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天夜里。

    我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衣飞石伏在谢茂怀里,低声说。

    你说容锦华?谢茂懒洋洋地玩衣飞石的手指,越玩越觉得衣飞石的手好看,他心目中的团圆饭可不是跟父母儿子吃一吃那么简单。往日在老宅,他吃得少了吗?容家的老爷子、老太太恨不得他干脆住在老宅里,容舜不也经常去陪着?他就是想跟你和宿贞吃饭。

    衣飞石想说的是谢约翰,他私心里很反对接谢约翰回家里来。

    家里徐以方和石慧都毫无自保之力,谢约翰究竟什么想法,谁也无法肯定。

    谢润秋就那么放心地派了谢彪出来杀谢约翰?半点后手也无?事后想起来,谢彪针对谢约翰的暗杀简直宛如一场闹剧,不止没达到任何目的,反而送了一堆人头。

    万一谢约翰只是谢润秋计划中的一枚棋子,家中防备得再好,徐以方和石慧都是弱点。

    不管伤了谁,后果都很难以承受。

    谢茂玩着玩着就贴向了衣飞石的脑袋,嗅着刚刚清洗后的香气:这都晚上十一点了。容舜回去也有两个小时了吧?他那边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不正常。

    我要怎么才能把话题从容锦华转到谢约翰身上?衣飞石正考虑这个问题,一直在拨弄他短发的谢茂已经不想再玩手指和头发了,一只手捉住他的衣襟,一只手掀开被子:小衣

    ※

    次日清晨,谢茂与衣飞石还没起床,岳云已经把谢约翰送来了家中。

    童画也早早地赶来准备年饭。她是个孕妇,家里再忙也不会让她动手,徐以方给她搬了把凳子,端上燕窝苹果,让她在一旁监工喜欢吃什么口味,指挥厨师做。天大地大,新媳妇最大。

    见容舜没来,徐以方问她:舜哥儿呢?

    童画比划了一个头变两个大的过程:妈妈不回家吃饭,家里地震了。

    涉及容家内部,徐以方不好多问,连忙打住这个话题,又端了些做好的零食给童画挑选。

    自从与徐以方同居之后,宿贞就再没有下过厨房,倘若在家里,早上起来了也是带着秘书和助理在办公室工作,只有谢茂和衣飞石来了,她才会早些下楼。大年三十都没例外。

    没多久,童画和常燕飞就为凉拌秋葵是否应该加糖吵了起来。

    童画坚持要加一点糖,这样才能提鲜。徐阿姨您评评理,凉菜哪有不搁糖的?

    常燕飞坚持加糖的都是歪门邪道。你不是北方大妞吗?怎么吃饭跟南方人一样娘兮兮的,还加糖?加糖能吃吗?哼!

    徐以方默默把秋葵分成三份,叮嘱抿嘴偷笑的厨师:一份儿照童小姐的吩咐做,一份儿照常先生的吩咐做。剩下一份,照着你自己的正常方法做。别理这两个幼稚鬼!

    谢茂和衣飞石滚完床单过来时,大半冷盘凉菜都做好了,童画和常燕飞也已经恢复了友情,正在联手斗地主昆仑,常燕飞脸上贴满了条童画表示脸上带妆,你跟我都是农民,输了全贴你脸上。

    石老师救我!童画连忙求助。

    谢茂卷起袖子进了厨房,审视还没做好的热菜:我来做一个。

    衣飞石便笑一笑,坐在童画身边,教她出牌。

    一大早出门买花的石慧拖着小车回来:我回来啦!

    欢迎回来!

    童画和常燕飞都很捧场。

    石慧先去厨房找徐以方汇报,随后把小车里的鲜花抱出来,一一分拣插进花瓶,偶尔向徐以方请教怎么插更好看。

    谢约翰一直远远地坐在廊厅里,看着屋内热闹温馨的忙碌气氛,问岳云:真不考虑让我走?

    我考虑有用?岳云嚼着石慧刚给他带的蜜汁肉脯,老板娘盯着你呢。

    他的老板是谢茂,老板娘可不就是衣飞石?谢约翰听了忍不住失笑,抬眼一看,正在教童画出牌的衣飞石果然时时刻刻盯着他。

    我后悔了。谢约翰看着满屋子温馨的家庭气氛,我不该来找茂茂。曾经有人和我说过,我们家老头子命很硬,百战不死,九转登真。这是比帝皇还尊贵的命格。

    岳云嗤之以鼻:从没听说过有什么人的命是生下来就注定能登真成仙。修行本就是个不断改命的过程。命里注定三岁死,名籍仙册说不得就成了万年老妖怪。拿着八字去算道士的命格,有几个算得准的?

    羲和说的。

    你让羲和到我跟前再说一遍,我马上打得他叫欧巴饶命。岳云听不得羲和两个字。

    我是想说,老头子真的很不好惹,要不你带我去岳王庙过节?谢约翰诚恳地说。

    岳云睨他一眼,冷笑着说:你知道我们岳王庙春节时有多少游客吗?今年电影大卖,游客只会更多。要不,我把你藏在西湖底下?不过你也要记住了,跟你爸爸打架的时候别把脑袋伸出来,吓到湖上坐船的游客多不好。

    正说着话,门外有汽车引擎的声音,没多久,大门打开,容舜提着礼盒进来。

    谢约翰与岳云都皱了皱眉。

    容小子。岳云跟容舜还算有些交情,起身拦住他,刚去了什么地方?

    容舜似乎很惊讶他能看出来:我去陵园给妈妈烧了香。

    大年三十去烧香?岳云略觉无语。

    不过,现在年轻人不懂规矩,动不动就乱拜坟烧香,好歹也是一份心意。

    过年了,人家去给亲妈烧个香,说得过去。只是容舜身上带着谢茂给的护符,居然也能沾上晦气,什么陵园这么脏?岳云打算有空去转一转。

    岳云伸手在容舜肩膀拍了一下,泄下一团污秽。

    除秽是很简单的功法,很多修士都能做到,难的是如何处理这些晦气。岳云毫不介意地将这团污秽吸入体内,转个圈再放出来就成了金光灿灿的清气。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钟。

    谢约翰识货之人,叹为观止。果然是吸饱了信仰金光的上阶祀神,净化能力太强了。

    岳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你这只手表

    容舜道:这是先父遗物。

    岳云秒懂。

    屁的个先父遗物,容锦华就蹲在容舜佩戴的这只手表里!

    他回头看了屋内一眼,低声告诫容舜说:你小心被揍出去。

    衣飞石是阴间天子,天下鬼修的祖宗,一眼就能看穿容锦华和容舜的把戏。

    容舜垂眼不语。

    容锦华与宿贞失和,他夹在其中十分为难。

    不止衣飞石体谅他的处境,连宿贞都体谅他的处境,昨夜特意送他出门,单独安慰他。

    唯有容锦华,差遣使用他的时候,没有半点顾忌。

    用寄身的方式躲在容舜的手表里偷渡进来,是容锦华的主意。

    容舜原本不愿意欺骗宿贞,容锦华在他跟前叹息,说,这是爸爸最后的心愿。

    这一声叹息,让容舜一夜都没睡着。

    一旦被宿贞拆穿,被揍出去是轻的,容舜与宿贞没有血缘关系,关系淡薄至极,很可能母子失和,从此陌路。容舜翻来覆去想了一夜,已经决定好,一定要拒绝容锦华,然而,血缘太可怕了。

    当他站在容锦华的面前,看着容锦华期盼的双眼说不出半个拒绝的字来。

    那是爸爸啊。

    爸爸求了我,我怎么去拒绝?

    容舜终究还是红着眼睛,戴上了那只手表。

    剩下几张随便出吧。衣飞石按住准备起身的童画,独自走到门口。

    老师

    不等容舜问好,衣飞石钳住他的上臂,倏地摘下他的手表,朝门外掷出。

    这动作一气呵成,容舜反应过来时,手表已经埋进了花坛里盛着的雪堆里,他错愕地看着衣飞石。

    衣飞石对容锦华一向恭敬,哪怕只是面子上的尊敬,礼数从来不缺。容舜因自幼学武,传统礼仪学得比较多,已经算是高门公子中少见规矩谦卑的典范了,衣飞石对长辈时比容舜还慎重几分。

    现在明知道手表里蹲着容锦华,衣飞石居然把手表扔出去了?扔的是爸爸!

    今天过年,你妻子也在,衣飞石脸色严厉,我替你瞒着先生和妈妈。

    言下之意,换个时间场合,容舜就必然要挨捶了。

    说完这句话,衣飞石又回到客厅里,童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容舜还站在门口,拿起牌想站起,衣飞石已重新坐在她身边,叫她出牌:叫地主。

    哦。童画见衣飞石神色间带了一丝严厉,竟不敢询问,硬着头皮继续打牌。

    我去看看我男朋友都不行哦?

    ※

    门外。

    容锦华从雪堆里飘出来,慢慢从魂体转为实体,满脸苦笑。

    得,把儿子也得罪了。

    分明没有肉身,容锦华还是深吸一口气才敢上前,在门前徘徊许久,不知道该不该敲门。

    算了,还是等等吧。等他们吃着饭,我再敲门进去,蹭一杯酒。说不定贞儿吃得开心了,一高兴就让我坐了呢?容锦华想。

    直到现在,容锦华都不相信宿贞会真的狠心拒绝自己最后的心愿。

    所以他会逼着容舜偷渡他上桌。

    在他的心目中,宿贞永远都是爱他的,他想方设法靠近宿贞,宿贞又岂会真的迁怒孩子?

    无非夫妻间的一点儿小情趣。

    第475章 乡村天王(234)

    屋内下厨的,打牌的,聊天的,热热闹闹。

    容锦华站在门外都能嗅见食物的香气,他已经很久没有吃饭了,无比怀念饮食带来的幸福感。

    很快到了饭点,徐以方张罗好热菜,石慧把所有的花瓶摆齐了,上楼请宿贞吃饭。

    年节上宿贞刻意做了打扮,羊绒修身长裙用了华夏改良风格,耳上缀着红宝,喜气洋洋地下楼来。

    徐以方得意洋洋地指了指自己的耳环和戒指:我们俩一起做的。

    众人一看,她身上的穿戴和宿贞的礼服显然出自同一设计师之手,徐以方的衣饰都是尊贵典雅的宝蓝色,与使用红宝的宿贞相映成趣。

    石慧挤在她俩中间:我也有!头上同系列的钻石珍珠发卡熠熠生辉。

    容舜连忙看童画一眼,见童画头发上光秃秃的,心里有点慌。家里女人都有首饰,单单不给童画准备,他怕童画觉得委屈。虽然他给童画买了不少,可这种家族购物必然人人有份,他给买的不算数。

    童画悄悄撸起袖子,给他看手上的镯子。当然有啦!

    厨师上了最后一道菜,富贵一品锅,坐席碗筷都已准备好。

    谢茂解下围裙跟着餐车出来,笑道:人到齐了?妈,您二位快上座。

    为了筹备这次家宴,徐以方重新买了一张大圆桌。她与宿贞坐了上席。

    岳云的位置原本安排在主宾席,他表示待会就要回杭市,于是敬陪末座,让谢约翰与常燕飞两位客人坐了主宾位。谢约翰和常燕飞推让一阵,常燕飞坚持谢约翰远来是客,尊他上首。

    主宾位被安排在宿贞身边,常燕飞这么一让,他和宿贞就把谢约翰夹在了中间。

    是有心提防还是无心礼敬?不好说。谢约翰也对此恍然不觉,落座之后,客气地和宿贞打招呼。

    谢茂让石慧挨着徐以方坐了,衣飞石觉得不太规矩,不过,长辈不说话,石慧也亲热地替徐以方倒葡萄酒,他也不能扫兴。他与谢茂、容舜夫妻,顺着坐了下来。昆仑与岳云皆在末座。

    二十人的大桌子只坐了十一个人,十分宽敞。徐以方对一旁准备服务的保姆阿姨说:你们自己吃,不用照顾。咱家这么多年轻人,开酒倒茶尽够用了。大家都新年快乐,去吧去吧。

    偏厅里另外开了一桌,厨师保姆司机都在那边团年,菜色都是一样的。

    保姆阿姨将醒好的红酒分开送到桌上,笑眯眯地道了新年快乐方才离开。

    徐以方举杯道:咱们喝一杯开席了。愿新年平安。

    众人都举起酒杯,附和地祝酒。

    能坐在这张桌子上的人,升官发财工作进步都没什么意义,唯有平安才是唯一的心愿。

    在华夏的酒席文化上,似家宴这么慎重的场合,晚辈向长辈一一敬酒,说吉祥话,群星拱月般哄着辈分最高的老人家,仿佛才是宴席上的正菜。

    宿贞和徐以方都不吃这一套。

    除了举杯共祝之外,单独的敬酒全部免了。

    喜欢喝酒就用以佐餐,端着酒杯站起来说吉祥话,恕不接受。

    孝敬不在酒席上说那几句话,平时多削个苹果、多陪着妈妈打一局麻将,都比酒桌上说妈我谢谢你养育之恩妈我祝你长命百岁来得实际。

    从小在容家那浓厚的敬酒氛围中长大的容舜刚开始还颇不习惯,渐渐地才发现这么吃饭多舒坦。

    特别喜欢在妈妈家吃饭。

    谢茂也觉得舒坦。

    谢朝时不提,皇帝二十四小时都是国家的,年节时都得在宗室大臣面前刷存在感。

    到了新古时代之后,前年他和衣飞石在容家过除夕,跟一帮子不认识的人坐在一起,看容家几房演戏。那时候寄人篱下,睡着别人家的床,吃着别人家的饭,能有多自在?去年他和衣飞石出了意外,他在万神宫孤独地吃了一夜火锅,身边只有昆仑和几个傀儡偶人陪着,想一想都觉得唏嘘悲凉。

    如今好好儿一家人坐在一起,小衣陪在身边,堂上是两位目前都还算省心且慈爱的妈妈,名为弟妹实为后辈的几个孩子,统统不姓谢!至今没长歪。挺好,真的挺好。

    这是我做的。徐以方指着煨在小炉子上的金丝煨火腿,都尝尝。贞贞可喜欢吃。

    听说宿贞喜欢吃,衣飞石和容舜都站了起来,准备替宿贞布菜。

    这种事情没有哥哥跟弟弟争抢的道理,衣飞石旋即坐下,容舜先分了两份送到宿贞与徐以方跟前,回来后干脆把剩下的全部分了,各人一勺。

    徐以方指着桌子中央的富贵一品锅,说:这是茂茂做的。都不许动!

    所有人都看着她面面相觑。不许动是啥意思?您要独自吃一锅?

    我来分。徐以方挽起袖子,打算给每人分一碗,把谢茂的手艺推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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