主谋呢?

    博格贪墨的大部分利益都还紧紧攥在这群人手里,他舍不得那些钱财,自然就给了别人拿捏他的办法。如今他终于被自己的野心拖入深渊。

    ――不!

    博格猛地站了起来,他揪着自己的头发来回走动,被逼到了绝境仍不忘困兽犹斗。

    他怎么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要想想办法、要想想办法……

    博格?克鲁尼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在屋里四处乱翻,他在被关进来以前就被人搜了身,屋子里的东西也大多被拿走,如今他连一个可以和外界联系的通讯器都没有。

    但他活了四十多年,野心不小,小精明总还是有的。

    在他的床底下有个暗格,巴掌般大小,隐藏在最角落的地方,因此躲过了搜查。那里面有一张魔法卷轴,出自老公爵的私库。里面刻着一个定位魔法,能够将人在一公里的范围内快速移动到宅邸的传送阵前。

    在空间传送卷轴还没有被人研究出来以前,这份蕴藏着磅礴魔力的炼金半成品可想而知是多么珍贵。

    它曾是老公爵珍藏的保命手段,可惜老公爵去世的突然,这件东西被博格暗暗私藏了起来。

    如今,它成了博格最后的依靠。

    ――只要能离开这里,通过传送阵抵达阿尔德雷特,他就有办法从此销声匿迹。

    站在门口看守的侍卫正低声聊天,其中一个突然侧了侧头,有些迟疑地向同伴问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什么?”另一个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安静下来听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什么声音也没有呀!”

    “不是……”侍卫挠了挠头发,“不是声音,说不上来――就是空气好像突然跳了一下……”

    侍卫说着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过敏,看了看走廊尽头开着的窗户,自己解释道:“没什么,大概是刚刚有风吹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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