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不行。谢茂一直温柔的口吻变得强硬。

    尽管依然是轻声细语,态度已经发生了改变。与他相处多年的衣飞石很容易就能察觉到这种转变,不冷静的时候不做决定。就算要回去也不急于一时。考虑几天,我们再讨论这件事。

    我已经想明白了衣飞石还想沟通。

    谢茂顺手端了茶来,蛮横地换了话题:下面情况怎么样?

    先生,我已决定回云

    我们能不能过两天再谈这件事?谢茂又问了一遍,他已经有些不高兴了。

    搁往日衣飞石必然要妥协闭嘴,选择其他的话题,今日却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就那么坐在沙发上,仰头看着谢茂微微下撇的眼角,心想,先生生气都这么好看。随后,衣飞石口中吐出硬邦邦的两个字:不能。

    不能?

    我难道是听错了?

    小衣刚才对我说的是,不能?!谢茂明显受了大惊吓。

    衣飞石身上不是没有反骨,不过,小小几根反骨包在肉里生长。背地里干了什么事不提,起码面上一直都很温顺恭敬,从来不肯顶撞。今天居然当面跟谢茂硬怼了回来。

    你这人什么毛病?去鬼府一趟变得阴阳怪气,还故意惹我生气?谢茂反应极快。

    衣飞石不是这样的脾性,真生气了也不会用顶嘴的方式发泄,这就是故意惹他。

    我已经回来告诉你了。

    衣飞石没有正面答话,竟然还坐到茶几边上,把谢茂端来的茶喝了。

    他离开时曾对谢茂许诺,若要回云海神殿,一定会先回来跟谢茂商量,此刻也不算毁诺。确实已经回来通知了,没有先斩后奏。

    他又向谢茂许下第二个诺言:不管上面是什么情况我会回来的。

    把谢茂气了个倒仰。

    最让谢茂生气的是,他还没说话,衣飞石居然用力把手从他的紧握中拽了回去。

    他拉着衣飞石,原本就是防着衣飞石突然离开,哪晓得衣飞石居然强行抽手?!

    两个成年男人掰手腕,把衣飞石金丹修为和谢茂弱鸡普通人的身份忽略不计,光说手上的功夫,衣飞石这样每一世都修炼体术的高手,直接就秒了谢茂这个只会画画符、炼炼法器的法师系。

    衣飞石强行抽手后,谢茂只觉得手里空荡荡的,怒问道:我留不住你了?

    虽说只是抽了手,这依然是二人之间少见的冲突和对抗。谢茂的怒气真实中带了一丝失去的惊惶,衣飞石心中十分难过。

    回来再处置我吧。衣飞石取回雪凰魂珠,站了起来,再次保证,我很快就回来了。

    竟然马上就要离开!

    谢茂一把拉住他的手,重新紧握,眼底明显有些情绪翻涌。

    只是盯着衣飞石都脸久了,谢茂眼底的波澜又慢慢地沉静了下来。

    他耐着性子,尽量温言细语地劝说:小衣,他搞事情你心情不好,我明白。但我和他暂时,暂时也不是一个人。我对你没有一丝恶意。这一点你能感觉得到吧?

    你也知道有些事情不对劲,我们坐下来慢慢处理,不要冲动,好不好?

    衣飞石没有答话,谢茂姿态越发地低了:是我不对,我不该强留你。你有行事的自由,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你愿意考虑我的心情感受留下来,那是因为你顾念我,是你我之间的情分。就算不肯留下来,你我之间,也谈不上我要处置你。小衣,我们不要这么说话,好吗?

    明知道事情不对,你还非要着急回上界,我真的很担心你的心态和安全。能不能为了我暂缓几日?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我们一起

    衣飞石知道谢茂很能容忍自己,可他并不喜欢谢茂如此低声下气。不等谢茂这一番话说完,衣飞石已驯服地低头:先生。

    自从鬼府回来之后,他的态度就变得有些不驯,谢茂能清楚地感觉到。

    现在衣飞石的态度又软了下来,谢茂顿时心生狂喜,认为二人要结束这种奇怪的对抗了。

    哪晓得衣飞石给他的依然是恭恭敬敬地两个字:不能。

    第797章 阴庭旧主(10)

    衣飞石陡然失去的恭顺打破了二人相处的默契,弄得谢茂明显有些适应不良。

    然而,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却没有被疏远。衣飞石仍旧会下意识地靠近谢茂,他们之间依然不存在任何所谓的安全距离。在衣飞石一硬一软两次拒绝谢茂之后,他们依然习惯性地站在了一起。

    衣飞石就在谢茂身边不到三寸的地方。谢茂能听见衣飞石的呼吸,也能感觉到衣飞石的体温。

    谢茂很清楚,他只要伸出手,就能把衣飞石搂进怀里。

    那,试一试?

    伸手吗?

    抱吗?

    答案是肯定的。

    他当然要知道衣飞石的态度。丈夫离家多日,归来后性情大变,不听家人劝阻非要离家出走搁一般家庭,这就是出轨渣男要闹离婚的标准前奏。

    谢茂不知道衣飞石在鬼府遭遇了什么,不过,就他在新世界的一些发现,事态确实不大乐观。

    他试探着伸手,轻轻搭在衣飞石的肩膀上。

    衣飞石没有动。

    于是谢茂的这双手从肩头缓缓往下,滑过衣飞石紧实的背肌,搂住了衣飞石的腰。

    衣飞石依然没有动。

    谢茂的手臂收拢时,衣飞石的身体很自然地贴紧了谢茂的胸膛。

    就像他们曾拥抱过的无数次一样,没有任何问题。

    谢茂的手指最终停在了衣飞石的腰带上,低声问:这可以吗?

    让你能不能冷静两天再谈去云海神殿的事,你说不能。那这样能不能呢?

    谢茂解开这道金属扣的速度可以很快,毕竟相处了几十年,这动作弄得太熟悉了。但他并未径直动手,而是询问衣飞石的意见。你的衣服,我能不能脱?我们的这一段亲密关系,还能不能继续下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有什么打算?

    先生。衣飞石按住他的手,避开了这个问题:我回去看一眼,很快就回来。

    衣飞石自然没有很用力,可这就是不折不扣地拒绝:不是不行,现在不行,你等我回来再说。

    谢茂的手指就这么卡在了金属扣上,衣飞石没有用力,他也不曾受伤,可是,都没用力,衣飞石轻轻一带,谢茂的手指头就卡在那里了。这在从前简直不可想象。

    小衣竟会对我动手?我明明也没有强行去解腰带。

    他停下了。他在询问。

    衣飞石完全可以直接说不行,完全不必去按住他的手。就好像他会强迫地做些什么。

    这也不可以了。

    谢茂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气是笑,还是自嘲,缓缓将手收了回来。

    这种事情上,他从来就不曾违背过衣飞石的意愿,从来不曾勉强过衣飞石。

    此次伸手不是真要亲热,不过是一次试探。衣飞石给了他结果,他自然不会腆着脸强行贴上去,只是问:你在下面经历了什么,翻脸就不认人?被人斩了前尘?

    见衣飞石不肯说话,谢茂又问:我与你这么多年情分,问你要一个交代,总是该得的吧?

    说这句话时,他适才所有的苦涩自嘲已恢复平静,看上去并不失态。

    衣飞石却知道他伤心了。

    不是不可以。衣飞石迅速松手抵开了腰间的小扣,将皮带抽了出来,掷于地上,上前反手回抱住谢茂,低声辩解,什么时候都可以。

    二人呼吸团在一起,世界就变得宁静了。

    刚才所有的不驯、拒绝、伤怀,都随着二人距离的拉近,体温交织,变得遥远虚无。

    衣飞石从来都不想让谢茂难过。

    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等我回上界去看一看,马上就回来了。衣飞石呐呐解释。

    谢茂胸中依然有一口气堵着,无法宣泄胀得难受。

    这会儿衣飞石贴上来软语解释,他也只想一把将衣飞石推出去,跌个四仰八叉才好!

    然而,这满怀着泄愤怒意的手才摸到衣飞石的肩膀,温热熟悉的触感涌入心头,数十年耳鬓厮磨的柔情蜜爱根本不理会头脑,使得这双手马上就自动改变了立场,将衣飞石紧紧抱住。

    我不信。

    谢茂声音亦低,仿佛说这话很拉嗓子,字句中渗足了悲闷。

    你这样对我,可见是我哪里得罪了你,你生气了,再不爱慕我了。

    这样示弱的谢茂近在咫尺放电,衣飞石哪里抵受得住?被抱着整个人都要软了,只剩下一丝理智还在勉力挣扎:不是这样的,我怎么会对您生气呢

    你躺在沙发上不理我!谢茂指责。

    那时候我情绪有些不好,以后不这样了。

    你把我牵你的手摔开。

    我错了呀。以后我们好好说。

    我让你多待两天,你为什么非要今天走?

    一直做小伏低给谢茂赔罪的衣飞石抬起头来,带了丝惊愕地说:因为先生说,我有行事的自由,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

    衣飞石冷不丁地一句话,马上就把谢茂杠得无以为继。这话确实是谢茂自己说的。

    一句话撂倒谢茂之后,衣飞石又屈膝跪下,赔罪道:我与先生不过玩笑一句。

    他恭恭敬敬地磕头,姿态十分恭顺虔诚:我本就该听先生吩咐。先生让我留下两日,不能奉命已是罪过,今日还当面顶撞了先生,二罪并罚,他再次保证,等我回来,任凭先生处置。

    前一句话可以称之为玩笑,后边这一段话就是赤裸裸地逼宫。

    衣飞石太了解谢茂了。惹急了谢茂是会耍无赖的,他不想让衣飞石走,不管他先前说过什么哄人的话,这会儿都能软磨硬泡假装没说过。衣飞石难道还能把他那句话重复三遍?

    此时衣飞石跪下请罪,自认臣仆,已经把谢茂逼到了墙角。

    只要谢茂还承认他和衣飞石是身份平等的情侣,就得尊重衣飞石的意愿,任凭衣飞石离开。

    这是谢茂一直坚持的尊重。

    不管衣飞石心中怎么想,他在对待谢茂和君上时,心态上终归有差异。

    在君上跟前,衣飞石战战兢兢从没有一丝违逆之心,更不敢耍任何小心思。对着谢茂就不一样了,他知道谢茂爱重自己,因此,这一类以退为进的杀招,对着谢茂用了已然不止一次。

    今日能顺利走出这道门吗?

    衣飞石没有任何把握。

    ※

    瀚海星河舟是谢茂的法宝,借予衣飞石使用,依然听从谢茂的命令。

    二人在一起生活得久了,彼此之间分得不那么清楚,搁在茶几上的一只水杯,你也能喝,我也能喝,怎么计较究竟算谁的?因此,衣飞石此次归来,星舟还收在曼珠空间里,并未主动归还。

    咻地一声。

    星舟从曼珠空间里主动飞了出来。

    衣飞石心神受震,气血一阵翻腾,星舟已然回到了谢茂手里,空中余下一缕残影。

    不知何时赶到的安玉霖就站在一墙之隔的待客厅里,一股精准强大的神念扫了进来,将衣飞石死死锁住。

    谢茂就站在衣飞石的面前,神色复杂却温和地对他伸出手:摄灵图册,白骨御笔。

    谢茂已经放弃了沟通,决定直接使用武力。

    衣飞石已经承诺不会取回神躯,只是回上界确认云海神殿和神躯是否存在,绝不擅动。看一眼而已,能有什么危险?谢茂仅仅是出于担心安危,不放心涉险的考虑,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

    衣飞石不放心要回去看一看,谢茂坚决不准许他回去。

    上界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衣飞石一直认为,这一切都是君上的计划,先生并不知情。

    然而,他只要稍微显露出不驯之姿,强硬违抗谢茂的命令,真相马上就水落石出了。谢茂甚至都不稀罕做戏做局敷衍他一二。说了不许走,软语劝告不听,即刻就有武力胁迫。

    杀出去吗?衣飞石看着谢茂的脸。

    二人僵持片刻。

    衣飞石终究还是没有翻脸的勇气。谢茂可以对他使用武力,他不能犯上。

    不是因为门外站着安玉霖,隔壁还有李秦阁与萧陌然两位圣君,武力上衣飞石无法占据上风。单纯就是因为他做不到。能够让他对谢茂动手的理由,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谢茂的安危。

    若是仅为自己的利益悍然犯上,衣飞石做不到。他做不到,连他的剑都做不到。

    在谢茂审视的目光中,衣飞石默然取出生死册与黄泉白骨笔,双手呈上。

    你的剑

    衣飞石剑诀轻扣,玉翡剑也在下一秒出现在他手中,正欲献于谢茂。

    谢茂却没有接这把剑:剑予你防身,我不会拿走。我想过你可以借此利器脱身,仍旧把它留给你,是因为我不能准许你的性命安危有任何万一。

    臣明白。衣飞石听得懂其中的告诫,谢茂怕他失去自保之力,所以留玉翡剑给他防身,若他借此逃出软禁之地,即是辜负谢茂对他的爱护。有些东西,一旦辜负了,就不会再有了。

    从他顺从地交出生死册与黄泉白骨笔时,就没打算逃。或者,从一开始,他也没想过逃。

    他只是想知道,君上的安排,先生是否知情?如今看来,果然是同一个人。

    衣飞石将玉翡剑收起,说道:您有禁足之令即可画地为牢。臣岂敢违逆?

    他一连两次拒绝谢茂,非要离开,那是因为他把谢茂当自己的丈夫,把自己当谢茂的丈夫。

    如今谢茂宁可撕破脸皮,强行将他留下,这就不是伴侣之间的事了。

    事实上,只要谢茂不承认伴侣关系,只认主从,他根本不必收缴衣飞石的法宝,也不必找安玉霖在一墙之隔外震慑衣飞石,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衣飞石留下。君上有令,臣岂敢违逆?

    谢茂知道衣飞石没有讽刺他的意思,仍旧被刺得有些扎心,一时不能开口。

    衣飞石见他脸色难看,方才意识到自己无意间给了个暴击,想要辩解绝无此意,又无法自辩,看着谢茂的眼神就有些担心我不是那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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